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每年9月，總不免想到這兩句優(yōu)雅的古文――雖說陰陽并不同歷。 但9月確實應是優(yōu)雅的。因為炎熱、躁動的夏季已過去，寂寞了兩個月的校園，又重開弦誦之聲。涼爽的秋風，宜于冗靜、周詳?shù)乃伎绩D―執(zhí)政黨商定國是的“三中全會”擱在這樣的季節(jié)來開，應當也有這‘一考慮。
　　自然，之前的春與夏，是難得優(yōu)雅的。尤其今年――非典疫情、頻發(fā)礦難、淮河大水、全球高溫、就業(yè)危機、征地糾紛……儼然一幅浸漬在煩惱、焦慮氣氛中的圖卷。 而秋意如期潛來。 把灼痛、疲勞的視線暫時閉上吧，在秋風中深呼吸一下――因為，苦痛有時，欣悅有時；而且，恰恰因為有這么多苦痛，我們才更要在心里培植強大的寧靜、耐心與信念，撫平傷痛，而不是為它所擾。 這個秋天，有些問題，也許值得我們靜下心，細細尋思。 第一個問題，現(xiàn)代化究竟何指?我們需要怎樣的現(xiàn)代化? 近20年，是國人對“現(xiàn)代化”三字寄以無限希望和崇拜約20年。然而，現(xiàn)代化實質究竟為何?它僅僅意味著“生活妁極大改善，物質的極大繁榮”嗎?現(xiàn)代化需要怎樣的指標――僅僅一個“GDP”夠嗎?“增長”兩個字真能包羅一切? 城市和高速公路的急劇擴張，工業(yè)項目紛紛上馬，是否就意味著現(xiàn)代化?而失地、無業(yè)農人的悲哀、怨懟，是否注定不過是現(xiàn)代化大車輪之后，無關痛癢的涸轍之呻?
　　今天6月底，溫家寶總理在香港禮賓府有番肺腑之言，他認為當下中國“經(jīng)濟這條腿長長丁，但社會一直沒有很好的發(fā)展。一個人，一個國家，兩條腿一長一短，走起路來就會站不穩(wěn)，站不住�！睂τ谝粋�國家長遠的未來而言，“增長至上論”是靠不住的――總理顯然有慨于此。
　　諸多觀察家也指出，中國在“傾斜的現(xiàn)代化”里呆得太久了。而國民財富總量的高速增長，并不代表國民福利的整體提升，財富過度集中，甚至可能為階層斷裂、生態(tài)破壞、社會動蕩埋下伏筆。 顯然，現(xiàn)代化要的不僅是增長，更要和諧。一個國家，如果多數(shù)地方教育和衛(wèi)生事業(yè)潦倒破敗，則大城市的繁榮勝景也就難說有多少可驚羨之處。 第二個問題，“法治社會”究竟意味什么?我們怎樣才能實現(xiàn)“法治社會”? “全面現(xiàn)代化”、“全面小康”，“好的市場經(jīng)濟”，公認只有在法治框架之下才有可能。這20年，也是國人對“法治”寄以巨大企盼的20年。但法令的滋長叢生，并不等于善治的推進實現(xiàn)。
　　有識者指出，能否有力約束政府，才是區(qū)別“以法治國”(rule by law)與“法治”(rule of law)的試金石。法治首當其沖的功能，就是約束政府，其次才是約束經(jīng)濟人――法律多如牛毛，不等于法治：相反，假如為政者利用權力捆綁經(jīng)濟人，窒息社會活力，以遂己私，這恰恰造成“壞的市場經(jīng)濟”。不少發(fā)展中國家流弊深重，“拉美病”和“印度病”皆此之謂。
　　而“法治社會”的實現(xiàn)，靠的是什么?靠的乃是真代表“公共利益”的聲音――這就需要傾聽、整合、提煉各方聲音的平臺，不使整體利益被小團體所獨占、劫奪。故而，真正的“良法”不僅出于政府與法律部門的“美意”，更應出于全體公民的綜合利益訴求――說到底，“法治”不是賜予的，而應由多元力量來共同推動。
　　于是我們不可避免地要觸及第三個問題這廣大的國土上，需要怎樣的公民，共同推動國人20年來、準確說是一個世紀以來殷殷期待的“現(xiàn)代化”和“法治”?
　　這應當不是什么新鮮問題。上個世紀初，魯迅先生就曾用至優(yōu)美的文筆，遍詢曰：“有作至誠之聲，致吾人于善美剛健者乎?有作溫煦之聲，援吾人出于荒寒者乎?”而當今的有識之士，則用簡捷的“公民教育”四字概括了魯迅先生的意圖。
　　應當說，這里的“公民教育”，斷非順從“粗陋的現(xiàn)代化”和“以法治國”需要的教育――因為真正的公民絕不是技術知識和法律條文所能訓練與培養(yǎng)出來的。魯迅先生說得好，唯有“至誠”和“溫煦”之聲，才能喚出善美剛健的公民。英哲羅素在1915年亦論述了相近觀點：“一個真正善于施教的人，要使青年生長和發(fā)展完全，一定是十分透徹地充滿了敬人的態(tài)度�！绷_素還批評“那些主張鑄出生鐵般制度的人，所缺少的正是對人的尊敬”。
　　“一切使人成為偉大的，都是要從要得到好東西的嘗試中產生出來的，而不是從同以為壞的東西作斗爭而產生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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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的牛活，就是創(chuàng)造性的沖動占最大的地位，而占有性的沖動占最小的地位�！�
　　羅素這些話，有助于我們思考三個問題間的關系――“現(xiàn)代化”和“法治社會”的推進，有賴于公民聲音的逐漸清晰；而“現(xiàn)代化”、“法治社會”的實現(xiàn)標準，就在于是否給“公民教育”提供了有活力和秩序的平臺一而健全的公民、充滿創(chuàng)造性的公民，他們的成長才是一切“增長”和每種“秩序”的目標。
　　從“偏執(zhí)的現(xiàn)代化”，走向“全面的現(xiàn)代化”，從“政府的法治”，走向“公意的法治”，從“工具化的人”，走向“自覺的人”和“全面發(fā)展的人”，這里有文明成長的脈絡，這樣的時代，才會產生我們真正信賴的優(yōu)雅。
　　秋風起，秋月明。讓我們返回寧靜，返回思想，探取真的清涼，真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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