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美國著名政治學(xué)家塞繆爾·亨廷頓為世界唯一霸主美國制作了一件皇帝的新衣，那就是“文明沖突”論。那件新衣服的最大功用，是要發(fā)明一套新意識形態(tài)，來取代突然被蘇聯(lián)東歐巨變撕破的舊意識形態(tài)：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對抗。用文明沖突，代替主義對抗，目的是要維系可能要瓦解的西方聯(lián)盟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要達此目的，還要為西方聯(lián)盟制造一個強大的敵對陣營。在亨氏理論里，資本主義陣營被“西方文明”和“日本文明”所取代；
取代社會主義陣營的則是“中華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由于伊斯蘭文明缺少核心國家，西方文明的主要對手似乎就變成了“中華文明”。

　　這個理論還有效嗎？

　　日本國際政治學(xué)者細谷雄一最近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他在3月號日本《中央公論》雜志上發(fā)表文章說，“奧巴馬政府上臺宣告了布什外交的結(jié)束”。在他看來，布什外交是“帶有過度意識形態(tài)特征的善惡二元論外交”，這個外交的背景理論，就是亨廷頓惹是生非的“文明沖突論”。細谷雄一因此作出結(jié)論說：“文明沖突”論已經(jīng)終結(jié)，奧巴馬政府的外交有可能被視為“積極的實用主義”，它可能推動世界形成新的政治格局。

　　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是否表明奧巴馬政府正在脫下美國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穿在身上的“皇帝新衣”，是否表明美國已經(jīng)放棄亨廷頓為它確立的目標(biāo)：“把自己的全球作用確定為西方文明的領(lǐng)袖”？果真如此，奧巴馬在華盛頓對英國首相的輕慢是否就可以得到解釋？

　　不過，我寧愿把細谷的見解看成是日本向美國新政府示好的策略，而不把它看成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的真知灼見。事實上，小布什政府發(fā)動的伊拉克戰(zhàn)爭早就宣布了“文明沖突”論的破產(chǎn)。我在2005年出版的《果殼里的帝國——洲級時代的中國戰(zhàn)略》一書中，用第二章一整章的篇幅對文明沖突論進行了“尸檢”。下面是簡要的尸檢報告。西方文明出現(xiàn)了三級分裂：大西洋兩岸分裂，大西洋這邊的德法反對大西洋那邊的美國發(fā)動伊拉克戰(zhàn)爭；
東西歐分裂，所謂新歐洲即東歐與美國聯(lián)手，反對所謂老歐洲德法；
西歐內(nèi)部分裂，英、意、西為一邊，法、德為另一邊。

　　裂痕不僅只在西方，它像蛇一樣爬滿世界。我在那本書里寫道：

　　“新教的祖國德國和曾經(jīng)是天主教戰(zhàn)士的法國在一個戰(zhàn)壕里，它們對抗的是新教核心國家美國和英國。支持前者立場的是東正教的核心國家俄羅斯和儒家核心國家中國，還有北美洲的新教國家加拿大；
而支持后者立場的是歐洲除法國之外的主要天主教國家，還有另一個儒家核心國家日本和儒教衛(wèi)星政治體臺灣。兩個陣營沖突的核心是要不要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攻打一個伊斯蘭國家。”

　　“不僅同一個基督教世界沒有建構(gòu)出共同的行為，同一個新教、天主教和儒教世界反而構(gòu)建出相互沖突的行為，甚至同是新教世界的盎格魯－撒克遜國家也分裂成兩個陣營：美英澳聯(lián)合出兵，加拿大反對開戰(zhàn)。即使是阿拉伯世界的主要國家，在伊拉克戰(zhàn)爭問題上也一分為三：無條件支持美國的科威特，有條件支持美國的沙特和埃及，反對美國的敘利亞。似乎相同文明的母雞下了只異類文明的鴨蛋，到底是世界錯了，還是思想家們的范式錯了？”

　　其實就是美國穿錯了一件衣服，那是一件并不存在的衣服�，F(xiàn)在連一直跟著美國跑的日本“小孩”都敢指著美國皇帝說，他沒有穿衣，他只穿著一只實用主義的比基尼！穿著比基尼的奧巴馬正在進行的外交革新，似乎并沒有讓穿著制服的美國軍方認同，美國海軍最近在南中國海的咄咄逼人，可不像是美軍女兵要在海灘上進行日光浴，更像是要和中國，以及要重整軍備的俄羅斯進行摔交比賽�；蛟S，正在白宮種菜的奧巴馬站在東籬笆下有了一點田園詩情，“種菜東籬下，忽然思南�！保�思的結(jié)果，國防部長蓋茨說出來了：“沒必要派軍艦護航”，“中國并不想把第七艦隊趕出這個地區(qū)”。

　　不過，我不認為奧巴馬是個詩人。金融危機大病未愈，俄羅斯對美國重啟的，不是伏特加，而是核軍備，在這種情況下，對最大的債主中國展示一下比基尼，而不是護衛(wèi)艦，應(yīng)該是明智的。

　　2009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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