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郭德綱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我面對當今相聲界的“假惡丑”?不得不說出自己的實話,因為我說了實話,許多虛偽的謊言也就被無情地揭穿了,所以我會被業(yè)內人士如此地痛恨。 每次來到上海,郭德綱總顯得行色匆匆,更有趣的是,這位當今相聲界首屈一指的“大腕”每次在上海短短的逗留,往往還會遇到麻煩的下雨天。
1月18日,突如其來的冷空氣,伴著寒風與陰雨,給申城帶來了一絲陰霾。位于武夷路上的長寧體操中心卻是少見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與陰雨天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可容納3500余人的座位上、狹小的過道里,甚至在安全出口處,只要是劇場內能夠坐著或者站著的地方,幾乎都擠滿了“德云社”的“鋼絲”們,等待著郭德綱帶來的相聲專場。曾幾何時,連一代大師侯寶林都沒能改變的“相聲不過長江”的局面,如今卻讓這位出身草根、自稱“非著名相聲演員”的郭德綱,看似理所應當卻又極不尋常地改變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歡迎郭德綱!”在觀眾熱鬧的掌聲中,主角郭德綱亮著光光的腦門子,咧著嘴,意氣風發(fā)地大步走上舞臺:“北京的觀眾都把于老師當偶像,有道是金碑銀碑都不如于老師身上的石碑……要說我最喜歡的男歌星,那肯定就是李宇春了!”很少穿白色西裝的他一開場便“按慣例”大肆調侃老搭檔于謙,還時不時地拿李宇春等娛樂明星開涮,就連“住房按揭”、“汽油漲價”、“股市大跌”等近期焦點問題也無一逃過他那出了名的“毒嘴”!芭u”之后,郭德綱倒也不忘“自我批評”,一個勁地拿不久前發(fā)生的在旁人看來令他名譽掃地的“藏秘排油廣告”事件大加自嘲……
演出熱熱鬧鬧地持續(xù)了4個多小時,郭德綱返場5次依舊欲罷不能,一番“快意恩仇”的宣泄讓臺下的上海觀眾一邊學起了北方觀眾慣用的“吁”聲起哄,一邊又直用上海話嚷著“笑勿動了”。
如果說,18日晚上的郭德綱是觀眾們最為熟悉、最為喜愛的相聲演員,那么第二天上午的郭德綱,或許更像是所有“綱絲”們都不曾見過的一位京劇戲迷。1月19日上午10點不到,睡眠不足5個小時的郭德綱毫無倦色地出現(xiàn)在了徐匯區(qū)中心醫(yī)院的病房之中,他和自己的學生們一起,來看望心中仰慕已久的偶像――著名京劇“麒派”表演藝術家小王桂卿先生。脫下了大褂的他似乎也把臺上的“江湖氣”一掃而光,在小王桂卿先生面前,郭德綱一改往日常見的油嘴滑舌的形象,對老藝術家如同“粉絲”一般虔誠、敬仰,倒弄得與之初次見面的小王桂卿先生不好意思起來。很明顯,郭德綱此次是有備而來,就“南派京劇”的藝術特色向小王桂卿先生問了一連串極為專業(yè)的問題,老爺子也是興高采烈,連唱帶做比劃與郭德綱聊開了好幾出久絕舞臺的獨門好戲……爺倆雖然年齡上差了近50年,但一聊起京劇“麒派”藝術,頓時如同老友一般,好不投機。
這次難得的見面歷經3個多小時依舊欲罷不能,到了中午,郭德綱做東請老先生夫妻二人吃飯,在飯桌上繼續(xù)探討著京劇藝術。午宴之后,郭德綱親自送二老回醫(yī)院休息,意猶未盡的他與小王桂卿先生相約開春之后,進行獨門戲的搶救錄像工程。“這是近幾年來北京‘德云社’的一項重要工作”,在回酒店的車上,郭德綱向《新民周刊》記者詳細介紹道,“我們自己從演出票房中拿出這筆錢,為全國各地的戲曲、曲藝老藝人們留下獨門絕技的珍貴影像資料。有的老先生也許只會三出戲,可這三出只有他會,再不搶救就沒有了。所以我們有義務把這些老祖宗的好東西傳下去。這兩年來我們在北方已經搶救做了近1000出劇目的錄像,現(xiàn)在,我希望能在南方繼續(xù)做下去!
也就在“德云社”下榻的酒店,郭德綱接受了《新民周刊》的獨家專訪。一襲黑色的瓦薩其短袖汗衫,加上一條豹紋睡褲,有趣的著裝搭配顯得這位藝壇風云人物異常地“卡通”,手里還握著兩枚碩大光滑的核桃,時不時地轉上幾圈,自稱是“相聲界的習慣,可以舒筋活血”。翹著二郎腿,郭德綱與記者侃起了中國相聲界。
相聲就沒落在了他們手里
新民周刊:有人針對你近年來的言行,把你稱為“中國相聲界的王朔”,你同意這種看法么?
郭德綱:(哈哈大笑)是么?也許人家是覺得我和王朔罵人的時候挺像的。我倒是聽見過人家稱我為“相聲界的王海”,因為我經常充當“打假”的角色。其實我真的不愛罵人!我們家雖然稱不上書香門第,但也是正經人家啊,沒有什么“痞子”、“流氓”。我至今面對我的父親還有一絲膽怯,看見過我和我爸爸說話的人都覺得我們“更像兩個互相尊重的朋友”。從小我就被教育要尊重別人,我也是那么做的。但我面對當今相聲界的“假惡丑”?不得不說出自己的實話,因為我說了實話,許多虛偽的謊言也就被無情地揭穿了,所以我會被業(yè)內人士如此地痛恨。
新民周刊:能舉個例子么?
郭德綱:比如說,有的相聲演員說,相聲只能維持在15分鐘之內,長了觀眾不要聽。但我說得最長的一段相聲長達1小時15分鐘!謊言就被打破了。再比如說,有人認為傳統(tǒng)相聲到今天已經沒有意義了,但我們“德云社”的節(jié)目,絕大部分都是傳統(tǒng)段子啊!我說,“德云社”為什么紅火?因為“傳統(tǒng)相聲讓我們賺錢”!那位看不起傳統(tǒng)的“藝術家”自然就不高興啦。那么多年以來我一直堅持一個觀點:不要騙人。如果我們的相聲界能夠拋棄爾虞我詐,更多地團結在一起,那該多好!我這個人不愿意中庸,因為我厭倦了虛假!這也就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對我的指責、非議、謠言會這么多的原因――因為我用我的正直觸犯了行規(guī)!
新民周刊:你將矛頭指向相聲界內部,所以才會引起那么大的反彈。
郭德綱:中國的相聲界到了今天,讓人覺得很尷尬。我甚至認為在上世紀80年代,嚴格意義上的相聲已經基本不存在了。為什么呢?傳統(tǒng)概念中的相聲,有著自己的一套很嚴格的程式、理論和體系,已經有了百余年的傳承。小孩子拜師之后,開始當學徒,師父往往先不教戲,而是帶著你進劇場去“熏”,去感受,這樣的過程長達兩三年。等到學生有了感覺,他的藝術視野也就開闊起來了。這個時候,就是主觀上的“想學”,抓住演出機會,讓師父看到你的苗頭,培養(yǎng)你,那么今后就可以一點點地“拿零錢”了(指師父們演出分下來的零錢)。再通過自己兩三年的實習,逐漸就能夠在舞臺上站穩(wěn)腳跟了。所以,以前要出一個相聲名角,往往至少要花個10年左右。不要以為相聲是不入流的,它有著很高的智慧。我們常常講究“技問之學”:“技”,就是出我口入你耳,這需要大智慧;“問”就是要勤學多思,這需要大德行。這些約定俗成的傳統(tǒng)方法很科學,可惜到了“文革”,被完完全全地破壞殆盡了。老藝人越來越少,年輕的相聲演員又跟不上,于是出現(xiàn)了很大的一個“斷層”。
新民周刊:“文革”后相聲界涌現(xiàn)了一大批至今活躍在當今舞臺上的相聲演員,難道他們沒有填補這一空缺么?
郭德綱:說到這里,又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既然我是“王朔”,也不怕得罪人了!拔母铩焙笾詴霈F(xiàn)一大批相聲演員,是因為當時的時代需要笑聲。人們的思想已經被禁錮了10年之久,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人們迫切地需要笑聲,需要發(fā)泄。隨便誰在臺上說相聲,不管好笑不好笑,老百姓都會覺得可樂,因為他們太久太久沒有公開地笑過了!相聲掀起一個空前的高潮,于是,有一大批從其他行業(yè)里跳出來的年輕人開始說相聲。我曾經做過統(tǒng)計,這批人當時基本在25歲到30歲之間,以前都是從事其他行業(yè)的,從來沒有過學相聲的基礎,就是這樣一批“非專業(yè)演員”,搖身一變,成了專業(yè)相聲演員!他們契合了時代的脈搏,迎合了發(fā)展的需要,我把他們稱為“聰明的相聲演員”。
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電視傳媒的蓬勃興起又把這批相聲演員包裝成了“著名藝術家”,相聲為他們帶來了富貴榮華,而這批把持著舞臺、只會說“晚會相聲”的“藝術家”們卻對不起相聲,由于他們沒有扎實的基礎與傳統(tǒng)的根基,他們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最終江郎才盡,有的下海做生意去了,有的搞起了行政工作,有的干脆移民海外……相聲就沒落在了他們的手里。所以我會認為,傳統(tǒng)相聲在上世紀80年代就已經滅亡了。
相聲演員說不好相聲就是犯罪
新民周刊:你怎樣看待你在中國相聲界的崛起?
郭德綱:也許可以這樣說,我郭德綱是中國相聲界的另類。這和我的經歷有關,我從小生活在天津虹橋一帶,那是一個民間老藝術家們集居賣藝的好地方,他們時常會聚在一起自娛自樂一番。我父親是警察,母親是教師,平時工作都很忙,沒空管我。于是我父親就時常把我寄放在劇場里,我從小就是看著舞臺長大的。你注意到沒有?這暗合了我前面提到的傳統(tǒng)教學方法里面的“熏感覺”。我是無意中被傳統(tǒng)戲曲、曲藝藝術不自覺地熏陶出來的,現(xiàn)在我還按照這個方法培養(yǎng)我的學生們,通過“德云社”這3年來壟斷國內相聲市場的事實,我們充分證明了傳統(tǒng)教育的科學之處。
新民周刊:那么多演員在說傳統(tǒng)相聲,為什么你說出來就是讓觀眾覺得可樂,但同樣的一段內容(例如《白事會》、《買面茶》等),換了別人也許就達不到那樣的效果呢?
郭德綱:相聲演員說不好相聲就是犯罪,犯了“欺騙罪”。傳統(tǒng)段子的詞就這些,為什么有人就是說不好?因為你說得不對!你不是真會,而是在騙人。你與觀眾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你比他們多背下了這段詞,可是你不知道究竟應該怎么說!所以我說有些人干相聲這一行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如果中國相聲界要肅清隊伍的話,我看至少70%的人要改行。不要以為會說普通話就能說相聲了,你們也太小瞧這門藝術了!一個好的相聲演員,天賦要占60%,其次,還要勤奮好學,最關鍵的,還得要有人教。說相聲是有技巧的,好的相聲演員可以算得上半個心理學家,只要一上臺,他就能牢牢地抓住你不放,讓你樂你就樂,臺下一個響動一點反應演員就馬上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怎樣控制局面。這是本事,是智慧,需要絕頂聰明。
新民周刊:你的作品描寫的幾乎都是些小人物,他們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向往著幸福生活,卻又不乏尷尬、苦悶。
郭德綱:相聲作品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種是才藝展示,唱歌、戲曲、模仿等等;另一種就被稱為“敘述型”。這類題材往往會選擇十分草根、民間、生活化的片斷。這和相聲的定位有關,京劇是帝王將相的藝術,昆曲是才子佳人的,而相聲絕不可能是廟堂文化,它只能反映老百姓的生活。所以我作品里即使出現(xiàn)“豪宅”,那也是老百姓心中的“豪宅”:永不停電、有電話、
早上有免費早餐……這樣的內容對觀眾而言易于接受。人都有這樣的心態(tài):不愿意看見別人比自己好,只愿意看不如自己的。相聲就能夠滿足這種心態(tài)。在相聲里,主人公可以把全世界所有的倒霉事情都集中在他身上,在夸張中讓觀眾覺得好笑。但我作品中的這些小人物不光“倒霉”,他們總還有點積極向上的小追求。盡管他們有性格上的毛病,有時候做事也并不光彩,但他們的性格一定是很可愛的,就仿佛活在你身邊。在建國以來這類反映小人物的題材中,馬三立、馬志明父子的作品對我影響最大,不可否認我從中借鑒了很多表演形式。
新民周刊:那你怎么看待侯寶林的藝術?他對你的影響大么?
郭德綱:這個問題很棘手,但又不可回避,因為我的師父就是侯寶林大師的兒子侯躍文先生,對于侯家我有著很深的感情。
說起侯寶林先生,我認為他是一個聰明絕頂?shù)娜宋,同時又有著嚴重的“潔癖”。這和他在曲藝界的地位、身份也有著很大的關系,他的待遇是相聲界前輩從未有過的,同時,他所面對的觀眾也往往很特殊,常常是毛主席、周總理、陳毅元帥等人,因此,他總會自覺不自覺地提升、凈化自己的相聲,盡量多地改掉原有相聲的草根意味。但侯寶林只能是唯一的,凈化相聲到了今天已經脫離了實際意義,僅僅成為相聲界互相攻擊的一件“理論法寶”。在我看來,侯先生凈化相聲的確是功不可沒的,但這一成功的模式僅限于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達到那個高度的。
憑個人力量無法拯救相聲
新民周刊:在相聲普遍不景氣的今天,“德云社”從默默無聞到一枝獨秀走過了10余年路程,你還記得當年剛來到北京闖蕩時候的艱辛么?
郭德綱:怎么不記得!當初我只身闖蕩北京,連找一個合作說相聲的人都很困難!沒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干,因為他們根本看不見希望,誰都不聽我的。后來沒辦法,我才辦起了“相聲大會”(后改名“德云社”),沒人搭檔我就培養(yǎng)徒弟和我搭檔!那個時候我說相聲,來聽的常常不超過10個人,要辦下去多么艱難!最苦的時候,我生病高燒不退,沒有藥也沒有錢去看病,硬生生在家里躺了兩天,稍微好一些了又繼續(xù)出門干活。還有一次,由于沒有車錢,我從市中心徒步走回位于郊區(qū)的家中。從晚上10點走到第二天凌晨4點,鞋都磨壞了,腳上沒有一塊好皮,都走破了!就是從這樣的日子開始,“德云社”發(fā)展到了今天,逐漸走上了良性循環(huán)的道路。
現(xiàn)在,我們的社員已有100多人,在北京辦起了4個劇場,演出依舊供不應求。“德云社”也已經不是民間團體了,我們開辦了文化公司,所有演員都采取簽約制。近兩年來我們還投資拍電視劇,要是順利的話,新年過后我們的戲校也馬上要開始招生了,學員學成之后直接與“德云社”簽約。今后我們還要開創(chuàng)自己的服裝品牌,專門做拍電視劇需要的各種服裝?梢哉f,“德云社”未來10年的計劃我都已經基本規(guī)劃好了。
新民周刊:傳統(tǒng)藝術如何走向市場?介紹一下你的成功經驗。
郭德綱:“德云社”成功的經驗其實很多戲曲院團都可以借鑒,F(xiàn)在戲曲市場不景氣,無非是因為觀眾覺得戲曲不好看。這就需要我們反思,首先要找到愿意接受的觀眾群,逐漸吸引、擴大這個群體。了解了觀眾的想法,才可以對癥下藥。作為一個戲曲團體,首先要耐得住寂寞,哪怕只有10個觀眾,也要堅持,在不斷發(fā)展、壯大觀眾群的同時也要不斷豐富自己的劇目,把“貨”準備好。還有一條很現(xiàn)實,也很重要,那就是需要做好賠錢的準備,沒有資金的保證,是不可能有回報的,一切都要從“看墳守寡”做起。這三點都做到了,假以時日,沒有不成功的。
新民周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德云社”沒了郭德綱,會怎樣?
郭德綱:如果沒有了我,或許演出市場會有不小損失,但我相信“德云社”一定還是會存在的。無非我的學生們會走得更艱難一些。但我最大的顧慮并非市場,而是相聲界的明槍暗箭。我怕他們還小,擋不了。我是苦日子里熬出來的,槍林彈雨里走出來的,我知道怎么應付這些事情,但我擔心他們會受不了,會退縮。相聲到了今天,憑我個人力量肯定是無法拯救的,“德云社”的出現(xiàn)充其量只是震動,主要還是要靠大家一起努力,這樣才有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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