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讓一步”看門道】
發(fā)布時間:2020-04-08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誰都看得出來,有資格說“讓一步”的,那是無論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是有余裕的。而整部作品的敘事技巧和情感機關,也全在這“讓一步”。 表弟上幼兒園的時候,喜歡上同班的女孩,不知道怎么表達,走過女孩身邊,扯掉了她的辮子。那時我們都笑話他,自覺自己是長大了,長大當然知道如何表達。
可是也不一定。活了半輩子,茫茫人海中走走,我自以為早練就了聲色不動的功夫,但是,去年在香港見到張大春,還是慌張得不行,雖然沒上去扯他辮子,但一桌吃飯,聽到有人叫大頭春,還是嘩啦打翻了葡萄酒,血紅噠嘀地坐在餐桌上,心中的懊惱簡直可以溺死自己。
熱菜沒上,我就溜了。第二天和張大春一起當評委,我在散文組,他在小說組,當時覺得是有生以來最體面的事情,但是一直沒敢找他說話,不知道怎么開頭,“張老師,我一直很喜歡讀您的作品”,那得穿中學生校服才合適;“大春老師,沒想到您這么年輕英俊”,那是把自己當范冰冰了;心中千軍萬馬,后來索性躲著他走,草草地當了評委,草草地回了上海。
回上海路上一直聽寶爺贊美張大春,連帶著加深了對寶爺?shù)暮酶,寶爺還告訴我,一直想把張大春全盤引入大陸,但大頭春眼界高,至今沒看上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出版社。正遺憾著,世紀文景推出了《聆聽父親》。
《聆聽父親》其實在坊間已經流傳很久,除了被冠以很多最高級,還被爆了很多第一次。比如,朱天文說,“第一次,他如此之老實;第一次,他收起玩心;第一次,他暴露了弱點”;而用張大春自己的說法,“從來沒有哪本書寫完有被掏空的感覺,這是第一次”。甚至,“第一次,他邊寫邊哭”。
打開書前,腰封上的推薦,媒體的歡呼,已經把我們的情緒鋪墊得非常飽滿,甚至,我找了一個靜悄悄的夜晚,黃道吉日似的,手邊還放了一包紙巾,自覺憑自己的控制力做不到眼睫毛抖抖就能過昭關。我看得很認真,很投入,一直到東方魚肚白,我沉浸在張大春的前世今生里,既希望做他的祖宗,又希望當他的兒子,當然最好能當張大春。但是合上書,回過神,我發(fā)覺,自己竟然沒流過一次眼淚,倒是有幾次,還笑過,比如他替他爹抱不平,因為爺爺對爹不好,他沖口說出:“爺爺是個老混蛋!”然后父親一巴掌就拍了上來。誰小時候沒這樣的經驗,幫著媽媽罵爸爸,結果兩邊不討好,憑空兩記麻栗子!
作者邊寫邊哭的作品,又是平素真相莫辨的張大春第一次示弱之作,讀者沒有跟著哭一場,是我們的智商出了問題,還是情商有了欠缺?《聆聽父親》再看一遍,我這樣為自己說情:家族記憶也好,國人鄉(xiāng)愁也罷,在我們讀者這里,還是傳奇!清朝的算命先生我們沒見過,三百畝良田沒見過,甚至,大姑二奶三爺這些稱呼,于我們,也都是章回小說里的稱謂,沒貼身碰到,在書里又是東出西沒,剛有模糊印象轉個身已經下場。不過,張大春說他自己邊哭邊寫大概不假,因為書中的曾祖母、大大爺、五大爺、六大爺,對于大頭春,那是圣經和超我,面對身家性命,除了軟弱,還能玩出什么花招?而且,讓我不憚以最壞的心思來揣摩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男人,在我看來,示弱,就是這部作品的最大花招,或者說,最大技巧。
書中幾次強調,“讓一步”是他們張家門兒的德行,但是,誰都看得出來,有資格說“讓一步”的,那是無論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都是有余裕的。而整部作品的敘事技巧和情感機關,也全在這“讓一步”。他講故事前讓一步,說是講給尚未出生的兒子聽;大大爺在“筱云班”的故事沒有兜全,他讓出一步,讓六大爺?shù)摹都沂仿劇烦鰣;他開頭是讓,結尾也是讓,逃難路上的母親,本來可以展開最煽情的片段,他讓給了下一部曲。
嘴上讓一步,筆下千萬畝,他哪里是掏空了,寫完《聆聽父親》,才是天下無難事。家族故事里能拉扯進奧德修斯,裝下李逵魯達,張大春第一次踏入了鬼斧神工的境地,嘿嘿,大頭春索性抖落一身繁花,三分豐子愷,三分周作人,三分泰戈爾,再加一分“讓一步”,寫出《認得幾個字》,表面娛子教女,其實標語口號:普天之下,莫非春土,率土之濱,莫非春臣!
這個時候,讓我們使個壞心眼,對大頭春說,你哭的時候,我們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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