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文化赤字令人擔憂
發(fā)布時間:2020-06-16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從國外訪問考察歸來,總有一種情緒縈繞心頭徘徊不能去。在海外總有一個習慣,喜歡逛書店,不僅關(guān)注最新的西方出版物,而且很注意中國圖書在海外的品種和被接受的狀態(tài)。然而到歐美書店中看看,中國翻譯出去書籍本來就很少,而這不多的一些中國書,卻大多集中在風水、八卦、算命、菜譜等方面,少有饒有趣味介紹中國文化和中國思想藝術(shù)方面的精彩圖書,從中可以管窺中國文化形象在海外圖書市場中的薄弱。這種巨大的文化交流逆差應該引起中國翻譯出版界的嚴重關(guān)注。
一個世紀以來,中國學會了拿來主義,而且是全盤地“拿”,一組數(shù)據(jù)頗能說明“拿來”的成績。徐維則在《東西學書錄》中認為,中國在1860年以后翻譯西書555種。而我近年來在國家圖書館和北大圖書館作了調(diào)查統(tǒng)計,20世紀中國翻譯了西方大約106800余冊著作,而西方翻譯中國20世紀著作(我說的重點不是古代典籍而是翻譯20世紀的中國思想著作)僅僅千余種,其中翻譯較多的是王國維《人間詞話》等,而20世紀末翻譯較多的是一些當代作家作品,其他現(xiàn)代中國學者的著作譯成西文的則微乎其微。
文化形象與國家整體翻譯自己的經(jīng)典文本向海外推出緊密相關(guān)。事實上,幾個世紀以來,西人翻譯中國古籍尤其是先秦古籍的較為多見,而翻譯中國20世紀著作的情況卻令人擔憂。甚至可以說,西人翻譯20世紀中國學者著作之少與不成體系,與中國20世紀全面翻譯西人著作達十萬冊之多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文化交流的巨大“赤字”,使人不得不陷入深思。而本國學者著作的翻譯成西文主動輸出的情況也很少見,這種歷史形成的中西翻譯著作中巨大的“文化逆差”——中國翻譯西學幾乎是西方翻譯中國20世紀著作的五十至一百倍。這種文化交流的巨大“赤字”,使人不得不陷入深思。
在國家文化形象向整個世界展示時,中西交流中的“文化赤字”問題不容小視。因為文化的作用往往是潤物無聲、潛移默化的。中國在走向世界和進行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從國外引進了不少好的東西,但這種引進同時也使中國本土的文化遭到了傷害,使得相當一批人疏離甚至背棄了傳統(tǒng)。21世紀我們?nèi)匀灰^續(xù)大量“拿來”,但必須弄清拿來之后怎么辦?換言之,我們堅持“拿來”,但是不再滿足于拿來。因為“拿來”從本質(zhì)上說仍然是急功近利的,這在科技層和制度層上可以立竿見影,但在文化層和宗教層卻沖突迭起。其實,在最初的挪用套用之后,必須有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輸出,否則這個民族就會喪失真正的精神生命力。
近些年來,中國經(jīng)濟日漸崛起令世人矚目,與之相匹配的文化魅力和影響亟待拓展。假如我們的文化仍舊綿軟無力的話,后果將會很嚴重,F(xiàn)在一些年輕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文化身份”認同危機。比如在說英語的時候,認為自己像個英國人或者美國人;
在談到波普文化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個日本人;
甚至在談?wù)摯笃蜃闱虻臅r候,也不覺得自己是個中國人。他們的眼里已經(jīng)看不到中國的山川大地和歷史文化。這種人自詡為是“世界公民”,但實際上極可能淪為沒有文化根基的、失落的“香蕉人”。
面對美國文化“薯片”、“芯片”、“大片”這“三片齊下”的文化戰(zhàn)略,我們的文化在相當長一段時期處于“失聲”狀態(tài)(現(xiàn)在還有一種說法是“失身”,即不僅失去說話的能力,而且失去身體支配的能力)。在發(fā)現(xiàn)東方和輸出文化的吁求和實踐過程中,我們必須積極調(diào)整應對思路。西方模式并非唯一。我們的文化制作,要有全球眼光,要了解市場的真實需求,抓住發(fā)展機遇;
還要有與西方平等對話的欲望和訴求,這樣才可能向西方展示中國的真實,讓西方學會欣賞差異性的東方文化。
《禮記•中庸》有言曰:“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文化事業(yè)要發(fā)展,文化戰(zhàn)略須先行,被動應對絕對不行。十年前,美國文化產(chǎn)業(yè)創(chuàng)造的價值首次超過了重工業(yè)和輕工業(yè)生產(chǎn)的總值,這讓我們看到其在大國形象宣傳方面的不遺余力。與美國相比,盡管迄今為止我國的文化產(chǎn)值所占GDP的比重還很小,但隨著文化體制改革的深入開展,我相信局面會有所改觀。當然,前提是,我們需要有一批人來共同促進這項事業(yè)的發(fā)展,為此需要培養(yǎng)一批具有世界眼光的文化專家,他們知道什么是最中國的、最優(yōu)秀的、最能成為世界性的文化;
知道什么是全球市場;
知道誰在消費中國,誰在了解中國,否則很可能將導致文化生產(chǎn)過剩或者錯位。
在我看來,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翻譯成西文,僅僅依靠馬悅?cè)坏葷h學家的譯筆是遠遠不夠的。同時,還應該充分考慮到新一代華人文學問題、中國哲學宗教思想翻譯和史學考古思想翻譯問題。只有整個民族都重視對等的“文化拿來”和“文化輸出”,中國文化的復興和文化生態(tài)重建才能夠提到議事日常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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