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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軍,煽情是件嚴肅的事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中國最知名的主持人之一朱軍談春晚,談煽情,談藝術人生,談他有沒有文化,談“那傻B真配合”,談為什么許多人喜歡他,為什么許多人不喜歡他……這是一次感動朱軍的采訪   
          我不能說:你別哭
          人物周刊:你看自己的節(jié)目嗎?
          朱軍:看,但并不是每期都能從電視里看,很多時候節(jié)目播出時我在工作,在播出之前都會看過,但是說實在的在機房看跟在家里看、跟朋友們在一起看感覺還不一樣。
          人物周刊:你聽到過有些觀眾對《藝術人生》和對你本人的質疑和批評嗎?
          朱軍:我想任何一個節(jié)目和主持人都聽過質疑和批評吧,而且《藝術人生》十年了,對它和我的質疑在不同的階段都有,這些年來應該說聽到了不少,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話題。我有一個習慣,好話聽完就聽完了。但聽到一些反面意見的時候,我會反復想這個意見有沒有道理,這個意見它到底是針對我個人的還是針對節(jié)目的?我或者節(jié)目還有沒有去改造或者是重新定位的空間?
          人物周刊:朱軍和《藝術人生》在很多觀眾眼里是一體的。
          朱軍:很多人都這么說。我覺得這種情感訪談類的節(jié)目,它一定非常牢地打著主持人的印記,因為你的談話方式、溝通方式,你對世界的認知,甚至于你的審美,在節(jié)目當中都會體現(xiàn)出來。我始終覺得面對嘉賓,跟人交流的時候,讓他說出心底里那些最真實的感受的時候,是沒有技術可言的。如果這個時候想用一種采訪技巧來完成的話,誰都能感受得到,對方不可能配合你。你只有讓他感受到這個談話氛圍很安全,你是真心地、真誠地在跟他交心,他才可能敞開心扉。
          人物周刊:就是說每次采訪,你都會全情投入?
          朱軍:是的。
          人物周刊:全情投入等于煽情嗎?
          朱軍:說我煽情這個話題已經說了好多年了。我在節(jié)目中也會拿這話調侃自己。但今天,我們很嚴肅的坐在這里說這件事,我可以告訴你,我一直不覺得煽情是一件壞事,至少它是中性的。我反復給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如果你心中沒有真情,何以煽情?情從何來?你也許覺得我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但這是我真實的想法。所以當別人說我煽情,拿煽情來說事,拿煽情來批評我,甚至罵我的時候,我都沒有做出過任何回應,因為我沒有煽情,只是情到深處,情難自已。當我們被生命中的瞬間感動時,我不能說:你別哭。
          你可以仔細看一下,《藝術人生》從開播到現(xiàn)在,一定是笑聲多于淚水。節(jié)目的錄制過程,很多時候都是淹沒在笑聲中的。之所以能夠讓大家記住說這個嘉賓哭了、朱軍又煽情了,因為掉眼淚不是生活的常態(tài),笑是生活的常態(tài),流淚是一個意外,在那一時刻,你觸動了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人物周刊:你跟著嘉賓一起流淚,這個看著挺煽情的。
          朱軍:每一期節(jié)目,我真的是全情投入的。我覺得只有全情投入,我才可能比電視機前的觀眾稍前一步,帶著他們投入進去。我們請的嘉賓都是藝術界有所成就的人,他們能夠當著那么多觀眾的面,能夠在鏡頭前,說到他內心可能多年都不提及的痛處,他曾經受過傷的那個部分,實際上就是你拿著一根針把他那個傷口挑開要看一下,很殘忍。但是我們這些嘉賓來到這以后,我一直以為他是出于對《藝術人生》節(jié)目的尊重,對朱軍的信任,他才可能在這敞開。在這樣一個氣場下,我做不到一面跟他對話,一面作為一個旁觀者審視他,也許這就是我技巧不嫻熟的一面,我會跟著他的情緒一塊走。讓一個男人流淚,不外乎失去親人,被人誤解,追逐事業(yè)的過程中屢受打擊、敗了又敗,生活壓得你感覺到脊柱都快斷了這些,很多時候我會感同身受,尤其是當嘉賓說到自己父母的時候,因為它是我特別痛苦的一段記憶,父母晚年的時候我沒在身邊陪伴,這種遺憾今生再無法彌補。
          人物周刊:《藝術人生》一直在挖掘嘉賓的真善美,沒想到挖掘一下他們的假丑惡嗎?是因為他們沒有假丑惡,還是因為你拉不下面子?
          朱軍:我覺得這于受眾無益,而且不是我們節(jié)目的定位。我們節(jié)目選擇的嘉賓還是要德藝雙馨,如果某個人的假惡丑大于他身上的真善美的話,我們沒有選擇他的必要,我們?yōu)槭裁匆哑脚_給這樣的人。
          “這傻B真配合今天”,我肯定沒說那番話
          人物周刊:2005年,《南方人物周刊》刊發(fā)了一篇文章《病人崔永元》,崔永元在文中說:“我們臺一個主持人在做談話節(jié)目,采訪一個藝術家,這個藝術家很投入,很忘情,主持人也在現(xiàn)場號召大家向他學習。出來后他跟我說,這傻B真配合今天……我在看這個節(jié)目時,他(那個主持人)在哭,我就嘔吐!边@篇文章刊出后,許多人都說崔永元說的這個主持人就是你。
          朱軍:很多人因此懷疑到我的人格。我很少有覺得痛苦的時候,那段時間覺得挺痛苦的。我記得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在福建出差,記者問我的時候,我還沒有看到這個報道,之后第二天看到了。后來所有人都說他說的是我。我說,“他說的肯定不是我,因為我肯定沒說那番話。至于他說的是誰,我不知道!蹦嵌螘r間網上、報紙雜志上都在說。好多朋友給我出主意,說你應該站出來把這件事說清楚,甚至于有的朋友說你可以借助法律來維護你自己的尊嚴,好多種說法。我后來是這么想的:他并沒有說這人是朱軍,我朱軍也確實沒有說過那番話,我告什么呢?
          人物周刊:他們讓你怎么用法律武器維護尊嚴?
          朱軍:告崔永元。我今天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我去找了我們臺長,當時是趙化勇臺長,我就跟他說了我心里的這種困惑!斑@個事呢,都是臺里的事,我如果直接去找崔永元,我不知道結果是什么,我是一西北人,其實挺糙的。我如果把這個事捅到法庭上,那個時候好多媒體都等著看我們倆打架呢。我跟他同是中央電視臺的人,這樣的話,至少我覺得對中央電視臺無益,對我朱軍也無益,所以我今天來找您,這個事畢竟是出在咱們家里,我希望臺里能夠出面給一個公正的說法。因為連咱們臺里的人都在質疑我,我都聽到了,這個是我最受不了的。別人不了解我可以,但是中央電視臺的同事都對我朱軍的人格產生懷疑的時候,這個是我受不了的!壁w臺長坐在辦公桌的后面看了我半天,問我,“朱軍我找過你嗎?”我說沒有。“胡恩(主管副臺長)找過你嗎?”我說沒有。“朱彤(當時文藝中心主任)找過你嗎?”我說沒有。“那就行了嘛,我們都沒有找過你,說明我們是不相信這樣的事會出在你身上,你怎么這么在意這個事呢?”我一想也是,我干嘛要這么在意這個事呢?它不就這么個事嗎?算了吧。
          人物周刊:你當時最痛苦的是什么?
          朱軍:我就覺得好像被別人侮辱了。怎么會這樣?從我個人而言,我希望善待一切人,我希望在生活當中能夠避免矛盾就避免矛盾。但是發(fā)生了這么個事,大家就安到我頭上了。你說這事是崔永元的錯嗎?你直接找人家理論去?好像也不是他的錯,他并沒有說“朱軍這王八蛋,那天采訪了一個老藝術家然后背后還說了那么句臟話”。他不是這么說的。因為他說了那么一句話,恰巧我主持的是以采訪老藝術家為主的這樣一個節(jié)目,尤其是那些年,這些老藝術家(用手一指節(jié)目組里一面墻上的嘉賓照片)幾乎都是那幾年采訪的,這事就安我頭上了。在這個過程中,有的老藝術家碰見我的時候都安慰我,包括我剛才一回頭看見(照片上)這些老藝術家們,王鐵成老師、于蘭老師等等。
          人物周刊:他們怎么安慰你?
          朱軍:他們說“我們看見這些個報道了,他們都說是你,你別當回事啊,我們不會覺得是你”。面對他們,我只能一樂,“嗨,我才沒當回事呢!辈蝗晃疫能怎么著啊?我總不能說“老人家,你趕緊出來給我證明一下”。
          人物周刊:你那會兒怨崔永元嗎?
          朱軍:一點不怨那不是真話。但是呢,這種怨也只停留在我心里。我實實在在地講,當我再一次見到崔永元的時候,還是跟以前一樣。
          人物周刊:那會兒心里已經釋然了嗎?
          朱軍:完全釋然了好像也不是。直到今天你說起這個事的時候,我依然覺得有一份委屈。因為它畢竟歷時那么長一段時間。
          人物周刊:多長時間?
          朱軍:從你們雜志寫了這篇文章出來以后,這個波瀾大概一直延續(xù)到了第二年的春節(jié)前后。大概半年吧。
          人物周刊:這是你所承受過的最大的委屈嗎?
          朱軍:到目前應該是。
          人物周刊:后來你跟崔永元溝通過這件事嗎?
          朱軍:我沒有直接說過這個問題。但他有一次在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說,好多人都說我指的這個人是朱軍,我從來也沒有說過我說的是朱軍。
          人物周刊:這篇報道是我做的。
          朱軍:啊。啊?(一愣)是你做的啊!(無奈的笑)你們也沒錯,他是那么說的,你們就這么登的。因為這個事,我找過自己的毛病!叭藗?yōu)槭裁磿堰@事安到我這?問題就出在我采訪老藝術家嗎?問題是,采訪老藝術家錯了嗎?這也沒錯呀,它節(jié)目形態(tài)就是這樣的!蔽矣X得有些時候受點委屈也不見得是壞事,我非常真心地說這句話,它會歷練你,會讓你變得更加堅強。你說人不就是這樣嗎,一次一次地涅?,一次一次地重生。
          人物周刊:這件事對你來說算是一次涅??
          朱軍:這樣說可能有點過,但是我覺得至少是一次歷練。
          《藝術人生》不是一個娛樂節(jié)目
          人物周刊:《藝術人生》是不是一個娛樂節(jié)目?
          朱軍:我這不是一個娛樂節(jié)目,我們是情感訪談類節(jié)目。戴軍和李靜做的《超級訪問》,同樣是訪談節(jié)目,但是我覺得他們那個是偏娛樂的。我這個節(jié)目應該是……我這個話說出來,可能別人又會罵我。打一開始策劃這個節(jié)目的時候,我就想把它做成一個心靈教堂。我特別希望那些正在人生道路上追索的人,能從這些演藝名人身上找到貌似偶然的成功背后的必然性,希望這些嘉賓把自己用生命和情感取得的成功經驗拿到我這來,跟大家一起分享。其實就是這兩句話(指著節(jié)目組墻上的字):“用藝術點亮生命,用情感溫暖人心!蔽姨貏e希望在我的節(jié)目當中展現(xiàn)出這樣的東西。
          人物周刊:你排斥娛樂這個詞?
          朱軍:我不排斥,但要看把它放在哪個平臺上,生活中我也很娛樂。
          人物周刊:你有娛樂精神嗎?
          朱軍:什么樣的精神叫娛樂精神?
          人物周刊:比如在節(jié)目中看到周潤發(fā)拉著你下跪并給觀眾磕頭的時候;比如說做《無間道》劇組那期節(jié)目,香港藝人用調侃的語氣說話時,在這種情況下,你可以順勢而為,而不是依舊往情感訪談節(jié)目的路線上拉。
          朱軍:要從這一點上講,我可能還真的缺少點娛樂精神。咱們回到剛才說的這個具體的事件,我一直覺得《無間道》這一期節(jié)目我做得非常的好。你現(xiàn)在都可以調出我們的切換帶來看,你看看我們現(xiàn)場的氣氛,好極了。
          人物周刊:事實是在電視上表現(xiàn)出來的效果并不那么理想。
          朱軍:我不知道,是我們后期出了問題還是其他的什么?
          人物周刊:有沒有你把控不了的現(xiàn)場?
          朱軍:我采訪了這么多的嘉賓,比較突出的,應該是余秋雨。我覺得他太懂電視了,我呢,恰巧又想在做他的這期節(jié)目當中談一些我特別感興趣的話題,但是他總是會用他自己的方式往前走。做完他的節(jié)目回來以后,我跟同事開玩笑,說你們知道什么叫腦仁疼嗎?你們去采訪一下余秋雨就知道了。一個是氣場大,二是他肚里東西確實多,知識面廣,加上他又懂電視。比如說我一直想跟他探討他特反感的“文化商人”的概念,等你提出來的時候他就會用他的方式消解掉。
          人物周刊:有人說你文化底蘊不夠,你同意嗎?
          朱軍:文化方面,我們這一代人有我們這一代人的缺陷,我承認,我70年上小學,80年高中畢業(yè),小學學黃帥,初中“撥亂反正”、打倒“四人幫”、游行,文化方面是有一定缺失的。
          人物周刊:這種文化的缺失,讓你在采訪余秋雨這樣的學者時,會怯場嗎?
          朱軍:那倒也不會,人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站的角度不同,說法就不一樣吧。有沒有文化我覺得用我評價我媽媽的一句話,可以聊以自慰。我媽媽是一個只上過小學的人,他們那個年代就更特殊了,戰(zhàn)爭年代,大字不識幾個,連一封完整的信都寫不了,但是當人們說起她沒文化的時候,我會跟他們辯駁。我說我媽媽只是缺乏文化當中的一個范疇叫知識,而不是文化。她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文化品質是我們很多博士都不具備的,她擁有幾千年的文化傳承,那是一個民族的美德。她相夫教子,甘于奉獻,在家忍辱負重,拉扯著我們7個孩子長大,小兒子是朱軍,大兒子是甘肅省人大副主任。我父母是農民出身,沒有任何背景,能把兒女培養(yǎng)成這樣,她沒有文化嗎?我真的想問,什么叫文化?自以為是是文化嗎?咄咄逼人是文化嗎?我覺得那都不是,至少不是我們民族的文化。
          人物周刊:面對質疑,你為什么很少出來回應?
          朱軍:我一直覺得所謂的名氣、獎項等,都是別人給的,你自己控制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做好我自己,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不害人,不傷人,這些是我能把握的。
          人物周刊:大家在說你采訪港臺藝人雞同鴨講這一點的同時,也說你缺乏應變能力。
          朱軍:碰到這類事兒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我說我挺有應變能力的,這話聽著挺傻的;我說我沒有應變能力,那我就甭干這行了。沒有應變能力的人能當主持人嗎?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次站在臺上處理突發(fā)事件了。
          人物周刊:比如呢?
          朱軍:比如2009年春節(jié)晚會,零點以前的節(jié)目,舞蹈演員因為服裝出現(xiàn)問題,臨時調到零點以后,導演命令,“朱軍馬上上臺去說一分鐘的話!闭f什么呀?那是春節(jié)晚會,億萬觀眾矚目,從接到這個任務離開口說那段話,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也就是說,你要在這幾十秒里想好下面說什么。
          我說,“新春的鐘聲已經敲響,又一個明媚的春天向我們走來,此時此刻一定有很多朋友在給自己的朋友送去新春的祝福和問候,我想說,在您送去祝福和問候的時候,千萬別忘了我們最容易忽略的人,那就是常伴在我們身邊的人,如果您的父母還沒有休息的話,請起身給您的父母鞠個躬,感謝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感謝他們一年來的勞累,感謝他們帶給這個家庭的溫暖。請用您的笑容為您的丈夫,為您的妻子,也給您的兒女送去祝福,感謝一年來我們相互攙扶走過的日子。最后我想說也讓我們,感謝我們自己,感謝我們這一年來的自信與堅強,感謝我們這一年來所取得的工作成績!碑敃r大概說的就這個意思,一分二十秒。這都是現(xiàn)場即興處理的事情。這不叫應變能力嗎?還怎么應變?
          人物周刊:我看到你有一次在化妝間和嘉賓溝通時,自己提議開場白用“家父可好”來自嘲,你不怕被大家再次提起這個被稱為“低級錯誤”的事情?
          朱軍:都是你自己的過往,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呢?你不接受它也是事實,對所有的批評我都接受。這也是有些人說我沒有文化的一個最重要原因。
          《藝術人生》現(xiàn)在是更年期
          人物周刊:你最火的時候是哪年?
          朱軍: 2003和2004年是我最火的時候。也就是在那一兩年,我拿遍了中國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所能拿到的最高獎,比如金鷹獎原來是沒有主持人獎的,2004年第一年設置主持人獎,并且是一個最佳,10個優(yōu)秀,我就是那個最佳;我拿到了金話筒的金獎;我拿到了星光獎空缺兩屆以后的優(yōu)秀主持人獎。這是目前中國最高的3個主持獎項。中央電視臺的十佳節(jié)目主持人,我頭一年以最高票當選,成為十佳節(jié)目主持人里的第一名。其實那個時候就有高人支招,“朱軍你該離開了,你看人家崔永元,離開《實話實說》誰都接不住他,他永遠是最好的,你也應該這么做。”我說我做不到,我喜歡這個節(jié)目,而且,一起創(chuàng)辦節(jié)目的同事怎么辦?
          人物周刊:你走了,自然會有別的主持人。
          朱軍:這節(jié)目也就不在了,因為它太強烈地打著我的烙印。
          人物周刊:任何事物都有生命周期,《藝術人生》已經10歲了,它還會走多久?
          朱軍:其實這個節(jié)目呀,它有時候跟女人的一生一樣。少女的時候,人見人愛;少婦的時候,風韻猶存,回頭率還不低,尤其是女同志懷孕的時候,在我看來是最美的。但是生了孩子后,撫養(yǎng)孩子的壓力,工作的壓力、生活的壓力、加上年齡的增長,關注度也低了,也沒有以前那么招人待見了。到了50歲左右更年期的時候還挺煩人的。別著急,熬著,熬到像秦怡老師那樣滿頭銀發(fā)的時候,她忍辱負重,歷經滄桑,含辛茹苦的慈母形象會贏得所有人的尊重。我真的想讓我的欄目熬到滿頭銀發(fā)的慈母狀態(tài),但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因為它不是我朱軍個人的事,它需要我們團隊一起往前走,它需要社會方方面面善意地接納和幫扶,而不是諷刺、打擊。
          人物周刊:《藝術人生》現(xiàn)在是女人的哪個階段?
          朱軍:我覺得現(xiàn)在基本上是在更年期,真的,就看能不能扛過去。
          人物周刊:你還要把它做到滿頭銀發(fā)的時候,這不是貪心嗎?在中國,有這樣的訪談節(jié)目嗎?
          朱軍:就因為沒有,所以我才想做,我覺得這么大一個國家應該有這么一個節(jié)目。在國外很多這樣的節(jié)目,比如奧普拉?溫弗瑞,做了幾十年了,還在做。這跟她本人的能力,整個大的社會背景,跟它的電視分級制度,整個播出平臺體系都有關。
          人物周刊:節(jié)目做了十年,這幾年又飽受爭議,一般人可能真就不熬了。
          朱軍:是啊,剛好十年,我不干了,再轉做別的欄目,也一樣鬧得起來,也一樣玩得起來。我去做一個娛樂節(jié)目,挺輕松的,也用不著那么動情,那么傷人。
          人物周刊:你主持過娛樂節(jié)目嗎?
          朱軍:我不知道我曾主持過的那些算不算娛樂節(jié)目?比如說《想挑戰(zhàn)嗎》,前一段時間和朱丹一起主持的《我們有一套》,我覺得真的要比我的節(jié)目輕松很多,至少我沒覺得費勁,反正玩唄,怎么高興怎么玩,玩高興就完了。
          人物周刊:玩高興這事簡單嗎?
          朱軍:玩高興至少比挖掘真情要簡單。
          人物周刊:我在想,央視有娛樂節(jié)目嗎?
          朱軍:現(xiàn)在不也在慢慢嘗試嘛。但是我覺得平臺與平臺不同,平臺與平臺的功能應該完全不同。作為央視這個平臺來講,首先應該做到的是引領我們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時尚。能夠成為傳統(tǒng)的事物,一定是深入民心的、植根于民族土壤的東西,沒有根的節(jié)目,看完以后不能夠讓你在精神上收獲營養(yǎng)的節(jié)目,其實不太適合這個平臺。
          人物周刊:一檔節(jié)目成功的標準是什么呢?
          朱軍:對我而言,有這么幾項指標,一個是我們都已經熟悉的,所有的人都在拿它說事兒的收視率。還有一個是美譽度,我所說的美譽度,至少應該是符合我們這個民族傳統(tǒng)的,符合一個時代精神的,可能在中央電視臺干的時間長了,腦子里老有一根弦繃著,就是你對這個社會的貢獻如何,這是第二個標準。還有一個標準,是讓人看完之后真的是能夠多多少少有所收獲、有所共鳴的。
          人物周刊:你們節(jié)目的受眾群是什么樣的?
          朱軍:35歲到50歲之間,有一定生活閱歷的,高中左右學歷的,女性可能會多一點,家庭主婦是一個很重要的收視群體。
          人物周刊:聽說《藝術人生》無論收視率如何,都是中央電視臺力保的節(jié)目?
          朱軍:2003年左右最火的時候,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前3名,保持了很長時間,那是少女時期。按我們現(xiàn)在的收視率來看,還沒到需要保的狀態(tài),我們也沒墊底。我們還在中間這個位置上徘徊著呢,但是從節(jié)目本身來講,有過這樣的說法,“像《藝術人生》這樣的節(jié)目還是要保證它的播出平臺”,因為這個節(jié)目它堅持宣揚人性的真善美,符合主流價值觀。
          春晚的氣場太奇怪了
          人物周刊:迄今為止,你主持了13屆春節(jié)晚會,什么感覺?
          朱軍:習慣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如果說有人告訴我,朱軍今年春晚你就不上了,我不知道那一天該怎么過。但其實不上是遲早的事。
          人物周刊:你想沒想過兔年春晚有可能就不是你了?
          朱軍:還有誰?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我還是有自信的。如果我連這點自信都沒有的話,我可能就沒法干了。
          人物周刊:春晚現(xiàn)在是否也到更年期了?
          朱軍:還不是。你現(xiàn)在回頭看剛開始那幾屆春晚,其實就是一個綜藝晚會。那個時代科技手段不先進,電視信號也很差,制播手段落后,演播室還那么土,隨便弄兩塊泡沫板子往那一立,掛上塑料花就是一背景,桌上放的也都是塑料花。但是為什么會有那么高的收視率?因為那個時候我們的文化生活極其匱乏。
          現(xiàn)在我們的娛樂方式太多了,這樣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你要用一臺晚會表達所有人的情感,怎么可能?所以我說當今的春晚最大的功能就是陪伴,年三十,只要在家,屏幕上肯定放的是春晚,你們可能在打牌、包餃子、聊天、喝酒,可電視一定開著,說這歌挺好聽的,大家停下來看兩分鐘,完了又該干嘛干嘛。趙本山出來了,看一會,然后又該干嘛干嘛。說哎,今天朱軍又說錯話了,看兩眼,是吧?你想一下,如果三十晚上,電視屏幕上沒有這樣一個喜慶、熱鬧、紅紅火火的節(jié)目陪伴你的話,挺枯燥的。
          很多人說春晚早該沒有了,沒有春晚的三十晚上,你會干嘛?你說我該干嘛就干嘛,但肯定會覺得少點什么吧。如果哪天我真的三十晚上回家坐那看春晚直播,我想象不到我會什么樣兒。
          人物周刊:你自己回頭會看春晚嗎?
          朱軍:會看。那會兒我就是觀眾了,覺得挺有意思的。因為主持春晚,我父母還在的時候,我們家把年夜飯都挪到大年初一,直播完了以后,我只能大年初一一早趕飛機回蘭州,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初一晚上吃團圓飯。
          上躥下跳想演戲
          人物周刊:聽說你和趙本山、白巖松是好兄弟,什么方面讓你們彼此產生了認同感?
          朱軍:真誠。他會真為你想,當你有點什么毛病的時候,他會直言不諱地告訴你,不給你留任何面子。有一段時間我特別想去拍戲,本山聽說了以后跟我說,“我可聽說了,你上躥下跳的想拍戲。拍啥戲呀?”我說那是好事。“好啥事呀?演好了,沒人說你好。要有一點不好能罵死你,你這不是找人罵嗎?好好干你的主持人多好啊,有幾個能像你這樣的?好好地,珍惜現(xiàn)在,把你自己的專業(yè)弄好!彼娴木褪沁@樣,特別不客氣,一點面子都不留地就給我否了。我就聽他的話把這事撂下了。
          這樣的話,只有兄弟才會跟你說。跟白巖松也是,按理說我們不在一個部門,主持的節(jié)目類型完全不同,甚至于從性格上看著好像也不一樣,但其實我們性格上有好多共同的地方。我記得當年我們一塊參加《心連心藝術團》去內蒙,回來的時候在火車上,剛好我們倆一個包箱,我們就喝著小酒聊天,聊了整整一夜,聊自己的人生,對事物的看法,聊對電視發(fā)展的看法……快到北京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白巖松對我的稱呼變了,原來一直叫朱軍,從那時候開始叫朱哥了。 “你叫我什么?”他說,“我告訴你,我很少叫別人哥。”
          人物周刊:你想演電影,想做多方面的嘗試,想讓大家看到更多面的朱軍,歸根結底,是面對一些對你能力的質疑心有不服?
          朱軍:當然有這種心理。它需要等待機會,比如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有人說某某某比朱軍強得多,但是當朱軍真的跟某某某站在一個舞臺上的時候,只要不是瞎子,自己去看。
          人物周刊:你著急嗎?等待這樣的機會到來。
          朱軍:不著急,我都這樣了,我還急什么呀?
          人物周刊:你都哪樣了?
          朱軍:你就是西北來北京學習的一個小伙子,一不留神成了全國人民都知道的朱軍了,你還急什么?還有什么急的呀?人不能努,我深信這一點。我經常告訴自己,包括告訴我媳婦,不要努。她現(xiàn)在離開部隊,做了一個公司,做得還不錯,但有時候會急,想擴張自己的業(yè)務。我經常跟她說你不要努,要順勢而為。無論做事還是做人,努的時候啊,會變形。本來指甲蓋這么大一個窟窿,你非要塞進去一個大皮球,它只有變形才能過去,變形了能過去還是好的,過不去皮球就炸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做事只要努,變形的時候,非出事不可。所以我也不著急,至于說別人不理解,干嘛非要讓別人理解呢?
          人物周刊:做了這么多年主持人,快樂嗎?
          朱軍:挺快樂的。
          人物周刊:哪怕飽受爭議和質疑?
          朱軍:我覺得依然挺快樂的。我是一個挺容易知足的人。
          人物周刊:一定有過膨脹的時候吧?
          朱軍:有過。大概2004年左右,就是覺得我成了,心里有點小得意。那會出去老愿意戴個墨鏡,需不需要都戴著,覺得名人都應該是這樣的。有時候跟家人說話有點洋洋自得的。當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就開著車去了我剛來北京住過的地方,在菜戶營橋的西南角上,首都醫(yī)科大學的北邊有一座6層的白色小樓,當時叫滑水培訓中心。我住在2樓最靠角上的一個8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在那住了好幾年。我就把車停到馬路邊上,看著那扇窗戶跟自己說,“你還干嘛呀?住菜戶營的時候,要去中央電視,得倒好幾次車,今天你能坐在自己的汽車里看著這個地方,還怎么著?你牛逼什么呀?”所以我內心挺平衡的,我是屬于吃得香、睡得著的那種人。
          一句話,說了十年,五百多回
          人物周刊:主持人做了這么久,沒有遇到瓶頸嗎?
          朱軍:電視這個行業(yè)是一個釋放極快的行業(yè),你積累了很多年的東西,啪,很短一段時間就給你釋放掉了。而且人的個性養(yǎng)成是幾十年的,習慣改不了,處理問題的方式改不了。你真的要超越自我要去突破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有很多門檻立在你面前,跨躍起來特別難。這就是后來我為什么拜在范曾門下,要跟他去學畫,聽他講歷史、講詩詞歌賦的原因。
          人物周刊:你們嘉賓的定位是藝術家,這個資源是有限的,不少嘉賓多次重復出現(xiàn)在你們節(jié)目中。
          朱軍:這是我做這個節(jié)目后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也是這些天來我跟同事探討最多的一個問題,國內的藝術家,差不多都已經做過一遍了。但是呢,我覺得其實他們也在變,我們會關注他們的變化,比如說最近這一期播出的韓紅,她就跟8年前來的時候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
          人物周刊:主持《藝術人生》十年來,哪個時期最艱難?
          朱軍:這十年根本就沒輕松過。最難的時候就是被人罵得最多的時候唄,被人罵得最多的時候就是你們雜志那篇文章出來(《病人崔永元》)之后。那陣子是質疑聲最高的時候。那之前只有一些批評,比如春晚把猴年說成羊年了,那是確實錯了。那次很難受。春晚結束后,我半路上給導演發(fā)了一個信息,我說導演對不起。導演給我回一條信息說,沒事,全國人民都知道你是口誤,回去好好過年吧。我有時候有點阿Q精神,錯了就錯了,我會坦然面對,雖然這個坦然的過程也會經歷一番痛苦、掙扎。中國人都說羊年是不吉利的,但我特別不愿意冤枉那只羊,因為我在羊年獲了好多獎,雖然它在最后幾秒鐘別了我一個大跟頭,我說這其實可能是老天用這么一種方式提醒我,正所謂你得意的時候,應該淡然。那一年其實也沒有特別狂,但我說得有點二虎的時候,其實也就是在那個時候。
          家里人平常都給我挑毛病,那一年沒有一個人主動跟我說這個事。蘭州的哥哥、姐姐給我打電話也沒說。后來我自己憋不住了,給我大哥打電話,他安慰我說,“沒事,我身邊朋友還說呢,因為你說錯了,我們才相信春晚是直播!
          有過失誤之后,我做事的時候會更小心,我會把相關的問題想得稍微細一點。
          到了這個年齡,說自己簡單,其實像在罵自己一樣。但是我真的是個挺簡單的人,我是個把什么事都不愿意想得那么壞的人,這樣我自己會舒服,不會糾結在是是非非當中出不來。我會讓自己找到一個迅速解脫的出口,然后就該干嘛干嘛了。
          人物周刊:國內有沒有你比較欣賞的主持人?
          朱軍:王剛,崔永元,白巖松。我覺得他們睿智。
          人物周刊:什么樣的節(jié)目主持人是你不能忍受的呢?
          朱軍:裝扮自己的人。把所有的金都往自己臉上貼,在屏幕前是個正人君子、意見領袖,在屏幕后極其陰險,不光是主持人,這樣的人我就接受不了。總而言之一句話,兩面三刀的吧。
          人物周刊:你最怕聽到什么評價?
          朱軍:說朱軍這人挺虛偽的。
          人物周刊:你認為談話類主持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樣的?
          朱軍:帶有真情實感,能夠比較客觀地去判斷、分析被訪嘉賓的人生感悟和過往經歷的人。真正好的談話類節(jié)目,應該不受任何干擾,能夠表達一些深層情感,以及深層認知。哪怕節(jié)目結束時,底下打一行字,此觀點為主持人個人觀點。
          人物周刊:你達到這樣的狀態(tài)了嗎?
          朱軍:我不行,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所受的教育,說好聽點,我們是識大局。說白了,就是我們的人生觀里頭有很多東西用兩個字可以概括,叫“服從”。我不會因為我自己的個性,或者說我不會因為我自己對某一個事物的觀點而違背常態(tài)。
          人物周刊:央視的主持人,都具備這樣的素質嗎――服從?
          朱軍:基本吧。
          人物周刊:《藝術人生》對于你意味著什么?
          朱軍:《藝術人生》對于我來講,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沒有《藝術人生》,朱軍不可能有今天這樣的聲望;話又說回來,沒有《藝術人生》,我可能也就不會受到這些爭議。
          人物周刊:一個節(jié)目做了這么多年,而且面對的都是同一領域的人,沒有厭倦的時候嗎?
          朱軍:前段時間在錄節(jié)目的時候,開場白時我說: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到《藝術人生》的錄制現(xiàn)場。稍微頓了一下,下意識地說,時間過得真快,一晃,這話我都說了十年了。同樣一句話每周你都會說一次,說了十年,五百多回了。其實,你能夠認同某種習慣,它會成為一種儀式。就像我們聽慣了新年音樂會,如果最后沒有《拉德斯基進行曲》你會覺得這事沒完?磻T了春晚,最后沒有《難忘今宵》你會覺得這晚會沒完。要形成儀式,你就一定要內心真正熱愛他才可以,你先要朝圣自己的職業(yè)。
          不是厭倦,但有時候會煩。比如說一些工作堆積在一起的時候,身體狀態(tài)不太好的時候,你會煩,“怎么又要錄節(jié)目了?”那么厚一摞資料你得看完,翻翻就會煩,說不看了?赡愀也豢磫?不看你怎么往臺上坐呀?回過頭來還得看,這是你的職業(yè)。比如說春晚,是真累,但是從來沒有抱怨。我經常跟自己說,“別得便宜賣乖了,你抱怨什么?同樣都是工作,你干工作的同時,又賺錢又得名,你要不想干,后面排著一群人想受這份累呢。你明天遞辭職報告,后天就有人接你,不信你試試看!
          
          人物周刊:如果朱軍做客《藝術人生》,由朱軍采訪,提3個問題,你會怎么問,又會怎么答?
          朱軍:一、在你內心深處你最愛的人是誰?
          我最愛的人除了我父母就是我兒子,父母給了我生命,兒子延續(xù)著我的生命。
          二、你怕死嗎?
          我不怕,我平時經常會想起這個問題,其實我們每個人,比如生活在北京的人,都是在以不同的速度向八寶山集結,只是這一路上能留下什么樣的足跡,而且,以什么姿態(tài)向那集結,這個最重要。
          三、所有的觀眾真的都煩你的時候,你離不離開?
          其實我想過太多遍了,我一直想用自己的堅持,能夠在我的崗位上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一天,誰見了我都煩,那就真沒有待著的必要了。但我相信不會有這么一天,因為我一直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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