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亚洲欧a∨人在线观看|欧美亚洲日韩在线播放|日韩欧美精品一区|久久97AV综合

        劉長樂:界限的藝術(shù)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2011年,鳳凰衛(wèi)視15歲,劉長樂60歲。未及弱冠的鳳凰在一塊坎坷蹭蹬機關(guān)重重之地閃轉(zhuǎn)騰挪,發(fā)展壯大,而其領(lǐng)路人,正是老謀深算、深諳界限之道的劉長樂――只有幸存者,才可能成為建設(shè)者
          
          
          1
          2011年3月11日下午,鳳凰衛(wèi)視駐日本記者李淼剛剛做完連線,一個人回到東京的辦公室。北京時間13時46分,她突然感到強烈的震動,屋內(nèi)許多設(shè)備掉到地上。而在香港總部,鳳凰衛(wèi)視中文臺助理臺長黃海波正在和原朝日電視臺編導高橋正陽通電話,對方一直在喊“地震了!地震了!”
          從13時48分到13時50分,李淼連續(xù)發(fā)出了3條微博:“東京又地震了!不是狼來了!”“太厲害了!”“太厲害了,天吶!”這時電話已經(jīng)不通,李淼通過微博私信和MSN找到了香港同事,開始直播!拔矣浀煤芮宄瑤追昼姾,突發(fā)字幕新聞畫面進來了,兩點整,李淼已經(jīng)在屏幕中出現(xiàn),與香港連線!比嗽诳偛康镍P凰衛(wèi)視行政總裁特別助理段敏說。
          消息不斷涌入,鳳凰資訊臺執(zhí)行臺長董嘉耀打電話通知播出部門,取消廣告,打通直播!爸坝幸淮闻_灣大選直播,因為節(jié)目有廣告冠名沒法調(diào)整,老板發(fā)火了,說節(jié)目先做,廣告的事由他去協(xié)調(diào)。所以這次我們根本不用請示廣告部!
          他們的老板、正在北京參加“兩會”的鳳凰衛(wèi)視董事局主席兼行政總裁劉長樂通過資訊臺部署報道:李淼鎮(zhèn)守東京;宋看看飛北海道,然后南下青森接近震區(qū);閭丘露薇中斷兩會報道,飛東京,然后去仙臺;而“日本通”黃海波想辦法進福島。
          3月13日上午,政協(xié)會議閉幕。劉長樂一直在臺下發(fā)著短信,軍隊的人脈此時發(fā)揮了作用,他通過總裝備部拿到了5套最先進的防輻射服和測試儀,讓記者秦楓立刻送往日本。然后又通過在日本的朋友聯(lián)系到一家飛行員俱樂部,租到了一架私人直升機,黃海波拿到防護服后立刻飛往福島現(xiàn)場發(fā)回報道。
          鳳凰資訊臺連續(xù)直播了3天,舉全臺之力,動用了120到150人。10年前,鳳凰因為對“9•11”事件的報道一舉成名,在國家電視臺看不到畫面的大學生們甚至到三星級賓館包房收看鳳凰的直播,這家地處香港、主要受眾在大陸的電視臺用自己的國際報道、評論和談話節(jié)目,證明了在自由報道與喉舌之間,還有很大的言論空間。然而10年后它卻難再一枝獨秀,不只是央視,多家省級衛(wèi)視也在直播日本震災。
          “據(jù)我們了解,央視做這個項目的有1000人,”董嘉耀說,“他們翻譯處理稿件的就有100人,我們只有5個人,他們可以做100條片子只用30條,我們撐死就能做30條。壓力非常大!痹谇熬,央視記者何潤鋒也趕在了鳳凰記者前面,而他正是被擴張中的央視從鳳凰挖走的人才。
          但是鳳凰仍在努力尋找制勝之道。董嘉耀說,我們看央視的報道,看它的角度和口徑,我們要比它更多元和豐富,像這次央視的日本報道放得比較開,我們就要(尺度)更大一些。但是他也承認,“也許人家還是要交錯地看我們和央視了!
          鳳凰很快又贏來機會。日本地震一周后,世界媒體的頭條已經(jīng)變成了聯(lián)軍空襲利比亞,在這個更需拿捏的領(lǐng)域,央視的報道被一些網(wǎng)友評論為在卡扎菲政權(quán)與反政府軍之間不夠平衡,與此同時,鳳凰的兩路記者已經(jīng)分別從埃及和突尼斯進入班加西和的黎波里,“我們不僅要聽你卡扎菲說什么,我們還要聽班加西的反政府軍說什么,你要增加可信度,就要讓觀眾了解事情的全貌!眲㈤L樂說。
          
          
          2
          劉長樂,可能是中國最有權(quán)勢的傳媒人之一,當他穿著一件淡藍色休閑西裝出現(xiàn)在釣魚臺國賓館15號樓辦公室的會客室時,氣場并不十分強大,這或許是因為身形的消瘦,一年半前他開始了減肥計劃,3個月內(nèi)就減掉了三四十斤。他的臉上掛著天然形成的微笑,好像能同時用目光打量相鄰而坐的兩個人。走廊里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時,他停止了說話,迅速浮現(xiàn)出走神的表情,“我出去一下!比缓笏е约旱男⊥鈱O從會客廳走過,他們在一堵電視墻前停了一會兒,那里的4個屏幕按順時針依次播放著鳳凰衛(wèi)視中文臺、資訊臺、CNN和央視新聞頻道。
          他的3個手機在沙發(fā)扶手上依次排開,如果算上iPad,他隨身攜帶著4個移動終端。在香港時,他每天早晨起來固定讀一份日報,查收公關(guān)部發(fā)給他的海外和內(nèi)地媒體資訊,近幾個月的新變化是刷微博,他關(guān)注了六十多人,除了鳳凰的員工外,還有他的朋友和一些意見領(lǐng)袖,幾乎沒人知道他的賬戶,因為他一個字也沒寫過?次⒉⿻r他經(jīng)常有沖動想說點什么――最近的一次是香港某家報紙報道鳳凰衛(wèi)視臺慶宴客時在“人民大會堂集體中毒”――但每次都忍了下來。
          看得最多的還是資訊臺,“他隨時會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要求匯報記者的安排,”董嘉耀說。
          “卡扎菲北京時間12點多開了一個記者會,凌晨1點的新聞沒體現(xiàn)出來,老板不干了,1點半打電話來,敦促兩點的新聞要上。兩點的新聞上了,看了,打電話來說不錯3點的要跟進……然后看7點的早班車,又問:為什么早班車沒放頭條?你都不知道他的時間是怎么分配的!倍我依镉4臺電視,洗手間里都有。
          在央視新聞評論部1990年代掀起的風潮漸趨沉寂后,鳳凰以鮮明的商業(yè)電視臺的姿態(tài)接手了改革,劉長樂正是背后的操盤手。
          “一般人認為劉老板是個文化人,但我經(jīng)常跟他開會,從管理的角度覺得他是個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倍我f,做記者出身的人一般是純內(nèi)容思考,有新聞就去報道,不太會去考慮資源最大化、挖潛、與別人合作如何利潤最大化等等問題,“以我的了解,他沒讀過MBA,有時就很詫異,他怎么會這些東西?”
          “最挖地三尺的資本家啊!备]文濤玩笑著說,一分鐘前他還在贊美劉長樂總惦記著夸人。聽起來這兩點是“對立統(tǒng)一”的:“他平時和你閑聊,知道你有個什么長處,都記著呢,隨時要拿來用的。私下知道了你的個人興趣、生活規(guī)律什么的,也都記著,要是有了合適的題,一下子就會找到你!
          “老板任何一個機會都不會放過的!2007年,段敏陪劉長樂、王紀言赴朝鮮觀看建軍75周年閱兵式,本來朝方不允許報道,劉長樂下飛機就直奔書店找歷次閱兵的錄像帶,又向朝方爭取現(xiàn)場報道權(quán),說可以通過報道展示人民軍的強大,終獲同意。因為沒有記者,段敏臨時上陣,和香港做了電話連線的直播,“在羊角島酒店里租了個套間,為了省錢,只租了半天!
          相比之下,國內(nèi)報道更加困難。非典時衛(wèi)生部長換人,鳳凰接到通知不讓直播,劉長樂指示記者堅持到最后一分鐘,“我們低三下四地去請求,去‘磕頭’,我們的記者和趙啟正主任跟著新部長高強,從6樓跟到1樓,他就在電梯里做了同意直播的決定!
          
          
          3
          1980年,根據(jù)“派遣軍事記者的相關(guān)條例”,劉長樂離開遼寧錦州的部隊回到北京,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軍事部工作。
          “很能抓軍事重大新聞,還有重點報道的連續(xù)報道,”圖書策劃人、當年劉在中央臺的同事金麗紅說,“你可以去找當年的帶子聽一聽,他的詞匯量很大,報道的雖然都是主流新聞,但很能振奮人心!
          劉長樂在軍事部最早開始了口播,在他的爭取下,中央臺第一次對發(fā)射衛(wèi)星進行了現(xiàn)場實況報道!爱敃r在廣播報道形式上引起了一些討論,但與其說是形式的突破,倒不如說是在內(nèi)容和知情權(quán)話語權(quán)方面的突破,”劉回憶說,“我們國家過去重大節(jié)日或者活動的現(xiàn)場實況報道是很少的,因為他老認為現(xiàn)場實況報道,一些東西出去之后就撿不回來,就犯錯了,比如大家很清楚的林彪的‘5•20講話’,他把很多話都念錯了,但是在播錄音的時候就給改過來了,廣播電臺那個錄音室,改錯字本事太大了,錯話、錯字,剪掉是很容易的,關(guān)鍵是它可以從別的地方找一個字填進去,林彪沒說的話都能‘改’出來!
          “為什么?作為中央臺,傳遞的不是記者的聲音,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是黨的聲音,”鳳凰衛(wèi)視常務副行政總裁、劉當年在中央臺的同事崔強說,“所以播出區(qū)是有武警站崗的,到現(xiàn)在也是如此!
          “在一個舊的體系中間,大家都有一種感覺,就是希望不要出事,按部就班是最好的,現(xiàn)在我們遇到的所有事情、障礙,跟這個有很大的關(guān)系!眲㈤L樂說他一直以來的工作,就是在游說、Push(推動)透明!拔艺J為透明對大家都是有好處的,不光對受眾有好處,對他們也是有好處的!
          在廣播電臺,劉長樂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采訪到了主要的軍方高層,并且贏得了他們的信任。他說這可能和個人的秉性有關(guān),“他們會看你是怎么做人,靠得住靠不住,如果你是個執(zhí)著的、本分的、守信用的人,就會好得多!庇终f,很多時候你所面對的不光是人的問題,“有很多人,比如我接觸的鄧(小平)、楊(尚昆)這些老領(lǐng)導,他們本身實際上都很開放、很開明,關(guān)鍵是體制,這個體制讓你基本上沒法接近他,或者這個體制讓他們說出來的一些話,即便是他自己同意要播出的東西,你也播不出去。所以你面臨的更多的情況是和這個體制的溝通與磨合,這個難度比較大,但也沒關(guān)系,畢竟我們當時是體制內(nèi)的人,至少體制是可以放心的!
          1987年,已是軍事部副主任的劉長樂改《人民子弟兵》為《軍事生活》,容納了更豐富的內(nèi)容,包括國外軍事動態(tài)等等。也是這一年,他陪國家副主席楊尚昆訪問了美國、加拿大、法國,除去早年在國境線上走過的一些地方,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國,“對我個人來講,這是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出訪,主要是看到了世界,看到了差距,最主要的是看到需要改變了!
          第二年年底,副師級干部劉長樂下海經(jīng)商,一年多以后,他回到北京,找到了崔強,動員他下海一起干。崔也是軍轉(zhuǎn)干部,復旦大學新聞系77級學生,受到導師王中的影響。王中是著名的新聞學學者,因為提出報紙的“兩重性”(一重是宣傳工具,一重是商品,而且要在商品性的基礎(chǔ)上發(fā)揮宣傳工具作用)被視作“中國資產(chǎn)階級新聞學的鼻祖”,一度遭到批判。崔強猶豫半天,也辭職下海了。
          
          
          4
          1994年,香港商人于品海在北京開設(shè)了一家辦公室,這一年,他創(chuàng)辦了全球首個24小時華語衛(wèi)星電視――傳訊電視(CTN)。美國有線新聞網(wǎng)(CNN)4年前在海灣戰(zhàn)爭報道中的崛起讓有志于做衛(wèi)星電視的人看到了曙光,而中國市場則是人人垂涎的“肥肉”。
          劉長樂也注意到了通訊衛(wèi)星技術(shù)的革命讓傳播的成本大大降低,“當時我們就覺得,如果我們能夠拿到一個衛(wèi)星頻道,我們?yōu)槭裁床晦k一個電視臺?”離開中央臺后他通過石油貿(mào)易賺到了第一桶金,此后一直沒有完全離開文化產(chǎn)業(yè)。
          傳訊電視對劉長樂有很大的誘惑,但更大的誘惑來自星空衛(wèi)視(Star TV),此時,這家默多克高價從李澤楷手中買下的電視網(wǎng)正陷入不能在中國落地的困境。默多克認為劉長樂的經(jīng)驗和人脈可以幫助他進入中國,而他需要付出的代價則是把所有品牌的價值回歸到零來談判,同時讓中方擁有控股權(quán)!笆遣还,但他們也明白,要想進入中國,必須找對合作方,我們能提供這個機會成本!比虆⑴c了三十多輪談判的崔強說。
          最后,劉長樂說服了默多克,之后成立的合資公司中兩人分占45%的股權(quán),還有10%屬于中央電視臺在香港的一家窗口公司,“他希望央視能夠入股,如果央視能入股的話,將來在內(nèi)地的推廣會更容易些,于是我們又說服廣電部和央視入股10%!
          1995年年底,27歲的竇文濤接到李一萍(早年珠江經(jīng)濟臺著名主持人,最早籌辦鳳凰的核心成員之一)的電話,問他愿不愿意去香港工作。那時他正和廣東電臺鬧辭職,無心工作,立刻就答應下來!爱敃r還處于保密狀態(tài),也沒有公開招聘,都是內(nèi)部推薦!1996年3月31日,“衛(wèi)視中文臺”的臺標被“鳳凰衛(wèi)視”取而代之。根據(jù)時任總理李鵬1993年10月簽署的國務院第129號令,除了海外人士,國內(nèi)只有軍事、新聞、科研、教育、金融的從業(yè)者和政府工作人員可以收看境外衛(wèi)星電視,普通市民禁止擁有衛(wèi)星天線,但事實上,國內(nèi)有大量的城市可以收看到鳳凰衛(wèi)視,政府也默許了這個灰色市場。
          “我們是一群好心人做好事……(對于境外衛(wèi)星電視)國內(nèi)也有人覺得麻煩,不如封死你算了,但他們也有改革的動力,也想走出去,發(fā)出聲音,正面展現(xiàn)改革開放的成果,因此他們也可以妥協(xié),”崔強說,“但另一方面,中國新聞業(yè)這30年也在與時俱進,我們非常感謝新聞行業(yè)的改革和開放!
          鳳凰衛(wèi)視成了幸運兒,傳訊電視卻不是。于品海重金在全世界建起了二十多個記者站,他們首先報道了鄧小平的逝世,比新華社還快40分鐘,但始終無法獲得在中國內(nèi)地的落地權(quán)。1997年,在燒掉1億美金后,于品海賣掉了傳訊電視,后來他接受北京電視臺《財智人物》專訪時反思:高估了中國市場開放的速度。
          這一年,鳳凰衛(wèi)視大張旗鼓地直播了柯受良飛越黃河的挑戰(zhàn),而在香港回歸時更是“60小時播不停”,奠定了從偏重娛樂的“城市青年臺”向新聞資訊類媒體轉(zhuǎn)型的基礎(chǔ)。
          1998年,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訪華,國內(nèi)媒體面臨是否直播的問題。央視爭取到了直播權(quán),提前很長時間就在西安、北京、桂林、上海4個城市準備,確保萬無一失。據(jù)一位親歷者回憶,到了最后關(guān)頭,有領(lǐng)導同志擔心直播出問題,影響國家形象――最終的解決辦法富有中國式的智慧:鳳凰獲得了獨家直播權(quán)。在央視設(shè)備和人員的保障之下,鳳凰衛(wèi)視只派出了幾位主持人,就進行了12場直播,在國內(nèi)贏得了廣泛的贊譽。
          若干年后,有媒體報道,于品海在北京大學攻讀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博士學位。一位熟悉于的香港資深傳媒人士分析,他或許是為了更好地理解內(nèi)地政府的思維,了解內(nèi)地,但是這位人士又對媒體說,“學習馬列主義,不等于能猜到內(nèi)地政府在想什么!
          
          
          5
          在鳳凰的頭兩年,竇文濤沒有找到自己,“進了香港的套子,學港臺主持,整天大驚小怪!
          有一次臺里開會,商量明年要辦一個3個人的談話節(jié)目,每天一集,然后就談到,誰來主持呢。不知誰說了句,文濤吧。會場哄堂大笑,笑聲中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文濤自己說說,覺得怎么樣?”那是劉長樂。竇文濤從后邊探出頭來,“‘我覺著也行,但是……’我剛準備說但是呢,他就把我打斷了,說行了行了,我就不喜歡婆婆媽媽的,這事就這么定了!
          于是就有了“鏘鏘三人行”。
          “鏘鏘三人行做了13年,他從來沒說過我應該干什么,從沒要求我接受過某個嘉賓,他可能是特別害怕傷了你的創(chuàng)造性和自由感。因為他知道他說話的分量,他說讓你縮一寸,你可能就會縮一尺了!
          “自由感有多重要?百分之一千百分之一萬的重要。這就是一切啊。沒有自由感,根本做不出好東西。我記得有一次阿城對朱天文說,你找到了限制,就找到了自由。對我來說,限制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是你的沖動,你敢想點什么,我覺得我的思想是自由的,而不是生活在精神枷鎖里。他也會告訴你各種底線和規(guī)矩,但他不會嚇唬你!
          董嘉耀則說,做華人媒體,沒有比鳳凰更寬松同時又具有全球視野的平臺,“每個人都各取所需,我們從內(nèi)地來的,少了很多束縛,而從港臺來的,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界還有影響力擴大了!
          “我們開玩笑都說,哦,我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丁雯靜在電話那頭咯咯地笑起來,“鳳凰一直在打擦邊球,臺灣政治的報道是它最好的利器,政治新聞恩怨情仇,最有戲劇效果!彼桥_灣人,曾在鳳凰臺北記者站供職8年,報道過民進黨的選戰(zhàn),更拍出了《1949大遷徙》、《民進黨進退二十年》這樣有影響力的紀錄片,并通過在臺灣本地電視臺播放實現(xiàn)了“假性落地”!霸诩o錄片上,劉長樂給了很大空間。2006年趕上紅衫軍抗議,鳳凰大視野要拍民進黨成立20年,這肯定要說到他們當年為臺灣民主做的努力,全是客觀講述,膽子很大。大視野播出后,我記得劉春當時一聽到電話響就擔心是上頭打來的!
          黃金時間播出的紀錄片《鳳凰大視野》如今是非常賺錢的一個欄目,這正是劉長樂的高明之處:他用耐心、堅守高端和對話語空間的最大利用換來了品牌,也換來了廣告。
          “我和他有距離,我也并不了解他,我甚至不見得同意他某些具體的做法,”竇文濤說,“他的心很軟,對人寬容,其實對破壞規(guī)矩的人寬容客觀上等于欺負老實人,可他是性情中人,他的管理方式自有他的因果,因為他等得起,有人最后就成了。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類似情義的東西,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事情:每個主持人都認為自己和他有一種情義的東西!
          
          
          6
          劉長樂1951年出生在干部家庭,因為父親工作調(diào)動,從上海到北京,又從西安到蘭州,住在甘肅省委大院里,“在我父親記憶中,我就一直在住校,全托從托兒所、小學一直托到中學,從居住地點來說是漂泊的,但又是穩(wěn)定的,穩(wěn)定在于你通過集體生活保持了和人的接觸,你的社會性比較強!
          他從小就害怕被孤立。小學時,因為其中一個小孩寫信指責他是“領(lǐng)袖”,班里幾個要好的同學突然都不理他了!澳菚r好像真是天打五雷轟一樣,我雖然是一個比較內(nèi)向的人,但是我覺得如果人離開了社會性,離開了朋友,那確實是滅頂之災,太恐怖了。所以我怕這種情況出現(xiàn),也不是說自己要茍且偷生,但總希望少得罪人,低調(diào)做人,不要太咄咄逼人!
          作為干部家庭子弟,他很早開始了大量閱讀――一個信息公開的推動者早年是“信息特權(quán)”的受益者,這樣的事情在當代中國并不奇怪――在北京時,父母每星期讀完《參考消息》都會留在桌子上給他看,“那時是真參考,分級別的”;在蘭州,他得以和甘肅省委宣傳部長的兒子交換書籍,“他們家從北京搬到蘭州后,很多書箱沒打開,堆在倉庫里,我們就一個箱子一個箱子撬,那段時間對我的成熟是幫助最大的,像《麥田里的守望者》這樣的書,只有內(nèi)部出版的,你讀了以后才知道美國不只是杰克•倫敦那樣的老美國!
          然而他對時代的理解似乎并未脫離主流。1970年,他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而且主動選擇了最苦的工程兵。曾有報道說他是為了避開文革混亂的局面,“我覺得重點是想離開平庸,”他解釋說:“其實我當時分配在蘭州制藥廠挺好的,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就非要吃這個苦,好像有點苦得其所的感覺!彼nD了一下,“我想毛主席當年,好好的非在大雨中淋著自己,大喊大叫,這種年輕人的體驗是近似于瘋狂,但是又不應該說是不理智的,我覺得是這樣一種感覺!彼チ隋\州,當了10年的兵,搶險修路蓋房子之外還寫東西,“一不留神寫了不少軍報的頭條!
          和多數(shù)成功者一樣,他把那段日子當作了“錘煉”:被動,卻受益匪淺!袄先龑矛F(xiàn)象在中國一直被人探尋著,但還探尋得不夠,他們是耽誤的一代,補償心態(tài)非常強烈,但他們受到的教育,還有他們的環(huán)境,從正面說卻打造了中國的脊梁!
          劉長樂離開軍隊回到北京后,有兩年時間在北京廣播學院進修,他的老師曹璐教授說,“他那時是班長,很富有凝聚力。這撥學生充滿了緊迫感,不是那么書生氣,可能是由于他們特殊的閱歷,對社會的理解更務實,更接地氣!
          而劉在錦州的戰(zhàn)友田義記得他說過一句話:兵不可不當,也不可長當。
          
          
          7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鳳凰的信息優(yōu)勢在內(nèi)地得到了最好的施展,但鳳凰的15年,也是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從小到大,乃至全面占據(jù)普通人生活的15年,網(wǎng)絡迅速抹平了信息級差,并且迅速呈現(xiàn)出更豐富、也更尖銳的各種觀點。
          一些人開始對鳳凰衛(wèi)視感到失望,認為它越來越主流,越來越“大陸化”。“兩會”總理記者招待會,鳳凰的記者通常能坐到第一排中間的位置,也常獲得提問機會!昂梦恢檬钦疾坏降,我們6點就去了,還只能在后面,或者兩邊,”一位市場化媒體的記者說,鳳凰的某些特權(quán)在他們看起來“就像另一個央視”;一位觀察者說,地方官員爭著想上它的某些節(jié)目,僅僅是因為“海里”都看它的節(jié)目。與此同時,鳳凰另一些關(guān)注民生的節(jié)目卻有些命運多舛。
          一位鳳凰內(nèi)部員工曾告訴我,某些地方會以掐斷鳳凰在當?shù)氐穆涞貫橐獟,阻止批評性報道的播出。不過劉長樂并不認為這是鳳凰落地率面臨的主要壓力!傍P凰本身在國內(nèi)的落地就是受到很大限制的,一個方面可能有政治的原因,一個方面我覺得用市場的原因來定位可能更準確一點。盡管我們也有一些著急,但新華社辦了3個頻道,尚且不允許落地,能讓我們落這么多,已經(jīng)是很包容了。我認為中國目前媒體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網(wǎng)絡的沖擊、靠技術(shù)的革命所帶來的,當然也有鳳凰的功勞!彼洲D(zhuǎn)折了一次,“不過,主要還是由于官方的豁達和開明!
          查建英2003年回國,2006年起成為《鏘鏘三人行》的?,她從一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很淳樸的嘉賓”(竇文濤語),慢慢地學會了點到為止。她看電視并不多,總體而言覺得鳳凰相對開放、平和,也有專業(yè)素質(zhì),“在很多限制下多說人話”,但周圍也一直有朋友對她批評“鳳凰的嘴臉”。
          “民眾認為你擦鞋,擦政府的鞋!眲㈤L樂直言不諱地說。鳳凰衛(wèi)視的一位評論員最近開了微博,被一些人罵得狗血淋頭,“他的微博我看了,網(wǎng)上有三分之二的人罵他,還有三分之一的人支持他,但香港一家媒體就只轉(zhuǎn)罵他的!倍诖酥,有一家報紙卻在猛批鳳凰“站在西方立場,批評內(nèi)地不遺余力”,“既然你是一個自由主義的言論工具,不妨打出自由主義的旗號,不必再遮遮掩掩地標榜自己的所謂‘客觀、公正’了!”
          “我們?yōu)槭裁醋屓畲紊、楊錦麟、何亮亮、邱震!即嬖谥?”劉長樂說,“就是話語空間多元化的問題,如果我們變成一個聲音的平臺,那我們就不是鳳凰了。誰人背后無人說,沒關(guān)系,我們就是左右中都有!
          那么劉自己呢?他大方地接受了一個50題的“中國政治坐標系測試”,對所有問題給出了明確的回答,但是到了最后,就和他不寫微博的理由一樣,他不希望公開測試結(jié)果,“主要是覺得,作為一個媒體人,如果太坦誠了會覺得對你的媒體的形象,有一些偏頗!
          作為“夾在中間”的人,他也提到了來自官方的壓力,“有時認為你幫倒忙,覺得你不該講的地方講得太多了”,他強調(diào)這種管理和對中央電視臺的管理不同,今年兩會,廣電總局的領(lǐng)導請港澳政協(xié)委員吃飯時,他就提出了“交涉”:“管理上我認為你們應該更科學一些,比如說關(guān)于利比亞和卡扎菲的報道,似乎這6個字都不能出現(xiàn),實際上我們講的是中國政府大力撤僑,結(jié)果也被你們迎客松了!
          在無數(shù)次的游說和勸說中,劉長樂總是喜歡舉廣東的例子:廣東的老百姓開車天天聽香港的廣播,聽得一清二楚,“廣東出了多少事?沒出多少事。人家有免疫力了!
          關(guān)于自己的“不被理解”,劉長樂說起當年批判《苦戀》卻看得淚流滿面的經(jīng)歷,在電影里,畫家凌晨光被女兒反問:“您愛這個國家,苦苦地戀著這個國家……可這個國家愛您嗎?”“愛國主義對我們來講是比較深沉的愛,”劉長樂說,“所謂比較深沉,就是有寬容,有諒解,也有委屈,這個國家有非常多的陋習,有非常多讓我們恨鐵不成鋼的部分,但并不影響我們對它的眷戀!
          “老板常常和主持人像兄弟一樣地喝酒談天,”劉長樂的另一位助理宋瑩坤說,“他親自組織主持人去唐山、天津參觀,接下來還可能去重慶。他希望他們都能看看國家這些年的發(fā)展和變化,不少主持人都很有感觸!
           “作為(境外衛(wèi)星電視)老板的委屈,大概只有我這個同行才能體會,”陽光衛(wèi)視董事長陳平說,“既要對權(quán)力忍辱負重,也要對觀眾忍辱負重,常常事倍功半,甚至連事倍功半都做不到,我是從心底里理解和尊重他,覺得他不容易!
          2006年6月8日,新聞集團旗下的星空傳媒集團向中國移動轉(zhuǎn)讓了其所持的鳳凰衛(wèi)視19.9%的股權(quán),僅余約18%的股權(quán),退居鳳凰第三大股東。關(guān)于默多克的退出眾說紛紜,有媒體稱他對未能借鳳凰實現(xiàn)新聞集團在中國的擴張與受到的管制感到失望,也有聲音說這只是其對中國市場的總體判斷。
          劉長樂當年接受采訪時曾談及,鳳凰衛(wèi)視90%以上的收入來自頻道廣告,“這是有很大危險的”,而與移動的合作增加了收入多元化的空間。到2010年,根據(jù)鳳凰公布的年報,頻道廣告收入所占比例已下降到65%左右。鳳凰早已走上自主發(fā)展的道路,而對于曾想把鳳凰當作進入中國的“窗口”的默多克來說,現(xiàn)在的角色更多只是一個投資人!斑@是聰明的選擇,也是無奈的選擇!币晃粯I(yè)內(nèi)人士點評。
          
          
          8
          3月的一個下午,我約了一位新聞界前輩在長安街附近的一家茶館聊天。他一直在體制內(nèi)媒體工作,但也一直在推動著新聞改革,如今像他這樣的人在單位里已成少數(shù)派――至少在價值觀上如此。然而這并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他和我分享了2008年前后發(fā)生的一些變化。
          “2008年的四川地震重新凝聚了中國的道德共識,接下來的奧運會也帶來了全方位的變化,本來是改革破冰的最佳時機,但后來的金融危機卻讓一些人發(fā)現(xiàn)了另外的東西,經(jīng)濟上的成功導致政治自信的空前高漲――認為現(xiàn)有的體制具有優(yōu)越性,不需要改革了――媒體是政治的一部分,現(xiàn)在該如何向前走呢?”
          在這之前的兩個月,一位市場化媒體的高層在接受我采訪時花了很長時間來談論“巨系統(tǒng)”――一個包裹著我們的政治經(jīng)濟系統(tǒng),“有些稿子平時一點事兒沒有,但是放在特殊的時候卻會惹事,我們這些老江湖就能判斷。這是一套思想方法,你很難說清楚的,你要是跟一個記者講這個,他會想,你不就是不想發(fā)我的稿子嗎?可是當你退到一個位置你就必須考慮這個,在這個過程中中國的媒體人就慢慢成熟了。所以啊,對這一代人,你可以說是沒辦法,但你也可以說是歷練!
          “不要老在兜里揣個小刀子,動不動就捅別人一刀,”崔強說鳳凰特別注意“語態(tài)”問題,“可能有一點恨鐵不成鋼,有一點奚落,也是著急的心態(tài),但我們還是積極、善意、建設(shè)性的。講真話是為了讓對方理解、影響對方,不然你宣泄了,痛快了,對方不理解有什么用?”
          “積極、善意、建設(shè)性”是劉長樂提出來的,“我們的話語空間是多元的,因此無論是從左還是右來講,肯定比別人有更寬的邊界。但你想要挑戰(zhàn)再寬的邊界,你是不是積極善意建設(shè)性,這很重要。如果你是,有些過界也是可以理解的,當然,你過界太多,那就不是了,所以這個度很難把握!
          “那么,是不是積極、善意、建設(shè)性,誰說了算?”我問。
          劉并沒有直接回答,他舉了香港對媒體“事后管理”的例子,“你的報道假如違反了色情管理條例,或者違反了廣播管理條例,就會有人舉報你,就會有監(jiān)察部門注意到,就會有市民投訴,然后再反過來追究你的責任,這就是事后的管理。我覺得這種管理是理性的!比缓笏谩按竽懯跈(quán)”概括了自己在鳳凰的管理經(jīng)驗,“要相信人家的理性,要相信人家的能力。一個領(lǐng)導非常重要的問題就是要授權(quán),而絕不要戀權(quán),不要威權(quán),更不要濫權(quán)。我既然相信你,我就讓你來負責。比如鳳凰網(wǎng)的管理我基本不過問,我過問太多,你一天到晚揣摩我的心態(tài)就受不了。我既然讓你大膽干,出了問題我們再研究怎么辦。領(lǐng)導最大的本事就在于授權(quán)!
          
          
          9
          為了確認華文媒體可能達到的邊界,我又撥通了兩個香港的號碼。其中一位是香港電臺的資深制作人謝志峰,他同時是辯論節(jié)目《城市論壇》的主持人!冻鞘姓搲芬延30年歷史,每周日中午在維多利亞公園現(xiàn)場直播,現(xiàn)場會邀請專業(yè)人士、立法會議員以及政府官員即席討論各種議題,并邀請現(xiàn)場的市民發(fā)表意見。
          “我們每周四早上開會,決定禮拜天的議題,以民眾最關(guān)心、最有影響力、最具可論性這幾個原則來確定題目,”謝志峰說,“然后再確定討論人選,光譜要盡量拉得比較寬,極左和極右也包括在內(nèi)。不怕不和諧,極端看法只有說出來,才有交換意見的可能。當然有一個紀律的前提:不能造假、誹謗、說臟話、人身攻擊,也不能有肢體接觸!
          香港浸會大學新聞系助理教授杜耀明對諸如“打造中國人的聲音”的提法感到不解,“每個人的觀點都不一樣,什么是‘中國人的聲音’呢?”他也坦言不喜歡“打擦邊球”這個名字,因為“這是堂堂正正的理想”。杜理想中的媒體是這樣的:把握公眾的需要而非興趣;富有公義感;開放的平臺,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
          掛掉電話后我恍惚了一小會兒,然后坐地鐵去一所高校參加本刊的一個交流活動,學生干部的全程護送讓人感到驚訝,并把我迅速帶回了現(xiàn)實。沒過幾天,我看到了學校電視臺對交流活動的報道,沒有同期聲,通篇套話,而學生們的噓聲――這本是他們的可愛之處――在報道里一點兒也聽不到。我突然想起了前《華爾街日報》記者麥健陸(James McGregor)在《10億消費者》一書里對劉長樂和胡舒立的總結(jié):“他們兩位的成功一方面建立在各自的支持者網(wǎng)絡上,另一方面也因為中國的確非常需要他們所提供的內(nèi)容!
          “你承不承認,不管如何,鳳凰還是給華人觀眾帶來了新鮮另類的選擇,甚至推動了中國在新聞、文化、言論的進步,如果你承認這一點,我們在有限空間里的動作就是有價值的! 董嘉耀說。
          查建英過兩天還要去鳳凰會館錄節(jié)目,她說自己會陷入周期性的自我疑問:是不是在參與一個小罵大幫忙、自我異化、自我妥協(xié)的過程?然而每次懷疑一番之后她都確認,這是一項有價值的參與和努力,“風物長宜放眼量,我們承認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但是功不唐捐吧!
          
          

        相關(guān)熱詞搜索:界限 藝術(shù) 劉長樂 劉長樂:界限的藝術(shù) 藝術(shù)沒有界限 藝術(shù)本身沒有界限

        版權(quán)所有 蒲公英文摘 smilezhuc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