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圖書館藏南宋浙本《管子》考略:國家圖書館四大專藏
發(fā)布時間:2020-03-07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摘要]現(xiàn)今保存最早的《管子》,是南宋紹興年間具楊忱《序》的浙江刻本。此本經(jīng)文征明、黃丕烈諸位藏書家之手,傳至鐵琴銅劍樓,現(xiàn)存于國家圖書館。避諱從趙氏宗室的遠祖到宋仁宗;用字多保存古字古義,頗有古本風貌;內(nèi)容上能夠補充明初劉績《管子補注》本的不足;文字上能夠訂正明劉績本和趙用賢《管韓合刻》本的訛誤,對趙用賢本的刊印具有重大影響。清代學者陸貽典對此本評價甚高,并用以校對明刻劉績本。
[關鍵詞]宋本《管子》 避諱 俗字 古字古義 補充內(nèi)容 訂正訛誤
[分類號]G255.1 G256
《管子》是先秦時期重要的子書,自劉向集五百六十四篇,校除重復,定為八十六篇之后,內(nèi)容基本確定。唐尹知章為《管子》作注后,《管子》主要以有注的形態(tài)流傳。當今的研究多對《管子》作政治、經(jīng)濟、法律和哲學層面的論述,相較之下,其版本研究還略顯薄弱。郭沫若著《管子集!罚罁(jù)宋明版本十七種,重點對《管子》文句考證,各種版本雖有論說,但不作為重點;鞏日國《(管子)版本述略》,論述宋至明清民國年間《管子》版本。總的來說,現(xiàn)有研究對《管子》版本的優(yōu)劣重視不足。
1 南宋浙本《管子》的保存和傳承
南宋紹興年間浙江刻本《管子》是現(xiàn)存唯一的宋本《管子》,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善本書藏書號9601。該本二十四卷,題唐房玄齡注,黃丕烈、戴望跋,十二冊,十二行,行二十二至二十五字,白口,左右雙邊。原版框高一尺六寸九分,寬四寸八分。黃丕烈《跋》曰“核其版刻,當在南宋初,以卷末附張巨山《讀(管子)》一篇也。內(nèi)有抄補并訛刻之頁,在第六卷中……命工用宋紙從影抄本重摹,輟抄補訛刻之頁而重裝之!豆茏印分两袢,宋刻始完好無闕,豈非快事”。距今九十年前,是書藏于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傅增湘嘗前往參觀,《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七著錄云“前有楊忱《序》署大宋甲申,后有張?巨山《讀(管子)》一篇,云紹興己未借本,抄藏于家,此刻又在其后,不能定年,是南宋佳本!本唧w地說,是書當?谀纤谓B興九年(1139)之后;其底本為張?抄校“大宋甲申楊忱序”刻本,即北宋慶歷四年(1044)楊忱刻本;惟張嶸稱“頗為改正其訛謬”,“抄而藏于家”云云,則張氏抄校本與楊忱序刻原本之差異,無從考知矣。版心下記刻工姓名牛實、史祥、昌嘆、乙成、金升等,與紹興兩浙西路刊《禮記正義》、衢州刊《三國志?魏志》多同,可推定為南宋初年浙江刻本。宋本《管子》在明代以后的傳承大略如下:
文征明→文伯仁→徐乾學→黃丕烈→汪士鐘→鐵琴銅劍樓→國家圖書館
其中,文征明的印章有“辛夷館印”、“玉蘭堂”、“梅溪精舍”;文伯仁有“五峰樵客”印,徐乾學有“乾學”、“徐健蘑”印;黃丕烈有“士禮居藏”、“士禮居”、“讀未見書齋收藏”、“蕘圃卅年精力所聚”;汪士鐘有“閬源真賞”之。昏F琴銅劍樓鈐印最多,有“虞山瞿紹基藏書之印”、“菰里瞿鏞”、“良士眼!、“瞿潤印”、“瞿秉沂印”、“瞿秉精印”、“秉沖”、“瞿啟科印”、“鐵琴銅劍樓”印。
2 刊印之特征
南宋浙本《管子》共分八部分,《經(jīng)言》九篇、《外言》八篇、《內(nèi)言》九篇、《短語》十八篇、《區(qū)言》五篇、《雜篇》十三篇、《管子解》五篇、《輕重》十九篇,首載楊忱《管子序》,次《管子目錄》,次劉向《管子書錄》,次《管子》正文。全書內(nèi)闕十篇,闕者僅列篇名。
2.1 用古字古義
南宋浙本較好地保存了《管子》古本的風貌,用字多古字古義。如“埽除不絮”(《心術》),“絮”即“漯”字。宋翔風云:“《說文》無‘?’字,作‘絮’為正!薄笆侵^寬乎刑”(《白心》),“刑”,明刻劉績本、趙用賢本均作“形”①,郭沫若云:“當以作‘刑’為是,上文所言均關于兵事,故以寬刑承之!痹凇躲y雀山漢墓竹簡》(壹)中,“形”多寫作“刑”,宋本《管子》“形”亦多作“刑”。銀雀山漢簡《王兵》,與《管子》之《參患》、《七法》、《兵法》、《地圖》等篇相關,根據(jù)學者考查,《王兵》寫成于戰(zhàn)國年間,宋本《管子》與《王兵》用字多有相合,足證其古奧。此外,宋本《管子》還有比較多的古字假借,如“莫知其澤之”(《形勢》),“澤”,劉本、趙本均作“釋”,王念孫曰:“宋本‘釋’作‘澤’,古字假借也!庇帧捌涔δ嫣煺咛靽(《形勢》),“圍”,劉本、趙本作“違”,王念孫曰:“宋本‘違’作‘圍’,古字假借也!`’之通作‘圍’,猶‘圍’之通作‘違’!
2.2 闕筆和改字
宋本因避諱而有閱筆。避宋代始祖“玄朗”諱,避祖父“敬”諱,避宋太祖之父“弘殷”諱,避宋太祖“匡”諱,避仁宗“貞”諱,“玄”、“敬”、“殷”、“匡”、“貞”闕末筆。亦避“竟”字,闕末筆,但非完全避諱,如《宙合》篇中“先王不以勇猛為邊竟,則邊競安,邊竟安則鄰國親”,三“竟”字不闕筆②。南宋浙本系翻刻北宋楊忱序慶歷四年刻本,慶歷本避諱到仁宗,南宋紹興本的避諱主要依照原書,因為南宋紹興初年國家尚未安定,刻印書籍避諱并非嚴格。
南宋浙本還有改字,如“虎”改作“武”:“大夫散其邑粟,與其財物,以市武豹之皮!(《揆度》)“武”是因避諱而改的字。任林圃按曰:“唐高祖祖名虎,故唐人諱‘虎’為武。此在劉績本正文及《注》皆作‘武’,在楊忱本則正文作‘武’,《注》作‘虎’。作‘虎’者乃唐以后人所回改。”則《管子》書中因回改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文字。
2.3 用俗字和通用字
南宋浙本有俗字。如“怪”作“?”:“國毋怪嚴,毋雜俗,毋異禮,士毋私議’’(《法法》),注曰:“國不作奇怔,則嚴肅而無雜,俗有常禮,士皆公議”(《法法》),注中“?”,乃是“怪”的俗字!队衿?心部》曰:“?”,“怪”的俗字,《正字通?心部》亦曰:“?,俗怪字!薄敖睢弊鳌?”:“水者,地之血氣,如誦脈之通流者也”(《水地》),“?”是“筋”的俗字,《玉篇?竹部》曰:“莉,俗筋字。”“酆”作“?”:“古之王者其君?,其臣教”(《小問》),注曰:“君?臣教,則君能制臣,故可以王也”,正文和注中的兩“?”字,是“?”的俗字。《玉篇?豐部》曰:“?,大也。俗作?!薄伴ā弊鳌敖印保骸梆伿持,虎狼之所接也”(《輕重甲》),“接”是“楱”的俗字!洱堼愂骤b?手部》曰:“接,正作?。”此外還有其它用字特點,如“圃”作“?”:“此居?方中(此立時之政,管氏別五其?,謂之方?,而土位居中)”(《幼官》),上三“?”字,劉績本、趙用賢本均作“圓”,兩字可以通用。唐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卷八:“詔定古文官書,‘圃’‘?’二形同!庇嵴啤豆锼却娓?省堂寺碑跋》:“[省堂寺碑]‘圃’字作‘?’!薄耙弊鳌凹g”:“春糶以束,是又倍貸也”(《治國》)!凹g”與“耀”可通用,《字匯補?米部》云:“糶,《廣韻》與耀同!
3 版本之優(yōu)長
3.1 補充劉本內(nèi)容
南宋浙本之后,《管子》比較重要的刊本是明初劉績《管子補注》本,是宋本之后現(xiàn)存最早的版本。劉績本與南宋浙本內(nèi)容差異比較大,脫漏語句也比較多,宋本可以為之補充文字上的疏漏,例如:
?無設無形焉,無不可以成也(無策可以設,無形可以尋,所向皆無,故不可以成功也)(《兵法》)
?為欲定社稷也。社稷不定,臣祿齊國之政而不死?也(《大匡》)
?吾君惕,其智多誨(智多則可試誨之也)。姑少胥,其自及也(胥,待也。待其自能及道)。鮑叔曰(《大匡》)
?以其余修兵革。兵革不足以引其事,告齊,齊助之發(fā)(諸侯兵之不足,當引其事之闕者以告齊,齊當發(fā)卒以助之也)(《大匡》)
?中救晉公,禽狄王,敗胡貉,破屠何(屠何,東胡之先也),而騎寇始服(北狄以騎為寇)。北伐山戎,制泠支,斬孤竹,而九夷始聽。海濱諸侯,莫不來服(《小匡》)
?動作勝之(《霸言》)
?人之開田而耕者幾何家?士之身耕者幾何家(《問》)
?余子父母存,不養(yǎng)而出離者幾何人(《問》)
?后利之,則戰(zhàn)之自勝者也(交刃接兵,必卒喪刃折,貨財空耗,雖未被敵勝,先已自勝)(《參患》)
?士不可用者,以其將予人也。將不知兵者,以其主予人也(《參患》)
?民足于產(chǎn)(《君臣上》)
?乎,吾亦鑒焉。管子對曰:“夷吾聞之于徐伯曰:昔者有道之君”(《四稱》)
?固事之,毋入(既未能誅,且固事之,無得入同其惡也)(《侈靡》)
?敗成(數(shù)變易,則事繁而無功,故日敗成)。大臣得罪,勿出封外,是為漏情(《侈靡》)
?不擇人而予之,謂之好人(《侈靡》)
?(靜,謀也)節(jié)時于政,與時往矣(凡為節(jié)度,當合于時,所施政教,與時俱往)。不動以為道(《侈靡》)
?(厚,謂過于寒熱。冬有極寒,夏有極熱。夏有極熱,冬有極寒)是故王者謹于日至(謂冬夏至也,當知二至之寒熱也)(《侈靡》)
?周、鄭之禮移矣(禮移則俗變也)(《侈靡》)
?(宮中之樂,所以悅體安性,故不禁御之也)不思不慮,不憂不圖(《任法》)
?能止乎?能已乎?(謂正而求諸己也)(《內(nèi)業(yè)》)
?政有急緩(《七臣七主》)
?(凡此皆冬作)四時事備,而民功百倍矣(《禁藏》)
?物之小者也。故曰:燕爵(《形勢解》)
?必顧其累,擇行(《形勢解》)
?百畝不舉。起十人之繇,千畝不舉。起百人之繇,萬畝不舉。起千人之繇,十萬畝不舉(《臣乘馬》)
3.2 訂正劉本和趙本訛誤
南宋浙本在文字上能夠訂正劉績本和趙用賢本文字上用字的訛誤。如“凡立國都,非于大山之下”(《乘馬》),“大”,劉績本、趙用賢本均作“太”,以浙本為是。王念孫曰:…太’當為‘大’!笊揭粡V川’相對為文,無取于‘太山’也。”今按:此句原文作“凡立國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廣川之上”,則以“大山”與“廣川”相對為文!懊裰d善也如化”(《宙合》),“化”,劉本、趙本均作“此”,以浙本為是。王念孫曰:“‘如此’當從宋本作‘如化’!秴问洗呵?懷寵篇》曰:‘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今按:“如化”先秦古書中較常使用,表示變化很快,乃疾速之義,如《逸周書?文傳》:“明開塞禁舍者,其取天下如化;不明開塞禁舍者,其失天下如化!笨钻恕蹲ⅰ吩唬骸白兓暎^其疾。”王念孫《讀書雜志?逸周書一》曰:“‘如化’者,言其速也。”則劉績本和趙用賢本不明“如化”之本義,改為常用詞“如此”,甚訛!俺枷聣櫠恢摇(《形勢解》),“墮”,劉績本、趙用賢本均作“隨”,以浙本為是。王念孫曰:“‘隨’當依宋本作‘墮’,‘墮’與。隋’同,言怠惰而不盡其力也。上文云‘臣下能盡力事上,則當于主’,正與此文相對”。今按:“墮”乃懈怠,懶散之義,與“惰”義同,先秦這種用法常有,如《韓非子?顯學》:“侈而墮者貧,而力而儉者富!蔽牧x正相對。
4 校本和傳本
南宋浙本刻印精審,是難得的佳本。清代學者陸貽典校對明刻劉績《管子補注》時,就是依據(jù)的這個本子。陸氏歷經(jīng)晨鐘暮鼓,經(jīng)過二十余日,依照浙本將劉績本認真校對兩遍,認為南宋浙本較明刻劉績本為長,題跋曰:“古今書籍,宋板不必盡是,時刻不必盡非。然較是非以為常,宋刻之非者居二三,時刻之是者無六七,則寧從其舊。”可謂有感而發(fā)。南宋浙本在明清時期,可能是因為藏書家過分寶貴,學者難以見到。直到光緒年間張瑛影抄浙本《管子》,屬抱芳閣書坊覆刻;民國初年《四部叢刊》以南宋浙本為底本影印,此本成為研究《管子》不可或缺的版本;2004年北京圖書館《中華再造善本》亦影印浙本。南宋浙本的傳本如下所示:
上述三種傳本,以中華再造善本《管子》質(zhì)量最高,因為張瑛影抄有摹寫的訛誤,四部叢刊本有在修飾過程中產(chǎn)生的訛誤。中華書局新編諸子集成本《管子校注》,底本依據(jù)南宋浙本,又修正浙本明顯的訛誤,補充浙本內(nèi)容之不足,吸收劉績《管子補注》之長,與浙本有比較大的不同,刻印比較精審,但在刻印過程中有時有同音同義字代替的現(xiàn)象。
上以南宋浙本《管子》為中心,兼與明刻劉績《管子補注》本、明刻趙用賢《管韓合刻》本作比較,初步結論是,在《管子》善本中,以南宋浙本價值最高。黃丕烈曾經(jīng)收藏并有題跋,但在?边^程中重視不夠;清代學者中,除早于黃氏140余年的陸貽典據(jù)浙本校明刊劉績本之外,乾嘉暨以后諸名家皆未曾措意,殊為可惜,因此,南宋浙本《管子》的文獻價值需作出研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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