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恩·帕里尼:詩歌為什么重要?
發(fā)布時間:2020-06-09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吳萬偉 譯)
對許多人來說,詩歌無關(guān)緊要。他們很少求助于莎士比亞、華茲華斯、弗羅斯特,照樣可以做從前做的事。當詩歌遭遇比如音樂影碟、衛(wèi)星電視這樣更吸引人的競爭者時,當欣賞詩歌需要更多的注意力、相當程度的分析能力以及對詩歌傳統(tǒng)的知識等要求時,人們不由得擔心詩歌在二十一世紀是否還能存活。
十九世紀時,司各特、拜倫、朗費羅等在世界各地都有讀者。他們的作品是暢銷書,他們是公認的文化英雄。不過當時讀者沒有多少選擇。認為詩歌受到大眾的喜歡的觀點或許是錯誤的。詩歌的敘述為人們帶來快樂、催人奮進,表達了人們的內(nèi)心感受。民歌和歌謠同樣得到人們的喜歡,在某種意義上,音樂和詩歌是攜手而行的。
二十世紀出現(xiàn)了一些毛病。詩歌變得“難懂了”。也就是說,詩人開始表達現(xiàn)代文化的復雜性和殘酷分裂。龐德、希爾達·杜利特爾(Hilda Doolittle)、艾略特、瑪麗安·莫爾(Marianne Moore)、華萊士·斯蒂文森(Wallace Stevens)等人的詩歌對讀者要求很高,里面包括眾多文化指涉,其中的話題甚至在一九ΟΟ年代初期都是很少人知道的。比如,要輕松地閱讀龐德和艾略特,讀者需要有希臘和拉丁語詩歌的知識,那種學術(shù)水平對于過去受過教育的讀者來說是很平常的,因為當時古典文學的學習是任何中產(chǎn)階級教育的基石。但是對于二十世紀的多數(shù)讀者來說,就未必如此了,到了今天,教育已經(jīng)越來越民主化,對于經(jīng)典的學習已經(jīng)降級到少數(shù)熱心人士。高度現(xiàn)代性的權(quán)威詩人的詩歌需要大量的注釋。
但是詩歌能夠給讀者的生活帶來變化。就我自己來說,我閱讀和創(chuàng)作詩歌至少四十年了。每天早上起來新的一天的開始就是在早餐桌上打開的詩集,讀一兩首詩歌。我思考詩歌,常常在日記里做注釋。讀詩貫穿在我的生活中,給我的步伐添加亮色,創(chuàng)造感覺上的陰涼,而這些在讀詩前是感受不到的。在很多時候,我記得某些詩行,甚至整首詩整天都在我的頭腦中流動,就好像歌曲的片斷。我堅信如果沒有詩歌,沒有它的音樂,沒有它的深刻智慧的話,我的生活肯定時非?蓱z的。
人們傾向于忘記詩歌是智慧。最近我在摩洛哥,一個虔誠的穆斯林給我提及先知穆罕默德在他的格言集《哈迪斯圣經(jīng)》(the Hadith)中也這樣說。但是他也告訴我《古蘭經(jīng)》還教導我們詩人是危險人物,體面的人應該遠離詩歌。這讓我想起柏拉圖,他希望在理想國里限制所有詩人的存在,因為他認為詩人是撒謊者。在柏拉圖看來,現(xiàn)實是深刻、完美的思想世界。物質(zhì)世界代表了那個理想的反映,雖然總是不完美的。因此,對于大自然的藝術(shù)表現(xiàn)總是對理想的偏離,是讓人懷疑的。
但是柏拉圖對于詩人還有其他的擔心。在《理想國》中,他抱怨說他們傾向于用無益的方式煽動讀者的感情。他們挑動讀者的“欲望、憤怒、以及其他感情,渴望、痛苦、歡樂等!彼f“詩歌不是讓感情干涸,而是給感情添加燃料和營養(yǎng)”,而只有“上帝的贊美詩和著名人物的稱贊”才值得讀者閱讀。法律和理性要好多了。
盡管柏拉圖沒有完全貶低詩歌藝術(shù),但他對這個行當充滿懷疑,從此后詩人很少對于他們的社會地位感到舒服和自在。甚至著名的浪漫主義詩人拜倫、柯勒律治、濟慈、雪萊、華茲華斯等也生活在社會的邊緣,并不十分受人尊重。最近的詩人比如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嘲笑他們的國家。詩人身上有桀驁不馴的天性,并不是社會餐桌上招人喜歡的客人。
老師和教授長期以來認為詩歌是課程非常有用的組成部分,詩歌成為文化的核心,最后領地之一就是課堂上。在一定程度上,詩人被學術(shù)村落“馴化了”,被迎接到小樹林。弗羅斯特是第一個在校園受到熱烈歡迎的詩人。他一生大部分時間在安默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教書,也曾在其他地方短期任教。最后幾十年他在全國各地巡回出現(xiàn),在大學里朗誦詩歌或者做報告。他堅信詩歌是在重要的方式上影響人們心靈的手段。
弗羅斯特在他最好的文章之一“詩歌教育”中說,了解詩歌運作過程是訓練智慧必須的過程。他甚至建議除非你能熟練地使用比喻,否則就不是安全的。因為你不能舒服地接受比喻的價值,“你不知道你可以期待乘坐它飛多遠,不知道什么時間它會把你摔下來!边@是非常大的主張。
詩人確實提出大主張,而且往往有點夸張。在“為詩歌辯護”中,雪萊的名言是“詩人是世界上沒有被確認的立法者”。我更喜歡后來的詩人喬治·奧朋(George Oppen)做的修改,他說“詩人是沒有被確認的世界上的立法者!
我并不特別希望詩人制訂法律或者統(tǒng)治世界。在多數(shù)情況下,在這些公共領域他們的表現(xiàn)很糟糕。詩人的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多數(shù)人都生活其中的智慧和感情的內(nèi)在世界。詩歌支持這個內(nèi)在的世界。1942年世界還處于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斯蒂文森在普林斯頓大學的演講中回顧了二十世紀無論在物質(zhì)上還是精神上變得“如此暴烈”的事實,他簡潔地把詩歌定義為“從內(nèi)部出現(xiàn)的暴力,用來保護我們免于外來的暴力。它是對抗現(xiàn)實壓力的想象力,從最終的分析來說,它似乎和我們的自我保護有關(guān),毫無疑問,詩歌表達文字的聲音幫助我們過自己的生活!
現(xiàn)實的壓力確實是巨大的,但是詩歌提供了一種抗壓力,把試圖吞沒和消除個人的外部力量推回去。詩人以從前沒有被確認的方式向世界發(fā)出聲音。當我們閱讀詩歌的時候,我們在傾聽靜靜的小小的詩歌聲音,這個聲音和龐大的文化喧鬧和社會的爆炸聲形成強烈對比。
我總是向?qū)W生把詩歌定義為足夠描述經(jīng)驗的語言,描述包括內(nèi)部的河谷、高峰、廣闊的平原在內(nèi)的充分經(jīng)驗。它表達微小的思想聲音,描述蘇格蘭詩人和學者阿拉斯塔爾雷德(Alastair Reid)在一首可愛的詩歌中稱為“零星的跡象、征兆的瞬間”的東西。人們不指望詩歌能改變世界。奧登(Auden)在寫濟慈挽歌的時候?qū)懙健霸姼璨荒茉炀腿魏问虑!彼荒芨淖児善眱r格走向,不能勸說獨裁者下臺,也不能總是把群眾送上街頭抗議戰(zhàn)爭或者呼吁經(jīng)濟正義。它以靜悄悄的方式起作用,改變讀者的內(nèi)在空間,在他們的思想上增添一些精細深刻,為他們把世界弄得復雜一些。
語言讓我們和動物區(qū)別開來。我們說話,因此我們存在。我們有神奇的能力用文字表達手勢、做出聲明和請求、表達感情、論證觀點、得出結(jié)論。詩歌語言的重要性是因為它精確和具體,把我們帶到離物質(zhì)世界更近的地方去。在《自然》中,愛默生認為文字的物質(zhì)性把我們指向一個可以稱為“精神的”方向。他提出了值得考慮的三個原則:
“文字是自然事實的符號!
“具體的自然事實是具體的精神事實的象征!
“自然是精神的象征!
這些命題形成了某種追求形而上學運動的平臺,仔細研究自然以發(fā)現(xiàn)精神生活的跡象。原則仍然值得我們反思。在一定程度上,文字顯示自然事實:“巖石、河流、小鳥、云彩”。跳躍出現(xiàn)在第二個命題,假設一個精神世界。我認為,人們可以在這里超越精神性的傳統(tǒng)概念,承認一個深刻的內(nèi)在世界在我們每個人生活中,不管宗教信仰如何。我想到的詩行杰拉爾德·曼尼·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啊,思想啊,思想時有山和瀑布的懸崖峭壁,可怕、陡峭、深不可測!
思想有高度和深度。多數(shù)人都能認識到它們,充滿敬畏地看到其可怕的威嚴。那是人們可以朝任何方向延伸的精神領域。最后自然變成了愛默生的“精神的象征”,詩歌本身體現(xiàn)了那個自然,成為自然的一部分。它反映了龐大的內(nèi)在世界,用形象和短語占滿了空間,為個人生活提供了現(xiàn)實的基礎。
我不能離開詩歌而生活。它幫助我生活得更具體、更深刻。它塑造了我的思想,活躍了我的精神,為我提供了忍受生活的新方式(這里引用約翰遜博士的話),甚至讓我能夠享受生活。
作者簡介:
杰恩·帕里尼(Jay Parini)小說家,詩人,米德爾伯里學院(Middlebury)英語教授。新著《詩歌為什么重要?》今年四月由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
譯自:“Why poetry matters?”by Jay Parini
http://chronicle.com/temp/reprint.php?id=knz7d3nc19g60h47flh19j1pn0dxc4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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