窗 簾

楊 絳

①人不怕擠，不論怎樣擠軋，大家也擠不到一處。像殼里的仁，各自各；像太陽光里飛舞的輕塵，各自各。憑你多熱鬧的地方，窗對著窗，各自人家，彼此不相干只要掛上一個窗簾，只要拉過那薄薄一層，便把別人家隔離在千萬里以外了。

②隔離，不是斷絕。窗簾并不堵沒窗戶，只在彼此間增加些距離一一欺哄人招引人的距離。窗簾并不蓋沒窗戶，只隱約遮掩一一多么引誘挑逗的遮掩！所以，赤裸裸的窗口，不引起任何注意；而一角掀動的窗簾，惹人窺望測度，生出無限興趣。

③光禿禿赤裸裸，當(dāng)然表示天真樸素。何必這些虛偽，遮遮掩掩的不老實(shí)！可是，逢人只說三分話，就不能一見傾心，肝膽相照？開口見喉嚨，也未免淺顯。有乖巧的人，把天真樸素，做了窗簾的質(zhì)料，做了窗簾的顏色。一個沽白素凈的簾子，堆登疊著的透明的軟紗，在風(fēng)里飄曳。這種樸素，只怕比五顏六色更經(jīng)得起人為的漂洗而更富有魅力。認(rèn)真要赤裸裸不假遮飾，除非有希臘神像那樣完美的身體，有天使般純潔的靈魂。培根（Bacon ）說過：“赤裸裸是不體面的；不論是裸露的身體，或是裸露的心�！比藦臉穲@里驅(qū)逐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體味刻這句話了。

④所以赤裸裸的事實(shí)總需要些掩飾，便是赤裸裸的真理，也需要一些襯托裝飾。白晝的陽光，無情地照徹了人間萬物，不能留下些幽暗讓人這惑，讓人夢想，讓人希望，沒有輕云薄霧把日光篩漏出五色霞彩來，天空該多么單調(diào)荒涼！

⑤隱約的模糊中，才容許你做夢和想象。距離增添了神秘�？床灰娺呺H，變?yōu)闆]邊沒際的遙遠(yuǎn)與遼闊。云霧中的山水，暗夜的星辰，希望中的未來，高超的理想，仰慕的名人，心許的“相知”，------隔著窗簾，惝迷離、相看一眼，越加添了想望；偶然目逆，給你無限欣喜；每一次試探是冒險(xiǎn)，每一個發(fā)現(xiàn)是驚奇。偉大，偉大！在陶醉迷戀中，也忘卻了自己簾后的狹小與簡陋。

⑥這時候，你掀起了窗簾。后面，有什么？赤裸裸的真實(shí)！像泰尼生( Tennyson)詩中的夏洛特女郎(Lady of Shalott)，看厭了鏡中反映的天地，三步跑到窗前，望一望外面真實(shí)的世界。她的鏡子破裂成兩半，她毀滅了以前快樂而無知的自己。悄悄地放下窗簾，失望而悲哀。

⑦可是，失去的只是一個迷夢。有時也能換到窗簾后面的安靜和休息，不論那間屋子多么簡陋狹小。

⑧人家掛著窗簾呢，別去窺望。寧可自己也掛上一個，華麗的也好，樸素的也好如果你不屑掛，或懶得掛，不妨就敞著個赤裸裸的窗口。不過，你總得尊重別人家的窗簾。

〔原載1945年11月《新語》 第3期〕

18．概要回答文中句子的含義。（４分）

（１）第⑤自然段“偉大，偉大！”所稱頌的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

答：

（２）第⑧自然段“你總得尊重別人家的窗簾”的深層含義是什么？

答：

19．正確理解下面兩處寫法的表達(dá)作用。（4分）

（１）第⑤自然段連舉“云霧中的山水”等六個意象，在表達(dá)上主要有什么作用？

答：

（２）第⑥自然段舉夏洛特女郎的故事，在表達(dá)上主要有什么作用？

答：

20．從一下列兩題中任選一題，寫一篇150字左右的賞析短文。（5分）

（ｌ）試析“窗簾”這一意象在文中的作用。

（２）談?wù)勎恼碌冖鄱蔚谋憩F(xiàn)手法及其表現(xiàn)作用。

答：

參考答案：

18. (1)距離所增添的神秘。（隱約所產(chǎn)生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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