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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康:隱私

        發(fā)布時間:2020-05-22 來源: 幽默笑話 點(diǎn)擊:

          

          “我不相信,”華萊士教授幾乎是氣急敗壞地用英語對我說,“你們中國話里會沒有privacy這個字!我解釋了半節(jié)課,學(xué)生們還是不懂。說字典上寫的是安靜、獨(dú)自一人。他們用的是什么字典?我就不相信,字典里沒有一個詞,表示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情!”

          

          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從英國拿了學(xué)位,回到北京一所高校的英語系里教書。華萊士是我們學(xué)校新請來的外教。他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解釋。這不是語言問題,而是和文化差異有關(guān)。有本大詞典倒是把privacy翻譯成“隱私”了,可生活里沒人用這個詞。即使用,也不是英文那意思,倒是和“陰私”(shameful secret)差不多。在社會主義大家庭里,有什么好隱瞞的?一切都是公開的。西方文化里的禁忌,什么年齡啊,收入啊,那是我們中國人初次見面的頭幾個必問的問題……我滔滔不絕地給華萊士解釋起來。

          

          “為什么一定要問歲數(shù)?我可不想讓人家覺得我是個老頭子。我這樣子不是年富力強(qiáng)嗎?”他狡黠地擠了下眼睛,看來不那么著急了。

          

          “不知道你多大歲數(shù),我怎么稱呼你呀?是兄還是弟?是伯伯還是叔叔?還有大姐小妹,嫂子弟妹不是?我們中國,那是禮儀之邦啊!輩份倫常可不能弄錯了。不問年齡能行嗎?”

          

          “那問人家收入干什么?”

          

          “要說收入啊,不就是那點(diǎn)死工資嗎?誰還不知道誰呀?二級工四十塊零一大毛,大學(xué)畢業(yè)五十六。到哪兒都差不離兒,比陰晴雨雪的變化還少。問你掙多少錢,就跟拿天氣打哈哈一樣。倒不是真在乎你的收入。哪像你們美國人,這工資就跟那話兒似的,總得遮蓋著。收入少,羞愧得見不得人。收入多,也不好意思自大呀?別看你們美國人愛吹牛,輪到這事,都怕挨劁。”我跟華萊士已經(jīng)很熟了,時不時就逗逗悶子,“還是我們社會主義好,人人平等!沒有隱私。什么叫隱私?那是偷了東西,偷了漢子,干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社會主義社會,除了黨的領(lǐng)導(dǎo)、國家機(jī)密、什么都是透明的!

          

          “什么都是透明的?那不可能吧!你們中國人從來不談性。夫妻倆的事總該是悄悄的吧?”

          

          “那也比你們公開。那天大伙兒笑話小王,你問我笑什么,我說一言難盡。今兒個,我就給你講講。你也就明白為什么我們沒有privacy這個詞兒了!

          

          小王要結(jié)婚了。里里外外要張羅的事兒不少。光請客這一件,就把他忙暈了。整整十桌,除了本家,七十幾位客人,他以為該請的都請到了。到了兒,還是少請了一位,工會的黃主任。這黃主任你大概還沒見過,她長得出奇的丑。還記得最近上演的香港電影《畫皮》吧?那里邊的女鬼,黃主任甭化妝,直接就能演。尤其是她那顆暴齒,齜出唇外,足有半公分,化妝都化不了那么像!她還特能說,嗓門又特大,特別喜歡跟大伙兒宣布文件,宣講政策什么的。但說不了幾句,那黃色的暴齒就把白生生的唾液導(dǎo)流出唇外。每當(dāng)欲滴未滴,別人為她捏把汗時,黃主任就會自然而然地“呲溜”一聲把那哈喇子吸回去,然后沒事兒人一樣接著宣講。但小王還真不是因?yàn)槿思页缶蜎]請她,不知怎的,愣把人家給忘了。我用你給我們介紹的弗洛伊德給他分析了一下,認(rèn)定是他的下意識在作怪。因?yàn)橐恍瞧谇,黃主任在開證明信時,把他的性別給勾錯了。

          

          “你們開什么玩笑?倆女的結(jié)什么婚?”婚姻辦事處的干事低頭看著證明信,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什么倆女的?”小王莫名其妙地反問,“我是男的,她是女的。怎么會有倆女的?”

          

          “你是男的?”干事抬起頭來看了看小王,滿腹狐疑地詰問,“那這證明信上怎么說你是女的?”

          

          “?那不可能!”

          

          “你自己看看吧!”

          

          可不是嗎?黃主任愣把他的性別勾成女的了!

          

          “哎喲,大叔唉,”小王一急,給人家輩份升了一級,“您看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是男的啊!我們工會那糊涂主任給勾錯了。您瞧我這胡子,哎喲!我剛給它刮了。您瞧這寸勁兒,怎么都趕上了!您、您瞧我這喉結(jié)!笨伤粨P(yáng)脖兒,那喉結(jié)也摸不著了。小王一急,跟人家干事說:“要不這么著得了,咱們?nèi),我讓您?yàn)驗(yàn)身!

          

          “你干什么你?”干事一抹臉,站起身來嚴(yán)厲地訓(xùn)斥道,“要是你們工會主任沒勾錯,那我不成耍流氓了?”

          

          “哎喲,那我怎么辦呀?”小王都快急哭了。

          

          “有什么不好辦的,回去找你們工會主任改正。 

          

          沒轍!小王和未婚妻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剛一出那婚姻辦事處的門,就聽屋里轟笑起來。為此,小王沒少挨罵。新娘還沒娶進(jìn)門,就先矮了三分。

          

          婚禮那天,小王并沒有注意他忘記請黃主任了。直到一星期后,我送他的英國潤滑套用完了,他才想起黃主任。中國的工會跟美國的不一樣,和執(zhí)政黨沒二心,就是幫助黨搞好大伙的福利,什么發(fā)電影票呀,分瓜果梨桃啊,還管發(fā)放避孕套。計劃生育,那可是國家的百年大計。我們黨,多英明。∧憧催@政策制定的,由單位免費(fèi)發(fā)放避孕套。哪像你們美國,還得花錢買不說,那不是給偷情的和婚前性行為提供方便嗎?還是社會主義好。幾位英明領(lǐng)導(dǎo)一商量,把什么都為咱們老百姓考慮周全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國內(nèi)的產(chǎn)品都是干巴巴的。我是過來人,送小王的禮物可真幫他大忙了。用完了那一打,我也沒有那高級貨再給他了。和我們一樣,他也得去工會要。那得跟黃主任打交道啊,小王問我怎么辦,我說帶包喜糖吧,選大蝦酥,別讓硬糖錛了她那大板牙。

          

          小王恭恭敬敬地把一包大蝦酥遞給黃主任,客套兩句后,小聲說:“有件事兒,請您幫幫忙。”

          

          “喲,敢情是有事啊!要不然你就想不起我了,是吧?”

          

          “瞧您說的,您是工會。∥覀兊母@颊讨!”

          

          “福利?還沒到分福利的時候。糠昴赀^節(jié)才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黃主任故意跟小王裝傻,嗓門比往常還大些,引得屋里幾個人注意了。

          

          “哎喲,我的黃主任,您小點(diǎn)聲。我是跟您要,要,要那個套兒啊。”小王盡量壓低了聲說。

          

          “要什么套?”黃主任的嗓門更大了。小王的臉頓時紅了,他覺得屋里那幾位好像都瞥了他一眼,耳朵似乎也支棱起來了。有一位本來都要走出門口了,又轉(zhuǎn)了回來,好像忘了什么東西,四下找。而且每一位都小心翼翼的,連翻報紙都輕輕、慢慢的,盡量不弄出聲音來。

          

          小王好不容易才悄悄地說出來。

          

          “嗨,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黃主任大笑著說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我們黨鼓勵晚婚晚育?刹荒芤唤Y(jié)婚就想著生孩子。∧氵得等指標(biāo)。這避孕套嘛,有大、中、小三個號,你是什么號。俊

          

          這時候的小王,用我們笑話不會喝酒的人的話說,他是從腦瓜門紅到肚臍眼了。反正大伙都聽見了,他也豁出去了?伤真不記得那英國貨是不是標(biāo)有尺碼,就算有,也未必和國貨對得上號啊!澳蔷徒o我中號吧!”

          

          “嗨!這可不能就合。上次把性別給你勾錯了,耽誤你結(jié)婚,耽誤了半天,瞧把你急的!跟我這通嚷嚷!我最怕你們這號老蔫,瞅著挺老實(shí),一急了比誰都兇。咱們共產(chǎn)黨最講認(rèn)真,你還是到里屋試試。別回頭小了進(jìn)不去,大了突嚕,又跟我急!闭f著,她“呲溜”一聲,把那立馬就要滴達(dá)下來的哈喇子吸了進(jìn)去。

          

          屋了那幾位憋到這會兒,再也憋不住了,“噗嗤”樂出聲來。小王就差叫她黃媽了。她把小王耍夠了才問:“好吧,你要幾個?”

          

          “十個!毙⊥豕淖懔擞職庹f。

          

          “十個!那夠我們用一年的。你們年輕人哪,要節(jié)約,也要節(jié)欲呀……”小王不等她說完,抓過那些小包包就跑了。后面一陣哄堂大笑。

          

          第二天,小王又來到工會:“對不起,黃主任,我得跟您換!

          

          “換什么?”

          

          “換號。我得要大號的!毙液梦堇锲渌瞬皇亲蛱炷菗埽硬簧喜,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你看不是!我說讓你試試,你不試。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吧!新娘子沒怨你?”

          

          屋里那幾位扭過頭來看他們了。小王迅速掏出那些小包包,塞給黃主任,低聲說:“您就別寒磣我了,趕緊給換了吧!

          

          “好,好,給你換。換大號的。嗨!怎么就剩七個了?這不合適,不合適的,你一晚上還用了仨!”

          

          這時,屋里幾位都明白他們說什么了,吃吃地笑起來。

          

          小王死活不肯再去工會了。他央求媳婦跟她們單位要,媳婦說:“你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了?哪有女人要老爺們用的東西!”最后打熬不住,她還是去要了。小王覺得這下再不會受羞辱了,盡管在家他已經(jīng)成了嚴(yán)重的“氣管炎”病患者。

          

          萬萬沒想到,一個月后,黃主任居然找上門來了。當(dāng)著一群同事的面,她笑呵呵地大聲說:“小王。『镁脹]見你了。怎么也不來領(lǐng)避孕套了?沒有和新娘子鬧別扭吧?沒有生病吧?該不是打算要孩子了吧?你可還沒有指標(biāo)呢……”小王滿臉通紅,回頭就跑,后面又傳來一陣大笑。

          

          華萊士教授也笑得前仰后合了。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問了我一句:“你們這樣大笑,小王覺得怎么樣?”(How did。蹋椋簦簦欤濉。祝幔睿纭。妫澹澹臁。幔猓铮酰簟。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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