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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想就是畫上一筆]畫江湖之不良人3

        發(fā)布時間:2020-02-25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與劉國松先生的初識還是1999年4月,記得那年中國美術館舉辦“劉國松、丁紹光、徐希、宋雨桂、石虎”5人聯(lián)展,借著友人的介紹與劉老師相識,他為人敦厚、真誠、待人和善都給少年的我留下極深的印象。如今十多年過去,我從當年的高中生,到如今工作已好幾年。其間和劉老師偶有聯(lián)系,每次出版新畫集,“老朋友”總是忘不了給我這位“小朋友”郵寄一本。不論是他每次到訪北京,亦或在上海相見,每次短暫的見面都能讓我從這位“老朋友”身上學到一些新東西。
          前段時間,“劉國松創(chuàng)作大展八十回眸”在中國美術館展出,作為“小朋友”的我,自然要前去與這位多年的“老朋友”相見。上次和劉老師見面還是2007年9月,在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個人畫展上。近4年未見,雖然歲月生華發(fā),但劉老師依舊一副老頑童的模樣,兩眼一笑瞇成了一道縫,大嗓門依舊亮如洪鐘。
          藝術家最重要的是原創(chuàng)性,敢于反潮流,勇于獨立思考,要創(chuàng)造個人獨特的表現(xiàn)話語和個人風格。和劉國松一個下午的對話中,也讓我更加深刻體會到他對東方哲學、對生命、對宇宙本質(zhì)的認識,對老子陰陽乾坤思想的領悟。臺灣文化界人士來大陸第一人
          《臺聲》:作為來大陸參訪的第一位臺灣文化界人士,此后有近10年不能回臺灣,您可以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劉國松:1981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書。那年北京成立中國畫院,蔡若虹、黃胄托新華社香港分社邀請我來參加成立儀式,為祝賀畫院成立,當時還辦了一個畫展,要求我?guī)蓮埉媴⒄。我的作品展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許多國畫愛好者說,“噢,中國畫原來還可以這樣畫!碑敃r很多畫家對我的畫和畫法非常感興趣,當時的中國美協(xié)主席、中央美術學院院長江豐就盛情邀請我來大陸辦個人畫展。后來有臺北的畫家朋友打電話問我說“你去北京了?”我當時就想,連朋友都知道了,臺當局肯定也知道了。結(jié)果我真的被列入了黑名單。后來一直不能回臺灣,一直到1989年臺灣解禁后,臺中美術館開幕邀請我才回去。
          
          《臺聲》:也從那時起您開始了與大陸畫界的交流?
          劉國松:對。我1983年應邀到北京中國美術館開個人畫展,當時我很想回山東老家過個年,于是我的畫展就安排在國慶節(jié)那時開始。過去我也辦過個人畫展,可說實在話,這一次畫展,我才真正領略到什么叫轟動。原計劃只在北京展出,結(jié)果廣東、湖北、黑龍江都來請,這個畫展一直辦到了烏魯木齊,走了18個城市。除了展覽外,我還演講,介紹西方20世紀現(xiàn)代藝術、臺灣現(xiàn)代藝術發(fā)展近況、現(xiàn)代水墨的新技法等。
          
          《臺聲》:大陸美術界理解您的思想與追求嗎?
          劉國松:我在大陸得到了很多同行的回應與理解。在北京第一場演講后,吳冠中就上來握著我的手說:“我們的心是相通的。”因為大陸的藝術家們也一直在為中國畫的出路而困惑,一直在努力。藝術家最重要的是原創(chuàng)性
          《臺聲》:這次展出的作品橫跨您創(chuàng)作六十余年,也顯現(xiàn)出您創(chuàng)作的不斷求變。
          劉國松:我14歲開始學習傳統(tǒng)國畫,大學二年級接觸到西畫,那時我就發(fā)現(xiàn),和西畫比較而言,中國畫離我們的時代太遠。那時我就全身心地去畫西畫,走“全盤西化”的道路。我花了7年的時間,涉足西畫的諸多流派,但畫到后來覺得這樣下去也不對。作為一個中國人,對西方的模仿只能是表面的,我們不了解西方的傳統(tǒng),我們認為的新恰恰是西方的舊。我1966年在美國波士頓美術館就看到裝置藝術,當時很感動,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上世紀50年代初就有人開始做,60年代都成為大師了。
          那時我在創(chuàng)作上也遇到困境,便和幾位朋友一起成立了“五月畫會”。但三屆之后,我首先提出要走“中西合璧”之路,即在中西兩大傳統(tǒng)之中走出一條新路。當時我的中西合璧就是在油畫的畫布上加入水墨的趣味。那時我正在畫布上以油畫材料用松節(jié)油去沖出水墨趣味的時候,材料理論則認為,使用什么材料,就要把那種材料發(fā)揮到最高境界,不可以用一種材料代替另一種材料。當時臺灣建筑界興起一股仿古風,用鋼筋水泥蓋了許多仿古建筑,其中科學館仿北京天壇。作為古建筑,使用斗拱是因琉璃瓦重,木梁難以承重,把力量分散所以用斗拱;為防蟲蛀才漆上油漆:為美觀才畫上圖案。而鋼筋水泥完全可以承擔房頂?shù)闹亓浚植慌孪x蛀,但仍用水泥造斗拱,還漆上油漆,畫上花紋。材料理論批評這種做法,認為完全是作假。對照這一理論反省自己的作品,我用油畫顏料達到水墨趣味不也是在作假嗎?
          經(jīng)過西方傳統(tǒng)繪畫洗禮,我感到繪畫的本質(zhì)就是創(chuàng)造,做藝術家與做科學家沒什么兩樣?茖W家必須在實驗室里每天做實驗,有發(fā)明才是科學家,有大發(fā)明成為大科學家,有小發(fā)明成為小科學家,沒有發(fā)明,不稱其為科學家。畫家也應該在畫室里不停地做實驗,有實驗才有創(chuàng)造,有大創(chuàng)造是大畫家,有小創(chuàng)造是小畫家,沒有創(chuàng)造,不稱其為畫家。
          “革中鋒的命”拓展國畫發(fā)展
          
          《臺聲》:記得您說過一句很著名的話,叫“革中鋒的命”……
          劉國松:1963年黃君璧教我的課,說你不用中鋒畫不出好畫。我對這個很反感,中鋒并不是唯一的,中國畫歷史上蘇東坡曾用甘蔗渣畫畫,米芾曾用蓮蓬畫畫,唐朝人還有用頭發(fā)畫的。后來1964年我在臺灣《文星》雜志上寫的一篇《談繪畫的技法》,對中國繪畫史做了一次大檢查。其中我拿1000年前荊浩所說的“使筆不可為筆使,用墨不可為墨用”來提醒大家,但并沒有得到應有的注意。
          1971年我到了香港后,在國畫界聽到的仍然是“不用中鋒就畫不出好畫來”的陳腔濫調(diào)。那時我真的覺得中國畫壇已病入膏肓,非下猛藥不可。于是我又重寫了《談繪畫的技法》,發(fā)表在香港《星島日報》與臺灣《聯(lián)合報》上,這次我在文中提出“革中鋒的命”和“革筆的命”的口號,這下子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無論是香港或臺灣,響起了一片撻伐之聲,臺灣《中央日報》的方塊專欄作家,甚至罵我是數(shù)典忘祖,鞭撻聲可想而知。
          我在臺灣成功大學建筑系的一位朋友說中國畫的“筆”就是建筑的“梁”,我說咱們等10年以后再看,結(jié)果不到10年,巨蛋形或龜殼形的體育館紛紛建成了,既沒有棟梁,也沒有支柱,而且其中的空間遠遠超過過去任何建筑。其實,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繪畫技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拿西洋美術史來說吧,印象派有印象派的技法,野獸派有野獸派的技法,立體派、超現(xiàn)實派、抽象派或照相寫實派,也都有他們獨特的技法,甚至獨特的用色。為什么唯有中國人要用文人畫的技法和觀點,去衡量所有的水墨畫呢?這完全是封建時代文人入主畫壇之后,以外行領導專業(yè)所制造出來的“筆墨”一言堂所致。在多元化的現(xiàn)代人看來,不是覺得很可笑嗎?
          
          藝術創(chuàng)作無須回避制作
          
          《臺聲》:創(chuàng)新應該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是一種新的藝術感覺的自然流露,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能勉強出新,否則就會偏離了藝術的創(chuàng)造而成為了技術的制 作……
          劉國松:我認為制作并沒有什么不好。藝術界把“制作”當作一個貶義詞,其實制作沒有什么不對。2007年在潘天壽百年壽辰研討會上,評論家邵大箴先生在臺上發(fā)言說,要反對藝術上的制作,當然在制作上的大師劉國松我還是很佩服的,他的制作有些好的作品,一般人的制作都很差。當時我并沒有準備發(fā)言,但邵先生看到了我,非要我上臺談談這個問題。
          我當時分析了藝術是否要回避制作的問題。我說,我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不是一個美術史家,但為了創(chuàng)作的需要看了一些美術史、美術理論方面的書,美術史家往后看,我是往前看的,看美術發(fā)展應該是什么方向,怎么發(fā)展,這是一個畫家的責任。即便如此,我在美術史上也看到,最早的畫家是被帝王、宗教勢力所聘用的,多半不落款;唐以后開始落款了,最早落款往往是“某某人制”,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就落“范寬制”,這不就是你們反對的制作之“制”嗎?到后來的重彩畫,又落款“某某人繪”,表示其為彩色的;再后來水墨畫出來,這是一次革命,又落獲“某某人畫”、“某某人戲墨”、“某某人寫意”;等到文人畫家主導畫壇之后,用寫字的方法畫畫,又都落款“某某人寫”。題款的變化反映了中國美術史的發(fā)展,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以前文人的思想,也不是那樣的藝術觀點,很多畫家也已不是書法家了。我們今天已到了另外一個時代、一個階段了。是一個什么階段呢?那就是“作”的階段,要落款“某某人作”!走下臺時我又舉手大聲高呼,“就是要作!”臺下掌聲如雷。我現(xiàn)在仍是這樣的觀點。
          
          中國人應該有自己的當代藝術
          
          《臺聲》:您如何看待現(xiàn)今當代藝術的潮流?
          劉國松:1993年,哈佛大學的亨廷頓教授發(fā)表了《文明的沖突》一文,他認為世界上有兩種文化沒有被同化,一是伊斯蘭教文化,一是儒家文化。他書中建議美國政府和歐洲國家合作同化儒家文化。有幾個大陸的當代藝術家為什么這么紅?完全是美國人捧出來的。美國人捧樣板,然后讓國內(nèi)的年輕人跟著走。同化全世界是美國的一個目標。
          當年臺灣的畫家到美國,剛好趕上美國的照相寫實主義,有一些畫家跟著照相寫實主義的潮流走,被邀請到美國很好的畫廊去展覽,而且作品賣得不錯。這些畫家回臺灣后,簡直不得了,自稱“我是國際性的畫家”,吹得一塌糊涂。于是,臺灣的年輕畫家跟著他們走。等照相寫實主義的風潮過去,他們就被淘汰了。年輕人看到這樣的畫能在國際上賣很高的價錢,馬上去追風。很多年輕畫家不理解背后的藝術陰謀,他們只看到現(xiàn)象而沒有能力去分析。
          
          《臺聲》:您對中國當代藝術的發(fā)展有怎樣的期待?
          劉國松:如果站在中國人的立場,各種表現(xiàn)的形式都可以利用。但不是照搬,不是復制。很多藝術家沒有認真的思考什么是中國的當代藝術,西方流行什么就做什么,“當代”不等于西方,中國人應該有中國人的當代藝術。我們是一個兼容并包的民族,不排斥學習別人的文化,但要消化,用有營養(yǎng)的部分來增強自己的體力。藝術家首先要把自己的坐標找好,再談所從事的文化事業(yè)。橫坐標是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傳統(tǒng),縱坐標是外國文明,兩個坐標要交叉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上。一方面,把中國的傳統(tǒng)拿來,有選擇地保留;另一方面,有選擇地吸收西方現(xiàn)代文明。在兩者之間,針對中國的問題建立現(xiàn)代中國文化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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