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演員時,我是傳統(tǒng)的演員;當導演,我也不會受演員氣的。你不來拍我的戲,我沒有損失。我尊重你的決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 　　 　　爾冬升說,其實他想拍的電影并不多,從第一部《癲佬正傳》到現(xiàn)在,他一直沒有重復過。而即將上映的《槍王之王》卻讓人不可避免地聯(lián)想到他監(jiān)制、張國榮主演的《槍王》。
　　“拍《槍王之王》時腦子里會想起張國榮,拍完之后我覺得其實他也有份的,如果他沒有去世,可能還會客串一個角色呢�！�
　　爾冬升出生在電影世家,父親爾光是香港五六十年代極具影響力的電影制片人及導演,母親紅薇,兩個哥哥秦沛、姜大衛(wèi)都是香港著名演員,家里在電影行業(yè)做事的有20余人。出生于這樣的家庭,進入演藝圈再自然不過了。但爾冬升進入這個行業(yè),是因為一個女孩兒。
　　中學畢業(yè)那個暑假,家里人本來計劃把他送到加拿大讀書,爾冬升卻無論如何不肯去,因為正在戀愛�！罢J識余安安的時候我16歲,她14歲,我每天接她一起上學。當時正在熱戀,想拆散我們?不可能的。”中學已經(jīng)畢業(yè),不讀書,當然就要找工作,于是他們一起簽了公司,進入這個行業(yè)。余安安只是爾冬升進入演藝圈的緣起,這之后,爾冬升的情感對象幾易其人,最著名的就是張曼玉。
　　當演員十幾年,不算客串,爾冬升拍過近40部戲,他卻覺得沒有一部代表作,甚至從來不看自己演的戲,因為拍的大多是武俠古裝片,“我當演員前10年拍的那些古裝片都不是寫實的,大俠一分鐘都不眨一下眼睛,就要酷嘛。如果我有錢,我會把它們都買下來燒了�！�
　　爾冬升的這種情緒早在1981年就發(fā)泄過。當時,他和兩個哥哥決定拍一部惡搞武俠片的電影,于是有了《貓頭鷹》,爾冬升任編劇,秦沛做出品人兼主演,姜大衛(wèi)做導演兼主演。當時最流行古龍武俠片,他們就拿古龍小說里的人物開涮:陸小鳳不再帥,小李飛刀得了肺癆,小魚兒成了一個又肥又膩的糟老爺們……《貓頭鷹》可以說是無厘頭電影的鼻祖,可惜生不逢時,過于超前和惡搞導致當時的票房成績并不好,若晚個10年,“無厘頭”這個詞可能就和周星馳沒什么關(guān)系了。
　　當導演之后,爾冬升也沒有完全放棄拍戲。最后一次在別人的戲里出現(xiàn)是1995年――姜大衛(wèi)監(jiān)制的電影《情人的眼淚》。劇情之一是爾冬升飾演的角色成了植物人。他原以為演植物人是個便宜差事,可以和朋友晚上玩晚一點,喝喝酒。事實證明他想得太簡單了。每天早起讓他很難受,他想反正演植物人,到片場可以睡,開拍時才知道,真睡著了,人是會歪的,而且還會打鼾。旁邊工作人員會很客氣地提醒他,“導演我們要拍了�！敝参锶说膽蚺牧�3天,爾冬升閉著眼,躺在床上聽到很多人在干活�！澳�3天是很特別的經(jīng)驗,極為痛苦,也一直在思考,我覺得可能真的要放棄演員的工作了,演員接一部戲會占去很多時間,被占用的時間里很多時候又和你無關(guān),你只是在等待,很難主導一件事,我徹底厭倦這種被動了�！睆哪且院�,爾冬升只在自己的電影《門徒》中客串過一個角色。
　　有人稱爾冬升是香港電影圈的“敢死隊員”,因為他敢碰主流題材以外的東西。“雖然當導演、編劇的過程中有很多痛苦,奇妙的是,當你把一個想法變成一個故事、一部電影后,如果再可以稍微觸動觀眾,會給你帶來非常大的滿足感。現(xiàn)在對我而言,最大的回報不是片酬,而是很多年后有觀眾對你說,看你的哪部戲印象很深刻�！�
　　爾冬升曾說,拍電影就是把一群心理上有問題的人放在一起。統(tǒng)率一群心理有問題的人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爾冬升不但做到了,還會讓大家看到經(jīng)他手的演員們不被人熟悉的一面。有人說,拍他的戲,“中獎率”非常高。
　　比如舒淇,因為《色情男女》獲得了包括金像獎在內(nèi)的若干個獎項,最主要的,她成功擺脫了三級片女郎的噩夢。
　　演員是脆弱的,爾冬升卻讓演員有安全感,以至于袁詠儀在懷孕時想拍部戲留作紀念,挺著大肚子出演他導演的《門徒》。
　　張柏芝的《忘不了》,是爾冬升為她量身打造的。張柏芝從出道起,拍的電影大多是喜劇,她的老板希望爾冬升能讓她轉(zhuǎn)型,跟觀眾之間的距離拉近一點。“張柏芝在這部戲中展現(xiàn)出大部分她真實的性格,讓觀眾見到了她柔情的一面,這是觀眾不熟悉的�！迸臄z過程中,關(guān)于張柏芝的負面新聞很多,爾冬升就利用她那部分不穩(wěn)定的情緒,“比如我知道當時她經(jīng)常失眠,整個人都很疲憊,當我告訴她需要這樣一種狀態(tài)時,她就刻意地不好好休息,令自己很累。她很明白我的要求,這并不是很多演員做得到的。有時我覺得,要不是她有這樣的緊張情緒,她未必能演得這樣好。張柏芝拍《忘不了》時,幾乎沒有化妝,我想拍她很殘的一面,但是無論哪個角度去拍她,她也一樣上鏡,不是每個女演員都可以如此�！边@部戲讓張柏芝獲得了首個香港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爾冬升說,自己不是最好的演員,但可以幫演員改變一點點,“不需要很大,只要一點點�！�
　　
　　我勉強找到古天樂和吳彥祖
　　
　　人物周刊:《槍王之王》里,李冰冰飾演一直罩著古天樂的上司,你覺得她有說服力嗎?
　　爾冬升:李冰冰我們早就認識,她們兩姐妹跟我老婆更談得來,因為她是東北人嘛,性格大大咧咧的,很爽朗。她和古仔(古天樂)搭檔,雖然身高不會比古仔高,但是她有大姐的那種氣勢,像金融界的高管。雖然她本身可能也蠻小女人的。
　　人物周刊:《槍王之王》里的男主角你用了古天樂和吳彥祖,你導演的戲里,有1/3都有吳彥祖。
　　爾冬升:吳彥祖也拍很多其他導演的戲。我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他善良、單純、聰明,是一個有家教的小孩,水平高,心胸寬廣,在我心目中他很完美。他很多優(yōu)點我做不到,他的工作態(tài)度也非常好,專心、投入,又喜歡電影,整個人都很舒服。我不是常常見他,但是大家用真誠來交朋友,他把我當大哥看。
　　用他和古仔兩個,是因為我勉強找到這個年齡層個子夠高、有男性魅力、觀眾覺得沒有脂粉氣的帥哥演員,此外就只有金城武了,就這3個人了,沒選擇嘛。劉德華和梁朝偉已經(jīng)很成熟了,去演這樣的角色,顯得太沖動,太笨了;謝霆峰、余文樂他們又太年輕了,不像有高級頭銜的警官,也不像可以掌控那么多錢的外匯基金經(jīng)理。
　　人物周刊:你說吳彥祖的很多優(yōu)點是你做不到的,比如呢?
　　爾冬升:我干嘛把我的缺點說出來?(笑)光脾氣好這點我就做不到了,我的EQ沒他高;我的理性跟感性的距離比較大一點,他很平衡。我前些天坐在這里(酒店大堂)看到CNN對吳彥祖的英語訪問,他用英語和主持人對話的時候把我都逗笑了。他用英語跟你講的話題會更深入,你會看到他的幽默感、他的智慧、他的知識全部在里面,這個沒有辦法,他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嘛。他廣東話是后學的,在香港拍戲有一點障礙,他要用拼音把發(fā)音拼出來。
　　吃了28顆藥,憂郁癥突然好了人物周刊:雖然你說《槍王之王》和《槍王》之間沒什么聯(lián)系,但大家看到這部電影后,可能還是會想到張國榮。
　　爾冬升:張國榮、梅艷芳,兩個人的最后一部戲都是我監(jiān)制的。他們倆的葬禮,我都幫著去籌備,后來,我跟所有人說,以后不要再叫我去參加這種葬禮,我太理智,在現(xiàn)場沒辦法宣泄我的感情。張國榮的葬禮上,有很多影迷來送他,我的工作就是安撫他的影迷。到了梅艷芳去的時候,我也在做同樣的工作。我們有友情在,現(xiàn)在距離《槍王》10年了,我是想紀念一下的。
　　人物周刊:張國榮的最后一部電影《異度空間》是你監(jiān)制的,有人質(zhì)疑,他是演這部戲時入戲太深,抑郁癥加重導致了自殺。
　　爾冬升:我看媒體報道里有寫過。我不太相信這個說法,因為他去世前一個禮拜我們還通過電話呢�！鞍�,下個禮拜吃飯啊,好好好�！蔽矣X得可能是他剎那間決定的事情。他比較追求完美,加上各方面的原因,導致情緒不好……可能那一剎那他內(nèi)心太痛苦,焦慮呀、憂郁呀都出來了,我是有過疑惑的。
　　人物周刊:據(jù)說你也得過憂郁癥?
　　爾冬升:我是1995年得的憂郁癥,我理解那個痛苦是怎么樣的,想不開,你的情緒會讓荷爾蒙失調(diào)。最后,心理上、身體上達到很痛苦的一個狀態(tài)。
　　人物周刊:你當時承受了什么壓力?
　　爾冬升:很多,各方面累積的。我當時正在拍《烈火戰(zhàn)車》,前面拍《新不了情》成功了,那時年輕嘛,面對不了這種成功,總想著后面怎么樣能超越自己,在乎別人的看法,那是很大的壓力。我以前在工作上有完美主義傾向,后來想通了,你怎么拍都會有人罵,都會有人不喜歡那部戲。
　　我拍《新不了情》的時候開的公司,拍《烈火戰(zhàn)車》時,公司財務(wù)預算出現(xiàn)了問題,當時覺得這個戲完成不了了,感情上又遇到一些挫折,各種壓力累積在一起,一下爆發(fā)了。
　　人物周刊:治療的過程艱難嗎?
　　爾冬升:我在拍《烈火戰(zhàn)車》的過程中就覺得自己有這方面的問題了,我先問了那部戲的醫(yī)生顧問,又看了家庭醫(yī)生,他給我鎮(zhèn)定劑。那個歷程很慘,吃鎮(zhèn)定劑也沒好。有時看看報紙也會有自殺的念頭,就趕快轉(zhuǎn)移視線。后來秦沛帶我看加拿大的一個華人醫(yī)生。當時已經(jīng)有新的抗憂郁藥出來,他給了我30顆,我吃到28顆時突然間好了。
　　人物周刊:怎么知道自己好了?
　　爾冬升:整個人清醒了,就像現(xiàn)在。以前一直是思想混亂的狀態(tài),連判斷力都沒有了。嚴重的時候連出門穿什么都成了問題。后來我比較理性地去面對這個問題,吃了28天的藥,突然一天神志醒了。
　　
　　如果我有錢,
　　我會把它們都買下燒了
　　
　　人物周刊:你是以演武俠片明顯出名的,可是做導演之后你好像沒拍過武俠片?
　　爾冬升:后來我連武俠電視劇都不看了。我進這個行業(yè)時剛流行武俠片,那個時候楚原導演拍古龍的戲,我是那個時候?qū)W的功夫。邵氏公司停產(chǎn)之后,還流行古裝。電視劇我拍的也是古裝片,我只拍過3部電視劇,后來給我錢我都不拍,太爛了,受不了了,我不能過那種生活。
　　人物周刊:那是什么樣的生活?
　　爾冬升:你會在現(xiàn)場發(fā)脾氣。比如在戲里面演醫(yī)生,診所里面卻連瓶藥都沒有,就能爛到這種程度,電視劇是省錢來賺錢的東西,沒有希望了嘛。我聽說現(xiàn)在內(nèi)地的電影頻道在播一些香港的老片,我告訴你,如果我有錢,我會把它們都買下來燒了。
　　我當演員時沒有運氣,拍的戲沒有表現(xiàn)機會。反倒是當導演后,幫許鞍華客串過《今夜星光燦爛》,我演一個很老實的人,只是客串的一個角色。那時候周潤發(fā)拍過很多出彩的戲,可票房不好,被稱為“票房毒藥”,他也很痛苦,但他慢慢醞釀實力,碰到機會一下就紅了。
　　人物周刊:你沒有等到這樣的機會,遺憾嗎?
　　爾冬升:不遺憾。我其實不享受明星的感覺,被人家圍觀我覺得不舒服。當明星,我連可樂賣多少錢一罐都不知道,跟生活脫節(jié),天天生活在夢幻里、電影里。做了導演、編劇之后,人家看導演跟看明星不一樣的,我在香港可以坐在街邊吃東西,有人看見了會打招呼說,“導演,是不是搜集資料啊?”所以我最后連客串都不做了,全力幕后。我選擇對了,我現(xiàn)在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
　　
　　當導演,我是不會受演員氣的
　　
　　人物周刊:香港電影人怎么評價導演王晶?
　　爾冬升:你自己去問他吧。我曾經(jīng)做過導演會的會員,也做了4年導演會會長,很多人都知道我跟他沒什么好談的,所以我沒有什么必要說他。有時候一幫朋友聊天的時候有人提起,施南生就說,“我們談別的,別浪費時間了�！蔽椰F(xiàn)在也想跟你說這句話,我們談點別的,別浪費時間了。(笑)
　　人物周刊:你在一次采訪中說,你和杜琪峰曾有過約不到明星的情況。
　　爾冬升:有一個新聞,說杜琪峰有點生演員氣的一些什么事情,接受采訪時記者問我,我說,“有什么好介意的,我約的演員4次都見不到�！爆F(xiàn)場就有人說,“肯定是說鄭秀文了�！蔽倚σ恍�沒搭腔。后來鄭秀文就在博客上寫,她當時身體狀態(tài)不好,所以她經(jīng)紀人就替她去見導演什么的。我說的根本不是她,她自己對號入座,講了這些事情出來,是不是很好笑?我說的是另外一個,約了4次都見不到,我才火了。
　　人物周刊:你們這樣的大導演,也會有明星不甩你們?
　　爾冬升:最近還有一次呢,我監(jiān)制的一部戲,幫一個導演約一個女演員。她只拍過兩部戲,以前可能也拍了個電視劇,我叫我太太去聯(lián)絡(luò),說見一見真人,看看她生活中的狀態(tài),看看她跟男演員配不配。她經(jīng)紀人說,等她看完故事大綱,要有興趣拍才會出來見。我心想,你怕我們叫你出來調(diào)戲你還是什么?瘋了!在這個行業(yè)里做起碼要有禮貌吧!
　　有時可能也不是那個演員自己想這么做,是經(jīng)紀人害她們的。可我相信有些確實是演員自己這么做事的,覺得自己怎么樣了。
　　我當演員的時候是很皮,但我不會碰導演的底線,我會尊重他。做演員時,我是傳統(tǒng)的演員;當導演,我也不會受演員的氣。你不來拍我的戲,我沒有損失。我尊重你的決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
　　人物周刊:若干年后,人們再提起爾冬升時,你希望大家怎么評價?
　　爾冬升:我記得王菲在一個訪問時說,將來退出之后,希望人家忘記她。我覺得最好是這樣,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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