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 超越第二季
發(fā)布時間:2020-03-12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一味地“沉迷”在文字和語言里面,對文字的錘煉打造和摸索的結(jié)果,就是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職業(yè)作家。隨著非凡的文字連綴能力的形成,其職業(yè)技巧會越來越高,杜撰本領(lǐng)越來越大。一切將變得容易,創(chuàng)作似乎是伸手可及的事情。一種職業(yè)作家才有的生活習慣與氛圍,從此將把他層層包裹起來?墒侨绻谶@樣的氛圍和環(huán)境里悶得太久,悶得透不出氣來,又會“發(fā)餿”。
作家寫久了,詞匯很多,腦子里還沒有想出東西來,筆一落紙就可以“生花”,但生花不一定結(jié)果。僅僅是相當漂亮的文字還不夠,還不能最終達到目的。盡管閱讀中會被文字的美―下抓住,但卻不會被深刻的感動深深擊中,這是兩碼事。所以有人就說,某某作家,他只要一出手就可以得個六七十分。這個說法不錯,因為作為語言藝術(shù)的文學,扔掉了語言當然什么都沒有了;問題是一直寫六七十分的作品,肯定也不是作家的期待和理想。
因為這個分值太低,要求太低。如果一個作家寫了十年、二三十年,仍然只是依賴這種職業(yè)的能力,那他就永遠成不了一個杰出的寫作者。顯然,他到了這樣的份上,需要盡快地超越語言了。文學的本質(zhì),也還是一種生命的創(chuàng)造,是一個生命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感悟、感動或憤怒,是一個生命與客觀世界沖撞的結(jié)果,是與這種種世相對應(yīng)的緊張關(guān)系。我個人覺得,一個好的作家到了后期,也許要把自己的職業(yè)意味磨損得越淡越好。因為職業(yè)化地感動、天天感動、按部就班地感動,這既不可能也實屬荒唐。
有一個我很尊重的作家,他的寫作量并不大,卻往往能夠出手驚人。他沒有那么平穩(wěn)的書齋生活,而是經(jīng)常往外奔走一一不是去作家們的聚會、去開不完的筆會討論會等等,而是出城遠行,去鄉(xiāng)間大地。就是這么一個人,他在剛剛實行生產(chǎn)責任制的時候,因為聽說那時的水利設(shè)施被破壞得很嚴重,就掮著自己的大包,到各個地方搞專項調(diào)查去了。農(nóng)村教育,糧食畝產(chǎn),醫(yī)療情況,村政權(quán)成分,人口流動,種種情況,他都一并作了記錄。他跑了大約有半年,對農(nóng)村的教改、醫(yī)療、失學等等問題都取得了許多數(shù)據(jù)。
有人會覺得他傻,白白耽誤了工夫。要知道這個作家一般沒有寫什么農(nóng)村題材,他主要寫的是知識分子和城市的作品?墒撬信d趣的生活面似乎要比作品中呈現(xiàn)的寬廣得多。他十幾年來的調(diào)查和紀錄,走過的地方,真是太多了。這對于他簡直就是一種功課,生活的功課和寫作的功課。也許這功課并不能從某一部書中得到立即運用,不能明顯地迅速地受益,但它的功效我想會是長久的。
現(xiàn)在的人忙于日常的繁瑣生活,如果是一個城里的寫作者,那么每天將有多少事情纏上他,什么專業(yè)的、人際的、圈內(nèi)圈外、書里書外,更有對一個具體作品的準備和籌劃,這其中不可言說的辛勞,真是千頭萬緒。可是這些忙亂既很有意義,既是生活的一種,又是個圈套,它會使我們的目光和眼界漸漸固定在一些地方,而這個地方從地理意義到心理意義,都是相對狹窄的。我們將自己隔離在更廣闊的自然世界和人文世界之外,于是不再有更真實更開敞的生命視野。我們盡管寫一些城市生活甚至僅僅是知識中人,但我們知道得還是太少,參照物還是太小。于是我們就不得不回到書上來,回到文字上來,不得不更加依靠自己的拿手好戲,即我們百戰(zhàn)百勝的語言。
這個世界對我們而言永遠都有一些陌生的地方。不斷地接近這些陌生,這對我們真的很重要嗎?這需要時間和精力,需要一個決心。大山大河、不熟悉的人群,還有最偏僻的生活角落,這些不可能一一留下我們的腳印。但是這并不能構(gòu)成我們冷漠的理由。不能停止的探索心、追究心,更有好奇心,可能是一個寫作者葆有強大生命力的最后秘密和不絕的源泉。事實上對于寫作者而言,或萎縮或生長,或不斷地保持和擁有發(fā)現(xiàn),或囿于無知的籠子里沾沾自喜一一僅僅是這不同的情形而已。這在我們的作品中是會留下清晰的痕跡的。
一個寫作者既有職業(yè)作家的深刻功力,又有對這個時代最新鮮的眼睛;既有非凡的直覺力,又有對事物的實證功夫和把握性,那當是多么可靠的工作途徑。這才是一種超越。讀這樣作家的作品,有時會有一種觸目皆是新鮮、一以當十的通透和快感。相反,我們平常所感到的陳舊、空洞,并不僅僅是指故事,而是從里到外滲流而出的那種勉強和無聊,聊一一勝于無,最后也就是無了。而一個不斷地介入真實生活的人,他筆下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動感,每一個符號都不再安分。新的信息不是在句子里,而直接就是在心里。
我們大家同處于其中的這個社會和時代,唯有他知道的非常多,他的信息量大,感觸多,所以他才不停地告訴給我們最新最生動的故事,傳遞最不同于一般的情感。這里當然不是說他看了什么就去寫,不是:很可能他看到的那些東西,一輩子也寫不到。但是所有這一切裝在心里,那種潛移默化的力量才無法估量,才可怕。感動會疊加和發(fā)酵,暫時消逝的記憶會復(f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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