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圖騰

李澤厚

中國史前文化比過去所知有遠為長久和燦爛的歷史。七十年代浙江河姆渡、河北磁山、河南新鄭、密縣等新石器時代遺址的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不斷證實這一點。將近八千年前，中國文明已初露曙光。

上溯到舊石器時代，從南方的元謀人到北方的藍田人、北京人、丁村人、山頂洞人，雖然像歐洲洞穴壁畫那樣的藝術尚待發(fā)現(xiàn)，但從石器工具的進步上可以看出對形體性狀的初步感受。北京人的石器似尚無定形，丁村人的則略有規(guī)范，如尖狀、球狀……到山頂洞人，不但石器已很均勻、規(guī)整，而且還有磨制光滑、鉆孔、刻紋的骨器和許多所謂“裝飾品” ：“裝飾品中有鉆孔的小礫石、石珠、穿孔的狐或獾的犬齒、刻溝的骨管等。所有的裝飾品都相當精致；所有裝飾品的穿孔，幾乎都是紅色，好像是它們的穿戴都用赤鐵礦染過�！� 這表明對形體的光滑規(guī)整、對色彩的鮮明突出、對事物的同一性有了最早的朦朧理解、愛好和運用。但要注意的是，對使用工具的合規(guī)律性的形體感受和在所謂“裝飾品” 上的自覺加工，兩者不但有著漫長的時間距離（數(shù)十萬年），而且在性質上也是根本不同的。雖然二者都有其實用功利的內容，但前者的內容是現(xiàn)實的，后者則是幻想（想象）的；勞動工具和勞動過程中的合規(guī)律性的形式要求（均勻、光滑等）和主體感受，是物質生產(chǎn)的產(chǎn)物；“裝飾” 則是精神生產(chǎn)、意識形態(tài)的產(chǎn)物。盡管兩者似乎都是“自然的人化” 和“人的對象化” ，但前者是將人作為超生物存在的社會生活外化和凝凍在物質生產(chǎn)工具上，是真正的物化活動；后者則是將人的觀念和幻想外化和凝凍在這些所謂“裝飾品” 的物質對象上，它們只是物態(tài)化的活動。前者與種族的繁殖一道構成原始人類的基礎，后者則是包括宗教、藝術、哲學等胚胎在內的上層建筑。當山頂洞人在尸體旁撒上礦物質的紅粉，當他們做出上述種種“裝飾品” ，這種原始的物態(tài)化的活動便正是人類社會意識形態(tài)和上層建筑的開始。它的成熟形態(tài)便是原始社會的巫術禮儀，亦即遠古圖騰活動。

追溯到山頂洞人“穿戴都用赤鐵礦染過” 、尸體旁撒紅粉，“紅” 色對于他們就已不只是生理感受的刺激作用（這是動物也可以有的），而是包含著或提供著某種觀念含義（這是動物所不能有的）。原始人群之所以染紅穿戴、撒抹紅粉，已不是對鮮明奪目的紅顏色的動物性的生理反應，而開始有其社會性的巫術禮儀的符號意義在。也就是說，紅色本身在想象中被賦予了人類所獨有的符號象征的觀念含義；從而，它訴諸當時原始人群的便不只是感官愉快，而且其中參與了、儲存了特定的觀念意義。在對象一方，自然形式里已經(jīng)積淀了社會內容；在主體一方，官能感受中已經(jīng)積淀了觀念性的想象、理解。這樣，區(qū)別于工具制造和勞動過程，原始人類的意識形態(tài)活動，亦即包含著宗教、藝術、審美等等在內的原始巫術禮儀就算真正開始了。所以，如同歐洲洞穴壁畫作為原始的審美藝術，本只是巫術禮儀的表現(xiàn)形態(tài)，不可能離開它們獨立存在一樣；山頂洞人的所謂“裝飾” 和運用紅色，也并非為審美而制作。審美或藝術這時并未獨立或分化，它們只是潛藏在這種種原始巫術禮儀等圖騰活動之中。

遙遠的圖騰活動和巫術禮儀，早已沉埋在不可復現(xiàn)的年代之中。它們具體的形態(tài)、內容及形式究竟如何，已很難確定。也許，只有流傳下來的遠古“神話、傳奇和傳說” ，這種部分反映或代表原始人們的想象和符號觀念的“不經(jīng)之談” ，能幫我們去約略推想遠古巫術禮儀和圖騰活動的面目。

（節(jié)選自李澤厚《美的歷程》，有刪改）

6．下列對“使用工具的合規(guī)律性的形體感受” 和“在所謂‘裝飾品’上的自覺加工” 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

A．兩者都有其實用功利的內容，但兩者在內容上是根本不同的：前者是現(xiàn)實的，后者則是幻想的。

B．兩者產(chǎn)生的時間相距遙遠，因而前者是物質生產(chǎn)的產(chǎn)物，后者則是精神生產(chǎn)、意識形態(tài)的產(chǎn)物。

C．兩者似是“自然的人化” 和“人的對象化” ，但前者是真正的物化活動，后者只是物態(tài)化的活動。

D．前者與種族的繁殖一道構成原始人類的基礎，后者則是包括宗教、藝術等萌芽在內的上層建筑。

7．下列對山頂洞人“染紅穿戴、撒抹紅粉” 的分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

A．“紅” 色對于他們甚至連同動物都一樣能引起生理的刺激作用，但對他們卻還包含著或提供著某種觀念含義。

B．這標志著他們擁有社會性的巫術禮儀的符號意義的開始，而不再是對鮮明奪目的紅色的動物性的生理反應。

C．紅色賦予當時的原始人群不僅僅是感官愉快，而且其中參與了、儲存了人類所獨有的符號象征的觀念意義。

D．這種行為已經(jīng)積淀了社會內容、觀念性的想象和理解，表明原始人類的意識形態(tài)活動就算真正開始了。

8．根據(jù)原文內容，下列理解和分析正確的一項是（ ）

A．隨著七十年代河姆渡等地新石器時代遺址的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中國史前文化的秘密被揭開，近八千年前的文明已初顯。

B．山頂洞人制造的石器很均勻、規(guī)整，而且還能打磨骨器，自覺加工“裝飾品” ，表明他們追求精致，愛好紅色。

C．山頂洞人在尸體旁撒上礦物質紅粉，并做出種種“裝飾品” ，這種原始的物質化的活動便是原始社會的巫術禮儀。

D．遙遠的圖騰活動和巫術禮儀已經(jīng)不可能復現(xiàn)，但我們可以憑借遠古“神話、傳奇和傳說” ，去約略推想其面目。

[答案] 7.6. B

7. A

8. D

[解析] 7.6. 強加因果，原文只是陳述事實，并未進行因果推理。

7. 原文是說“這是動物也可以有的” ，并未十分肯定。

8. A．“秘密被揭開” 有誤，原文“比過去所知” “已很難確定” 表明了解還不多；B．“表明他們追求精致，愛好紅色” 的解說有誤；C．應是“它的成熟形態(tài)” 便是原始社會的巫術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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