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jié)前后是專題收藏好時節(jié),每逢這個時候,我總會放下手里的事,專門跑市場。去年過節(jié)就有一單業(yè)務(wù),生生讓我給推了,提成給了別人,老婆還埋怨說:“年根上,誰不是掙錢要緊?你可好,凈往人家手里扔錢了�！�
　　往年逢上這時節(jié),收過賀年卡、明信片等小玩意兒。今兒個正轉(zhuǎn)著,就看見有幾處地攤擺著幾件小動物,獅子不像獅子,龍不像龍,麒麟不像麒麟。以前沒注意過,只知道有一種動物叫“年獸”,正蹲那兒看,攤主就主動搭訕:“大哥喜歡年獸?”本來我是不想和他玩兒,他這一問,倒逗起了我的玩心。
　　我知道眼前這對可愛的小東西是年獸,可是它們身子光溜溜的,沒有鱗也沒有毛,跟個禿尾巴鵪鶉似的,后面有條尾巴,像龍,頭上有個角。新活,做工不錯,傳統(tǒng)的東西我倒覺得不一定非要老的,形象上一致,做工精妙,能傳老物件的文化底蘊,就是好東西。如果這東西現(xiàn)在不會造了,就叫斷根了。所以傳東西的是人,而不是物。
　　我成心問對方:“這也叫年獸?”
　　對方反問:“怎么不叫年獸?”
　　我說:“你看啊,傳說中的年獸是麒麟身子、龍頭,你看你這個東西,光溜溜的身子,那腦袋像龍嗎?”
　　對方被我一說也蒙了,覺得我說得對。我說:“你這個東西做得走了樣了,本來想創(chuàng)新,結(jié)果弄成這樣。”先針砭了這么一通,打擊了對方的自信心之后,再問多少錢,攤主說:“您給800吧�！蔽艺f:“50一個,買回去給孩子玩兒還差不多。你自己留著收藏吧�！闭f著正好一哥們兒打我手機,說帶我見一位專門收藏年獸的朋友。我把東西撂下,剛要走,攤主一步跨出了地攤,拉著我說:“大哥,我今兒個還沒開張呢,您再給加點�！蔽沂菑膩聿恍胚@種話的,誰掙了大錢跟你嚷嚷?藏品市場上都說自己賠錢。我說這么著吧,我今兒個沒帶那么多,就100元,明兒我再來買怎么樣?對方心里明白,明兒誰來呀?就見他急轉(zhuǎn)身,抓起那一對小巧玲瓏、金光閃閃的年獸,往我懷里一塞,“100就100,賠著賣吧�！�
　　什么賠著賣?分明就是少賺點兒而已。過年不就是過的它嗎?我尋思:這要是老的該多好?走過了兩個攤位,猛然見眼前靜靜地趴著一只鐵年獸,一身的鐵銹,和剛才那一對比起來有點兒難看。我走過去了,又回頭看了看,可是就那么一眼,就讓我心里覺得那就是正宗的年獸。折回來,慢慢地看了好一會兒,這只鐵年獸和我見過的、聽說過的,以及文字描述過的都有點兒不一樣,正面看像獅子,側(cè)面看是年獸。我二話沒說,也沒和攤主瞎聊,掏錢,裝包里走人。
　　一邊走,一邊想,原來這年獸大體上有個樣子,但是不同地方的人對于年獸有不同的理解。民俗的東西和官方的不同,它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所以每件民俗物品都反映著人們寄托在物品上的不同愿望與心思。
　　
　　年獸的傳說
　　這位朋友叫大閻,據(jù)朋友說他專門收藏年獸,特別擅長收藏年份比較遠的年獸。他剛從外地古玩市場上花了3000元人民幣淘來一只年獸,是清代的。
　　據(jù)說,當時外地市場上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有人說是龍的變形,有人說是麒麟的變體,還有人說是山怪,攤主說是年獸。大閻說他知道這的確是年獸,還知道這東西是清代的,可他不能說,就當是龍的變形,將錯就錯,價錢自然高不到哪兒去。攤主其實也不明白,說這東西不管叫什么,它是明末清初的。大閻心里說:你就蒙吧。嘴上卻說:“不像,從銅質(zhì)、造型、工藝到紋飾都不像。你說有這么小的龍嗎?”圍著的人一聽,都覺得有道理。 “這也就是后仿的東西,沒做好,做走形了。明末清初的龍可不是這樣的。”這一句話,可讓攤主暈菜了,他說不清楚這東西是什么,又說不清楚這東西的年份。大閻說:“這么著,過年讓你開開張,3000元�！蹦孟�。
　　銅年獸,龍頭,麒麟身子,兔尾巴,馬腿,為清代中期的作品,龍頭可打開。年獸的樣子很怪,張著嘴,單腿跪地�！盎氐郊�,我把它擺放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上。過年。”
　　雖然是玩兒,可也有門道,大閻說就這年獸,有三個版本的故事。
　　版本一:說中國古時候有一種叫“年”的怪獸,頭上有角,兇猛異常。它長年住在海底,每到除夕的時候才爬上岸來,殘害生命。每到除夕,所有村莊里面的人都逃往深山避難。有一年的除夕,人們和往年一樣開始準備逃難的時候,村外來了個要飯的老人。沒有人理他。到了村東頭,有一位好心的老婆婆,看這位老人太可憐,就給了他一點吃的,還跟他說,吃完你也趕緊和我們一起逃跑吧。老人說:“我是跑不動了,能不能讓我在你家住一晚上?”老婆婆說:“不是我不讓你住,是因為年獸要來了,它實在是太厲害了,見什么吃什么�！崩先苏f:“我有辦法把它趕走�！崩掀牌挪恍�,可怎么勸都沒有用,只好自己走了。
　　半夜的時候,年獸闖了進來。它發(fā)現(xiàn)村里和往常有點不一樣,居然還有人沒有走,還給它留了一口飯。當它走到村東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老婆婆家的大門上貼著大紅紙,屋里面燈火通明。它渾身一抖,大聲怪叫。院子里面猛然傳來“砰砰啪啪”的爆炸聲。年獸的魂兒都要沒了。突然院門大開,老人身披紅袍放聲大笑。這一驚非同小可,年獸嚇得轉(zhuǎn)身就逃跑了。
　　版本二:說很多很多年以前,在茫茫森林里住著一種非常兇惡的野獸,它的名字就叫“年”。每到臘月除夕,它就從大森林里面跑出來,大吼大叫,吃人吃牲畜。沒有人能收拾得了它。人們?yōu)榱撕湍戢F拉關(guān)系,就在除夕那天殺豬宰羊,讓年獸吃飽吃好,滿足食欲。
　　有一年除夕,人們忘了這事兒。“年獸”來了一看,什么也沒有供上來,就見人吃人,見獸吃獸。人們四散奔逃,整個村子里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年獸氣瘋了。突然有一家的竹房著火了,燒得竹子“噼噼啪啪”地亂響。年獸被嚇得逃跑了。于是,每年除夕,人們就砍許多竹子來燒,竹子“噼噼啪啪”爆響,年獸就被嚇得不敢再來了。
　　版本三:說年獸十分兇猛,身子比大象還大,會飛,且飛得賊快,叫起來聲音震天響。它吃人吃牲畜。所到之處,傷人傷獸。老天爺知道了以后,就叫哪吒帶上雷公和電母去把它捉了起來,一年里只放它出來玩一次。有一年的除夕,年獸出來玩,一進村子,就聽見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以為雷公又來了,于是撒腿就顛兒。跑沒幾步,又看見一個婦女在河邊洗一件紅衣裳,以為是哪吒到了,嚇得連魂兒都找不著了,又狂奔了好一大陣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歇腳的地方,從門縫里射出耀眼的光,心想電母來了,于是它不敢再玩,逃了回去。
　　“年獸”有三怕:怕鞭炮,怕紅色,怕火光。放起鞭炮,貼紅春聯(lián),守歲的年夜風俗就和年獸有關(guān)。
　　沒事兒的時候,用手撫摸年獸的麒麟身子和兔子尾巴,怎么也看不出來,眼前它有兇猛厲害的樣子。相反,倒覺得它有幾分溫順。龍是瑞獸,麒麟也是,樣子都有點兒兇,但也都是吉祥之物。這只年獸和前兩個故事中的形象相似,和后一個故事中的形象有別。從銅年獸的形象上看,它應(yīng)該是住在深山里的動物,馬腿表示它跑得一定很快。
　　農(nóng)業(yè)時代對于過年的想象還真是豐富。
　　
　　不守規(guī)則的賣年畫的
　　年畫是中國老百姓過年必置辦的年貨之一,可是就收藏而言,它又是最不好保留下來的東西。因為年年過年家家都買,誰也不留舊的,舊的留著也沒用。過去再窮的人家,過年也要換一幅新年畫。好幾年以前我就留心年畫,可是至今也沒有弄到多少老玩意兒,就連年頭不太久的年畫,市面上也不是很多。其實我這個人,并不是一味地追求舊東西,特別是民俗方面的物品,新舊不重要,因為民風民俗是通過東西一代代傳下來的,不過有時候為了能夠了解新東西到底和老東西有多大差別,就需要幾件老東西作比較。
　　找了好幾日,也沒看見老年畫,后來在一位朋友的引導(dǎo)下跑到外地,在一位中年婦女的手里,見著兩件清末天津楊柳青年畫,品相極好。我那朋友是去上貨的,買了一大卷子年畫,我說我就要這兩張。那婦女開始出價300元一張,說這兩張和那一大卷子不一樣,是老的。可她也說不上來怎么個老法,就知道老。我說你也別說這兩張有多老,“告訴你,沒多少年�！彼�不信,說昨兒個500元都沒賣。沒想到就這都用爛了的招,跑鄉(xiāng)下來了。我給她分析,500元為什么沒賣出去,不是500塊錢貴了,是東西不值500。為什么不值500呢?就是比那一卷子新仿年畫早不了多少年,“你不信,就撂這兒,300都沒人買�！蔽艺f我就是不愿意白跑一趟,來兩件東西,也就為了安慰安慰自己�！罢f好,100元一件,多一分不要。”我那朋友又哄了她半天,算拿下了。
　　過了沒一星期,朋友打電話來說,你趕緊到這來一趟,帶上點錢,要出事。我問出什么事?他說來了就知道了。我急急地趕到朋友家,一進門,愣那兒了,怎么那賣年畫的中年婦女在屋里等著呢。朋友說你可來啦,要不然她非瘋了不可。我一腦袋霧水,這是咋的啦?朋友告訴我,她說你蒙了她錢。我說我是那人嗎?朋友說:“嗨,你不來,她要跟我玩兒命,你說大年根的哪兒跟哪兒呀!”
　　婦女說:“大哥,你可不能蒙我們�！蔽艺f我蒙你什么啦。她說那兩張年畫我男人回來說是清代的,最少賣500元一張,少了不賣�！澳阏f早不了幾年,就賣你啦�！钡拇_那兩張是清代的,我不那么說,100元能賣我嗎?
　　“那你說怎么著吧?”我的意思是,怎么擺平吧?
　　她說:“每張加200塊錢�！�
　　我心里覺得真好笑,清代的年畫,跑了這么遠來,就為了400塊錢,刨去路費,能剩下幾個錢?給了她400元,打發(fā)走了。我跟我朋友說:“哥們兒給你添堵啦,晚上洗個澡去吧,樂樂�！�
　　收藏市場就那么回事兒,說我花了100元,買了一張新復(fù)制的年畫,那賣畫的能找上門來退我錢嗎?賣虧了倒找來了,這路人真少見,不懂游戲規(guī)則。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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