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賀:鄉(xiāng)政府的賭博“十八勇士”及其他
發(fā)布時間:2020-06-14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久居邊城,鄉(xiāng)音隔絕,今鄉(xiāng)鄰阿福,陪護其退休親戚旅游至此,鄉(xiāng)中諸事,喜而得聞,然其間之諸多積弊,聽來卻又令人唏噓,現(xiàn)擇而記之,以就教于鄉(xiāng)村研究之諸君。
一.鄉(xiāng)政府竟有賭博的“十八勇士”
這事是談到秋元而說出來的。秋元是當年鄉(xiāng)里派駐我村的干部,其時我尚在家鄉(xiāng)而未出來上學,所以我們是認識的。阿福告訴我,前不久因賭博的事被開除回家了。
鄉(xiāng)政府干部賭博,本是公開的秘密,雖說老百姓對他們抓完人家的賭回到鄉(xiāng)政府自己賭很有意見,但只能在背后罵罵而沒有別的辦法,最后是他們自己內(nèi)部出問題了,并且是出在秋元頭上。秋元手不順,沒多久輸了好幾萬,并且是公款,自己的錢是寅吃卯糧,家里負擔重,沒余錢供他去賭。這個大窟窿如何去補,秋元日夜苦思,無以成計。后來他想,天天這里被偷那里被搶,誰規(guī)定了鄉(xiāng)政府就不能被偷啊,我就講這筆公款被偷了,這樣,自己稍微再墊點就可把這窟窿補了。主意拿定后,就制造假現(xiàn)場,聲稱遭賊了。小偷竟然偷到鄉(xiāng)政府來了,縣鄉(xiāng)政府和公安部門都覺得無法容忍,縣公安局組織精干力量,強力破案,最后自然是秋元全招了,并且前因后果一交待,賭博人員也被來了個大起底,輕微的就算了,受到各種處分的共有一十八人。大概是當年大渡河上紅軍長征時有過十八勇士的原因,人們順口也就將他們稱為“十八勇士”了,雖然.好像有點不敬,但老百姓沒管那么多,并且這新“十八勇士”在全鄉(xiāng)乃至外鄉(xiāng)流傳甚廣。秋元數(shù)罪并罰,被開除回家應算是從輕發(fā)落了,只是年紀這么大了,一貫做著干部,務農(nóng)經(jīng)商都不會,回家后的生活是可想而知了。
阿福說,秋元這人其實還是不錯的,這次的一念之差實在也有大環(huán)境使然的成分,都在賭,十賭九輸,自己賠不起,手上又握著公款,這事擱誰頭上也難保不出問題。在我的印象中,當年的秋元沒干部架子,為人隨和,村里大人小孩開口則叫他“十六把手”,有時則干脆叫他“偽干部”。原來那時縣里給各鄉(xiāng)宣布班子,前面講誰是書記副書記,誰是黨委委員,最后講這些無職務的一般干部時,則把所有的名字念完后總括說“為干部”,于是這些“為干部”們便自嘲成“偽干部”,民間也這樣開著玩笑。那時鄉(xiāng)一級機構還是比較精干的,國家干部總共才一十六名,秋元就自謙為最末一名,稱之為十六把手,于是,大家也就“十六把手”“十六把手”的叫開了。不過,真正的“把手”即正副書記們卻不高興了,覺得受了嘲弄,這“把手”之尊是可以用來開玩笑的嗎?但夠不上“把手”的干部包括老百姓卻見了他直樂,喜歡這樣叫他。可惜這畢竟是官場的大忌,所以秋元要想混得多好就難了,至于后來的由“十六把手”而淪為“十八勇士”,則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事了。
二. “村村通”、“村村吃”和幼兒園
阿福告訴我,村里通馬路了,并且是水泥路。我高興非常,連連叫好,阿福說好是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有人還說要把馬路扒了,于是他說了下面兩件事。
一是公款吃喝的事。這事原先當然也有,但那時燒菜做飯是在村委辦公樓自己動手,相對來說就要省得多,人工不花錢,買雞買鴨就在村里,喝的酒也是自釀的冬酒,那都是很便宜的,加之那時吃的次數(shù)也不是很多,因村民們有意見,又無法遮著掩著,吃前買這買那無異于打廣告,以致于還發(fā)生過膽大的沖到酒席上去指責的事,所以吃起來難免會有很多的不便和不安,F(xiàn)在好了,交通方便,去墟鎮(zhèn)即鄉(xiāng)政府所在地的酒店,開車幾分鐘就到,一桌酒席下來比過去要翻好幾倍,加之酒店的飯菜和服務又好,特別是沒有了村民們的看著盯著,因而吃的次數(shù)也比過去多得多了。眼看著馬路上公款吃喝的車輛來往不斷,村民們自然由恨人而恨路了。
阿福說,其實村里人是很講道理的,客人來了飯總是要吃的,在村里吃可以說是“接待”,但送回到客人即鄉(xiāng)干部自己家門口去吃算哪回事呢?可各個村都是如此,“村村通”就這樣變成了“村村吃”,你說老百姓的負擔有多重!
二是鄉(xiāng)政府辦幼兒園的事。各村通馬路了,鄉(xiāng)政府覺得有條件有機會了,就行文決定成立鄉(xiāng)幼兒園,自知這一決定會受到家長們的反對,就強行規(guī)定,沒有鄉(xiāng)幼兒園的畢業(yè)證,全鄉(xiāng)的小學一年級統(tǒng)統(tǒng)拒絕其報名上學。問家長為何會反對,阿福說,農(nóng)村人現(xiàn)在多的是時間,缺的是錢,人家哪里需要花錢去請別人帶小孩呢?并且要送出去那么遠,小學在村里,幼兒園反而要去鄉(xiāng)里,雖說通馬路了,幼兒園有車接送,但誰又舍得交這幾百元“交通費”呢?那么,鄉(xiāng)政府又為何執(zhí)意要辦呢?阿福說,還不是為了撈好處,收費由他們說,老師、阿姨、工作人員、管理人員一大堆,光是食堂用人就不得了,鄉(xiāng)干部可解決自己多少關系戶進去,沒關系的又要送多少禮才進得去,F(xiàn)小孩的爸媽大都外出打工,接送小孩就是爺爺奶奶的事了,大清早天寒地凍,小孩又哭又鬧,老人直叫“作孽”,可鄉(xiāng)政府還要說受到老百姓歡迎,為民辦了實事,作為政績上報?磥恚皳坪锰帯敝f恐怕多是老百姓長期以來對政府不信任的一種慣性思維,而鄉(xiāng)政府出于政績的考慮或許才是其主因,不過,以不上幼兒園就不讓上小學,即以剝奪兒童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相逼迫,卻還要說受到老百姓的歡迎,就不知該說是執(zhí)政能力還是執(zhí)政道德的問題了。
三.當不到頭的村長
說到村長,阿福說,村里村長又換了,都當不到頭的。問其原因,阿福說,剛下去的是因為他將自己的相好公開從她家接出來,一起在街上租房子住,并且生了個女兒,反對他的人就去找計生委、找婦聯(lián),最后被告下來了;
其上一任是吃喝貪污把公款搞光了,他就組織人把村里的林木砍伐賣錢,他的對立面就去找縣林業(yè)局,林業(yè)局的人看到遍山遍坡的樹木無證被砍,氣憤得很,最后也就下來了;
再往上一任是個喝酒很厲害的人,所以吃喝風也特別厲害,后來酒后開車撞死人了。這個不用再說我也知道,醉酒開車屬于以危險方式危害社會,出了事法律處罰是很嚴的。我打斷阿福,問新上來的如何,阿福說那叫元生,三十多歲,很有錢,他們四五個人結伙,用“高科技”賭博,不知贏了多少,那些老板連自己的小煤窯都輸給他們了,當然他們自己得不到那么多,到處要進貢,要送錢,要不叫誰來保護你呀。有一天,一個總是輸錢的老板氣得當場把一顆大豆咬了――他們用大豆作賭博的輔助工具,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根金屬絲,于是敗露了,原來他們暗設了一套感應傳輸裝置,還真是高科技。元生幾個立即奪門而逃,要不紅了眼的賭徒們會將他們活活打死。元生自此在這個圈內(nèi)無發(fā)再混,但錢畢竟贏夠了,有錢好辦事,當村長了。我笑說,他有錢,給你們發(fā)了紅包才選的他吧。阿福說,他不會那么傻,誰能讓他當才會發(fā)給誰。他說選舉時村民小組組長幾個人抱著投票箱逐一上門,當場發(fā)票打勾后帶走,過后就宣布誰當選了,得票多少和當初候選人怎么產(chǎn)生大家都不知道。原來如此,跟我們在城市里選舉人大代表一個模樣,如此選舉,“當不到頭”勢在難免,而原先我對村長直選即所謂群眾提名、發(fā)表演說、當場投票點票等是深信不疑,阿福笑我都是從報紙電視上看來的。后來又說,為選舉的事我跟鄉(xiāng)政府的干部爭論過,他們說什么都要服從黨的領導,選舉也不例外。我說黨對選舉的領導,就是領導選民要按選舉法規(guī)進行選舉,而不是要選民去選什么人,就好像交通警察要司機按交通法規(guī)開車,而不是要司機開到什么地方。鄉(xiāng)干部說上面的選舉都是這樣,找上面去。有什么辦法呢? 是呀,要解決“當不到頭”的現(xiàn)象,只有實行真正的選舉,而不是這種走過場的假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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