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按照現(xiàn)在的增長軌道能保持未來30年的高速增長嗎？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需要知道，第一，我們在未來30年能否繼續(xù)維持這么高的國民儲蓄率。而能否繼續(xù)維持這么高的國民儲蓄率與人口結構的變動趨勢和勞動力的增長前景有很大的關系。第二，即使我們維持著高儲蓄率，經濟能否繼續(xù)保持增長速度不下降，則還要取決于我們的生產率是否最終能夠成為實現(xiàn)經濟增長的主要源泉。

　　一段時間以來，隨著國際上不斷升溫的對人民幣匯率問題的高度關注，中國經濟增長的現(xiàn)狀與增長的前景再度成為近來國際主流財經與政治媒體的討論焦點。在中國國內，倍受媒體追逐和公眾關注的話題層出不窮。從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到出口稅的建議；
從驚人的貿易增長到頻繁的貿易摩擦糾紛，從大中型國有企業(yè)的股權改造到國有商業(yè)銀行的重組，從證券市場改革到保險資金入市，從解決農民收入增長的問題到私營經濟的發(fā)展等等。今年以來，一系列重大舉措和改革方略接二連三的出臺，標志著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進入了一個真正“攻堅”階段，這個階段的完成對于完善我們的市場經濟體制具有重大意義。在這個新的階段和背景下，中國的經濟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我們能否實現(xiàn)高速和更有效率的增長，以及這樣的增長還能持續(xù)多久，必將成為我們必須思考和關注的問題。

　　對25年來中國經濟增長的估計與評價

　　正因為我們的起點比日本和東亞新興工業(yè)化經濟低，盡管我們可以在比較短的時間里在GDP總量上趕上美國和日本，但在迅速提高人均GDP水平方面我們則還要走更長遠的道路，可謂“任重道遠”。這“更長的路”雖然并不必然保證中國經濟將繼續(xù)保持長期的高速增長，但卻意味著我們的增長空間還相當?shù)拇螅�持續(xù)的時間應該會更長。

　　要對1978年以來中國經濟在提高人均收入水平和實現(xiàn)社會進步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做出客觀的評價，最好的方式是親臨中國而不是透過媒體記者的眼睛。在過去的四分之一世紀里到訪過中國的海外人士，不管抱有什么政治見解，無不對中國經濟的增長和社會的變化感到驚詫。無論根據GDP的增長速度還是依賴貿易份額的提高能力來衡量，中國都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顯眼、最具活力的經濟。在1978－2003年期間，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實現(xiàn)了年均9％以上的增長速度。這個記錄在世界經濟中是罕見的。經過25年增長，中國的GDP已經升到了2003年超過11萬億元人民幣的水平，按照美元換算，成為世界第六大經濟體。作為世界上的大國，隨著中國開始迅速在經濟和金融等方面融入全球化進程，中國在國際經濟和政治舞臺上的地位也就越來越重要。

　　考慮到人口規(guī)模，中國人均國民收入的增長在過去25年約為每年6－7％，低于GDP總量的增長差不多2個百分點。按現(xiàn)有匯率計算，人均GDP水平從1978年不足100美元提高到超過1000美元的水平。不過，這個數(shù)字還是依照了當前人民幣對美元的匯價水平（1?8.27）。但是，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在1978年以后一直是處于下降模式中，人民幣從1.7到8.27兌換1美元。因此，人民幣的貶值勢必低估了中國當前的人均國民收入水平。

　　一種可以避免匯價影響的估計方法（即“購買力平價”方法）經常被用來重新估算中國的GDP和人均GDP。這個方法的基本原理是，一個美元的購買力在美國和在中國是相同的。按照“購買力平價”，世界銀行曾估計，中國2000年的GDP超過了5萬億美元，幾乎是美國的一半，居世界第二位。如果按此來計算，那么中國當前人均國民收入實際約為美國人均國民收入的1/6或者16％，而不是按當前匯率計算的3％。但即使如此，16％還只相當于日本上世紀40年代末、韓國70年代初人均GDP占美國人均GDP的份額。

　　這就是說，在經濟總量上趕上美國、日本和其他少數(shù)發(fā)達經濟的時間要比在人均國民收入上快得多。按照匯率法，根據中國國家統(tǒng)計局的保守估計，中國的GDP將在2005年超過法國，2006年超過英國，2012年超過德國。而如果依照“購買力平價”來重新估計，那么中國在經濟總量上趕上最發(fā)達經濟的時間還會大大縮短。例如，曾擔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的勞倫斯·薩莫斯博士（現(xiàn)任哈佛大學校長）在1993年就預測說，如果中美兩國各自維持過去14年的增長趨勢或者說保持兩國增長速度的“差”不變的話，那么到2015年中國將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

　　而在人均GDP方面，即使按照購買力平價方法，中國與發(fā)達經濟之間也還是存在著相當大的差距。一個簡單的推測是，假設美國從現(xiàn)在起每年保持人均GDP2％的增長率，而中國保持人均GDP6％的增長率，那么要在2040年以后中國的人均GDP水平才可能達到美國的一半。而根據世界銀

　　行經濟學家的最近研究，從經濟起飛到實現(xiàn)人均GDP達到美國的一半水平（按購買力平價計算），韓國和中國臺灣花了差不多35年的時間，而日本則僅僅用去了17年。

　　當然，中國在1978年改革開放時的人均國民收入本來就遠遠低于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的水平。例如，世界銀行報告按照貨幣購買力估計，日本在1950年的人均GDP水平就比中國目前的水平高。但正因為我們的起點比日本和東亞新興工業(yè)化經濟低，盡管我們可以在比較短的時間里在GDP總量上趕上美國和日本，但在迅速提高我們的人均GDP水平方面我們則還要走更長遠的道路，可謂“任重道遠”。

　　這“更長的路”雖然并不必然保證中國經濟將繼續(xù)保持長期的高速增長，但卻意味著我們的增長空間還相當?shù)拇�，持續(xù)的時間應該會更長。在前一段時間出版的英國《金融時報》的“特別報道”中，馬丁·沃爾夫（Martin Wolf）在“為什么中國可以再保持20年的高速增長？”一文中直截了當?shù)卣f：“東亞國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高速增長的記錄表明的不是中國在縮小與世界上最發(fā)達國家的差距上趕得多么快，而是多么慢�！辈粌H如此，在他看來，東亞經濟趕超最發(fā)達經濟的經驗和教訓幾乎是，這些趕超型經濟在他們的人均收入超過了美國人均收入的50％之前是很容易保持高速增長的。如果這個經驗觀察是正確的話，那么這意味著，中國經濟至少還應該再高速增長35年，因為實現(xiàn)中國的人均收入達到美國的一半至少要在2040年前后（按購買力平價估計）。

　　接下來的問題自然是，中國是否能夠在未來25年甚至更長時間繼續(xù)保持經濟的高速增長呢？或者說，為了進一步縮小人均收入與最發(fā)達國家的差距，增長能夠保持足夠的時間嗎？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首先需要我們來分析過去的增長模式以及那些可能影響了人均收入提高速度的諸多關鍵的因素。

　　為什么人口問題非常重要

　　根據大多數(shù)的經驗研究，經濟學家?guī)缀跻恢碌匕l(fā)現(xiàn)，中國的經濟增長主要（平均70％以上）可以用要素的投入增長來解釋。這個結論無疑表明，中國的經濟正處在迅速工業(yè)化而不是后工業(yè)化的階段上。而中國之所以能夠實現(xiàn)由工業(yè)化推動的經濟增長，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青壯年勞動力的持續(xù)增長，這一點對于理解中國以及東亞經濟曾經達到過的高速增長記錄都是非常重要的。

　　對于經濟學家來講，歸根到底，經濟增長是一個人口現(xiàn)象。這不僅僅是因為所謂的“經濟增長”意為國民產出的增長快于人口的增長，從而表現(xiàn)為人均國民收入的增長。更深刻的原因還在于，第一，增長需要資本的快速積累。而資本的積累來源于國民的儲蓄傾向。一個人口結構、從而勞動力集中處于年輕化的經濟比一個人口處于老齡化（一般用65歲以上的人口所占的比重來衡量）的經濟有更高的儲蓄能力。第二，增長依賴勞動力的持續(xù)投入的增長。而勞動力的增長是人口增長、特別是青壯年人口增長的結果（在經濟學上，這可以用可進入勞動階段的人口比重來衡量，這叫“勞動參與率”）。最后，增長的持續(xù)最終還取決于人口接受教育的水平提高和人口素質的增長。

　　眾所周知，中國的勞動力儲備主要在農村地區(qū)。據世界銀行估計，1991年中國有超過7億的勞動力人口，而且還在每年以2％的速度增長。25年來，我們有大約有累計1.6億的青壯年勞動力從農村或者種植業(yè)中轉移了出來，在城市和非農產業(yè)部門就業(yè)。雖然農業(yè)人口占了中國總人口的70％以上（根據普查，最近降到了62％），但是農業(yè)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已經顯著下降。在每年的國民收入中，農業(yè)提供的國民收入在改革初期將近40％，而今天不足15％。這說明，25年來中國的經濟增長主要依靠了以制造業(yè)擴張為特征的工業(yè)化的發(fā)展戰(zhàn)略。

　　由于擁有持續(xù)增長的青壯年勞動力供給，中國的國民儲蓄能力顯著改善了。所謂國民的儲蓄或者積累是指每年的國民收入中扣除國民消費（包括居民和政府的消費）之后的剩余大小。這是可以再投資于經濟發(fā)展的剩余收入。今天，中國維持了世界上相當高的國民儲蓄率，這顯然與我們的勞動力集中地處于比較年輕的階段有關。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知道，20年前，東亞的新加坡和韓國也曾經達到過這樣高的儲蓄水平，而今天它們的儲蓄率都已經大大下降到了25％左右。在東亞，只有泰國今天的儲蓄率與中國大陸大體相當。既然在流行的所謂新古典的增長模型里，資本積累的速度是增長的最重要因素，那么，經濟學家普遍認為新古典的增長模式是理解和解釋中國1978年以來經濟獲得高速增長的基本理論框架就不足為怪了。

　　中國已經走過的這條增長路徑也可以通過對經濟增長進行簡單核算的慣例得到驗證。所謂“增長核算”（growth accounting）就是從GDP的增長中分解出投入要素的貢獻份額來。這個方法的關鍵的技術是要事先“估計”出資本和勞動這兩個投入要素的“產出彈性”，即要素增長1個百分點能引起GDP增長多少百分點。十多年來，海內外的經濟學家對這個問題做了大量而細致的實證研究，估計出的資本和勞動的產出彈性在改革后中國的數(shù)值在0.6和0.4左右。根據大多數(shù)的經驗研究，經濟學家?guī)缀跻恢碌匕l(fā)現(xiàn)，中國的經濟增長主要（平均70％以上）可以用要素的投入增長來解釋。雖然生產的效率在1978年以后有明顯的改善趨勢，但還不是經濟增長的主要源泉。這個結論與上世紀60－70年代美國經濟的增長主要為效率的改進所致的核算結果相差甚遠，但卻與東亞新興工業(yè)化經濟（如亞洲“四小龍”）的增長模式類似。不管經濟學家內部對這樣的研究細節(jié)有什么樣的爭論，這個結論無疑表明了，中國的經濟正處在迅速工業(yè)化而不是后工業(yè)化的階段上。而中國之所以能夠實現(xiàn)由工業(yè)化推動的經濟增長，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青壯年勞動力的持續(xù)增長，這一點對于理解中國以及東亞經濟曾經達到過的高速增長記錄都是非常重要的。

分析了中國經濟增長的特征事實以后，讓我們回到本文第一節(jié)末尾的問題，中國按照現(xiàn)在的這個增長軌道能保持未來30年的高速增長嗎？要回答這個問題，簡單地說，我們需要知道，第一，我們在未來30年能否繼續(xù)維持這么高的國民儲蓄率。而能否繼續(xù)維持這么高的國民儲蓄率與人口結構的變動趨勢和勞動力的增長前景有很大的關系。(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第二，即使我們維持著高儲蓄率，經濟能否繼續(xù)保持增長速度不下降（這是快速縮小與發(fā)達經濟的收入水平的差距的關鍵），則還要取決于我們的生產率是否最終能夠成為實現(xiàn)經濟增長的主要源泉。

　　對于第一個問題，我們必須正視中國當前的人口增長的特征和模式。中國的人口自然增長率（粗出生率和粗死亡率的差）在上世紀70年代以后就出現(xiàn)下降趨勢，現(xiàn)在的出生率水平與東亞的新興工業(yè)化經濟大體相當。但是，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的人口自然增長率的下降是收入水平提高的結果，而我們的這個下降與我們長期執(zhí)行計劃生育政策有相當?shù)年P系。一般來說，人口增長率與收入水平呈反向變動關系，但中國的出生率卻比中等收入國家低，出生率下降的速度超過了幾乎所有其他國家的記錄。按照目前的模式，有人估計，中國的青壯年勞動力將在2015年達到零增長。這個趨勢與關于中國人口老齡化的估計是一致的。中國現(xiàn)在被認為是世界人口老齡化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有的學者估計，到2030年中國超過60歲以上的人口將有20％，而現(xiàn)在大約為8％。到那個時候，退休人數(shù)將占在職人數(shù)的40％以上。這意味著，人口的老齡化和青壯年勞動力的供給速度持續(xù)下降必將從勞動力和儲蓄能力兩個方面制約中國經濟的未來增長空間。我們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留給政府去考慮吧。我下面就生產率問題做些我的個人分析。

　　效率能否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

　　中國的生產率在改革開放后的很長一個時間里確是顯著增長了，但這個增長主要得益于勞動力從農業(yè)向非農產業(yè)部門的轉移，也就是說，是“配置效率”的改善提高了中國經濟的生產率水平，而技術效率的改善并不是太明顯的。當勞動力的部門轉移逐步慢下來之后，生產率的提高就不太顯著了，因為技術效率還沒有很好地發(fā)揮出來。

　　我們接下來分析中國經濟的生產率或者效率的變化狀況。所謂“生產率”，是一個綜合的指標，它反映的是那些可以抵消單個要素生產率下降趨勢的所有因素。從東亞經濟的經驗來判斷，盡管生產率總體上在逐步改善之中，但是對一個快速工業(yè)化的經濟而言，生產率的增長往往沒能取代資本和勞動的增長而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源泉，從而遭遇“資本深化”或投資效率下降的困擾。

　　中國投資效率近數(shù)年來的下降問題已逐步被經濟學家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了。我記得，早幾年當我討論這個問題時，聽到的幾乎都是批評的聲音，但這兩年支持者顯著增加了。我自己的論點是基于我這些年來對發(fā)生在中國經濟中的所謂“資本深化”現(xiàn)象進行的經驗研究而形成的。尤其是在2002年底，我在韓國執(zhí)教期間寫就了“再論中國的投資效率下降和資本形成的總量特征”的論文，進一步計算出了增量資本－產出比率（ICOR）在過去20年來的變化模式（這篇論文在國內沒有正式發(fā)表，但其英文版本最終于2003年年底在美國的《亞洲經濟學雜志》的第14卷上發(fā)表），證實了投資效率的惡化趨勢。我也注意到，近來很多國內的經濟學家都開始關注并且使用了ICOR這個詞來說明投資的低效率問題。

　　前段時間我與瑞士銀行的兩位經濟學家見面，討論中國經濟的一些受西方世界關注的問題，其中他們就問到了這個投資效率的問題。的確，從宏觀層面上看，這些年來中國的投資增長始終大大快于GDP的增長以至于投資占GDP的比重顯著地上升�，F(xiàn)在每年的投資總額已經占GDP的40％。因為ICOR可以通過將投資率被GDP增長率去除而簡單地得到，因此，這些年來中國的ICOR應該在接近于5的水平上，而在20世紀80年代以及之后的一段時間內，它基本上在2上下變動。

　　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經濟的增長在過去10年越來越依賴了投資的更快的增長，而這個特征顯現(xiàn)出與“東亞奇跡”的某種相似性。我曾經借楊格在1993年寫成的一篇論文來強調這個相似性的存在。楊格是這樣說的：“在1960－1985年間，每一個新興工業(yè)化經濟都經歷了投資占GDP比率的顯著上升。在1960到1980年，臺灣的I/GDP比率上升了1倍，韓國上升了兩倍，而新加坡則上升了三倍……這個比率的上升并不是世界經濟的典型特征，因為在其他經濟里，I/GDP比率是不變的或者下降的，只有表現(xiàn)非凡的亞洲地區(qū)是個例外�！�

　　那么，投資率持續(xù)上升是否真地抓住了“東亞奇跡”與其他經濟地區(qū)的增長方式的差異呢？我至少有一個證據可以幫助回答這個問題。我是偶然在一本流行于國內很多大學講壇上的布蘭查德和費希爾的《宏觀經濟學》中文版教科書中發(fā)現(xiàn)這個證據的。兩位在第4——5頁上講了這么一段很重要的話。他們在分析了美國經濟從1874年到1984年間的資本——產出比率的變動之后特別提到，大量研究和對資本的度量表明，在這100多年時間里，資本與產出的比率基本保持不變。換句話說，資本的增長率與產出的增長率十分接近。這句話的另一個含義是，如果投資與GDP的增長率非常接近的話，那么這必然蘊涵著投資是有效率的結論。所以，投資效率的不同可以在投資率的變化上反映出來。當然了，投資效率的變化可以是很多因素發(fā)生作用的結果。門戶開放和遵循比較優(yōu)勢的貿易戰(zhàn)略都有利于投資效率的改善。以研究發(fā)展中經濟的貿易政策著稱的克魯格在一篇紀念錢納里的文章“比較優(yōu)勢與發(fā)展政策：20年之后”中提到過一個有趣的數(shù)字。她說：“國家之間在邊際的資本——產出比率上的巨大差異表明，不同的貿易政策下存在著要么是要素的比例、要么是效率上的顯著差別。在1960到1973年間，韓國、新加坡的邊際資本——產出比率在1.7到2.5之間，與智利和印度的5.5和5.7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當巴西轉變了其貿易戰(zhàn)略之后，它的邊際資本——產出比率從1960－1966年間的3.8下降到了1966－1973年間的2.1。盡管對這些比率的變化可能存在著許多的原因，但是要素比例的差別以及出口商采用適當?shù)囊�素密度來擴張生產的能力無疑是最重要的原因。”

　　對于中國而言，投資效率的惡化一定還有其他更深刻的因素，需要我們做深入細致的研究來支持。有意義的是，很多對生產率做實證研究的學者也都發(fā)現(xiàn)了生產率增長與投資效率在變化趨勢上的類似模式。除了在波士頓的謝千里教授之外，在瑞典的鄭京海先生也一直從事生產率方面的研究。他不止一次地對我說，他從生產率變動趨勢上也證實了中國經濟的“資本深化”現(xiàn)象。如果中國經濟中的生產率水平的變化存在類似的惡化趨勢的話，那么我們就必須尋找這個變動趨勢背后的深層原因。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重要的研究領域。

　　通常，為了要找出生產率發(fā)生變化的原因，在研究上需要對生產率進行“拆分”。最簡單的“拆分”是把配置效率與技術效率區(qū)別出來，因為這兩個效率改善的來源是不同的。配置效率的改善往往是一次性的，靜態(tài)的，而技術效率的改善是持續(xù)的，可積累的。世界銀行在一份研究報告中提到，中國的生產率在改革開放后的很長一個時間里確是顯著增長了，但這個增長主要得益于勞動力從農業(yè)向非農產業(yè)部門的轉移，也就是說，是“配置效率”的改善提高了中國經濟的生產率水平，而技術效率的改善并不是太明顯的。當勞動力的部門轉移逐步慢下來之后，生產率的提高就不太顯著了，因為技術效率還沒有很好地發(fā)揮出來。假如這個發(fā)現(xiàn)是正確的話，那么，中國經濟怎樣在顯著改善技術效率方面能有實質性的進展就成為下一步在微觀層面需要有所作為的努力目標了。

　　那么，為什么技術效率的提高不明顯呢？這肯定涉及了一個關于增長模式的問題。為了不使這個問題太學術化，讓我做一個簡單的提示。凡是近年來到中國各地走過的朋友應該對地方的經濟開發(fā)區(qū)或者地方工業(yè)發(fā)展的現(xiàn)狀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運氣好的地方就靠建立經濟開發(fā)區(qū)這樣的模式來“招商引資”，發(fā)展經濟，把國外的或外地的現(xiàn)成的企業(yè)生產加工區(qū)段“借”過來。運氣不好的地方則往往在當?shù)剡M行高耗能和高污染的所謂“消耗型”的開發(fā)和加工。這兩種情況的所謂“經濟發(fā)展”在地方、尤其是在縣鄉(xiāng)兩級十分普遍和流行。前一種方式的經濟發(fā)展不僅過度使用了土地，而且本質上是在從事“轉口貿易”，無法造就和發(fā)展出一個有效率的、有競爭力的企業(yè)和產業(yè)形態(tài)來。后一種方式的經濟發(fā)展即使在短期能帶來一定的就業(yè)和收入，但是卻不能長期維持多久，不可能是有未來的經濟增長。不僅不可持續(xù)，而且還為未來的經濟發(fā)展背上了很大的包袱。地方的資源枯竭了、環(huán)境破壞了、土地被濫用了、河水被污染了、地下水干涸了，經濟發(fā)展最終沒有了未來的源泉。更重要的還有，這兩種方式的經濟發(fā)展似乎很難與“效率”二字扯在一起。

　　本來，中國的經濟是一個資本、資源和土地非常稀缺而人口豐富的經濟。龐大的人口規(guī)模是勞動力的數(shù)量和智力資源的基礎。只要教育在不斷普及和發(fā)展，中國的經濟增長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應該是“以人為本”的，而不應該走上過度消耗資源和土地，過度開發(fā)自然環(huán)境的經濟發(fā)展道路�！耙匀藶楸尽钡脑鲩L就是主要依賴個人的創(chuàng)造性熱情和創(chuàng)業(yè)精神來創(chuàng)造財富和推動經濟的發(fā)展，讓人力資本真正內涵在經濟增長和發(fā)展的過程中。有競爭力的企業(yè)和產業(yè)形態(tài)是靠個人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力和企業(yè)家精神、而不是靠“轉口貿易”或者過度的開發(fā)而發(fā)展起來的。我曾經在很多場合發(fā)表言論來說明，為什么盡管中國的經濟增長了，我們的企業(yè)卻至今沒有“增長”，為什么我們的投資高達GDP的40％以上，我們的企業(yè)卻沒有做強做大。這些問題都與現(xiàn)行的政府/政績主導的增長模式有直接的關系。

　　毫無疑問，要最終跨越這個“效率”的門檻，就要改變政府對經濟發(fā)展和增長的認識，實現(xiàn)經濟增長方式的真正轉變。而要改變增長的方式，除了要倡導和改變對增長和發(fā)展的觀念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真正建立起制度的約束，讓那些對土地的過度使用、對資源的過度開采和對環(huán)境的破壞的經濟活動在制度上變得越來越困難。這就需要鼓勵和容忍社會利益的多元化以及適應這個多元化格局的政治發(fā)展；
需要建立和完善一個對資源和土地的有效的產權制度，建立起政府和非政府組織共同參與的維護環(huán)境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社會治理結構，需要在制度上保護和鼓勵私人的創(chuàng)業(yè)和創(chuàng)造性活動。一句話，要使中國的增長在未來更有效率、更具持續(xù)性，我們面臨著更改那些造就政府這般行為的政治和社會的約束條件。

　　張軍，1963年生。經濟學博士，現(xiàn)為上海復旦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復旦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1992年取得經濟學博士學位以后，曾在英國學術院和皇家學會的“王寬誠博士后獎學金”和“美中學術交流委員會”的博士后研究基金資助下，先后在英國薩塞科斯大學和美國華盛頓州立大學繼續(xù)從事兩年多的博士后研究，1995年夏回到復旦大學后，被破格晉升為經濟學副教授，后又破格晉升為教授和博士生導師。代表作有《現(xiàn)代產權經濟學》、《雙軌制經濟學：中國的經濟改革（1978－1992）》、《中國經濟改革的回顧與分析》等。

　　來源：文匯每周講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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