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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華苓:把毛澤東詩詞譯介給全世界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1972年,她和美國丈夫出版了英譯毛詩,臺灣報刊就罵她不忠不孝,而海峽另一端,則抱以驚喜和期待;之后,她的寓所成了中國作家走向世界的一個港口      “有一天,PAUL突然問我:‘聽說毛的詩寫得不錯?’”
          PAUL是指聶華苓丈夫、美國著名作家安格爾。每次提到PAUL,她的語調(diào)都格外柔和。
          
          “我就給他說,毛有些篇章的確很棒。他馬上又問:那你為什么不試著譯幾首呢?”
          聶華苓動了心。牛刀小試,居然大獲成功,初譯的幾首毛詩在華人文學(xué)圈很快流行起來。一個偶然的即興建議從此發(fā)展成了一個正式的事業(yè),聶華苓、安格爾合作的英譯毛詩分別于1972年和1974年在美國和法國出版發(fā)行。
          為了譯毛詩,聶華苓不得不惡補了一把中國政治史,尤其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懊渴酌姸加刑囟ǖ恼伪尘,不懂中國政治史,你就根本無從下手!甭櫲A苓告訴筆者。
          長征的故事,延安的故事,整個紅色中國的故事,就這樣一步步走進聶華苓的視野,新鮮而朦朧。
          “接著我就挨罵了。臺灣報刊罵我不忠不孝!甭櫲A苓父親死于紅軍的槍下,所以在臺灣看來,聶華苓翻譯毛詩就等于背叛父親的亡靈。而海峽另一端,則抱以驚喜和期待。
          “其實兩邊都對我想象過度了,把一個文學(xué)事件政治化了!被貞涍@段風(fēng)波,聶華苓滿臉的無奈。
          但無論如何,毛詩英譯無意間為聶華苓開啟了人生的一個通道――夢縈魂系的故園向她張開了雙臂。“四人幫”垮臺不久,即1978年,聶華苓重返闊別三十年的祖國。受到的禮遇之高,超乎她的想象。
          
          最美好的我經(jīng)歷過了,就是跟PAUL相愛;最壞的我也經(jīng)歷過了,就是PAUL的離去
          
          相遇聶華苓,多少有些意外。剛到愛荷華就問陪同官員,有沒有機會拜會聶華苓?陪同官員說,他們早已知會聶華苓,但她住在山上,剛下過大雪,路上尚有積冰,開車下山怕有危險,所以沒安排。我也就不指望了。2日上午造訪愛荷華大學(xué)國際寫作坊,陪同官員突然提示說,中午聶華苓請我們吃飯。跟寫作坊負(fù)責(zé)人談到11點,一個人推門而入,所有人一齊站了起來,我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聶華苓了吧。
          果然不差。風(fēng)塵仆仆的聶華苓顯得瘦小而又精干,兩只眼睛炯炯有神。握手,寒暄,然后一群人圍著靠墻的安格爾銅像合影。身為寫作坊教父的安格爾,微笑著,靜靜地坐在人群中間。
          “他特別強壯。”聶華苓驕傲地回憶說:“八十年代我們買了個很大很大的微波爐,重量超過一百公斤。他從車庫直接抱到二樓廚房,途中根本不停下來歇口氣!
          盡管有一雙勞動人民的手,安格爾還是扛不住命運的閘門,而在1991年溘然西去。那年聶華苓66歲。
          “從此我再也不記日記了。PAUL走了,我還有什么可記的呢?”聶華苓神色黯然地說。
          兩部心愛的相機也都送了人。“我很喜歡攝影。PAUL的合影照,只要沒有我,一般都是我拍的。但他走了之后,我再沒什么照片可拍了!
          對PAUL的記憶那樣刻骨銘心,以致后來一個通靈大師主動要給她預(yù)言未來時,她竟毫無興致:“最美好的我經(jīng)歷過了,就是跟PAUL相愛;最壞的我也經(jīng)歷過了,就是PAUL的離去。還有什么值得我期待的,還有什么值得我恐懼的呢?”
          在寫作坊辦公室象征性地停留了幾分鐘,聶華苓就招呼我和翻譯隨她出門。門外白雪皚皚。
          “那是我的車!彼钢贿h處一輛銀灰色的兩廂車說。那車的檔次,估計跟國內(nèi)幾萬塊錢一輛的小車差不太多。
          說著,抬腿就朝自己的坐駕走去:“我?guī)銈冋覀地方吃飯!
          雪地挺滑溜的,摔一跤肯定不輕。我趕緊伸手把她拉住:“聶老師咱們就在這等,叫司機把車開過來嘛!
          老太太樂了:“咳,我哪來什么司機!
          翻譯也笑了:“你以為是在國內(nèi)呀,這里的老人都很獨立,都是自己開車!
          一排排小別墅從車窗兩邊嘩啦啦地整齊后退。愛荷華實在太小,轉(zhuǎn)眼間一片一片空曠的農(nóng)田撲面而來,車子出城了。很快,一條河流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就是愛荷華河。我們到了!甭櫲A苓說。
          “但這里還不是來愛荷華的中國作家去得最多的地方。他們?nèi)サ米疃嗟牡胤侥阒朗悄膬??
          我當(dāng)然只好搖頭。她嘆口氣:
          “這你都不知道呀,答案其實好簡單,他們?nèi)サ米疃嗟牡胤骄褪俏壹已!?
          我們不禁大笑起來。
          笑完了,老太太很鄭重地向我發(fā)出了邀請:
          “我不知道你下午的行程怎么安排的,但我家你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盡管事先有安排,吃完飯后我們還是先繞道去她家。
          聶華苓家掩映在半山腰上的叢林中,背后是一片開闊的山坡,積雪像一塵不染的潔白的毛毯,豐腴而松軟。山下也是一望無際的叢林,蔚藍的愛荷華河在叢林中若隱若現(xiàn),充滿誘惑。
          我只在樓上停留了不到一分鐘,但我馬上就明白了,什么叫詩意的棲居。
          
          有影響的中國當(dāng)代作家,大多有一段愛荷華經(jīng)歷
          
          1964年,29歲的聶華苓從臺北飛到了愛荷華。
          “飛機飛上天空,我心里才一塊石頭落了地!甭櫲A苓回憶說。“直到起飛前的最后一刻,我都有被國民黨憲兵抓走的可能!
          這么說不是空穴來風(fēng)。1949年剛逃到臺灣,聶華苓的名字就跟《自由中國》雜志連在了一起,跟雷震、殷海光、胡適這一個個政治敏感詞連在了一起。當(dāng)她飛向愛荷華時,雜志早已被封,社長和其他三個同仁都身陷囹圄。
          臺灣15年,聶華苓經(jīng)歷了太多恐懼,跟蹤、抄家、隔離如影隨形,一個不喜歡參與現(xiàn)實政治的弱女子,卻承擔(dān)了太多本不該她承擔(dān)的風(fēng)險。也就因此,臺灣島那個淚珠般的小島,在她意味著太多的傷感,太多的夢魘。
          是PAUL把她從臺灣召喚到愛荷華的。她的人生從此轉(zhuǎn)軌,從一個青年作家變成了一個政治流亡者。
          在愛荷華她找到了自由,更遭遇了愛情。1970年,她與PAUL締結(jié)白首之盟,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但她仍不免常常悵惘,常常若有所失。
          她到底缺什么呢?她還要找什么呢?
          愛荷華可以給她自由,可以給她愛情,卻并不能給她全部。那些南腔北調(diào),越劇昆曲,粵菜川酒,卻是愛荷華無法給她的。對國民黨的失望,使她只能把尋根的目光投向祖國大陸。云霧繚繞的祖國大陸,給了她廣闊的想象空間,她以文學(xué)家獨有的方式慰藉自己無盡的鄉(xiāng)愁,著手翻譯毛詩。翻譯毛詩因此何止是一個文學(xué)事件,何嘗不是她叩問精神故園的一個最初的嘗試?
          1978年,國門初開,她便迫不及待地回去了。作為最早向全世界譯介毛詩的華人知名作家,當(dāng)局對她的重視不難想象。即便如此,以一個作家特別是女作家的細膩心地,她仍隱隱地感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那種似曾相識的緊張和惶恐。她想為自己的祖國做點什么,但這時,她不知從何做起。
          “我一回去就到處打聽我熟悉的那些中國作家的下落,沒人能告訴我!
          
          28年后,坐在安寓二樓寬敞的客廳里,聶華苓追述初回故園的那一幕幕,記憶猶新。
          安寓是一座兩層小樓。如果說分布著臥室和健身房的一樓主要是生活區(qū),那么分布著餐廳和客廳的二樓則是主人最重要的社交區(qū)。
          老人推開通向陽臺的玻璃門,“就這個陽臺,那時常常舉行燒烤晚會。幾十個中國作家同時出席,可熱鬧了!
          拐角陽臺又寬又長?繅Ψ胖粡垙埧勘抽L椅。夕陽西下。金色的夕陽灑在陽臺紅色的欄桿上,灑在長椅厚厚的積雪上,強烈的色彩對比,似乎折射著安寓當(dāng)年的輝煌。當(dāng)年那種人影幢幢、人聲鼎沸的喧嘩場景,仿佛就在眼前。
          “看見那座公寓樓了嗎?”老人指著山下一座方方正正的大樓說:“那叫五月花公寓。當(dāng)年丁玲夫婦就住那里。他們常常晚飯后背著雙手上山散步,散著散著,就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的樓梯上!
          丁玲是聶華苓過從最密、也是聶華苓最早請進愛荷華大學(xué)國際寫作坊的中國作家之一。她在五月花公寓住了四個月。
          “他們呵呵笑著走上二樓,這時PAUL會大叫一聲:‘丁玲!’走上前握住她的雙手。然后我們就在臨河的長窗前坐下,一邊磕著五香瓜子,一邊談天!
          他們談的都是往事。那些讓人傷心的往事。秦城歲月,牛棚風(fēng)光,那一個個狂暴而血腥的日子,那些似乎沒有盡頭的苦難,是自認(rèn)為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聶華苓,從來不敢想象的。
          當(dāng)然也有美好的碎片。丁玲記憶中最美好的碎片,就是早期的延安經(jīng)歷!白蛉瘴男〗,今天武將軍。”毛澤東對丁玲的這些熱情贊美,蘊藏著多么豐富的歷史密碼啊。
          “你常去看毛澤東嗎?”聶華苓曾經(jīng)這么好奇地問丁玲。
          “毛結(jié)婚之前我經(jīng)常去。”丁玲幽幽地回答說:“但是毛結(jié)婚之后我就不去了。他們結(jié)婚請客,我也沒有去!
          毛澤東跟江青的婚姻,成了丁玲與毛澤東交往的根本轉(zhuǎn)折點。聶華苓印象中,丁玲特別討厭江青。談到江青就撇嘴!靶〖易託狻、“三流演員”,是丁玲評價江青的口頭禪。
          筆者希望她談?wù)劯×峤煌母嗉毠?jié),但老人不答應(yīng):“說來話就長了,時間不夠。我送你一本書吧!崩先四贸鲆槐尽度馈罚骸斑@基本上是我的一本回憶錄,我跟丁玲的交往上面有寫的。”
          1979年初秋的一個周末,聶華苓夫婦一手導(dǎo)演的“中國周末”在安寓隆重揭幕,來自兩岸三地,包括美國、歐洲在內(nèi)的三十多位著名華人作家,隔絕整整三十年后第一次坐在了一起。來自中國大陸的,一位是畢朔望,另一位就是蕭乾。
          “那是一天早上,我們在陽臺上吃早點。PAUL突然想起來,說:兩岸一直不通,我們來把他們搞通好不好?”
          那時中美剛剛建交,兩國關(guān)系正在蜜月中。美國朝野對中國充滿了好奇和關(guān)注。臺海兩岸動態(tài)是他們關(guān)注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
          “我說,我們不是政治家,怎么去搞通。縋AUL說我們不是政治家,但我們是文學(xué)家呀,文學(xué)家有文學(xué)家的方式。”
          PAUL雷厲風(fēng)行,馬上開始化緣。他在愛荷華極富聲望,當(dāng)?shù)劂y行和企業(yè)都愿為他慷慨解囊,錢根本不是問題!爸袊苣保匆灾袊膶W(xué)為主要議題,以溝通兩岸中國作家為主旨的文學(xué)聚會,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籌備。
          9月14日夜,全體來賓在安寓二樓會合。來自中國大陸的兩位作家,畢朔望和蕭乾,立刻成了整個聚會的中心。聶華苓回憶當(dāng)時情景說:
          “那時大家好激動。大家都沒去過大陸,來愛荷華都是為了見大陸作家,尤其是為了見蕭乾!
          剛剛獲得平反的蕭乾,第一次重返國際舞臺,舉手投足無不儒雅風(fēng)流,但也特別謹(jǐn)慎。會上其他作家都是即興發(fā)言,即興吟詠,蕭乾發(fā)言則基本不脫稿,而且稿子寫得很板正。顯然,他并沒有完全走出陰影。
          蕭乾在愛荷華大學(xué)逗留了四個月。繼蕭乾之后,中國作家聯(lián)袂而來。1980年艾青,1981年丁玲,1982年王蒙,1983年王安憶、茹志娟,以及陳白塵,汪曾祺,余光中,楊牧,王文興,白先勇,吳祖光,張賢亮,邵燕祥,馮驥才,諶容,白樺,阿城,北島,余華,劉索拉,蘇童,劉恒,李銳,遲子建……,但凡有影響的中國當(dāng)代作家,大多有一段愛荷華經(jīng)歷。他們來這里寫作,旅行。愛荷華大學(xué)還會給他們配英文助手,把他們的作品譯成英文在國外出版。
          1967年國際寫作坊問世以來,接待了來自36個國家的一千多名作家,其中,臺海兩岸的中國作家就多達100多名。國際寫作坊既是世界了解中國文學(xué)的一個窗口,也成了中國作家走向世界的一個港口。
          安寓是寫作坊的產(chǎn)房,也是寫作坊的護生站。但時間無情,曾經(jīng)車馬喧囂、風(fēng)云一時的安寓,終于不可避免地沉寂了。
          “沒錢了,請不起作家了!甭櫲A苓不無遺憾地告訴筆者!暗覀儧]有放棄,我們還在想辦法。”2001年,已經(jīng)中止一段時間的寫作坊重新啟動,資金來源主要是聶華苓等人的個人捐款。這當(dāng)然很有限,寫作坊因此只能勉強維持。
          “但無論如何,我們要保證每年至少請一個中國作家來愛荷華!甭櫲A苓說。這時的聶華苓,滿身夕照,看上去仿若一尊銅像。
          
          她把12萬美金的支票扔進了垃圾筒
          
          見到聶華苓之前,有朋友斷斷續(xù)續(xù)跟我談到過她。大致的意思是說,現(xiàn)在海外知識界對她偶有一些批評。海外知識界對當(dāng)代中國的印象,一定程度上得自兩位華裔女作家的介紹。一個是韓素音,一個就是聶華苓。但現(xiàn)在看來,這兩位對當(dāng)代中國的介紹未必十分準(zhǔn)確。她們的介紹可能太理想化,往往誤導(dǎo)了讀者。
          說實話,我在這方面并無研究,也就很難論斷是非。但假設(shè)確有其事,那么我寧愿相信,那僅僅是因為當(dāng)代中國過于紛繁復(fù)雜。聶華苓本來就是作家,容易幻想;更何況長期定居美國,很大程度上已經(jīng)美國化了,人性比較簡單,無法理解東方社會的莫測風(fēng)云。
          如果說在出席晚宴之前,我的這種判斷還只是一種推斷,經(jīng)過了那次晚宴,我就不能不承認(rèn)我的那種推斷簡直就是先見之明了。
          那次晚宴,也可以說是一次小規(guī)模的兩岸三地作家的聚會。聶華苓的朋友,即另外兩位女作家,一個來自臺灣,另一個來自香港,我則來自中國大陸。大家都是素昧平生,但因為聶華苓,大家一見如故,海闊天空地說啊,笑啊,鬧啊。
          “你們知道PAUL去世時最擔(dān)心我什么嗎?”
          聶華苓突然神秘地問。馬上又自問自答:
          “他最擔(dān)心的是我不懂錢。所以去世前他專門指定了一個銀行官員,給我的私人財產(chǎn)把關(guān)。我要多用一點錢,都要那個官員批準(zhǔn)才行!
          Y君連連點頭:“好,好。像你這種沒心眼的人啊,是得有人為你把關(guān),要不你太容易上當(dāng)了!
          “是啊。他在的時候,我?guī)缀鯊膩聿幻X。等他走了,錢不能不經(jīng)我的手了,我還真不習(xí)慣。有一次,我差點就丟掉了12萬美金!
          “?”所有人一齊睜大了眼睛。
          “那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有天早上,我突然接到一張單據(jù),還以為是哪個商家的廣告單呢,沒多看就扔進了垃圾筒。到了中午我想起來這事,覺得好像不對勁,又把那張單據(jù)從垃圾筒里揀出來。但我怎么也看不明白,后來請教一個朋友,才知道那是銀行寄來的12萬美金支票。原來是PAUL的胞弟去世之前,從他自己的遺產(chǎn)中劃了12萬美金給我!
          “可他為什么要送12萬美金給我呢?我始終沒想明白。他在的時候,我跟他沒什么交往啊。”
          
          A君明察秋毫:“那還能有什么解釋呢?估計他覺得你挺老實挺善良的,不愿你這種人吃虧唄!
          大家都說有理。聶華苓這時嘆口氣:
          “不過呢,我好像還真丟了一次錢。我從來沒對人講過的。”
          大家趕緊慫恿她講。
          “就是那個通靈大師,有次求我,說她想在她家附近開個店,但本錢不夠,能不能借錢給她?我問差多少?她說差三萬。我就給了她3萬。但這之后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我的銀行官員一再寫信催她還款,她也不回信!
          “天啊,你怎么這么傻啊!盰君又氣憤地大叫起來。
          “我就知道你要責(zé)備我!甭櫲A苓后悔地說,憨憨的像個十來歲的小女生。
          “我倒不認(rèn)為聶老師做傻事!边@時A君出來打圓場了!拔覍δ莻大師還算了解。她要開店是假話,但她急需用錢是真的。她的兒子摔殘了,沒保險,上醫(yī)院要花二十多萬美金。她一下子拿不出來這么多錢,就只好到處找錢了。”
          “可也不能這么找錢呀。純粹就是騙子,大騙子!盰君猶憤憤不已。
          “也不好說人家一定就是騙子。其實那個大師人挺好的!盇君說。
          聶華苓完全認(rèn)同A君的判斷!八嫱玫摹3萬塊錢給了就給了,就算是我捐助她!
          “是啊。只要用到該用的人身上,那3萬塊錢就不算冤枉。聶老師沒白花錢!盇君馬上接過話頭。她跟聶華苓就這么彼此唱和,氣得Y君直瞪眼。
          話題就這樣圍著一個“錢”字打轉(zhuǎn)。聶華苓突然想起來前兩年的大陸之行。“大陸人好像正在富起來?”她回過頭問我。我點點頭:“部分人是這樣的!
          “但是,好像人心也比以前亂多了!蔽矣贮c點頭:“大致是這么個情況!
          聶華苓接著談起她1980年的大陸之行,那次大陸之行給她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拔腋鶳AUL跑了16個城市。每到一個城市我們就狂看地方劇,川劇,昆曲,秦腔,河南梆子,越劇,漢劇。真是大開眼界,好過癮好過癮。”
          聶華苓印象最深的,是那時大陸同胞的精神狀態(tài),那種解放的感覺,那種暢快的感覺,那種青春的朝氣,“真讓人震撼!”聶華苓感慨地說,“那樣子要能維持下去,中國真不得了!”
          “但是以后我回去,就變了,越來越變了,現(xiàn)在更是完全不同了,F(xiàn)在當(dāng)然也有好的一面。經(jīng)濟好了,總不是壞事。不過……”
          說到這里,聶華苓顯然有些犯難。這時所有人都停止了爭論,等著聶華苓講話。聶華苓想了半晌,終于還是決定說下去:
          “不過,中國人傳統(tǒng)中好的一面,尤其八十年代初純真的那一面,理想的那一面,都丟掉了也好可惜的,F(xiàn)在人們好像只追求錢。人對人的信用,人對自己的要求,好像都下降了。傳統(tǒng)中好的東西好像都在消失。把自己的生活搞好就行了,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國外讀個好學(xué)校就行了,其他不用管了,國事天下事都不要管了。改善生活這當(dāng)然很好很好……不過……我真的很著急的。”
          聶華苓再也說不下去了。席間一片靜默,令人壓抑的靜默。突然,響起一片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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