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義

　　1949年10月24日，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十四天，人民解放軍二十八軍下屬三個團共九千余人渡海進攻金門，發(fā)起金門戰(zhàn)役，在島上苦戰(zhàn)三晝夜，因后援不繼，全軍覆滅，是解放軍成軍以來唯一一次徹底的敗仗。我軍歷史上雖有湘江之戰(zhàn)、西路軍血戰(zhàn)河西走廊、皖南事變等慘重損失，但均非全軍覆滅。1949年以前，我軍馳騁陸地。敵強時，我避而殲之；
敵弱時，我聚而殲之。1949年我軍始下海進攻島嶼，乃全新課題。海島作戰(zhàn)，勝則全勝，敗則全沒。這一作戰(zhàn)特點直至今日仍顛撲不破。

　　金門戰(zhàn)役具有重大歷史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金門戰(zhàn)役雖戰(zhàn)于一隅，卻影響全局。這種影響直到今天仍然存在。

　�、贌o金門之戰(zhàn)，便無今日臺灣。中國命運至1949年走到重要關(guān)口。解放軍橫掃中國如卷席。美國人已拋棄了蔣介石。當時，國民黨軍一部在西南，一部在海南島，一部在中越中緬邊境，臺灣實際是個空島。胡璉認為：臺灣島上總兵力不會超過十萬。且“官比兵多，槍比人多”。我揣測毛澤東的“廟算”：克閩境后，掃蕩金、廈諸島，爾后效鄭成功、施瑯故事，在福建造船，千帆競渡，直取臺灣。下臺灣后，再回頭收拾西北、西南山河。倘若如此，歷史將改寫。但毛澤東是一位大陸戰(zhàn)略家。他可在陸地上將蔣介石八百萬精銳鯨吞，但金門戰(zhàn)役卻敗了。與其說敗給蔣軍，不如說敗給海洋。自那以后，悠悠五十載，解放軍兵鋒再未染指臺灣海峽。1949年10月27日金門戰(zhàn)役獲勝的消息傳到臺北，蔣介石流了淚。他太需要一次勝利了。他太知道金門戰(zhàn)役的意義了。他說：“這一仗我們?nèi)珓倭恕�…臺灣安全了�！苯痖T的戰(zhàn)略地位太重要了。它位于大陸邊緣，北與馬祖毗連，構(gòu)成兩棲性的邊緣地帶。金門是臺灣的橋頭堡。蔣介石說：“無金門便無臺、澎；
有臺灣便有大陸�！睔v史上鄭成功、施瑯攻取臺灣，都以金、廈為出發(fā)地。金門在敵手中，進可封鎖內(nèi)陸，退可屏障臺灣。金門若在我手中，臺灣海峽的交通線便面臨極大威脅。臺灣頓失前敵。大軍渡海，朝發(fā)夕至。就是到今天，欲解決臺灣問題，仍首先要解決金門問題。

　�、诮痖T戰(zhàn)役奠定了國民黨經(jīng)營臺灣的心理基礎(chǔ)。蔣介石是舊軍閥的克星。毛澤東是蔣介石的克星。說什么“勝不離川，敗不離灣”，我的評介是四個字：“逢毛必輸。”內(nèi)戰(zhàn)二十年，生生鍛出一支鐵軍。共產(chǎn)黨無一地而奪天下。國民黨坐天下而失天下。共軍打國軍，左右都是贏。國軍打共軍，橫豎都是輸。國民黨對共產(chǎn)黨的心理優(yōu)勢崩潰于零。至1949年，更是士氣土崩，精神瓦解。一敗如水。在這種情況下，金門戰(zhàn)役象一針強心劑，注入國民黨瀕死的肌體。這個黨又活過來了。五十年來，國民黨認真汲取丟失大陸的教訓，勵精圖治。臺灣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今天的臺灣，經(jīng)濟獨秀于世界之林。軍事賴美國撐腰，也不乏看家的本錢。政治滿盤西化。已成為我心腹大患。蔣經(jīng)國認為：“金門戰(zhàn)役是國民黨的轉(zhuǎn)折點�！焙�璉說：“金門戰(zhàn)役的勝利既是軍事上的，也是政治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臺灣有人把金門戰(zhàn)役比作中國歷史上的赤壁之戰(zhàn)，道理正在于此。兩相比較，確有相似之處：赤壁有寬闊的江面，金門有寬闊的海面；
赤壁之戰(zhàn)是以弱勝強，金門之戰(zhàn)總體上也是以弱擊強；
赤壁之戰(zhàn)后中國三分，金門之戰(zhàn)后祖國統(tǒng)一被阻撓。民進黨上臺后，繼續(xù)接過“古寧頭精神”的接力棒。呂秀璉稱：“古寧頭大戰(zhàn)，兩岸變兩國�！泵襁M黨的一個雜志說：“金門之役，過去諸種意義都還在，今天則增添了新的意義：它是由中國中華民國過渡到臺灣中華民國的一次重要戰(zhàn)役。它的價值永遠沒有褪色。”我曾訪問金門，聽的最多的一句話是：“金門扮演的是小兵立大功的角色�！�

　　③研究金門之戰(zhàn)的意義。江主席說：“臺海必有一戰(zhàn)�！苯痖T戰(zhàn)役，我軍是以陸地為基地，渡過一個海峽，到一個島嶼登陸作戰(zhàn)。當時我軍將領(lǐng)只看到這是由岸至岸的水上運動，認為是由此岸到彼岸的運動作戰(zhàn)，如同對大河大江的渡河攻擊一樣。而實際上，金門之戰(zhàn)是一次兩棲登陸與反登陸作戰(zhàn)，與我將來解放臺灣的戰(zhàn)爭模式是一樣的。臺灣是放大的金門。二十八軍是縮小的我軍。金門之戰(zhàn)是一面鏡子，可以正衣冠，可以論得失。金門戰(zhàn)役中暴露出來的諸多問題，今天仍不同程度存在。時光雖不能倒流，歷史卻可以重演。唯有認真吸取金門之戰(zhàn)血的教訓，才能在未來的臺海決戰(zhàn)中穩(wěn)操左券。從另一個意義上講，我軍應加強對敗仗的研究。勝利有一百個父親，失敗是一個孤兒。我們對金門之戰(zhàn)關(guān)注太少。這一點，我們需要有美軍的精神。美軍直到今天還在研究越戰(zhàn)，而對海灣戰(zhàn)爭和科索沃戰(zhàn)爭卻不大用心。越戰(zhàn)是美軍戰(zhàn)史中最慘痛的一頁，雖已翻過去二十多年，可美軍仍不停閱讀，在這方面花費了大量人力和財力。失敗是警鐘。勝利又何嘗不是警鐘。美軍對失敗死死咬住不放，對勝利則格外當心。其實這正反映它求勝心切。我們正相反：勝利濃潑重彩，失敗輕輕帶過。研究戰(zhàn)史也是治史，需要董狐筆。要避免“年代久，失之真；
年代近，失之偏”的傾向。

　　現(xiàn)在開始檢討金門戰(zhàn)役。

　　二、輕敵

　　當時敵我態(tài)勢是：解放軍華東野戰(zhàn)軍第十兵團入閩，以排山倒海之勢南推。十兵團司令員葉飛，福建南安人，出生于菲律賓，衣錦還鄉(xiāng)，閩人治閩，無限風光。葉飛號稱“小葉挺”，善戰(zhàn)，多謀，常勝。解放戰(zhàn)爭以來，十兵團平山東，掃淮海，跨長江，克福州，戰(zhàn)無不勝。1949年10月17日解放廈門，金門頓成一座孤島。島上守軍為李良榮的二十二兵團，約兩萬人。十兵團十萬大軍隔�；⒁暋�優(yōu)劣立見。這時候，最可怕的敵人出現(xiàn)了。這個敵人就是輕敵情緒。一股有毒的氣氛彌漫在十兵團上空。

　�、僦鲙涊p敵。此乃兵家大忌。古今中外，將帥輕敵而喪師者，不可數(shù)。未戰(zhàn)而輕敵，勝負已定。這也算成敗系于一人。葉飛知兵，本不至此，但他被節(jié)節(jié)勝利沖昏了頭腦。首先，他的心不在金門，而在臺灣。他根本不把金門李良榮的兩萬殘兵放在眼角。他已把目光投向了海峽另一端。恐怕不僅他，整個三野，整個解放軍，都如此。當時風靡的看法是，不怕敵人守，就怕敵人走。十兵團的作戰(zhàn)原則是：盡量把敵人有生力量殲滅在大陸和沿海島嶼，不使其逃到臺灣，為日后解放臺灣增加難度。十兵團曾有三個進攻方案：一、先金后廈；
二、先廈后金；
三、金、廈并舉。都是為著一個作戰(zhàn)原則而制定：不放跑敵人。二十八軍的作戰(zhàn)口號干脆就是：堅決打金門，渡海攻臺灣。金門不要說無法與臺灣比，就是與廈門比也差得遠：守金門的李良榮兵團不是蔣介石的嫡系，戰(zhàn)斗力弱。守廈門的湯恩伯集團是精銳之師，蔣軍嫡系；
金門沒有永久性工事，廈門有永久性設(shè)防工事要塞；
金門是個小縣，廈門是座大城。廈門被克，金門指日可下。在1949年10月在泉州召開的兵團作戰(zhàn)會議上，葉飛意氣奮發(fā)地說了四個字：“此役必勝！”一位老前輩曾對我說：葉飛在老虎洞宴請廈門地方領(lǐng)導，用筷子指菜盤，道：“金門就是這盤中的一塊肉，想什么時候夾就什么時候夾，跑不了�！贝笮�，傲氣溢于言表。十兵團入閩前，毛澤東曾發(fā)給華東野戰(zhàn)軍一個電報：“你們應當迅速準備提早入閩，爭取于六、七兩個月內(nèi)占領(lǐng)福州、泉州、漳州及其它要點，并準備相機奪取廈門�！泵珴蓶|沒有提到金門。金、廈自古就是一個生活圈�！敖馂槿�郡之下臂，廈為漳郡之咽喉”�？梢娒珴蓶|眼中也有廈無金。恰恰是金門，改變了歷史，改變了大陸的形態(tài)。廈門解放后，葉飛任軍管會主席。他曾在此做地下工作，被捕，九死一生。爾今大軍入城，萬人空巷。十七年前他是廈門的窮學生，十七年后他是此城的征服者。有一個細節(jié)許多歷史學家都忽略了：葉飛一進廈門，就把母親從家鄉(xiāng)接來。這反映出他認為已無大戰(zhàn)。大敵當前，主帥先自松懈。他對廈門的市政工作投入的精力遠遠超過對軍事工作的關(guān)注。戎衣未解，心已歇了。就要對金門發(fā)起攻擊，他卻命令兵團后勤部在10月底前籌措大米四百萬斤，柴草六百萬斤，供應廈門市。同時，責成泉州、漳州兩地全力支援廈門。他任命了一系列地方干部，包括任命了一位金門縣長。這位縣長的任命直到今天仍有效。葉飛甚至還有時間去大學做報告。行前，秘書特意提醒他：不要忘了帶鋼筆，不少學生要求簽名。他把攻打金門的任務(wù)交給二十八軍。我一直認為，葉飛選擇二十八軍打金門是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理由一，在十兵團中，二十八軍善守不善攻，甚少攻堅任務(wù)，多是打阻擊戰(zhàn)；
理由二，二十八軍軍長朱紹清在上海治病，政委陳美藻治理福州，參謀長也不在位，軍中只有副軍長肖鋒一人，既當?shù)�又當娘。做此決定仍然是出于葉飛的輕敵。葉飛對肖鋒說：“看來大陸再也不會有什么大仗打了，你們二十八軍就掃個尾吧�！庇腥藢Υ颂岢霎愖h，葉飛說：“進攻金門本來就是二十八軍的任務(wù)，沒什么改變了。我是充滿信心的！”10月20日左右，二十八軍向兵團呈報了攻打金門的作戰(zhàn)計劃，葉飛因處理地方事務(wù)太忙，竟沒有看一遍，惶論研究、修改，便批準。大戰(zhàn)將起，因敵情不明，特別是離開了廣東潮、汕地區(qū)后在海上游弋的胡璉十二兵團動向不明，肖鋒有些猶豫。葉飛在電話中說：“只要上去兩個營，你再掌握好二梯隊，戰(zhàn)斗勝利是有希望的。”葉飛還交待：“有幾個人打幾個人的仗，不等待，不猶豫，向里猛插�！陛p敵至此，焉得不敗？部隊就是被這種輕敵送進虎口的。

　　后來得知，不僅十兵團，就是華東野戰(zhàn)軍也被輕敵情緒籠罩。五十年代初期我黨批判“高、饒反黨集團”時，陳毅曾講過這樣一段話：“進攻金門，全軍覆沒，本是軍事機密，我忍不住要講出來。就在解放上海那年秋天，為了給解放臺灣打下基礎(chǔ)，黨中央決定首先解決金門，這是臺灣的門戶。三野接受這偉大的任務(wù)�？墒钱敃r我與饒漱石對如何解放金門，發(fā)生了歧見。饒漱石產(chǎn)生了輕敵思想，認為我軍一登陸，金門就會不戰(zhàn)而降。派一、兩個師進攻，金門問題就能解決……”

　�、谌�軍輕敵。主帥的態(tài)度便是全軍將士的睛雨表。葉飛如此，進攻金門的總指揮員肖鋒又好到哪里去了？十兵團老同志都講：肖鋒甚至比葉飛還輕敵。葉飛主要是在戰(zhàn)略上輕視敵人，肖鋒則在戰(zhàn)略上和戰(zhàn)術(shù)上統(tǒng)統(tǒng)輕敵。首先讓我們看看這次進攻部隊的編排：第一梯隊的三個團隸屬三個不同建制的師（主攻團二四四團屬八十二師、助攻團二五一團屬八十四師、二五三團屬八十五師）。很長一段時間我始終不明白肖鋒怎么排了個這么古怪的陣容，不象是啃骨頭，倒象是喝稀粥。后來二十八軍一位老領(lǐng)導向我道出原委：肖鋒也認為此戰(zhàn)必勝，勝利后必有繳獲。他的指導思想是“照顧本位，最后抓一把”，希望各部隊都能在最后的勝利中分攤點實惠。事實也證明肖鋒是準備慶功的。他在指揮所里擺了酒。第一梯隊登陸成功后，他曾連飲三大杯，豪情萬丈地用報話機遙祝：“同志們奮勇前進！”其次，準備工作不周密，訓練不嚴。當時解放軍全是旱鴨子，二十八軍也不例外。多數(shù)戰(zhàn)士頭一遭見大海。一團長竟說：“誰在海里放了這么多鹽，那么咸！”在這之前，十兵團是解放軍全軍唯一進行過島嶼作戰(zhàn)的部隊：北打平潭，南打廈門。平潭上去四個連，蔣軍即垮。廈門上去七個連，敵人也守不住。兩島小勝，致使將士們認為海島作戰(zhàn)不過爾爾，并不看重那個狀似啞鈴的小島。后來遭到敗績，先怨潮汐，再怨船少，均是準備不周所致。何況船并不少。當時一位縣委書記說：“福建這么大，我看籌一千條船也能籌到�！币粋�船工在戰(zhàn)后說：“什么沒船？我住的那灣子里就有一百多條哩。”不下苦功，功敗垂成。最后，讓我們看一看進攻部隊的作戰(zhàn)方案。我在金門“古寧頭大戰(zhàn)紀念館”里看到敵人繳獲的二十八軍制定的“戰(zhàn)法”：“火力壓制，多點登陸，一處撕破，四面開花，隔絕阻塞，各個擊破。”霸氣橫溢，有我無敵。惟覺實少虛多，對困難未在意，對失敗不顧及，仿佛不是作戰(zhàn)，是演習。在許多不同部隊的作戰(zhàn)命令中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了相同的字句：“登陸就是勝利。”我主攻團的作戰(zhàn)計劃還有這樣一則命令：“每人攜帶熟給養(yǎng)三餐，準備苦戰(zhàn)一天�！敝�攻團則準備“在金門縣城吃中午飯”。五十年后，傲氣仍可觸摸�？v是頭腦最清醒的主攻團團長兼政委邢永生，曾在下海前對師長鐘賢文開玩笑說：“這一次我回不來了。你再也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了。”其實他的清醒也不過比別人前進了十幾米。他是決心用三天時間解決戰(zhàn)斗的。他在給妻子的信中說：“三天，只用三天，我一定回來！”船只那樣缺乏，第一波只夠載運九千兵，可有些船上仍然裝了不該裝的東西，令我今天想起來還覺得可恥。主攻團的幾條船上都載著大量新印制的人民幣，據(jù)說是準備用來慶功時大把花銷的，被國民黨軍繳獲時許多鈔票連褶印都沒有，整整裝滿好幾籮筐。另一個團的船上裝了豬，也是慶功用品。更可笑的是，居然在有的船上還載著辦公桌椅，(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以便“新政權(quán)使用”。

　　我軍輕敵，包括輕視了蔣介石固守金門的決心。起初，蔣介石講：“如果說臺灣是頭顱，福建就是手足�！焙髞硭�把這個榮譽給了金門。廈門失守后，他曾嚴令湯恩伯：“金門不能再失，必須就地督戰(zhàn)，負責盡職，不能請辭易將�！苯痖T島原來確無永久性工事，但由于受到蔣介石垂注，十月初，開始大規(guī)模建設(shè)。材料不夠，國民黨軍拆了寺廟、祠堂，包括民房，甚至用墳墓墓碑做碉堡。十幾天之內(nèi)，在古寧頭到一點紅之間寬達十公里的海岸線上，二百多個碉堡聳立起來。后來這一線正是是解放軍的突破點，碉堡給登陸部隊帶來了災難。其實，稍有戰(zhàn)爭常識的人都明白蔣介石棄廈守金的理由：其一，廈門是重要港口城市，人口二十萬。大陸解放后，廈門即成死城。其二，廈門離大陸近，金門離大陸遠。廈門被大陸三面包圍，金門則靠外海，利于臺灣支援。葉飛、肖鋒飽戰(zhàn)之士，就算忽略了上述兩條理由，而下面兩個跡象也被忽略，就屬不該了：我軍進攻廈門時，湯恩伯是在船上指揮的。而我軍攻金門，湯恩伯則上了島；
我軍攻廈，非但臺灣不增援，金門近在咫尺，也未派一兵一卒增援。葉飛和肖鋒都被迷霧蒙住了雙眼。

　　今天，臺軍已非當年蔣軍，臺灣亦非金門。更何況天險橫亙。臺海作戰(zhàn)將比金門作戰(zhàn)艱難萬倍。不是臺灣固守臺灣，而是整個西方固守臺灣。自我方備戰(zhàn)以來，一股在金門之戰(zhàn)見過的、似曾相識的氣味漸漸襲來。前年，有關(guān)部門論證臺灣可不可打，雄心萬丈，壯語盈耳。有的講：“打！朝發(fā)夕至！”有的講：“臺灣軍隊不堪一擊，我軍穩(wěn)操勝券。”有一張報紙更以唬人的大標題這樣寫道：“我軍的導彈可準確無誤地打到李登輝的辦公桌上。”去年，這個部門論證如何打，我去參加，更見一團鼓噪。心浮得都飄到半空中去了。我出一題目：“現(xiàn)在舉頭是衛(wèi)星，低頭是雷達，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朝福建運兵？”一人回答：“那還不容易！你看見這幾個七天的長假期了嗎？全國那么多老百姓在列車上移動。我們可選一個長假期，將軍隊士兵換上老百姓的服裝，坐火車入閩。神不知，鬼不曉！”我報以苦笑。主辦單位讓我最后發(fā)言，我只講了一句：“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三、渡海工具

　　傳統(tǒng)的渡海作戰(zhàn)，有兩條原則必須遵循：一，第一攻擊波要具有突破防線并向縱深發(fā)展的充裕力量,對渡海工具要求甚高；
二，建立穩(wěn)固的灘頭陣地。今天對臺作戰(zhàn)，不上島則另當別論，若上島，依舊要循這兩條原則。金門之敗，恰敗在這兩條上，尤其是渡海工具。

　　①先機制敵。蔣介石因為早下決心經(jīng)營臺灣，對船只問題有著深刻的認識。1949年9月，他命令湯恩伯：敵軍若來犯，必在每月滿潮之時，務(wù)必要派�？哲娫诖酥�前不斷搜索敵船，凡可通�？诟鲀�(nèi)河之上游一百海哩內(nèi)的大小船只，必須徹底炸毀。臺灣飛機不光炸福建，連浙江、江蘇沿海都炸了，甚至炸了上海造船廠。二十八軍是采取把船沉在水底下的辦法才保留了三百多條船的。國民黨后來吹噓：蔣介石的手諭對金門之戰(zhàn)起了決定性作用，不是一點道理沒有。我軍高級將領(lǐng)中對此清醒者唯粟裕一人。一前輩對我講：十兵團攻金門前，粟將軍焦燥不安，在辦公室里倒騎椅子，凝視軍用地圖，整整一日不動，后取口琴吹奏《蘇武牧羊》，曲頗凄涼。肖鋒說粟裕對攻擊金門有“三不打”指示：沒有一次運載六個團的船只不打；
敵增援不打；
要求山東沿海挑選六千名久經(jīng)考驗的船工支援十兵團，船工不到不打。其中第一條和第三條都與渡海有關(guān)。今天，針對我對臺攻勢，陳水扁叫囂：與大陸決戰(zhàn)于境外，決戰(zhàn)于島外。據(jù)了解，所謂“外島戰(zhàn)略”中很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在戰(zhàn)爭逼近之前集中優(yōu)勢海空力量摧毀我渡海工具。美國蘭德公司曾向美軍方提出一旦臺海爆發(fā)戰(zhàn)爭時美軍應采取的三個方案，其中B方案就是所謂“海峽戰(zhàn)略”，即以中國的渡海能力和渡海部隊為主要打擊目標。選擇在中國部隊在渡海過程中給予毀滅性打擊。

　�、诘谝还�擊波必須獨立作戰(zhàn)。第二梯隊不能依賴第一梯隊的船只返航接運，必須自備船只。二十八軍進攻金門第一梯隊三個團九千余人，如島上敵情不驟然變化，取勝把握應當是有的。今天我對臺作戰(zhàn)，我認為第一梯隊登島人數(shù)必須在三十萬以上，與臺軍總兵力大體相當，否則不足以制敵。美軍判斷我軍登陸臺灣需二十萬人，這是建立在有第二梯隊的基礎(chǔ)上的。金門之戰(zhàn)，二十八軍曾有第二梯隊、第三梯隊隔海待命。大軍枕戈，眼巴巴地盼望第一梯隊的船回來。肖鋒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這一點上。進攻前，他曾專門指派三名得力參謀負責督促船隊返航。肖鋒與他們一一握手，反復叮嚀：“你們別無其它任務(wù)，你們的任務(wù)就是組織和督促船隊返航，切記！切記！一定要迅速返航！”第一梯隊于凌晨二時登陸，正值最高潮，水深浪闊。為著減少傷亡，船只長驅(qū)搶灘，愈近愈好。不料部隊登陸后，恰好退潮。正擬返航，潮水已退到十米開外。船只統(tǒng)統(tǒng)擱淺。天亮后，國民黨飛機和軍艦趕來，對我船只又轟又炸。三百戰(zhàn)船無一幸免。海峽這一邊數(shù)萬大軍目擊戰(zhàn)船大火熊熊燃燒，無計可施。海島作戰(zhàn)，有人無船不算兵。三天三夜，無一人一船返回。當兵團最后撤消進攻命令后，在大陸的我軍幾萬將士沖到海灘上，放聲大哭，聲震海天。用各種兵器向天空射擊，把天打出個窟窿。

　�、勖翊�不可靠。民心不可用。五十年前對金門作戰(zhàn)和今天對臺灣作戰(zhàn)，都是在民情陌生地區(qū)用兵，我們面臨兩個敵人。當時，福建剛解放，百姓對我軍恐懼。船工俱懷二心。我在金門“古寧頭大戰(zhàn)紀念館”看到二十八軍一份被繳獲的文件上這樣寫道：“攻打金門，四大要領(lǐng)。船工退縮，嚴格督促�！彼谠Ｒ�求山東派船工南下，道理正在于此。二十八軍登島作戰(zhàn)部隊奮戰(zhàn)至最后一滴血，全部損失，卻也把蔣軍打得鬼哭狼嚎，高魁元戰(zhàn)后曾憤憤地說：“山東盡老八路！”二十八軍是渤海軍區(qū)老底子，主要戰(zhàn)斗員均是山東人。福建船工多用重金買來。每船三兩黃金，每人三兩黃金，再加鴉片。即便如此，那些船工要么藏匿不出，要么故意搗蛋。戰(zhàn)役最激烈時，兵團從廈門重金募得一艘火輪，擬增援金門，但船主竟瘋也似地把船開上沙灘擱淺。上了船的船工也怕死得要命。盡管給他們先吸了毒，仍如鼠。接近金門海灘時，槍炮如煮，他們都嚇得龜縮船底艙不敢出。許多船都是由不諳水性的解放軍駕駛，致使有失。我軍上島之后，金門老百姓毫不支持我軍，反與我為敵。我軍在古寧頭村與蔣軍鏖戰(zhàn)時，國民黨飛機來轟炸，村民們都聚在附近山頭看熱鬧。村史載：每當飛機投中目標，村民都大聲歡呼。還有一村民鼓掌道：“中國人打中國人，中國人殺中國人，實在太精彩了，比看電影還過癮。”他還說：“花一萬塊錢都看不到這種場面�！边@個無恥的村民名叫李石，純種中國人。蔣軍押解放軍俘虜和傷員下戰(zhàn)場，村民皆喊：“打！打！打！”古寧頭村史還載：戰(zhàn)后掩埋解放軍戰(zhàn)士尸體，村民齊動手。有許多受傷很重的解放軍官兵，并未死亡，“一個個腦袋光禿禿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呻吟聲此起彼落�！贝迕駛儗⑺麄�?nèi)�部活埋�！坝幸粋�年輕小伙子約莫十六、七歲，被掩埋時還一直猛搖手，看起來凄慘而可怖。他哀號著，乞求著不要埋他，最后仍被活埋�！边@段實錄，令人落淚。

　　我若攻臺，臺灣民眾就是金門古寧頭村民。

　　四、困獸斗

　　古人作戰(zhàn)，很講究“圍師必闕”，即給敵人留一條生路，不使其殊死搏斗。置之死地而后生。海島作戰(zhàn)，守方處孤島，臨絕地，唯有死戰(zhàn)求生，別無他途。金門之戰(zhàn)正是這樣。國民黨守金門的二十二兵團既非嫡系，又是累敗之師，其中二十五軍于淮海戰(zhàn)役第一階段被全殲于碾莊，軍長黃伯韜自殺。五軍則全部覆滅于淮海戰(zhàn)場陳官莊。裝備也不如我軍好。這一點從敵人截獲的我軍電報中可獲證實。10月26日，金門島上戰(zhàn)況慘烈，我軍向后方呼援，一主官道：“再不增援我們就垮了。唯一希望，我能活著回來�！蔽臆姶箨懼笓]所首長訓斥他：“你部槍械全是美式裝備，兵不僅多，而且是全軍最精銳的，怎么還打敗仗？你還有臉退回來嗎？”除了武器，國民黨軍員額也不齊。為著軍餉，號稱一個兵團，實則僅弱旅八千。就是這樣一支老師，在金門之戰(zhàn)中竟煥發(fā)出了百倍的青春。道理很簡單：絕地使然。日后我軍攻臺，臺軍面臨與金門守軍相同的境地。莫道臺軍不堪戰(zhàn)，屆時必做困獸斗。某軍委首長問我對我軍攻臺的看法，我講了一個寓言：一只獅子發(fā)現(xiàn)了一只兔子，追了半天沒追上。別的動物笑話獅子，獅子說：“我追兔子不過是為了一頓早飯，而兔子跑卻是為了全部生命。它當然跑得快了�！迸_海之戰(zhàn)，小心我軍成獅子，臺軍必然是兔子。

　�、倮盍紭s取弱勢。李良榮在國民黨中號稱“小老弟”。當年孫中山以大元帥身份在黃埔軍校閱兵，檢閱到末排最后一人時，孫中山見其人個小，面容謙和，遂撫著他的頭說：“好個小老弟�！泵�如其人。李良榮一直在派系傾軋的國民黨軍中采取低姿態(tài)，用他自己的話講就是“取弱勢”。他的部隊裝備奇差，舉一典型事例說明：二十二兵團乘船登陸金門，湯恩伯在李良榮的陪同下觀看，只見船甫靠岸，一堆一堆的老百姓蜂涌下船。湯恩伯詫異：“軍情如火，應該下令戰(zhàn)斗兵先下船，為什么讓民夫搶先？”李良榮答：“這正是二十二兵團的戰(zhàn)斗兵，因為尚未領(lǐng)到軍衣，所以仍穿民服�！睖�恩伯大驚，道：“形同乞丐，怎么可以臨陣作戰(zhàn)？”因二十二兵團官兵每人背一斗笠，金門老百姓呼曰“斗笠軍”。我軍攻克廈門后，蔣介石給李良榮打電話，問他能否守住金門，李良榮答：“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本驮谶@一日，他召集全兵團團以上干部訓話：“金門島在軍事上是一死地，如不死里求生，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彼�命令把海邊僅存的幾條輪船全部炸毀，頗有點項羽的味道，說：“現(xiàn)在好了，從這一刻起，我們誰也無法到海上逃生。大家只有在金門島上與共匪拼啦！今日之戰(zhàn)，勝則生，敗則死�！崩盍紭s顯然懂得點老子。人類崇尚強盛，自然崇尚柔弱。老子認為，自然界那些氣勢洶洶的東西都不行。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最厲害的反而是柔弱的，低姿態(tài)的。大海姿態(tài)最低，最后萬川歸之，水全流進去了。

　　②雙方隔膜已久，仇深似海。在絕處相逢，你死我活。二十二兵團一退役軍官對我講：金門戰(zhàn)役前夕，一則謠言在戰(zhàn)地廣為傳播：我軍攻克廈門后，許多蔣軍官兵藏匿于民家及空屋中不肯投降，我軍張貼告示，并用廣播車沿大街小巷喊話，勸蔣軍出來投降，并告之已備妥輪船，馬上送他們回臺灣。結(jié)果半天之內(nèi)，有數(shù)百名蔣軍官兵出來，被集合于廈門碼頭。天黑后，被我軍全部用機關(guān)槍射殺。這種拙劣的欺騙伎倆，在當時的氛圍中，著實令蔣軍官兵大起恐怖。他們的意志因恐怖而堅強。后來的戰(zhàn)斗因恐怖而殘酷。10月26日，二十八軍主攻團仰攻金門縣城附近的一二三高地時，蔣軍坦克突然出現(xiàn)在我軍背后。我軍戰(zhàn)壕向前，后背完全暴露于坦克的火力之下，無任何遮攔。敵坦克使用國際法禁用的鋼珠彈向我軍瘋狂射擊，鋼珠彈射出后呈V形扇面，一平方米內(nèi)竟有上千顆鋼珠，霎間血流成河。這不是戰(zhàn)斗，而是屠殺。在這種情況下，我軍部份官兵放下武器。但敵坦克手高喊：“廈門守軍下場如此！”并不�；稹�敵坦克手沐巨梁稱：“這是我數(shù)十次戰(zhàn)役中從未見過的最慘的畫面�！焙髞韮H在一二三高地下埋葬的我軍忠勇官兵遺體就達一千多具，今稱“萬人塚”。金門戰(zhàn)斗結(jié)束后，蔣軍除把大部份戰(zhàn)俘送往臺灣，還將一些俘虜集結(jié)到海灘，用機關(guān)槍射殺。（古寧頭村史）今日臺灣與大陸的情景與金門戰(zhàn)役時相似。和平時，只有隔膜；
戰(zhàn)爭時，全是仇恨。李登輝比蔣介石走得遠，陳水扁比李登輝還走得遠。呂秀蓮早踏上不歸路。

　　③李良榮的兩手。李良榮甚狡猾。他明白他的“斗笠軍”光靠嚇唬還不夠，還要鼓點勁兒，于是他效仿狄青，搞了迷信的一手。他請人為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測字，出一“煙”（煙）字測兇吉，結(jié)果為“火燒西土”。戰(zhàn)役中我西來之船果然在十里長灘被燒，應了此卦。可笑的是，五十年后，臺灣島上也有人拾起這段牙慧，再次以“煙”字卜未來臺海大戰(zhàn)的兇吉，結(jié)論自然仍是“火燒西土”。李良榮的另一手就充分做好戰(zhàn)爭準備。李良榮判定：解放軍不登陸金門則已，如登陸金門，則必在古寧頭至一點紅之間。10月24日下午，二十二兵團在古寧頭和一點紅沙灘上舉行大規(guī)模反登陸演習，到黃昏才結(jié)束。結(jié)果幾個小時之后，我軍果然在這一線登陸，登陸點選擇與李良榮的判斷不差分毫，而戰(zhàn)斗的情景又與白天蔣軍演習的情況如出一轍。故蔣軍得以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彼此如演習般配合，極為順利。

　�、芄�擊，攻擊，再攻擊。臺灣軍隊教科書中這樣寫道：“古寧頭戰(zhàn)役之前，我軍守島，皆采取守勢作戰(zhàn)。而古寧頭之戰(zhàn)，二十二兵團不守卻攻，奠定勝局。金門、馬祖與臺灣皆為海島，(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僅大小有別耳。保衛(wèi)臺、澎、金、馬基地之作戰(zhàn)，皆為反登陸作戰(zhàn)。反登陸戰(zhàn)在本質(zhì)上為守勢，但在作戰(zhàn)行動上則必取攻勢。因為只有以攻擊手段，始能消滅登陸之敵，達成防衛(wèi)之目的。此古寧頭作戰(zhàn)寶貴之經(jīng)驗也。”由此可見，將來我軍攻臺，臺必攻我�？v是本島作戰(zhàn)，臺軍也必取攻勢。我軍必須做好與臺軍對攻之準備。李良榮在金門作戰(zhàn)前制定的作戰(zhàn)原則就是：“我們可以采納毛澤東的戰(zhàn)術(shù)。毛澤東在大范圍內(nèi)圍攻我們，我們在小范圍內(nèi)反攻他。當年在江西圍剿毛澤東，他就是用這種戰(zhàn)術(shù)對待我們的�！苯痖T戰(zhàn)役一打響，我軍攻勢迅猛，尖兵直插金門蜂腰部和金門縣城，金門島上“三高”已去其一。在這關(guān)鍵時刻，李良榮非但不收縮部隊，反而命令部隊進攻。他下的第一道命令是：“向炮聲前進！”戰(zhàn)場頓呈犬牙交錯狀態(tài)。我軍前鋒已逼近北太武山，但身后不僅有蔣軍未攻克的碉堡，還有蔣軍的攻擊部隊。我軍抓獲的第一批俘虜近千人聚集在灘頭，結(jié)果被蔣軍攻擊部隊奪回。更嚴重的是，李良榮手下師長尹俊指揮部隊從側(cè)翼向我灘頭陣地猛攻，攻克后將擱淺的船只付之一炬。10月25日入夜，用國民黨十九軍軍長劉云瀚的話講，“是最危險的一夜�！币蛘�日激戰(zhàn)，雙方傷亡極大，所有部隊都已投入戰(zhàn)場。解放軍增兵解放軍勝，蔣軍增兵蔣軍勝。就在此刻，李良榮仍下令他的疲憊不堪的部隊進攻。他的部隊裝備差，有些連隊三人共用一支槍。等一個人陣亡之后，其他人再揀他的槍使用。師長下到營，團長下到連。四十二團團長李光前赤膊沖鋒，高叫：“今晚是我們二十二兵團生死存亡關(guān)頭。天亮前我們?nèi)绻�不把敵人趕下海去，我們就要下海了！”被我擊斃。他是蔣軍戰(zhàn)死者中軍階最高的。后半夜，蔣軍沖到我控制的一點紅陣地前時，幾乎死傷殆盡，只剩五個軍號手。這幾個號手一邊交替前進，一邊在散兵坑里吹沖鋒號。五把軍號鬼哭狼嚎，猶有萬馬千軍。戰(zhàn)后，在一點紅陣地的散兵坑里清掃彈殼，每個坑里都能清掃出兩三簸箕彈殼。戰(zhàn)況慘烈，可見一斑。

　　李良榮再做困獸斗，仍不足以將我軍趕下大海。雙方呈膠著狀態(tài)。就在這當兒，另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fā)生了。

　　五、“神風”

　　整整三百五十七年前，李自成率大順軍征討不肯投降的吳三桂，兩軍在山海關(guān)下大戰(zhàn)。一方是屢戰(zhàn)屢勝的大順軍，一方是驃悍的關(guān)寧鐵騎，旗鼓相當，殺得天昏地黑。就在此時，一股大風從海上刮來，迎著李自成軍刮去，瞬間飛沙走石，四下一片渾沌。當李自成睜開眼時，驚異地發(fā)現(xiàn)對手已換成了八旗兵。多爾袞揮大軍，乘此風，萬馬騰躍，銳不可擋，殺入自成軍中。大順戰(zhàn)士齊呼：“辮子兵！”大潰。一戰(zhàn)而改變中國歷史。清史稱這股風為“神風”，既取上天眷顧之意，又為這一股突然介入的生力軍取個美好的名字。

　　金門戰(zhàn)役中，也有一股“神風”——胡璉的十二兵團。正是這股“神風”，把我軍登島部隊推上了絕境。胡璉所屬十二兵團本駐廣東潮、汕地區(qū)。當時，我二野大軍已下鄂、贛，前鋒觸粵境。四野克湘問桂。就在這時，用胡璉的話說：“毛澤東突然做了個奇怪的決定，令劉伯承與林彪交叉運動：劉進西南，林下兩廣，全是舍近求遠�！边@樣一來，致使十二兵團得到寶貴的喘息機會，從容由潮、汕撤到海上。當時胡璉十二兵團有三個去向：一、舟山；
二、臺灣；
三、金、廈。一時間，中國東南部全都屏住呼吸注視著胡兵團的一舉一動。

　　①葉飛心存幻想和僥幸。葉飛一直用憂慮的目光注視著胡璉兵團的動向。但一舉端掉金、廈，為解放臺灣鋪一塊堅實的基石，對他誘惑太大�！靶∪~挺”的判斷力失常了。10月9日，二十八軍進攻大嶝島得手，抓獲的俘虜中發(fā)現(xiàn)有胡璉十二兵團的官兵，肖鋒親自審訊俘虜，并立即將這一重要情況向兵團報告，葉飛說：“不可能吧。胡璉兵團還在潮、汕地區(qū)未動�！苯痖T戰(zhàn)役發(fā)起前兩、三天，二十八軍偵聽敵人電臺，聽到金門敵人高興地講：“來了幾船活的，來了幾船死的�！苯�(jīng)分析，活的指軍隊，死的指軍火。僅隔一天，又截獲到胡璉兵團增援金門的情報，葉飛說：“這是敵人在說‘反話’。他要真的增援就不這么說了。”10月23日凌晨，運載胡璉兵團的商船已抵達金門料羅灣海面，在大陸用肉眼便看得清清楚楚。由于風浪大，部隊不能登陸，商船停泊不動。二十八軍將此情況上報，葉飛竟說：“這些商船是金門部隊撤退用的。打平潭島時，敵人不也派商船來撤兵嘛。”10月24日，風聲緊。種種跡象表明胡璉兵團即將登陸，肖鋒心情矛盾。一方面，他對部屬說：“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胡璉兵團今非昔比，不堪一擊。不要有過多的顧慮。”一方面他給兵團政治部主任劉培善打電話：“劉主任，你是二十八軍的創(chuàng)建者。在關(guān)鍵時刻，你要幫我們說話呀�，F(xiàn)在可是關(guān)鍵時刻啦，是關(guān)系二十八軍命運的重要關(guān)頭。如今敵人倒底增加多少？還打不打？”劉培善答：“決心不變�！比~飛懷著僥幸心理說：“我們要搶在胡璉兵團之前占領(lǐng)金門！”

　�、诤�璉隱蔽企圖。多年后知道，其實胡璉兵團一離開潮、汕，蔣介石就命令他增援金門。他根本不象十兵團情報部門說的那樣：“在海上徘徊�！敝皇呛�璉把他的作戰(zhàn)意圖藏得很深，騙過了我軍。譬如，十二兵團并未向廈門增援一兵一卒，可他卻請湯恩伯派一支部隊以十二兵團的名義上街游行，既鼓舞民心，又蒙蔽我軍。我軍攻克廈門后，并未發(fā)現(xiàn)十二兵團官兵，遂認為胡璉好虛張聲勢。10月24日，胡璉兵團已在金門海面停留了一天一夜，一俟風浪平息就登陸，這時胡璉卻狡猾地命令向蔣介石發(fā)電報，請求撤回臺灣。這份電報被我截獲。葉飛正在召集兵團會議研究晚上進攻金門事，情報處長將這一電報的情況報他，他說：“很好，看來現(xiàn)在是最好的攻擊時間了。一則胡璉兵團還沒有上島，二則李良榮兵團還沒撤走，上島不至于撲空。”金門戰(zhàn)役遂于當晚倉促發(fā)動。事后證明，金門作戰(zhàn)早打三天，晚打三天，都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慘痛的結(jié)局。早打，胡兵團未到；
晚打，胡兵團到了，敵變我變。如今偏偏選的是敵人最強的時候：李未走，胡已到。結(jié)果，我軍在北島登陸，胡璉在南島下船。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胡兵團的生力軍源源涌入戰(zhàn)場。我軍愈打愈少，敵人愈打愈多。事至此，已不可為了。國民黨戰(zhàn)史承認：“25日夜間，共軍獲得休整及增援，戰(zhàn)力又告恢復。若非十二兵團增援，金門原有守軍，勢難達成其任務(wù)�！�

　　金門之戰(zhàn)對我軍而言另一個意想不到的因素是武器——敵坦克。金門島上有一支裝甲部隊，共有美制M5A坦克二十二輛。葉飛和肖鋒都知道這個情況。但我軍歷來對蔣軍坦克十分輕視，加之這支裝甲部隊始組建不久，主要成員都是從淮海戰(zhàn)場雙堆集突圍逃出來的殘兵敗將，哪敢言勇？我登陸部隊并未認真準備反坦克作戰(zhàn)。從以下例子就可看出他們的粗疏：部隊確帶了打坦克的火箭筒。當時火箭筒分為前筒、后筒和火箭彈三部份，需三人配合才能發(fā)射。因欠準備，結(jié)果前筒裝在甲船，后筒裝在乙船，火箭彈裝在丙船。強行登陸后，建制混亂，甲找不到乙，乙找不到丙。火箭筒全然無法使用，遂使敵坦克得志。更令我軍始料不及的是：10月24日下午，蔣軍坦克配合步兵在一點紅海灘進行反登陸演習，一輛坦克發(fā)生故障，無法開動，停留原地修理。午夜時分，我軍第一梯隊恰在這一帶海灘搶灘。最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這輛壞了一夜的坦克居然開動了。當即向我登陸部隊開火。M5A坦克火力很強，一輛單車的火力超過一個裝備齊全的步兵連。一個坦克營的火力則超過一個步兵師。它給予我軍重大殺傷。由于缺乏反坦克兵器，我軍戰(zhàn)士曾在身上裹著炸藥包向敵坦克猛撲，不果。部隊為避其鋒，撤入海灘附近的防風草叢中。坦克沖入我軍隱蔽處做蛇形碾壓。后來，這輛坦克被國民黨授予“金門之熊”稱號。陳誠稱：“金門作戰(zhàn)，裝甲兵居于首功。

　　歷史是教科書。歷史的經(jīng)驗值得注意。將來我對臺作戰(zhàn)，務(wù)必做好第三股力量以突如其來的形式介入的準備。這第三股力量可能是日本，主要是美國。我可以斷言：一旦臺海戰(zhàn)爭爆發(fā)，美國必然參戰(zhàn)。理由有四：①二十一世紀美國已把遏制中國的崛起當作首選目標。②臺灣具有美國和日本不可不看重的地緣和政治條件。③美國對臺灣安全的承諾。④美國人的價值觀念。它如不干涉別國主權(quán)，它就不是美國。昨天，我們從蔣介石那里學到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的道理，今天，我們應從美國人那里學會“槍桿子里面出主權(quán)”的道理。主權(quán)不能用嘴巴來保衛(wèi)，只能用武力。我們必須做好與美軍一戰(zhàn)的準備。事實上，美軍已制定好的幾套對我作戰(zhàn)的方案中，第三套方案極似“神風”，原文如下：“讓中國完成二十萬人以上的登陸，再突然介入奪回制空、制海權(quán)并封鎖臺灣海峽。聯(lián)手臺軍圍殲失去彈藥與補給的中國軍隊。這個方案可以給中國極大的政治打擊，相當程度地震撼和摧毀留在大陸的中國軍隊的戰(zhàn)斗意志�！�

　　六、“打仗，打?qū)ⅲ　?/b>

　　戰(zhàn)爭勝負取決于將帥。拿破侖說：“一個老虎領(lǐng)一群羊，羊都變成了老虎。一只羊領(lǐng)一群老虎，老虎都變成了羊。”此話有深刻道理。古今中外都如此：沒有不能戰(zhàn)的軍隊，只有不能戰(zhàn)的將領(lǐng)。法國人性柔弱，在與外國作戰(zhàn)中很少勝利。腐敗的清朝與那么多列強作戰(zhàn)，無不大敗，獨對法國一役獲勝。但自拿破侖出現(xiàn)，法軍則成了百戰(zhàn)不殆的雄師。拿破侖一死，又恢復常態(tài)。這情景頗值得玩味。國以兵為骨，兵以將為主。將強則兵強，兵強則國強。

　　金門之戰(zhàn)，蔣軍只所以能一逞，就是用對了人。蔣介石在關(guān)鍵時刻啟用胡璉，今天看來確是一著高棋。當時，蔣介石已下決心死守金門，曾對陳誠說：“金門乃臺灣門戶，看守大門，最好能放上一只猛虎，其次也應當是一只惡狗，決不可放一頭老牛。你看誰可以？”陳誠早矚意胡璉，因為胡璉是他的嫡系，陳誠與胡璉都發(fā)跡于十一師和十八師，號稱“土木系”（土字拆開是十一，木字拆開是十八）但他不明老頭子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說：“湯恩伯吧？”蔣介石道：“給他多少軍隊，打掉多少軍隊�！睖�恩伯失守上海后，蔣介石對他說：“不要老逃跑，名譽要緊。”1954年湯恩伯在日本病逝，蔣介石說：“他要是戰(zhàn)死在上海就好了，只不過多活了幾年呢�！标愓\說：“胡伯玉吧�！笔Y介石點頭。

　　蔣軍中有“二胡”，胡宗南與胡璉。前者號稱“西北王”，后者號稱“金門王”。今日臺灣軍隊流行的口頭禪是：“十個西北王，抵不上一個金門王�！庇捎谂_海戰(zhàn)爭迫在眉睫，登陸與反登陸作戰(zhàn)特別受到臺軍重視，故爾對胡璉的研究頓掀一股高潮。我把胡璉端上來解剖一番，自另有一片苦心。解放戰(zhàn)爭初，胡璉為蔣軍十二兵團副司令，司令為黃維。毛澤東是相當重視十二兵團的。該兵團號稱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我讀《毛澤東選集》，有一重大發(fā)現(xiàn)：《毛選》中提及次數(shù)最多的人不是劉少奇、周恩來，也不是蔣介石，而是黃維，高達一百四十四次。毛澤東并未提幾次胡璉，但黃、胡一體，都是十二兵團魁首，毛澤東當然是把他倆放在一個天平上的。毛澤東曾親筆通告我中原野戰(zhàn)軍和華東野戰(zhàn)軍：“十八軍胡璉，狡如狐，勇如虎。宜趨避之，以保實力，侍機取勝�！彪p堆集作戰(zhàn)之后，楊勇曾說：“我們寧愿俘虜一個胡璉，不愿俘虜十個黃維。可惜胡璉給跑掉了。”對其重視，可窺一斑。國民黨軍史上評價胡璉是十二個字：“愛才如命，揮金如土，殺人如麻。”他麾下十八軍，被國民黨其它部隊稱為“吃人部隊”，是戰(zhàn)斗力較強的。

　　①胡璉為人比較現(xiàn)實，并不一味蠻干。黃維和十二兵團在雙堆集被我劉鄧大軍包圍得鐵桶似的，胡璉時在南京。南京為十二兵團空投物資，官兵都說：“投這些東西不濟事，最好把胡老頭投下來�！焙�璉自告奮勇，在全軍皆墨的前幾日空投至雙堆集。在高級將領(lǐng)是與軍隊共存亡還是突圍的問題上，胡璉很實際，要求突圍，這就與杜聿明、黃維發(fā)生了沖突。杜聿明說：“我始終認為突圍是下策。坐戰(zhàn)車一個人走是可以的，但是遺棄官兵，落得個萬人唾罵的下場。”胡璉則不管這一套，乘戰(zhàn)車突圍。因為害怕當俘虜，他在突圍前向醫(yī)務(wù)人員要了大量安眠藥，準備在不能脫身時，服藥自殺。不過他的伎倆被我一眼看穿：他根本不準備死。他是軍人，身上有槍。危急中一顆子彈就能結(jié)束生命，要一堆安眠藥干什么？顯是作秀。后來有人指責胡璉怕死，只身脫逃。我倒不認為他怕死。其實他也不怕死。10月25日金門島上炮火連天，但海上風浪奇大，料羅灣無碼頭，十二兵團無法登陸。當時登陸的方法是在岸邊停一艘船，運兵船靠近岸船，人再上岸。軍情如火，不能再等，便采取所謂“空中飛人”方式登陸。即海浪涌上來時，兩船船身得以在霎間靠近，人在這一傾刻跳到另一船上。巨浪退時，兩艘船身立即拉開。一連長帶頭跳躍，由于不慎，被兩艦船體擠成肉漿。人人膽寒。這時胡璉卻堅持要當“空中飛人”。(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結(jié)果他驚險地跳過去。給了官兵以很大的鼓舞。國民黨戰(zhàn)史上說：“若非胡璉將軍親臨指揮，十二兵團的戰(zhàn)力，亦難作高度的發(fā)揮。”

　�、谥诬娪蟹剑�恩威并重，頗得部下死力。雙堆集慘敗后，胡璉用七天七夜逃回南京。蔣介石問他：“下步如何？”胡璉答：“若蒙給我三個軍的兵力，深信必可協(xié)同友軍擊敗匪寇�！笔Y介石立即下手諭：“予胡璉以名義，成立三個軍�！焙�璉遂到江西，重組十二兵團。他提出“一甲一兵，一縣一團；
三縣成師，九縣成軍”的征兵辦法，在短短幾月內(nèi)就使十二兵團重新成軍。我軍逼近，他率十二兵團且退且練，至潮、汕時，一支新軍已訓練成型。蔣介石給予評價：“有十二兵團就有臺灣，有臺灣就有中華民國�！焙喼卑押�璉抬到了一個嚇人的高度。從潮、汕下海時，胡璉全部私人家當只有十根金條。他知此去必有惡戰(zhàn)，召集軍長、師長，當面分之，各得其一。在蔣軍中，胡璉是有“俠帥”的好名聲的。1947年，蔣軍整編第七十四師被我軍包圍在山東孟良崮，坐以待斃。當時蔣軍二十五師、六十五師、八十三師俱離孟良崮很近。但張靈甫第一個向離他最遠的胡璉求救：“伙計，我恐怕不行了，你得趕快來救�！焙�答：“我正在加緊進行。你看過濟公傳吧。要學八魔斗濟公中的濟公。”

　�、壑�彼。劉伯承、粟裕深知胡璉。根據(jù)毛澤東那段批語來看，他亦深知胡璉。胡璉也深知我軍。金門戰(zhàn)役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軍一直在做重戰(zhàn)金門、解放臺灣的準備。蔣介石則一直讓胡璉固守金門，當金門防衛(wèi)部司令，就是因為他熟悉我軍。1977年胡璉逝世，遺囑將自己水葬于金門、廈門之間的海底深處，自稱“長眠海域，魂護臺、澎”。胡璉離開潮、汕時，心知無論防舟山、防金、廈，當面都是我華東野戰(zhàn)軍，這也是他的老冤家之一。他親自編了一本小冊子《關(guān)于陳毅匪軍》。據(jù)看過這本書的人講，書中對我三野的成長過程、構(gòu)成要素、協(xié)同戰(zhàn)法等，研究得比較透徹。得到蔣介石命他增援金門的手諭后，他又令部屬編纂了我軍攻擊海島可能采取的戰(zhàn)法。此文在十二兵團抵達金門海面時才殺青。現(xiàn)在讓我們看一下胡璉預測的我軍幾種戰(zhàn)法：1、瓜分戰(zhàn)法：將敵人之防線切成數(shù)段，先猛攻腰部，再圍攻兩端，使左右不能相應。（我軍第一梯隊正是在金門的蜂腰部搶灘，爾后右取一二三高地，居高臨下，直逼古寧頭；
左取北太武山，控制金門東半部。）2、斷道戰(zhàn)法：以猛沖的動作，將金門一分為二，爾后深入東南及西南后方海岸，先斷我海上交通，東西席卷，殲滅全部守軍。（我第二梯隊的任務(wù)即如此。）3、三猛戰(zhàn)法：猛攻、猛打、猛追，力向縱深發(fā)展，擊潰防御者之體系，不為少數(shù)守軍所惑。著重獨立作戰(zhàn)。（我二十八軍作戰(zhàn)計劃上寫道：“在戰(zhàn)術(shù)思想上，強調(diào)越海作戰(zhàn)只準前進不準后退，樹立有我無敵的戰(zhàn)斗決心。在動作上強調(diào)單船突擊，單兵突擊的思想�！保┖脗�胡璉，簡直象是鉆進我軍肚里的蛔蟲。十二兵團參加過金門作戰(zhàn)的一位退役軍官王四元告訴我這樣一件事：胡璉登上金門島之后，佇立湖南高地觀戰(zhàn)�！岸敷臆姟睅熼L鄭果告他：敵二十八軍代軍長肖鋒率兩萬余眾來犯，已遭痛擊，肖鋒諒巳被擊斃。胡璉微笑不答。蔣軍將一部解放軍包圍在壟口，一邊進攻一邊高呼：“活捉肖鋒！”這時有一名解放軍干部躍出塹壕，大喊：“我是肖鋒！”隨即拉響手榴彈壯烈犧牲。一時間，敵酋肖鋒斃命之說飄散四方。胡璉卻在此時做出兩個判斷：1、解放軍登陸金門的人數(shù)不會超過一萬人；
2、根據(jù)解放軍攻擊凌亂、協(xié)同不好的情況看，上島的指揮官估計不會超過師級，很可能最高是團級。事實證明胡璉判斷極為精確。10月27日，金門守軍向臺北報捷，俱稱擊斃敵軍長肖鋒以下師長五至六名，連遠在北京的周恩來都以為肖鋒犧牲了，胡璉卻在電報中稱：“我軍僅虜?shù)秒`屬不同軍、師之四個團長�！�

　　我軍以百戰(zhàn)百勝之師進攻金門失利，原因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三個團的兵力登陸，竟然沒有一名師指揮員隨同登陸指揮。二十八軍制定的進攻原則是“奇襲加強襲”，這是對的，但無統(tǒng)一指揮，奇襲尚可，強襲談何？首先，競渡時已十分混亂。除主攻團在團長兼政委邢永生的指揮下在大嶝島海面完成全團戰(zhàn)斗編隊外，其它兩個團則一鼓開進，以致登陸地點大都偏離預定目標。主攻團倒是在一點紅展開攻擊，但遭敵頑強阻擊，損失巨大。其次，由于沒有統(tǒng)一指揮，各團上岸后一個勁兒朝縱深猛插，沒有立即修筑工事，鞏固灘頭陣地。只有在古寧頭突破的助攻團團長劉天祥留下一個營鞏固登陸場。事后證明，正是由于在古寧頭留下了一個營，才能以該點做為支撐點，堅持戰(zhàn)斗達三天之久。而孫云秀率領(lǐng)的增援部隊四個連也正是在這個地段登陸的。最后，無統(tǒng)一指揮即無協(xié)同作戰(zhàn)。登陸點只有一個。很容易被敵人反擊，封閉。一點紅確是金門最好的海灘，利于登陸，無可厚非，但我軍能想到，敵軍也能想到，失去了奇襲之效。諾曼第登陸和仁川登陸均是選在最不適合登陸的地點，反而成功。三個團上岸后，根本無法互相靠攏和溝通聯(lián)系，只是由三個團的首長各自直接接受軍指揮所的命令，部隊撒了鴨子，終被敵人各個擊破。二十八軍為何未派一名師指揮員隨第一梯隊過海，至今仍是個謎。有文章說是邢永生明知此戰(zhàn)必敗，不讓師長上船，此說牽強。我看還有深層原因。10月26日，戰(zhàn)斗進行了一天一夜之后，我軍派另一位團長孫云秀增援，已明知島上群龍無首，卻仍然不派師領(lǐng)導上島，這就不能不令人憤慨了。我看倒是一位當過毛澤東警衛(wèi)員的八十二師師領(lǐng)導道出了真情：“已經(jīng)送掉這樣多的人還不夠，還要我們?nèi)�湊�?shù)！”

　　七、血灑海疆

　　五十二年前，為了祖國的統(tǒng)一，我英勇人民解放軍九千健兒，義無反顧地渡海作戰(zhàn)，血灑海疆。壯志未酬，魂魄不滅。我常常在夤夜聽見他們恨恨的吶喊。由于主帥輕敵，指揮失當，壯士一去不復返。九千顆不屈的心臟，千載之下，誰與撫平？歷史告訴我們，大方向錯了，縱有萬千忠勇之士，也只能空拋頭顱，凄問長天。金門之戰(zhàn)是我軍寶貴遺產(chǎn)。忘記過去就意味著再敗。

　　繼承金門之戰(zhàn)的遺產(chǎn)，包括繼承九千烈士的忠貞精神。他們的浴血苦戰(zhàn)并未改變歷史，但他們的精神必將改變歷史。他們的作戰(zhàn)極為英勇頑強。他們事跡驚天地泣鬼神。他們死了。他們敗了。他們?nèi)匀皇俏臆姷钠鞄煤蛙娀�。在未來的祖國統(tǒng)一之戰(zhàn)中，后輩將了卻他們未竟之愿。我的血管中涌動著他們的鮮血。他們的名字在我心中永生。

　�、傩嫌郎�。主攻團團長兼政委。主攻團船隊接近一點紅海灘時，敵人炮火極為猛烈。邢永生佇立團指揮船頭，挺然如臨風玉樹。身邊參謀、警衛(wèi)紛紛中彈犧牲。特務(wù)連連長說：“情況不妙，是不是回來呀？”邢永生厲聲回答：“只有前進，決不后退！”主攻團登陸后，被敵人堅固碉堡壓制在空闊的灘頭，主攻團幾名“爆破英雄”，身綁炸藥包，爬到碉堡附近或沖進碉堡，與碉堡同歸于盡。主攻團前鋒曾抵金門縣城，終被打垮。邢永生受傷被俘。主攻團官兵們被打散后一直各自為戰(zhàn)。26日，國民黨軍軍長高魁元、劉云瀚乘車前往湖南高地，突遭我軍襲擊，險些斃命。27日下午陳誠來金門視察，忽然有一百多解放軍官兵從隱蔽的草叢中向他猛沖，他心膽俱裂。這些都是主攻團的零散人員。邢永生押到臺灣后不久即遭殺害。邢永生下海前，炊事班做好飯，他說：“回來再吃！”結(jié)果他永遠也吃不上了。他的妻子直到今天每次吃飯時總要在桌上多擺一雙筷子，對孩子說：“這是你爸爸的筷子！”

　�、趧⑻煜椤Ｖ�攻團團長。他的部隊在古寧頭登陸，建立了登陸場，最后也是他的部隊在古寧頭堅守到最后一刻。他率部與胡璉十二兵團在古寧頭村展開逐屋爭奪，戰(zhàn)況空前酷烈。至今古寧頭仍屹立著劉天祥的團指揮所，上面彈痕累累。古寧頭每一寸土地都落了炮彈。古寧頭村民說：“黑土一攥血淋淋�！焙�璉曾視察劉天祥部的陣地，對手下軍官說：“我就是要你們見識見識，看看人家戰(zhàn)場是什么樣子。人家上島到現(xiàn)在，沒進過一粒米水，一個人對我們好幾個人，這仗還不殘酷嗎？你瞧人家的陣地，連塊象樣的紙片都沒留下，你們做得到嗎？這樣帶兵的，才夠格。把兵帶到這個份上，不容易��！”最后失利前，劉天祥打開報話機與肖鋒通話。劉天祥的最后一句話是：“敬愛的首長，我的生命不在了。為了革命沒二話，祝首長好。新中國萬歲！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步話員則最后說了一句：“永別了，首長！”耳機里隨即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大陸指揮所里的人無不落淚。

　�、蹖O云秀。團長。10月25日夜，兵團和二十八軍派孫云秀率四個連增援金門。孫云秀明白，這種后來被人們稱作“添油”式的增援于戰(zhàn)局無補，此去必死，但他凜然受命。他把手表摘下來，連同他最心愛的鋼筆一起交給師領(lǐng)導，莊重地說：“這一回我是革命到底了。這就作為我最后一次黨費吧�！鳖^也不回地下海。上船時又請通信員轉(zhuǎn)告肖鋒：“我死后，請肖軍長和貢大姐代我告知洛陽城東老家父母，并讓妻子王佩蘭改嫁。”孫云秀上島后，一度將戰(zhàn)局改觀，但終因胡璉十二兵團參戰(zhàn)，寡不敵眾，失利后撤入深山。10月28日清晨，敵人從四面包抄過來。警衛(wèi)員遞給他一把花生米，他吃了一粒便吐出來，說：“他媽的，吃飽了去做俘虜嗎？”他與幾個戰(zhàn)士被敵包圍，突圍無望，他突然躍起，對著敵人高喊：“朋友，過來吧，我就是團長！”他打倒幾個敵人后，對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國民黨軍史上講：“孫匪云秀極為彪悍，飲彈自盡后，尸體兀自屹立不倒。”

　�、苄觳�。助攻團團長。戰(zhàn)斗失利后，徐博潛入深山，在一個山洞里藏了一百多天。胡璉清掃戰(zhàn)場時，在俘虜中查不到徐博，在死尸中尋覓亦不得。胡璉不相信徐博會洇水逃回大陸，始終不放棄尋找。后一位北太武山的村民向蔣軍報告：他種的紅薯常常在夜晚被部隊偷吃，查附近部隊無此事，胡璉判斷可能是藏匿解放軍所為，于是出動一個師的兵力進行搜山，終于將徐博搜出。徐博“長發(fā)長須，形同野人”。不久被殺害。

　　我軍廣大戰(zhàn)士亦無比英勇，喋血苦戰(zhàn)，至死方休。10月27日，金門島上戰(zhàn)斗已基本結(jié)束。蔣軍海軍永安艦在古寧頭海面巡弋，看見有一艘帆船在飄移，船上不見人影，隨即趕去，發(fā)現(xiàn)那是解放軍的船，船甲板上躺著十幾個滿身鮮血的解放軍重傷員。他們都默默地擦槍。顯然已無子彈。蔣軍令他們投降，他們無一回答，繼續(xù)擦槍，最后被蔣軍機關(guān)槍一通狂掃，鮮血染紅了大海。11月5日，已是金門戰(zhàn)役十天之后，國民黨軍忽接到古寧頭村民報告，說山根下發(fā)現(xiàn)一名共軍。國民黨派一個連趕去，看見在遠處田埂邊跪著一個解放軍，頭從田埂上伸出來，端著一支步槍，作瞄準狀。蔣軍臥倒，喊話，良久，那解放軍紋絲不動。小心翼翼地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解放軍士兵早已死去多時，只是戰(zhàn)斗姿勢不倒。尸體已有味了。

　　金門戰(zhàn)役我軍被俘四千余人，其中三千人于1952年被臺灣用漁船分批遣返大陸。這三千人一律被開除黨籍、軍籍，遣返老家種地。一部份人被定為叛徒，判刑。文化大革命中，三千人統(tǒng)統(tǒng)受到批判，縱是農(nóng)民也不能幸免。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苦戰(zhàn)三天，受苦三十年�！�1983年后，為這批苦難將士恢復政策，也不過是補發(fā)一點錢物，恢復黨籍，按復員處理軍籍問題。其中不少人由于挨餓、生病、批斗、年邁等原因，早已不在人世。活著的人都年過七旬，華發(fā)飄零。一生也就這么毀了。助攻團教導員陳之文，被俘后堅貞不屈，在集中營里組織斗爭，回大陸后卻被定為叛徒。1983年，通過復查，為其恢復黨籍，三十余年冤屈得到申張，因興奮過度，心臟病突發(fā)，猝死。全村人痛哭，道：“老陳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都受了，可什么福也沒享過。命薄啊……”

　　1989年10月，金門戰(zhàn)役四十周年的時候，葉飛登上廈門云頂巖，眺望金門。突然下起了雨。白發(fā)蒼蒼的葉飛拒絕家人要他避雨的要求，佇立山頂，任憑雨水將他澆得透濕。隨從們發(fā)現(xiàn)，葉飛的雙手在微微顫動。他的手另一次顫抖是1989年1月，他回到闊別了七十年的出生地菲律賓。菲方給予葉飛僅次于國家元首的待遇，鳴禮炮十七響。葉將軍一世英雄，最后一仗卻留下了永生的遺憾。

　　不久，肖鋒和妻子貢喜瑞也來到廈門海邊。他帶來了酒。他遙望金門，向大海里灑了三次酒。金門作戰(zhàn)失利后的第二天，他來到兵團司令部，見葉飛時，“面色慘白，失聲痛哭”。這一次他沒有哭，但是眼睛久久潮濕著。

　　2000年10月，金門作戰(zhàn)五十一周年之際，我來到了與金門隔海相望的福建崇武。這兒有一座全國獨一無二的“解放軍廟”，廟里供奉著二十八軍二十七名烈士。這是當年一位被二十八軍官兵從敵機轟炸下救出的小姑娘所立。當時住在她家的二十七名解放軍戰(zhàn)士全部戰(zhàn)死在金門。姑娘如今已是六十七歲的老嫗。我和她一同攀上山崗，(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遠眺金門。我特意帶著駐軍的一個司號員。老嫗指著金門告我：金門戰(zhàn)役一個月以后，島上還不時傳來槍聲。那是瀕死的解放軍戰(zhàn)士在做最后的掙扎。我命令司號員對著大海，對著金門，對著無垠的天空，吹起熄燈號。英靈應當安息了。

　　金門戰(zhàn)役大事記

　　1949年1月

　　國民黨十二兵團在安徽蒙城雙堆集遭到我中原野戰(zhàn)軍、華東野戰(zhàn)軍包圍，全軍覆滅，胡璉乘坦克突圍，負重傷。后在上海做手術(shù)，取出大小子彈片三十二粒。受傷部位離肺部及心臟僅一紙之隔。受蔣介石之命在江西重組十二兵團。士氣低迷。雙堆集慘敗的陰影復蓋全軍。胡璉給部隊打氣：“雙堆集失敗未必是壞事。十二兵團的底子是十一師和十八師，就憑雙堆集這三個字，我們也能逢兇化吉。讓我來為你們拆字：堆字是十一佳，集字是十八佳，雙（雙）字是又佳又佳。合起來是十一師佳，十八師佳。豈非上天大吉？”

　　1949年4月

　　蔣介石攜陳誠、蔣經(jīng)國乘飛機視察金門。蔣介石在空中注目金門良久，問：“你們看，金門象什么？”蔣經(jīng)國答：“金門象個紅黃色的大啞鈴，橫臥在廈門灣的大嘴巴里�！标愓\說：“金門島的形狀象一根丟在地上的人骨頭，兩頭大，中間小�！笔Y介石說：“金門是根刺�！碑敃r金門既未駐兵，也無工事。蔣介石下決心固守金門。問蔣經(jīng)國：“誰守金門？”蔣經(jīng)國說：“湯恩伯吧。金門為金，湯司令官姓湯，加起來是‘金湯’，固若金湯嘛。”后來李良榮的二十二兵團代號即為“金湯”。

　　1949年5月

　　國民黨中央派員來金門勘查、定位，國庫撥款，修建永久性設(shè)防工事。工程委托上海一營造公司承建。后蔣軍上島，嫌工程進度慢，遂大規(guī)模拆民房、寺廟，加快速度。甚至用了死人的墓碑。鄭果說：“此舉很缺德。但不得不為�！�

　　1949年9月

　　解放軍十兵團解放福州后，水陸并進，大舉南下。二十八軍于本月15日渡海進攻平潭島。主攻團剛登陸四個連，臺風便突然襲至。增援部隊上不去。局勢險惡。我登陸部隊奮戰(zhàn)一天半，臺風過后，大部隊上島，全殲守軍八千。平潭作戰(zhàn)使我軍滋長了輕敵思想。“不怕敵人固守，就怕敵人逃跑”和“腳踏陸地就是勝利”的說法出現(xiàn)了。

　　1949年10月

　　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逼近潮、汕，胡璉率十二兵團撤離。蔣介石命令胡璉星馳金門。胡璉命十八軍軍長高魁元先行一步。胡璉對高魁元說：“你在黃埔軍校時與林彪是同期同學，又睡上下鋪。共軍那套戰(zhàn)法你是了解的，你打個頭陣。”高魁元說：“將孬孬一窩，兵孬孬一個�！�

　　10月15日

　　十兵團對廈門發(fā)起總攻。湯恩伯逃到軍艦上指揮。守軍崩潰。廈門宣告解放。蔣介石氣惱地說：“廈門工事何等堅固，也只守了兩天兩夜�！彼�隨即擔心金門：“李良榮，無法與湯恩伯比�！笔Y介石專門給湯恩伯寫了一封信，信中有這樣一段話：“囑告兄金門不可再失，必須與之共存亡，尤不能住在船上指揮�！崩盍紭s則表示：金門是一個孤島，也是一處絕地，“離此一步無死所”�！拔覜Q心打到最后一個人�！�

　　10月18日

　　十兵團將進攻金門任務(wù)交予二十八軍。布署如下：以二十八軍八十二師全部并指揮八十四師二五一團、二十九軍八十五師二五三團及八十七師二五九團的兵力，分三個梯隊進攻大金門島；
得手后，以八十五師兩個團攻擊小金門島。10月20日發(fā)起戰(zhàn)斗。兵團命令中明確提出：“為肅清沿海殘敵，解放全國，并建立爾后攻臺之基地�！�

　　10月19日

　　船只籌措遇到極大困難。主攻團團長兼政委邢永生說：“船工不可靠。找到船找不到人，找到人找不到船�！敝�攻團團長劉天祥報告：該團的船還有三分之一帆未修好。二十八軍對押船人員進行了特別挑選，并規(guī)定押船者不參加登陸作戰(zhàn)，其用意一則督促船回航再運，二則監(jiān)視船工，三則避免登陸部隊扣留船只，預留撤退之路，以堅其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

　　10月20日

　　推遲進攻金門時間。兵團得到胡璉十二兵團乘船來到臺灣海峽的情報。傍晚時分，二十八軍副軍長肖鋒來到海邊，觀察金門島。肉眼可見金門島外海有數(shù)艘輪船，燈火閃爍。有人擔心那是胡璉的運兵船。肖鋒說：“胡璉來了，也不過再打一次上蔡戰(zhàn)役�！�1948年6月，肖鋒任八十三師師長，受命阻擊胡璉的整編十一師。肖鋒率部隊一晝夜強行軍一百八十里，搶先趕到上蔡，與胡璉血戰(zhàn)，使其在堅城下不能前進半步。但肖鋒又對參謀人員說：“最壞的情況是我們上島胡璉也上島。那樣的話，我們準備得付出犧牲四千人的代價�！�

　　10月21日

　　再次推遲攻金時間。寶貴的戰(zhàn)機一次次在推遲中悄然逝去。越推遲對我越不利。但葉飛并未認識到這一點。有人提出金門可能不好打，葉飛說：“你太多慮了。廈門是敵人有永久性設(shè)防工事的要塞，守軍又是號稱‘小白崇禧’的湯恩伯集團，兵力充足，有海空軍支援，已被我軍攻克。而金門彈丸之地，又沒什么堅固工事，守軍名義是一個兵團，實際上不過兩萬殘兵敗將。說實話，要不是蔣介石嚴令固守，李良榮早在我軍攻克廈門之際就棄島逃跑了。我用一個主力軍加二十九軍的兩個主力團攻金，已富富有余。我還是那句話：此役必勝！”

　　10月22日

　　胡璉兵團在金門海面枕戈待旦。胡璉感到兵器不足，遂打電報給陳誠，要求將以前屬于十二兵團的武器重新?lián)馨l(fā)給他，陳誠答：“你所謂的原屬貴部的武器，其上是否刻有胡璉的名字？”

　　10月24日中午

　　二十八軍召開作戰(zhàn)會議。肖鋒以降，普遍對金門作戰(zhàn)沒有把握。八十二師師長鐘賢文說：“這是我們解放大陸沿海的最后一仗，可不能打壞了�！毙嫌郎�說：“胡璉來了，敵人增兵了，還打不打？”八十五師師長兼政委朱云謙說：“是不是建議兵團推遲戰(zhàn)斗？”三十三歲的肖鋒不免遲疑。他從未打過敗仗，人又比較好面子，從不給上級提意見。四十年后肖鋒說：在作戰(zhàn)問題上，向上級提意見不宜再三再四。你總提意見，和上級想不到一塊去，這上下級關(guān)系怎么處？當時二十八軍在兵團兄弟部隊中還有點驕傲的名聲。肖鋒不愿意擔這個名聲。肖鋒承認：“這是私心雜念作怪�！�

　　10月24日下午

　　有確切情報：胡璉兵團準備增援金門。肖鋒給兵團政治部主任劉培善打了最后一個電話。劉培善說：“敵人一貫會吹牛撒謊。就算胡璉兵團登上金門，什么工事也沒有修筑，情況沒有大的變化。兵團已經(jīng)研究過了，我們要搶在胡璉兵團之前占領(lǐng)金門。今晚攻擊決心不變！”肖鋒把心一橫，說：“這個仗肯定不好打啦，我要求隨第一梯隊過海指揮作戰(zhàn)，同胡璉兵團拼個你死我活�！眲⑴嗌普f：“老肖你不要過海。掌握好預備隊。”除了胡璉兵團因素，潮汐也是重要原因。今天正好午夜?jié)M潮，趁潮滿登陸最有利。如再改期，受潮汐周期和天氣風向變化影響，不知又要耽擱多少時間。金門戰(zhàn)役就這樣無可挽回地發(fā)動了。

　　10月24日十九時

　　高魁元向胡璉報告：今天一天，大小嶝島及廈門一帶的所有共軍船只全部停止了活動。入夜后，大陸沿海一帶一點燈火都沒有，大反常態(tài)。高魁元判定：解放軍可能于24日夜間或25日凌晨發(fā)動攻擊金門的軍事行動。金門全島緊張備戰(zhàn)。

　　10月24日二十時

　　今夜奇寒。古寧頭村史載：這一夜冷得反常。村民們不得不穿起棉衣。在大陸蓮河、大嶝、澳頭、運河等處港灣，我軍三百條戰(zhàn)船靜靜待發(fā)。九千余名英勇官兵肅穆地佇立在寒風里。刀出鞘，箭上弦。肖鋒一聲令下，大軍出動。千帆直指金門。海風凜冽。波濤如山。我軍兵分三路，象三把利刃，直插敵巢。助功團二五三團船少人多，有一個連隊實在裝不下，團長徐博說：“硬塞！”一人道：“算了吧，留點人也好嘛�！笨跉馑朴胁幌橹�感。這個連留了下來，想不到他們竟成為后來重建該團的種子。徐博，原名徐澤民，上海人，最愛說的話是：“阿拉革命來的�！边M攻金門前，本欲結(jié)婚，女友已來部隊，他笑著拒絕：“且慢結(jié)婚，說不定充軍金門！”不料一語成讖。

　　10月25日零時

　　金門島一點紅守軍敵二O一師排長卞立中，查哨時誤觸地雷，轟然一聲巨響，將守軍驚醒，驚慌中以為解放軍來犯，匆匆進入陣地。就在這時，借著微弱的月光，發(fā)現(xiàn)海面上有一大片黑壓壓的船隊，以泰山壓頂之勢而來，遂按事先約定計劃，連開三槍。邢永生用電臺向指揮所報告：“離敵五里，立即開炮！”我軍炮群驟然開火�；鸸庥臣t夜空。慘烈的金門大戰(zhàn)就此拉開序幕。

　　10月25日零時二十分

　　我主攻團在一點紅搶灘登陸。這一日是金門全年潮水最高的日子，蔣軍在海灘的第一道防線，包括碉堡、鐵絲網(wǎng)，幾乎被水淹了一半。士兵都站在碉堡里面的水中。我軍船隊順風乘潮，惡虎般地猛撲海灘，收勢不住，有許多船只沖過了碉堡，船頭插入沙灘。防守碉堡的蔣軍不得不反過身來向后面射擊。由于風浪太大，我官兵暈船者眾。加之漁船腥味重，官兵聞不慣，嘔吐，體力大減。邢永生指揮戰(zhàn)士們紛紛跳海，以自制的三角架等泅渡工具，向敵陣突破。一時間，槍炮聲、喊殺聲、搏斗聲、慘叫聲，加上我軍指揮登陸的銅鑼聲，奏起一曲恐怖的死亡音樂。蔣軍十九軍軍長劉云瀚在回憶錄中寫道：“（解放軍）在黑暗中攜帶浮器，離船跳入水中，游向岸邊，又被波浪沖回。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仍能人自為戰(zhàn)，紛紛向岸上突擊前進，其冒死直沖的精神，實令人驚訝！”

　　10月25日二時

　　另外兩個助功團的船未按預定航線前進，大部份被大風吹到古寧頭一帶。劉天祥、徐博指揮部隊迅速登陸。敵人火力猛烈。劉天祥命令：“掩護船工！”許多戰(zhàn)士用身體為船工擋子彈，犧牲甚重。徐博大喊：“人人有船，船船突擊，多點登陸，邊打邊靠攏。一點突破，兩面撕開，三面開花！”全軍前赴后繼，不顧死傷枕藉。有船工見船向灘頭沖得太猛，急得大叫：“太近了！太近了！”無人睬。結(jié)果幾乎所有的船只都擱淺。大部份船工棄船逃跑。押船的官兵忠于職守，在船上嚴陣以待。

　　10月25日三時

　　肖鋒的軍指揮所里氣氛凝重如鐵。電臺隊長姜從華呼叫主攻團，但主攻團始終叫不出來。另外兩個助功團倒是一叫就出來。劉天祥報告：“登陸成功。俘虜敵人一千余名，不好看管�！毙觳﹫蟾妫骸罢�向金門城方向攻擊前進！”從揚聲器里可聽到槍炮聲和我軍凄厲的沖鋒號聲。還截聽到敵人電臺的呼救：“共軍攻勢兇猛，趕快增援！趕快增援！”又叫：“共軍和我們拼刺刀啦！頂不住呀�！毙やh精神大振，以茶缸盛酒，連飲三缸，道：“同志們奮勇前進！”

　　10月25日三時三十分

　　邢永生率主攻團在一點紅登陸后，突遭敵人坦克襲擊，隊形大亂。在營長找不到連長，連長找不到排長，排長找不到班長的情況下，人自為戰(zhàn)，冒死沖鋒。邢永生手中只掌握幾個班的兵力。一點紅海灘上聳立著一個兩米高的竹竿，竿上有一個大燈籠，上書“二四四團登陸點”。邢永生在燈籠下指揮作戰(zhàn)。幾輛坦克向這里撲來。邢永生意識不好，想轉(zhuǎn)移，已來不及了。許多官兵被碾壓犧牲。邢永生喊：“趕快向西突圍，向二五一團靠攏！”也負重傷。被蔣軍抓獲。天亮后，主攻團被俘的官兵被押往湖尾鄉(xiāng)。邢永生對周圍同志們說：“大家要照顧好重傷員�！闭f畢，“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流下痛苦的淚水。”后來他被叛徒指認為團長，敵人將他分開關(guān)押，臨行前，他對同志們說：“國民黨爛透了，還要茍延殘喘，垂死掙扎�！边@是他留給大家的最后一句話。

　　10月25日五時

　　二五一團和二五三團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蔣軍二十二兵團戰(zhàn)斗力不強，陣地一被突破，就跑。有的士兵邊跑邊丟武器，有的干脆把帽沿向后腦勺一拉，跪下去高叫“不打啦，不打啦！”黑壓壓跪倒一大片。我軍向縱深猛插，但打著打著，聽對方的槍聲和炮聲，發(fā)覺面對的是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部隊。敵人打的是“攔頭炮”，聲音脆，打得準，彈著點呈低伏的扇面形，殺傷力大。劉天祥用電臺問指揮所：“是不是胡璉兵團上島了？”回答：“不知道！”

　　10月25日八時

　　胡璉兵團開始在急風驟浪中登陸。湯恩伯對胡璉翹起大拇指說：“佩服！年初尚屬殘兵敗將，不滿萬人之破軍，才數(shù)月便能強大而又猛勇，立成一支大軍。佩服，佩服！”胡璉問：“戰(zhàn)況如何？”湯恩伯不愿胡璉來分一杯羹，撒謊說：“已近尾聲�！焙�璉側(cè)耳傾聽激烈的槍炮聲，道：“戰(zhàn)事仍在激烈進行中，形勢相當嚴重�！倍�十二兵團聽說胡璉登島，歡聲雷動：“胡老頭到金門啦！”

　　10月25日九時

　　天亮之后，國民黨空軍唯一的中型轟炸機大隊第一大隊起飛，對我軍擱淺在海灘的船只輪番炸射。國民黨海軍司令黎玉璽親率太平艦趕來，用艦炮轟擊我登陸部隊的船只。我押船官兵見勢，紛紛跳船登陸，參加戰(zhàn)斗。船隊燃燒起火。熊熊火焰有幾十米高，在大陸這一側(cè)看得清清楚楚。第二梯隊的指戰(zhàn)員急得跺腳流淚，但一條船也未返回。(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八十二師師長鐘賢文一聽到這消息，當即暈倒在指揮所里。

　　10月25日十二時

　　高魁元指揮十八軍投入戰(zhàn)場。但他不敢把兵力用盡，擔心我軍在一點紅、古寧頭方向是佯攻，爾后再從金門東部登陸。他對胡璉說：“小心側(cè)背！”驅(qū)一部兵力始終密切監(jiān)視金東。直到確認東部平靜，始將全部兵力投放。

　　10月25日十三時

　　《廈門日報》在顯著位置刊登我軍進攻金門的消息，大標題是“我軍登上金門島不日即可解放”。這是金門戰(zhàn)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諸大陸報端。

　　10月25日十四時

　　我軍兩個助攻團面對敵人的優(yōu)勢兵力，血戰(zhàn)不退。在林厝、觀音亭山、安岐、埔頭一帶與蔣軍反復爭奪。我軍控制著整個古寧頭半島及其東海岸約兩平方公里的地域。一無名高地先后易手七次。蔣軍死尸在陣前層層疊疊。血流成河。蔣軍團長李光前端著刺刀親自沖鋒，但他的士兵均伏地不前，只有他一個人沖了幾步，被擊斃。一位國民黨軍退役軍官告我：李光前其實是被從背后來的子彈打死的。胡璉與高魁元親臨前敵，冒著槍炮給官兵打氣。胡璉說：“忘了雙堆集的恥辱乎？”又拿出酒和燒雞親自喂負傷的士兵吃。蔣軍再次沖鋒。高地上守軍其實只剩下我軍一名教導員、一名指導員，其余均犧牲。兩人知道勝利無望，同時舉槍自殺。蔣軍舉著青天白日旗幟沖上無名高地，高聲歡呼。

　　10月25日十八時

　　我軍退守古寧頭。兵團從廈門、晉江等地火急籌得幾條船，大部份被國民黨空軍炸沉。軍指揮所里，肖鋒問眾人：“部隊是增援還是不增援為好？”龍飛虎說：“我們已經(jīng)犯了罪，不能再添油似地增援。敵人兵力那么多，增援一兩個營能有什么用？”肖鋒打電話向葉飛請示，葉飛以不容殺伐的口氣道：“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派兵增援，同胡璉兵團打到底！”遂決定派二四六團團長孫云秀率四個連增援金門。增援的官兵均知一去必不返，但個個義氣凜然。他們把背包都留下，并寫上自己家鄉(xiāng)親人的地址。身上的鋼筆呀筆記本呀錢包呀統(tǒng)統(tǒng)掏出來，盡可能地多帶手榴彈。大家默默握手，相約：“最后一顆留給自己！”八十五師師長兼政委朱云謙得知仍然不派師領(lǐng)導上島，甚不滿，說：“他們不去我們?nèi)�！”準備親自過海，但因無船，未果。

　　10月26日凌晨

　　孫云秀增援部隊突破敵海軍封鎖錢，順利登上金門島古寧頭，與劉天祥、徐博會合。孫云秀的到來，給了苦戰(zhàn)一天一夜的我軍官兵以極大鼓舞。孫云秀立即率部向敵發(fā)起攻擊。戰(zhàn)斗起初進行很順利，我軍又逼近金門縣城。但守金門的敵二十二兵團死戰(zhàn)不退。孫云秀說：“青年軍怎么變得能打仗了？”后我軍一被俘干部在供詞中說：對二十二兵團如此頑強，“夢想不到”。二十二兵團師長鄭果說：“二十二兵團象一只小蜘蛛，在自己辛勤結(jié)成的八卦陣上，網(wǎng)住了一只比自身大十倍的螳螂。爾后十二兵團投入戰(zhàn)場，則變成了雄獅搏兔，勝敗已決�！碧炝梁螅�高魁元的十八軍鋪天蓋地而來，孫云秀們寡不敵眾，邊打邊撤。

　　10月26日上午

　　竟日血戰(zhàn)。

　　10月26日十三時

　　我軍再次被逼回古寧頭村。胡璉到了激戰(zhàn)最烈的前線視察。我軍一干部向他喊話：“胡璉，投降吧！國民黨就要完蛋啦！”胡璉笑著對眾人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黃埔子弟，豈有朝秦暮楚者耶？”參謀問：哪支部隊進攻古寧頭。胡璉曰：“當然十八軍！”十八軍多由江西籍人士組成。胡璉常說：“正氣在江西。自文文山先生之后，江西文風至盛，正人君子，輩出不窮。”

　　10月26日十八時

　　我軍愈打愈少。情形危急。在古寧頭劉天祥的團指揮所里，電臺一直與大陸指揮所保持聯(lián)系。揚聲器里不停地傳來大陸指揮所的聲音：“堅持！堅持！”可就是不見一兵一船過海。將士們不僅兩天兩夜未進一粒糧食，連水也斷了。有的人用缸子接自己的尿喝。古寧頭村一片死寂。指揮所里氣氛沉重，仿佛點一根火柴就可以爆炸。突然有人抽抽嗒嗒地哭起來，大家一看，發(fā)現(xiàn)是團長劉天祥。這個平日鋼鐵一般的漢子此時竟象個孩子般地流淚。他說：“我自己犧牲了不要緊，沒有完成黨中央、毛主席交給的光榮任務(wù)，太對不起首長對自己的培養(yǎng)和信任了�！边@種情緒傳染開來，大家都哭了。

　　10月26日深夜

　　我軍第一梯隊殘余的官兵，站在古寧頭，朝大陸望去。大陸呈現(xiàn)一團黑黝黝的輪廓。那兒有他們親愛的首長，家鄉(xiāng)，親人。大家“心如刀絞”。這時，大陸海岸上升起一個紅燈和一個綠燈，雖然十分模糊，但“那么親切，那么溫暖”。官兵在寒風中默默流淚。忽然有人說了一句：“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10月27日凌晨

　　肖鋒給我軍堅守古寧頭的部隊發(fā)來一封電報，全文如下：

　　“敬愛的邢永生同志、孫云秀同志、劉天祥同志、田志春同志、徐博同志、陳利華同志并轉(zhuǎn)全體指揮員、戰(zhàn)斗員和船工：親愛的同志們，自10月24日晚二十一時，為了解放祖國東南沿海島嶼，你們乘坐木船戰(zhàn)勝八九公里的驚濤駭浪，在金門島西北岸十里海灘實行堅決的突破，為殲滅蔣介石的殘余潰眾，付出了寶貴的鮮血，不少同志犧牲了年輕的生命。我英勇善戰(zhàn)的人民子弟兵，在后無船只增援的情況下，血戰(zhàn)兩晝夜，給數(shù)量大大超過我軍的敵人以慘重的殺傷，搗毀了敵人很多軍事設(shè)施。由于領(lǐng)導錯誤判斷了敵情，我十個戰(zhàn)斗建制營遭到失敗，寫下了極其壯烈的史篇。目前還活著的同志們，正抱著有我無敵的決心，繼續(xù)戰(zhàn)斗。為保存最后一份力量，希望前線指戰(zhàn)員機動靈活，從島上各個角落，利用敵人或群眾的竹木筏及船只，成批或單個越海撤回大陸歸建。我們在沿海各地將派出船只、兵力、火器接應和搶救你們�！�

　　10月27日七時

　　孫云秀自殺。

　　10月27日八時三十分

　　敵對我古寧頭陣地發(fā)起最后總攻。潮水一般的敵人從三個方向涌來。敵海軍軍艦則繞到古寧頭北面的海上，用重炮向地面炮火射擊不到的死角轟擊。飛機也出動。戰(zhàn)斗極為殘酷。蔣軍每前進一步都得付出重大傷亡。每一間屋子都是蔣軍的墳墓。后查，金門戰(zhàn)役國民黨軍共負出了死亡四千人的代價。胡璉、湯恩伯、李良榮以及蔣軍日本顧問根本博觀戰(zhàn)。胡璉嘆曰：“大陸怎得不丟！”又轉(zhuǎn)口說：“此之謂十二兵團之肖子賢孫！”蔣軍攻擊一座寺廟，廟中有解放軍傷員六名及幾名戰(zhàn)斗員。傷員強迫戰(zhàn)斗員撤走。敵軍涌進來時，六名傷員同時自盡。在馬祖宮北海岸上，頑強抗擊到最后的我軍五十名官兵，彈盡后，威武不屈，集體撲向大海。敵人用機槍瘋狂掃射。海面一片殷紅。十時許，古寧頭陷落。劉天祥犧牲。徐博率部分殘余官兵遁入深山打游擊。

　　10月27日10時

　　肖鋒象一頭狂怒的獅子，在指揮所里來回走動。金門戰(zhàn)役是這位老紅軍戰(zhàn)士的第一千三百六十五次戰(zhàn)斗，也是他最后一次戰(zhàn)斗，最難忘的一次戰(zhàn)斗。電臺已經(jīng)沉寂了。電報隊長姜從華用顫抖的手在報務(wù)日記上記下了時間：10月27日×時×分與登陸部隊失去聯(lián)絡(luò)。并簽上名字。他說：“古寧頭在地圖上的代號為312。這個數(shù)字我永生不忘了�！北鴪F撤消戰(zhàn)斗的命令到了，指揮員們低頭，抹淚，魚貫走出指揮所。肖鋒命令，我全部炮群對準金門島進行歷時一分鐘的猛烈炮擊。炮聲象春雷般震響。那隆隆的炮聲，是對犧牲的九千戰(zhàn)友的沉痛哀悼。

　　10月28日

　　肖鋒一直佇立海邊，雙眼含淚，凝眸金門。兩天兩夜過去了，他象尊塑像一動不動，不吃亦不喝。敵機飛來轟炸，警衛(wèi)員大喊：“首長，敵機！快躲避！”他依舊不動。一顆炸彈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爆炸。氣浪掀起他的頭發(fā)和衣服。四十年后肖鋒寫道：“如果這顆炸彈落到我身旁，讓我追隨那些犧牲在金門島上的戰(zhàn)友，我的心就不會永遠痛苦了�！彼�盼望著能看到一艘船，看到一個戰(zhàn)友回來，但他全部失望了。1955年授銜時，肖鋒僅被授予大校軍銜。1961年，由毛澤東特批晉升為少將。他再未帶過兵，離休前是北京軍區(qū)裝甲兵副司令員，副軍級，與他在金門作戰(zhàn)時職務(wù)一模一樣。1991年病逝于北京。葉飛自請?zhí)幏郑�但毛澤東原諒了他。他的地位始終未受影響。高魁元后任臺灣國防部長，與他在黃埔軍校的同學林彪共同榮光。

　　10月29日

　　毛澤東親筆以中央軍委名義致電華東野戰(zhàn)軍和各野戰(zhàn)軍：“你們以三個團登陸金門島，與敵三個軍激戰(zhàn)兩晝夜，后援不繼，致全部壯烈犧牲，甚為痛惜。查此次損失，為解放戰(zhàn)爭以來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為輕敵與急躁所致。當你們前次部署攻擊廈門之同時，擬以一個師攻占金門，即為輕敵與急躁表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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