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誕生灰皮書] 第三共和國的誕生多么艱難
發(fā)布時間:2020-02-18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黃皮書、灰皮書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在精神饑餓的年代里,他們是人們珍貴的高級點心。這些在特殊的政治背景下,以特殊形式翻譯出版發(fā)行的“內(nèi)部圖書”,給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和年輕人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這些當年以反面教材供批判用的灰皮、黃皮書,曾經(jīng)在近20年的時間里,在高層干部、知識青年的圈子里隱秘流傳,啟蒙了一代知識青年,直接催生了朦朧詩派和星星畫展等文藝流派的出現(xiàn)。
如今,這些“內(nèi)部發(fā)行”的圖書早已淡出人們的視野。但很多當年有幸讀過的人,都對那段經(jīng)歷留有美好的回憶,對那些打開他們?nèi)松硪簧却翱诘臅拇娓屑ぁ?
關于黃皮書,《新華月報》2006年第10期曾刊載張福生的文章《黃皮書出版始末》予以詳細介紹。
本期向讀者推薦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特殊政治背景下應運而生的“灰皮書”的翻譯、出版情況。
鄭異凡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薄薄的灰皮舊書――《修正主義者、機會主義者著作目錄》。這本出版于1963年11月的小冊子在封底加蓋了“供內(nèi)部參考”字樣。這就是“灰皮書”的書目。
上世紀50年代末,從蘇聯(lián)學習歸來的鄭異凡在中央編譯局工作。很快,“反修”開始了。因為懂俄文又有在蘇聯(lián)學習的經(jīng)驗,鄭異凡被安排在編譯局第三國際資料室。從1960年到“文革”,他都在忙于“灰皮書”的工作。
鄭異凡和同事共同編輯了《修正主義者、機會主義者著作目錄》。這本小冊子收集了來自德國、蘇聯(lián)、東歐等國家的修正主義與機會主義者的各種著作、版本,以及收藏的圖書館。這本書目拉開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灰皮書”出版工作的序幕。書中所列的著作,大部分被翻譯,并以“灰皮書”的形式出版。
“文革”中調(diào)查“灰皮書”事件
“文革”開始后,中央編譯局編譯“灰皮書”的工作被迫停止。但因為編譯“灰皮書”,鄭異凡和同事被貼了大字報。“批判我們搞托洛茨基,搞反黨炮彈,為‘閻王殿’反斯大林服務!蔽母锲陂g,中宣部成了“閻王殿”。為了表明自身的清白,鄭異凡和同事殷敘彝(主要負責伯恩斯坦和考茨基的編譯)對“灰皮書”的出版始末展開了調(diào)查。
當時負責“灰皮書”工作的很多領導都成了“牛鬼蛇神”,鄭異凡和殷敘彝去牛棚走訪了多位相關人士,并查閱了一些人的“交代材料”,從中了解了“灰皮書”出版工作的來龍去脈。時任中央編譯局副局長的王惠德,當時作為走資派已經(jīng)被批斗,鄭異凡查閱并摘抄了他的那些書面交代材料!八謺r任中宣部的理論宣傳處處長,所以好多事都是他來通聯(lián)中宣部。在王惠德的材料里,還提到了時任中宣部常務副部長兼中央編譯局局長許立群和時任中宣部副部長姚溱的一些工作交代。”
鄭異凡和殷敘彝又找到了1954年至1966年擔任毛澤東秘書的林克,當時他也被關了牛棚!傲挚苏f,當時毛澤東就交代,以后出什么書給江青兩本!编嵁惙才宄嗽搭^:“‘灰皮書’的編譯、出版,是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由當時主管宣傳工作的康生具體負責。”
通過調(diào)查,鄭異凡和殷敘彝寫了一篇關于編譯“老修正主義、機會主義分子”材料情況的報告,寄給時任中央文革小組顧問的康生!澳康氖窍Mc一下頭,認可這(灰皮書)是毛澤東要的東西,是‘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的工作,以消除內(nèi)部的爭論!钡菆蟾婕某龊,杳無音信。在查清“五一六分子”時,鄭異凡突然被隔離審查,關了50多天,后來又在中央辦公廳“五七干校”當了兩年的“非革命群眾”。最后,他才知道他的罪名是“整康生的黑材料”。
“文革”后,這份報告材料退回給了鄭異凡和殷敘彝。多年后,鄭異凡把那份材料整理成文章。雖然當時很多人參與了灰皮書的翻譯出版,但是清楚整件事情經(jīng)過的卻很少。而鄭異凡在“文革”中的調(diào)查則基本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為“反修”服務
“灰皮書”和“黃皮書”的出版由來,得從“反修”說起。
1953年,斯大林去世,赫魯曉夫上臺。1956年,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做了《反對個人崇拜及其后果》的秘密報告,揭露斯大林的問題,反對斯大林個人迷信。蘇共與中共的關系出現(xiàn)變化。1960年,蘇共領導人挑起中蘇兩黨論戰(zhàn)。中共認為赫魯曉夫領導下的蘇共走的是修正主義路線,并提出了“反對修正主義”的口號。1960年,中央成立“反修領導小組”,由康生擔任組長。在這樣的政治背景之下,展開了“灰皮書”的出版工作。
1960年底,中宣部常務副部長許立群兼任中央編譯局局長,中宣部理論宣傳處處長王惠德兼任副局長。從那時候起,中央編譯局的工作就和中宣部的工作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深深地卷入到中蘇論戰(zhàn)當中。王惠德曾一再向鄭異凡他們強調(diào),“要當好中央的耳目”,“要做中央的書箱子”,中央需要什么,就能提供什么。這也是他們經(jīng)常要做的工作,比如哪位首長說了一句列寧說過的話,不知道出處在哪兒,他們就得一人一本《列寧全集》仔細翻找。
在調(diào)查中,鄭異凡發(fā)現(xiàn),康生曾對許立群提過,毛主席看了以前編譯局編過的一本《伯恩施坦考茨基言論選》,很有興趣。但康生認為這個本子太簡單,于是他把一些德文的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的書拿給編譯局,要重新編一本詳細的言論選。
三聯(lián)書店前總經(jīng)理沈昌文在60年代也參與了“灰皮書”的工作。1960年,中宣部出版處成立了“外國學術政治著作辦公室”,任務是參與“灰皮書”的翻譯和出版工作。沈昌文認為,“實際上是‘反修小組’的外圍機構,幫他們搞資料!
時任人民出版社副總編輯的張惠卿也是“灰皮書”出版工作的具體參與者。當時,人民出版社也成立了國際政治編輯組,負責組織編譯出版“灰皮書”事宜,張惠卿任組長。他強調(diào)“灰皮書”出版的目的,是為了配合“反修斗爭”,“中央‘反修小組’把灰皮書交由中宣部來主管,中宣部把任務交給出版處來負責。”
制定書目,尋找原著
從1960年底開始,鄭異凡的主要工作是收集各種修正主義、機會主義者的資料和著作。
“灰皮書”的主要書目由中央編譯局制定。由于材料缺乏,有時得從幾十年前出版的各種外文報志雜志上去尋找。例如鄭異凡和同事編布哈林、托洛茨基的言論集時,就一頁一頁地查看了幾十年的《真理報》和《布爾什維克》雜志。
《修正主義者、機會主義者著作目錄》收入了近40名所謂修正主義者和機會主義者的著作。其中包括被斯大林視為十惡不赦的死敵托洛茨基以及宣布為人民公敵而被處決的布哈林、季諾維也夫、拉狄克等人的著作。
據(jù)沈昌文介紹,除了中央編譯局,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總參謀部某部和原中共中央調(diào)查部三者之下的“局”也參與制定灰皮書的書目,并提供原著書籍!爱敃r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主要提供南斯拉夫、塞爾維亞的書,總參則提供了卡斯特羅的相關著作!
翻譯與出版
因為“灰皮書”,鄭異凡、張惠卿和沈昌文3人在工作上有了聯(lián)系。通過他們在不同環(huán)節(jié)上的工作,灰皮書的出版流程清楚地呈現(xiàn)出來。中央編譯局把書目收集整理出來后,一部分由編譯局組織翻譯,一部分則由“外國政治學術著作辦公室”來找人翻譯,另一部分由人民出版社找人翻譯。“當時由編譯局翻譯出的‘灰皮書’大概有四五十本。有的是薄薄的小冊子,就是把兩三篇文章集在一起而已!编嵁惙舱f。
鄭異凡在“文革”中通過調(diào)查了解到:1962年11月8日,康生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的講話中呼吁說:“主席要我們編修正主義文章匯編,伯恩施坦、考茨基、普列漢諾夫、托洛茨基這些人的著作,要有系統(tǒng)地出一些書。正在做,有一個計劃。12月可出第一批書。請外省同志幫忙,支援德文、英文人才!
“當時人民出版社主要找既懂外文又懂理論的人來翻譯,如人民大學和社科院的專家。也找了一些右派、正在改造的人來翻譯,但他們是少數(shù),因為這些書是反面材料,不讓擴散!睆埢萸浠貞浀,“為了翻譯南斯拉夫的著作,還專門在中國人民大學開設了一個學習班,找了一批人培訓塞爾維亞語!
沈昌文在“外國政治學術著作辦公室”的主要工作就是尋找翻譯人員。因為懂俄文,他主要負責找人翻譯部分俄語著作。有部分著作沈昌文交由正在改造的右派分子翻譯!懊總月給他們生活費,他們也不敢多問,有筆生活費就已經(jīng)很好了!碑敃r新華社專門成立了右派翻譯隊,隊長為大右派李慎之,董樂山是主力。他們也被沈昌文找來翻譯灰皮書。沈昌文當時還找中共一大代表劉仁靜翻譯普列漢諾夫著作選。“每月給他90塊錢,一個月交15000字翻譯稿!眲⑷熟o曾是國內(nèi)第一號“托派分子”,后來被開除黨籍。
為了盡快完成翻譯,通常是幾個人一起翻譯一本書。比如署名“齊干”的翻譯者,其實是好幾個人“一齊干”。這種現(xiàn)象在“灰皮書”和“黃皮書”的翻譯中,非常普遍。
由中央編譯局定的書目,翻譯后,再回到編譯局手里,然后由編譯局給中宣部上報每本書的內(nèi)容介紹。鄭異凡說:“差不多托洛茨基的書都是我寫的介紹。”
在托洛茨基的《斯大林評傳》的“出版說明”中,有這樣一段話:“這本書集了托洛茨基過去一些著作中對斯大林種種攻擊和污蔑的大成。此外。托洛茨基還同時糟蹋列寧,篡改列寧主義,歪曲布爾什維克黨的歷史,并利用一切機會主義吹噓自己,宣揚他的托洛茨基主義的謬論!睆倪@段由鄭異凡撰寫的出版說明可明顯看出,這是一本“反面教材”。每本“灰皮書”都有一篇放在前面的“出版說明”,主要是以批判的態(tài)度來介紹書的內(nèi)容。
據(jù)張惠卿介紹,第一本“灰皮書”是1961年人民出版社用三聯(lián)書店名義出版的《伯恩施坦、考茨基著作選錄》。而從1961年到1980年,人民出版社出了200多種灰皮書,張惠卿認為“這些才是主要的灰皮書。”他發(fā)現(xiàn),1963、1964年出版灰皮書最多,“兩年出了一半左右!倍@兩年正逢中央出“九評”。
1966年“文革”開始后,絕大部分圖書都被當做“封、資、修”毒草而遭封殺,全國所有圖書館也被迫關閉。出版“灰皮書”更被看做是“大放毒草”,是出版社“走資派”的一大罪狀。所以各個部門的“灰皮書”編譯出版工作都停了下來。直到1971年,在周恩來的主持下,召開了全國出版工作座談會,1972年出版工作才逐步恢復。
“到了1972年,又接著出一部分灰皮書,但已經(jīng)比較少了。也不局限于修正主義的作品,有一些是關于介紹蘇聯(lián)領導人和元帥的作品,比如《赫魯曉夫回憶錄》、朱可夫的《回憶與思考》、米高揚的回憶錄《斗爭之路》!睆埢萸湔f。
張惠卿認為最后一本“灰皮書”應是1980年出版的由中央編譯局編譯的《托洛茨基言論》,他把“灰皮書”的時間界定為1961年開始,1980年結束。鄭異凡則認為核心的“灰皮書”是60年代,也就是“文革”之前出版的作品。張惠卿也認為60年代是“灰皮書”的出版高潮。他說:“1964年赫魯曉夫下臺,但蘇聯(lián)政治和國策沒有變,我們認為不管赫魯曉夫當不當政,蘇聯(lián)還是修正主義,但‘反修’的高潮過去了。1971年赫魯曉夫去世,雖然我們還有‘反修’的任務,但已經(jīng)和原來不一樣了,已經(jīng)比較緩和了,所以出的‘灰皮書’慢慢就減少了!
據(jù)鄭異凡了解,“灰皮書”的形式和發(fā)行辦法由康生提出來?瞪f,這些“壞書”用灰皮做封面,一看就知道不是馬克思主義的。“灰皮書”由此而得名。
“灰皮書”按照“反動”的程度,被分為甲乙丙三等,反動性最強的作品被定為甲等,購買和閱讀對象都嚴格控制。但甲等只占少數(shù),如伯恩施坦、考茨基、托洛茨基等人的著作;移话阒挥500~1000本。人民出版社把書印出來之后,則交給新華書店發(fā)行,一般提供給中央、各部領導以及某些專家閱讀。
鄭異凡還提到一種比普通內(nèi)部發(fā)行還嚴格的編號發(fā)行。即在書上編號,如果出現(xiàn)遺失,則由拿到此書的人負責!胺葱扌〗M”、“九評”寫作小組,可以擁有編號發(fā)行的圖書。
托洛茨基是重點
在中蘇論戰(zhàn)中,赫魯曉夫指責中共是托洛茨基主義,但中共從上世紀30年代起,就一直在反托洛茨基主義。“托洛茨基主義”成為中蘇論戰(zhàn)中的關鍵詞,于是托洛茨基的作品成為翻譯和出版的重點對象。
“盡管中國當時反托派反得很厲害,但是托洛茨基到底是什么主張,我們黨的一些領導也不清楚,所以就把這個任務交下來,交到編譯局。編譯局主要由兩個人來做這事,林基洲和我。”尋找和翻譯托洛茨基作品成為鄭異凡“灰皮書”工作中的“重頭戲”。 而且,托洛茨基作品的翻譯和出版也最嚴格和謹慎。鄭異凡他們先推薦托洛茨基的作品,翻譯出來后,再起草內(nèi)容評介,“通過中宣部的《外國政治學術書籍編譯工作簡報》向中央反映。這些書和簡報最后都報到康生那里。是康生直接抓的!
1965年5月7日,編譯局接到任務,把托洛茨基的材料突擊印一兩百份,按專題印單行本。而全部材料由姚溱定名為《托洛茨基反動言論摘錄》,分上下兩冊。據(jù)鄭異凡介紹,這本《托洛茨基反動言論摘錄》因為“反動性”太強,后來只裝訂了50本,無封面,白皮,發(fā)給少數(shù)單位。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后,人民出版社才以“灰皮書”的形式出書。
“托洛茨基的書最難找。”張惠卿道出了其中的原因,“他被趕出蘇聯(lián)后,斯大林把所有托洛茨基的書都銷毀掉了!睘榱苏宜臅,張惠卿專門去了一趟上海市公安局。原來,30年代解放區(qū)的中國托派被肅清了,而在國統(tǒng)區(qū)則還有一批托派,在解放前,他們翻譯出了一批托洛茨基的書!1952年12月22日,專門選了斯大林生日這天,全國搞了一次肅清托派大行動。這天晚上,公安部門掌握的托派全部被捕,抄家。上海托派最多,抄的書也最多。”1963年,張惠卿被派到上海去聯(lián)系公安部門,查找這批書。后來幾經(jīng)周折,張惠卿在上海市公安局的一間倉庫里找到了一批托洛茨基的書!按蟾胚剩100多本。已積滿了灰塵。我花了整整半天時間,一本一本地揀了出來,大多是新中國成立前出版的托著的中譯本!
另一個托派書籍的來源是一共代表劉仁靜。“1922年,他到蘇聯(lián)去聽過托洛茨基的報告,也看過很多托洛茨基的書,對托洛茨基非常欽佩。托洛茨基被趕出蘇聯(lián)后,到了土耳其,劉仁靜跑到土耳其見到了托洛茨基,在他家里呆了一個多月。劉仁靜回國后,托洛茨基不斷給他寄書,寄材料!币驗樽隽送信桑瑒⑷熟o被開除黨籍。解放后,劉仁靜認錯檢討,希望回到黨內(nèi)!爱敃r他從我這兒知道要翻譯托洛茨基的書,很高興,以為是要給托洛茨基翻案。他認為出托洛茨基的書,終歸是好事,就來找我談,說他那兒有托洛茨基文集。我一聽高興極了。托洛茨基送給他的書有45本左右,但那時只保存下來了七八本,他都交了出來!睆埢萸湔f。
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鄭異凡到德國去參加一個托洛茨基研討會。有西方學者說,蘇聯(lián)人和中國人根本看不到托洛茨基的著作,根本無權談論托洛茨基。“我告訴他們,在中國托洛茨基的著作基本都翻譯出來了。一本一本地給他們列出來。他們問是不是大家都可以看到,我說,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是一些專業(yè)的學者能看到!
。ㄕ浴缎率兰o周刊》2008年第19期,作者為該刊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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