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的米
發(fā)布時間:2018-07-12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花生米是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萬物生花,花生萬物。被花生出的米,一定隨花,好看。把花生米叫花生仁也好,儒家五常,仁者愛人,也愛花生仁;ㄉ适蔷,披單衣,居陋室,閉門苦修。
老家的花生米又稱“羅森豆”,呼起來拙樸可愛,一下就接了地氣。當(dāng)初,有個走街串巷賣花生米的,聲音沙啞,辨識度極高,縣城的人都聽過他吆喝:“喲呵——羅森豆,焦咸羅森豆。”前面托著長音,像在捏一顆花生米,后面一聲悶響,如花生米開殼。
他賣的“焦咸羅森豆”,是干炒出的五香花生米,沒法在酒店當(dāng)成一道菜,只能算是很多人愛吃的一種零食。小時候,電影院門口賣的就是這樣的花生米,用報紙卷成一個火炬形狀,裝滿了大概一兩毛錢,邊看電影邊吃,暢銷度不亞于如今的爆米花。
那時父母單位經(jīng)常包場電影,和父母去看電影時,總會在影院門口碰見他們的同事,那些年輕的叔叔阿姨把嶄新的自行車存好,就大把大把抓起花生米,塞滿我的褲袋。當(dāng)時影院里全是硬邦邦的木頭椅子,一場電影下來,花生米吃不完,腿都硌麻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濟(jì)南租房子的小區(qū)里有條街,有個中年男子經(jīng)常在那里賣花生米,他緊挨著一家扎啤攤做生意。濟(jì)南有很多賣酒的扎啤攤,只賣酒沒有肴,而愛喝酒的人,大都喜歡花生米,所以,他的花生米總是不愁生意。
有一天,不知道為什么,中年男子和幾個在扎啤攤上喝酒的年輕人發(fā)生了沖突,大概是他多說了幾句,幾個年輕人一哄而上,抄起馬扎,幾下就把他砸倒在地,花生米血珠一樣滾落一地。
那次我以為他不會再來賣花生米了,至少短時間內(nèi)不會,孰知沒幾天,他就出攤了,頭上貼著一塊紗布,站在老地方。那天,我專門買了些他的花生米,炒得特別咸。
其實,花生米應(yīng)能起到提醒人不要過量飲酒的作用,喝太多,花生米就用筷子夾不起來了。但人喝起酒來,就不愿意聽任何勸阻,更何況是沉默的花生米。
濟(jì)南桿石橋的花生米最有名。那里屬于老西門,賣花生米的多是回民。最初,我在路南一家小店買,店主是個老頭,不管什么時候,總是陰沉著臉,一副愛要不要的神情。然而,就是這么不起眼的小店,和絲毫談不上有任何服務(wù)的店主,卻做出了幾乎沒有濟(jì)南人不知道的花生米。
有一年,我在書店做新書分享,現(xiàn)場邊喝酒邊聊,我讓書店的工作人員專門去買幾袋花生米,那晚很冷,北風(fēng)凌厲;書店很熱,酒酣人鬧。兩個月之前,我知道書店關(guān)張的消息,覺得實在遺憾。他們曾每周拿出一天來,24小時營業(yè)。
老家縣城的夜市,隨便哪里,總少不了一盆水煮花生米。和濟(jì)南燒烤攤上的花生米不同,那里的花生米都是剝了殼的,在茴香和八角等大料煮出的湯水中浸泡著,尤其入味。對花生米來說,這種做法雖然常見,但不管在哪里,我吃過的水煮花生米都沒有那種味道。
老家還有一道用花生米做的名菜,叫“皮雜”。要去掉花生米的外殼和內(nèi)皮,把花生米、肉末和切細(xì)了的綠豆粉皮用香油炒,尤其下酒。喝酒的人還給這道菜起了個雅號,叫“經(jīng)叨”,意思就是經(jīng)得起用筷子“叨”(夾),在沒有那么多條件置辦更多酒菜的情況下,一盤“經(jīng)叨”就可以伴人宿醉,全是花生米的功勞。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最好吃的花生米。有人喜歡干炒,有人喜歡油炸,有人喜歡醋拌,我一朋友,每次去酒店,點炸花生米時,都得給服務(wù)生交代,要在油里放花椒和干辣椒,才能把花生米烹好。金圣嘆臨死前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花生米和豆腐干同嚼,可吃出金華火腿的味兒。
上周去北京,看人藝的《茶館》。第三幕中,濮存昕扮演的常四爺胡子都白了,還掏出把花生米,顫顫巍巍地說:“我這兒有點花生米,喝茶吃花生米,這可真是個樂子!”楊立新扮演的秦仲義也滿頭白發(fā),正要把花生米往嘴里放,突然意識到不行:“誰嚼得動呢?”梁冠華扮演的王利發(fā)嘆著氣說:“好容易有了花生米,可全嚼不動!”
觀眾的笑聲不免讓人感傷,珍惜可以嚼得動花生米的日子吧,或許,人們終會發(fā)現(xiàn),它是多么美好,多么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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