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四篇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巨大陰影處
也許“原罪”不僅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存在在《舊約》里,而是存在于我們當下的生活,存在于從遠古一直以來的焦慮中。
上帝為什么和他們訂立這樣的約定?我想上帝明明是知道他們會違背這個約定的。上帝給出的理由似乎總是不那么充分:知羞恥、知善惡必背負痛苦。那為什么呢?我們可以理解上帝是先驗的,但他的隱晦和言不由衷總讓我產生懷疑,似乎上帝本人對伊甸園的理想設計,是來源于經驗和教訓。他的胸有成竹,讓我相信,此前還有一個世界,而這一個也可能是另一場試驗。
前些日子我聽陳丹青講圣馬可教堂的濕壁畫,講十四世紀偉大的畫家安吉里柯。安吉里柯的神有著劫難之后的平和、單純、美好和安詳。在安吉里柯那里似乎回應了我的看法:偉大的神性深處是人性,而人性的深處也是神性。我們不知道神的旨意,但也許都是在不斷的試探中,在試探中突破秩序,在試探中前行,并背負由此所帶來的焦慮,從而接受來自內心巨大的不安和精神的懲罰。安吉里柯在佛羅倫薩贏得尊重和巨大的聲譽,以至于教皇想讓他當佛羅倫薩的主教,而他拒絕了。也許我們可以從安吉里柯的繪畫中了解他,進而推測他已進入神的內心,并了解到神的本意。
隨著商業(yè)繁榮、工業(yè)革命和現代社會的到來,上帝的約束逐漸被法律和道德所代替,但這并不意味著撒旦和上帝把整個世界交給了人類,在人性巨大的陰影處,他們始終存在,上帝似乎成為觀察者,而撒旦卻極有可能仍是蠱惑者。
卡佛在《當我們在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這部小說集里,就是在探尋那些潛伏在陰影處的難以把握和言說的人性。就像李敬澤所說:“他讓很多很多人感知到了在自己生命中確實存在一種荒涼,令人膽寒的巨大沉默!蔽腋鼧芬獍阉f成是人性的巨大陰影處。它充滿著背叛和巨大的不確定性。它像是一個活著的疤痕,原罪一樣長在每個人的身上,它是一種焦慮,而不是活著的邏輯。
在《告訴女人們我們出去一趟》這篇小說里,更加直面這種焦慮。比爾和杰瑞在他們的妻子準備午餐的時候,駕車出去,路遇兩個騎行的少女芭芭拉和莎倫,她們的美好激起了比爾和杰瑞的欲望,而最終杰瑞用同一塊石頭砸死了她們。這一切,都在短短的時間里發(fā)生,似乎每個人都感覺那是一種夢幻般的精神游走,而并不是現實,甚至傷口會愈合,血液會重新流進血管。然而,那的確是現實,的確已經發(fā)生。而我們永遠找不出他們的邏輯性動機。
這場毫無征兆的游戲般的兇殺,讓我想起卡佛的話:“我們已經都知道,人生是一場悲劇,更悲哀的是,這場悲劇的主角還不是你,而是命運。每一個人,都注定了是曠野里的寂寞,都注定要面對生命本身的孤獨,甚至還有人性中固有的惡!
蘇童說:“讀卡佛不是讀前面一大朵一大朵的云,而是云后面一動不動的山峰。”
那些山峰投射出巨大的陰影,那里埋伏著多少驚悚的危險,就有多少夢游般的鬼使神差。
像身影迫切的喬瓜那樣
像風摧折著荒野的植物那樣,死亡的陰影也一直追趕著胡安·魯爾福筆下的人物,以至于他們都來不及絕望。
我無法確定這些生活在近乎荒原上的人類,是否出自魯爾福本人的經驗,我沒有搜尋到魯爾福的出生地和長期的居住地,也不確定這本寫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小說集《燃燒的原野》的故事背景是否在那稍早的年代。比如,墨西哥革命年代。但從人物名字看,可以推測他們是西班牙人的后裔,而不是印第安土著,或者古老的阿斯特刻人。他們應該生活在墨西哥西北部山地和平原的交叉地帶。這個地區(qū)符合小說里多次提到的風、干旱。年平均降雨量一百毫米,而且集中降水,容易造成洪水和土地的板結。就像他多次提到“像老牛皮一樣”的土地,雨水過后,土地開裂,留下“水渣”,像土地長出了刺,會割破人的腳。
我想這些問題,并不是要探討魯爾福小說的藝術性源泉,而是想推測地理和歷史環(huán)境是如何塑造或者啟示一個作家的,就像當我們了解到南美洲古老的神話,和人們講述神話的方式,就比較容易理解馬爾克斯一樣,所謂的魔幻現實主義也只是評論家借助說話的方式而已。當然,馬爾克斯在魯爾福那里得到照耀,卡夫卡和魯爾福使他的寫作走出瓶頸。
但,這仍然不是我思考的方向。我相信一個地區(qū)的氣候和地理環(huán)境是對那里生存著的一切居民有著最本質和獨特的塑造,包括人類和植物。也許,我更想說的是植物,它們比人類更古老,至少那些從別處被風送來的植物比魯爾福筆下的人物更早地來到貧瘠的原野。遷徙來的植物和原住地植物體現不同的生命狀態(tài)。是魯爾福筆下的人物的迫切,讓我想到了那些遷徙到荒原來的異鄉(xiāng)植物。這種迫切表現在生育的迫切和對死亡的迫切,都有一種被驅使、被催促的感覺。
在我來到烏海很多年,差不多有二十年之后,才見到喬瓜的。它是和我的童年一起生長的植物,它白色的汁液至今還在我舌尖的記憶里停留。當我在二十年之后,在異鄉(xiāng)重新見到喬瓜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它們在山谷的溝槽的背陰處,很翠綠,碩果累累。我迫不及待地想嘗到它們,像是與童年意外相會。我挑了一個最大的,放到嘴里,但已經咬不動了,它有半個手指那么大,但是已經老了。再挑一個稍小一點的,也老了,咬不動了。那么再小一點,再小一點,一個一個漸次地嘗,一直到最小的一個,只有黃豆那么大,但它仍然是老的,不能吃的。我嘗試著換一棵,再換一棵,仍然如此。這讓我感到頹然,為什么是這樣呢?這像一個惡毒的玩笑,把我困在了某個時間里面,同時也有一種缺乏真實之感。
還好,這里強烈的陽光能夠喚醒我的意識。我開始慢慢地觀察山上的植物,它們有野菊、枝芨、沙蒿,還有可以吃的大黃、澤蒙。
在此之后的日子,甚至延續(xù)至今,只要到了野外,我會不由自主地觀察這里的植物,比如哪些可以吃,哪些是動物喜歡吃的。哪些是原生植物,哪些是遷徙來的。哪些是來自更遠的遠古,與古大陸的變遷逐漸成為現在的樣子,哪些是地質大變化之后才有的植物。
比如半日花、四合木、裸果木(這個是我的推測),它們是更為遠古的孑遺,在地質大變化之前,它們可能是高大的植物,枝繁葉茂,甚至有的植物學家認為四合木曾經像桐樹那樣的高大,可以蔽日,而現在只有幾十厘米高,葉子還沒有綠豆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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