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屠格涅夫小說中的知識分子
發(fā)布時間:2020-05-28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屠格涅夫在小說《處女地》中表現(xiàn)了所謂“到民間去”的俄國民粹派運動!短幣亍分械闹鹘悄者_諾夫是個貴族的私生子,是個“多余人”,他的身上有屠格涅夫自己的影子。他有改革的理想,但沒有具體的方法,也缺乏實現(xiàn)理想所需要的堅強意志。他最后選擇了自殺,成為失戀和歷史戰(zhàn)車的犧牲品。屠格涅夫的理想人物是實行“自下而上”的改良的平民知識分子索洛明,這個受過英國教育的知識分子告訴貴族們,他們將在即將到來的工商業(yè)潮流中失去統(tǒng)治地位,未來屬于能夠把握這個潮流的資產(chǎn)階級。
屠格涅夫顯然尊敬民粹派運動的基層分子,反對虛偽的自由派和頑固的保守派貴族。但他并不相信民粹派提出的越過資本主義發(fā)展階段而建立所謂社會主義社會的理論。他在《處女地》的開頭說:“要翻處女地,不應(yīng)當用僅僅在地面擦過的木犁,必須使用挖得很深的鐵犁!蓖栏衲蚪忉屨f,這個鐵犁指的不是革命,而是教育。從這里看,屠格涅夫是當然的改良主義者。
在《貴族之家》中,屠格涅夫則敘述了貴族知識分子拉夫列茨基和麗莎的愛情悲劇。他們的愛情悲劇,是一代無法行動和反抗的貴族知識分子的寫照。小說中虛偽、自私、淺薄的彼得堡官僚潘申和輕浮、淫蕩、寡廉鮮恥的交際花瓦爾瓦拉,無疑集中體現(xiàn)了屠格涅夫?qū)θ诵灾斜傲雍蜔o恥的部分的批判。潘申和瓦爾瓦拉,在今天的國人中絕不鮮見。我們身邊有多少潘申和瓦爾瓦拉在行動,而且以此為榮!而軟弱的拉夫列茨基和麗莎,在悔罪和絕望中放棄了斗爭,在痛苦中度過沒有愛、沒有希望的余生。作為沒落的貴族知識分子的代表,拉夫列茨基只能寄望于青年,他為他們祝福,認為他們擁有他所不具有的力量和未來。
屠格涅夫在《父與子》中試圖表達同樣的主題,即青年一代認為老一代“有內(nèi)涵而沒有力量”,老一代認為青年人“有力量而沒有內(nèi)涵”。兩代知識分子的沖突既是代際沖突,也是思想和理想的沖突,有生物學的背景,也意味著行動方式上的根本分歧。
屠格涅夫也許更為我們今天所認同,他對于文化、藝術(shù)、傳統(tǒng)的維護,對于激進革命的警惕,對于青年的破壞性力量的抵抗,現(xiàn)在看來尤其令人同情。而被屠格涅夫稱為“虛無主義者”的巴扎羅夫則培育出阿爾卡狄這樣的認為“我們擁有力量,力量無須負責任”的弟子,自己則主張“我們只是破壞,破壞也就是建設(shè),因為破壞清掃出空地”。今天我們知道,這是20世紀歷史的先聲。
不知道如何去建設(shè)就去破壞是可疑的,建設(shè)出更壞的東西來是可怕的。當然,亨利•詹姆斯對阿爾卡狄不以為然,認為阿爾卡狄只是我們世界中無數(shù)的平庸的追隨者和模仿者而已。死亡終結(jié)巴扎羅夫的反抗,而一點“瓶瓶罐罐”的“幸福”就足以使阿爾卡狄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去了。
今天看來,巴扎羅夫的虛無主義態(tài)度當然乏善可陳,它今天對于我們沒有多少吸引力,因為我們在一個世紀里看到了更多、更激進、更暴烈的虛無黨。英沙羅夫式的把一切獻給祖國的壯舉也是半途夭折,葉蓮娜愛上的只是一個虛幻的宏大夢想,因為我們知道擺脫了土耳其殖民統(tǒng)治的民族國家很快將卷入新的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壓迫與被壓迫、奴役與被奴役的斗爭。后來的陀斯妥耶夫斯基在《白癡》的結(jié)尾可以說是解構(gòu)了葉蓮娜的理想,其中的阿格拉亞愛上了一個保加利亞伯爵。這個伯爵以其心系故國的高尚姿態(tài)迷住了阿格拉亞。但后來證明這個伯爵是個騙子,不僅沒有財產(chǎn),而且也沒有如此這般高尚。
誠如以塞亞•伯林所說,屠格涅夫通過他的一系列偉大小說刻畫出了19世紀俄國知識分子的“編年史”,這是一部絕望、懷疑、激進、虛無、革命、暴力交織著的編年史。在一個世紀多的時間里,我們感受著屠格涅夫、托爾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為我們展現(xiàn)過的知識分子心靈與思想上的劇烈沖突與不可調(diào)和的斗爭,領(lǐng)略了他們展現(xiàn)的恢宏歷史,知道他們?nèi)匀粸槲覀兲峁┲粫p的感受力和不會衰竭的分析力。
。2005年9月7日《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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