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站在邊緣看世界】 林奕華
發(fā)布時間:2020-04-07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其實,每個人都是包法利夫人!绷洲热A如此刻畫現(xiàn)代“名媛”。 當《色•戒》的熱映再次將張愛玲推向人聲鼎沸時,素有“香港鬼才導演”之稱的林奕華重新看了一遍自己擔任編劇的電影《紅玫瑰與白玫瑰》,他自認為這是一次回顧與反省,所獲得的感悟或許對今天仍然有所啟發(fā)。林奕華曾八次改編張愛玲的作品,從話劇處女作《心經》到與關錦鵬合作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乃至后來在內地公演的話劇《半生緣》……被香港媒體稱為“改編張愛玲次數(shù)最多的人”。
在香港長大的林奕華有著天生的文藝創(chuàng)作敏感,他早先創(chuàng)立“進念•二十面體”前衛(wèi)劇團,后來離開香港去英國、德國繼續(xù)學習舞臺劇,回國后成立了“非常林奕華”工作室,風風火火地經營他的實驗話劇,他堅持認為自己邊緣化的作品是“反映社會本質”,他所尋求的那種戲劇表達手法的大顛覆,是為了更原汁原味地展示事物本身在復雜社會中的多元化狀態(tài)與最終本質。
2007年12月,林奕華即將帶著他的新劇《包法利夫人們――名媛的美麗與哀愁》來到上海。從剔除傳統(tǒng)意義上的舞臺設計,到刻意安排男女反串表演,這部改編自福樓拜名著的話劇除了名字之外,與原著相比可謂脫胎換骨。
一切都是敏感源
新民周刊:你過往的舞臺作品,大多是關注香港本土的現(xiàn)實題材,此次為什么會選擇改編《包法利夫人》?
林奕華:有一次,我走在路上看到一些設計精美花哨的購物廣告?令我忽然想起《包法利夫人》這本書,感覺福樓拜書中所描寫的人物性格與眼前熱切張揚的景象是多么相似!于是,出于當時的直覺與靈感,我決定以此為題材創(chuàng)作舞臺劇。其實,我的創(chuàng)作靈感很多都是源自這種對外界事物的強烈敏感,像當初做《男裝帝女花》是因為我身邊時時刻刻離不開的廣東話,喜歡《梁!返墓适率且驗楸蛔S⑴_的癡情所感動……現(xiàn)在,我對《長生殿》的故事很感興趣,或許我的下一部作品就會與此有關。
至于《包法利夫人們》,我想是因為現(xiàn)在年輕女孩子的擇偶條件可以用“萬千寵愛集一身”來形容――現(xiàn)代女性對得到寵愛十分渴望,并常常希望及早尋到這種歸宿。但實際上,如果她們得到了寵愛,她們又會對此表示懷疑,甚至要重新尋找自己的價值,這種矛盾的心理正是現(xiàn)代無數(shù)的“包法利夫人們”的狀態(tài)。
福樓拜在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時,靈感來源于當時巴黎小報的一則報道。但小報的興趣是在于挖掘小道消息,對主人公道德的批判也具有草根性。聯(lián)想到今天,人生的復雜性完全被簡化為成功或失敗了,這就引發(fā)了現(xiàn)代人對名利的幻想,乃至對權力的不斷渴望!俺侵忻隆痹谙愀凼呛芰餍械母拍睿鼘嶋H上是大眾欲望的投射對象,F(xiàn)在,這樣的風潮逐漸波及內地,八卦新聞史無前例地變得十分普遍。通過草根性的批判式語言,大眾對道德、審美以及對名媛觀念的表達,已經變得十分符號化了。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的意義恰在于揭露這一主題。
新民周刊:你如何在舞臺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這一主題?
林奕華:我會希望做得有挑戰(zhàn)一些。我不會用傳統(tǒng)的方式將故事搬上舞臺,那僅僅是一場演出,我希望觀眾能夠在我的劇中看到自己,我學著如何跟大眾對話。《包法利夫人們》沒有很多戲劇沖突,歷史、政治、性別的隱喻也不突出。因此我希望多做點嘗試,我讓演員去做三件事:一是讓她們說出她們希望自己成為哪位名人的形象;二是再回到原著文本,大家各自看完小說再聚到一起圍讀,在聽完集體的閱讀之后考慮是自己讀時想象到的多還是聽故事時聯(lián)想到的更多?三就是給他們放臺灣的一些綜藝節(jié)目,《康熙來了》、《小燕有約》等,這些節(jié)目事實上都有共同點,就是通過主持人的表演來達到販賣欲望的目的。
在這部劇里,我會讓演員模仿這些綜藝節(jié)目的內容,讓他們選擇書中的一段文字作為劇中的念白,這樣就不光是對小說的了解,也是對自己的認識。我的工作就是先錄音,然后謄寫下來,編劇整理,最終將其搬上舞臺表演。
新民周刊:《包法利夫人們》中有不少對現(xiàn)代娛樂節(jié)目的諷刺,作為曾經涉足娛樂圈的“過來人”,您怎么看待當今的娛樂圈?
林奕華:娛樂可以是中性的。之所以出現(xiàn)目前如此癲狂的狀態(tài),是因為很多外部因素把它低俗化了:節(jié)目內容的同質化、收視率、票房的終極目的……這些從某種角度看是受好萊塢的影響,但問題是好萊塢能推動世界娛樂業(yè)的發(fā)展,而我們往往只能是跟風、模仿。這一現(xiàn)象在內地還好些,香港就很糟糕,似乎都是那種愚蠢的快樂。所以我今年特別排演了一部《萬千師奶賀臺慶》的節(jié)目,以此探討香港人的“師奶化”。所謂“師奶”,是那些不會對事情作出超本位的要求的人,好像自己到了這個年紀,有家庭有事業(yè),就這么永遠維持下去,斤斤計較,小心翼翼,實際上是很沒有安全感的。由于沒有更大的世界觀和胸襟,我們就會跟進步絕緣。出現(xiàn)這樣的局面,媒體在其中是有影響的。我們今天重新來看所謂的“港劇”,情節(jié)、內容、演員往往都是一樣的,8歲到80歲誰都可以看,目標是什么?反省在哪里?都不清楚。我們表面是提供娛樂,實際上卻在反娛樂。
創(chuàng)作是一種修行
新民周刊:你現(xiàn)在既做導演、編劇,又做電臺節(jié)目,還要擔任大學講師,這些身份中您更看重哪一個?
林奕華:其實這些工作都有一個共通的地方,就是要與人對話溝通,但其中又有著各自不同的滿足感:寫作可以被人閱讀,但是你卻聽不到讀者的聲音;做舞臺劇能看到觀眾的反應,教書也是很好的經歷。就拿教學來說,我注重的是對學生思維模式的培養(yǎng),課堂是互動而非灌輸式的,因為藝術創(chuàng)作是沒有什么法則可循的。有一次,我給香港大學的學生們布置了一個作業(yè):讓男生女生幻想角色互換,然后談談自己是異性的話會怎么樣。最后我發(fā)現(xiàn)女生幻想自己是男生時,敘述往往很長,常常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設想,但男生的幻想通常很短就結束。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們都在做權力的展示,男生被賦權更多,而女生則不能成為強勢。這是一種好玩的嘗試,但不能稱之為方法,是讓他們自己思考,而不是對著教科書死學。當我要去啟發(fā)別人時通常先啟發(fā)自己,我看重的正是這個。所以說,做不同的職業(yè)只是為了獲得不同的滿足感,并沒有高下。
新民周刊:為什么你的創(chuàng)作總是十分關注對同性戀,還有女性意識的表達?
林奕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自己屬于這個群體。一個社會有中心,也有邊緣,而我就是站在邊緣上看與中心的關系。我的創(chuàng)作靈感很多來自香港的環(huán)境本身,男性在某種程度上弱化,而女性受教育越來越高,對權力的渴求就越來越強烈,但是這個社會對男性有優(yōu)待,就好像父母對男孩要更寵愛,因為這份寵愛讓男性的承擔感越來越少。
女性社會很奇怪,她們既是強者又是弱者,現(xiàn)在的女性還是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做,做個上流名媛,但有時又會想為什么要這樣。男人的位置是分配的,女人是要自己爭取的,但到最后爭取到了又不用,不是她想要的,這些都是幾十年的累積促成的。同性戀也是同樣的問題,他們又想這樣,又想那樣,其實根本不知道如何認識自己的主體性。所以說,同性戀與女性有著很相似的現(xiàn)狀,他們需要爭取更多的社會認可。這也就是我關注著兩個題材的根本原因。
新民周刊:在你看來,現(xiàn)代女性應該如何尋找自己的價值?
林奕華:我很欣賞北歐女性的價值觀,她們不在乎跟誰結婚,所嫁的丈夫有沒有社會地位等等,她們往往更重視對社會的貢獻,這就是不同文化環(huán)境造成的差異。所以我鼓勵學生出去走一走,尋找更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們要學會獨立思考,就像孤獨、疾病、死亡、失戀、受傷這些不被欲求的經驗,你都是要自己面對的,如果到了不幸發(fā)生的那一刻再想著面對,那是很可怕的。人,必須要學會面對孤獨。但現(xiàn)在的人們都是那么忙碌,又太追求生活的娛樂化,總是很難去想到這些。我就是想通過自己作品中的一些思想,讓大家了解自己的處境。從這一點上來說,創(chuàng)作其實是一種“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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