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海南:人的悖論
發(fā)布時間:2020-06-02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這個題目,不是想表達一種二律背反的哲學命題,而是想表達人類的境況。使用悖論這個詞,使用悖這個漢字,是想說明,在人的存在中,存在著多少和多么悖謬和荒誕的因素,F在的人類,是處在一個怎樣的兩難境地之中。
一、人是自然的逆子
人是什么?從生物學角度上看,人是靈長目的高級哺乳動物。它的生理構造和生命活動具有完全的動物性。但它已經脫離了動物界,成為一個各種矛盾的混合體。最悖謬和荒誕的一點,是它難以解決的自相矛盾和對大自然母體的背叛。
動物不是自相矛盾的。自然界也不是自相矛盾的。只有人,這種從獸類中脫穎而出,卻又不知能不能抵達神性的東西,是一種既折磨著自己,又毀壞著自然的生物。
所有生物都是順自然規(guī)律而行的,唯有人,逆自然規(guī)律而動—利用他們發(fā)現了的一些自然界的小規(guī)律,卻在破壞著自然界渾成一體的大規(guī)律。
我們不妨對人性和獸性進行一番思考。
自從有文學以來,人們總是在贊美人性,詆毀獸性。人性真的那么高尚,獸性真的那么卑下嗎?
什么是人性?被我們贊美的人性,如親子之情,友愛之誼,嬉戲之趣,節(jié)制之道,恰恰都是來源于獸,來源于動物性。給了人最大欲望滿足的食色二欲,也是來源于獸。
什么是獸性?被人們詛咒的殘忍、冷酷、自私、狹隘、偏激、專制、強凌、嗜血如飲、殺人如麻……全都與獸性—與動物的本性無關,恰恰出自人這種生物脫離了動物之后,由人對動物本性的偏離中產生出來。
人看見動物界弱肉強食,特別是食肉類的猛獸以撲食比它們弱小的動物為生,那種血淋淋撕裂另一種生命的慘狀,成了獸性一詞的來源。
其實大謬。那種血淋淋的殘忍,只是一種表面的殘忍,不過是食肉類動物的進餐方式。它們不是人類,不會使用刀叉筷勺,更不會用水洗凈用火烹調,所以看起來十分野蠻殘暴。但是再兇猛的獵食者,也從不濫殺無辜。它們獵殺食物,只為給自己充饑和養(yǎng)育后代。它們吃的,只是大自然安排給它們的那些在食物鏈上低于它們的動物,并且它們在飽餐之后決不會再去撲殺。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飽餐后的食肉獸與食草獸同在一處相安無事的那種場面。它們除了果腹別無其他食欲,除了配種別無其他性欲。當然也有一只雄獸占有數個乃至數十個雌獸的情形,但那也是為了種族強健的需要,是自然賦予它們的屬性,而不是某個雄獸自己萌發(fā)出的欲望。
但人就不同了。不知是由于自然之神的加惠或是懲罰,人類的祖先大概不能象食肉的猛獸那樣總能在餓死之前捕捉到食物,為了生存和延續(xù),他們必須在飽食之后還要儲備。大概正是因為有了儲備和對儲備物的管理與分配,人的先民擁有了一樣其他獸類們沒有的東西—財產。
財產是一把利刃,把人類從獸類身上割了下來!
后來人類所有的卻被人們誤罵為獸性的那些東西:殘忍、冷酷、自私、偏狹、專制、強凌……全都與對財產的擁有和分配有關。
因為有了財產的占有和分配,才在人這同一種群中有了階層,在不同的階層中有了各自的利益,又因利益的刺激產生了更多地占有財產或財產分配權的欲望。正是因為有了利益和欲望,人才在飽食之后仍然對獸類,更多地甚至是對同類,大開殺戒。
人類在從蓐毛飲血進化到文明衛(wèi)生的烹調餐飲之后,卻用食肉獸進食的那種血淋淋的方式來對付同類,這哪里是獸性?獸性中沒有奴役,更沒有大屠殺。
人類所有壞的秉性,都來源于人類自身。
過去所有的文化,都是在歌頌人的偉大、高尚、聰明、貴為萬物之靈;
從不深思由人的本性帶來的問題。人的本性到底是什么?什么才是人和動物的根本區(qū)別?
財富、欲望、性格、文化、階層……這些都是人類和獸類的分野,是人類分立于獸類的標志,也是人類永難解決(但愿不是)的自身困擾。
人類只有認識到并遏制自己的致命弱點,才是有希望的。
獸類有食物,有巢穴,但沒有財富。因而也就沒有如何占有和分配財富的矛盾。所以同一種獸可以和諧地相處,而人類不能!
獸類有食欲,有性欲,饑餓時需要捕食,發(fā)情時需要交配。但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和不斷膨脹的欲望,因而也就沒有因欲望而生的野心、嫉妒和仇恨。所以同一種獸可以和睦地相處,而人類不能!
獸類也許有些性格上的差異,同一窩小狗,我們會發(fā)現有的活潑些,有的安靜些,但不會有太大的差異。狗的性格,總是忠誠的。而貓相對要滑頭一些。豺狼虎豹,總是兇猛而機警的。不會有特別怪癖的獅子,也不會有特別陰險的大象。獸類會因求偶而爭斗,卻不會因為性格不合而廝殺. 所以同一類獸能和氣地相處,而人類不能!
獸類肯定也是具有某些簡單的想法的,但沒有超越于生存需求和環(huán)境反應之上的思想,因而也就不會有因不同思想而形成的不同文化,不會因為思想文化的沖突而爆發(fā)戰(zhàn)爭,也不會因為文化和科技水平的差異而擁有優(yōu)劣不等的武器,同一類獸所擁有的武器等級是相同的,那就是它們的爪和牙、角和蹄,它們可以輕易地置食物與死地,卻很難致同類于死命,所以同一類獸總是能和平相處,而人類不能!
超越獸類,這究竟是人類的幸運呢,還是不幸?
因為財富,人終于脫離獸類過起了有保障的、相對安逸的生活;
也因為財富,人與人之間有了差異、裂隙、警惕、防范、掠奪、嫉妒、不平、不滿和仇恨,最終導致奴役和殺戮。
因為欲望,因為欲望在各個方向上的膨脹,人類擁有了更多的財富:有物質上的,有精神上的,有功利方面的,有審美方面的。
所有的物質欲望最終集中在這兩樣東西上:錢和權。
而審美方面的欲望則多姿多彩,有藝術上的展示和思維上的深究。
人類最大的麻煩,就在于既難以節(jié)制物質的欲望,又難以求得平衡—人與人之間的平衡,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實用和審美之間的平衡。
而人類最大的希望,恐怕就在于精神的、審美的愿望最終能把物質的、實用的欲望節(jié)制在一個恰當的范圍之內。
物質欲望是人類發(fā)展的原動力,它使人類強大,但同時也面臨最終崩潰和滅絕的危險。
而審美的愿望是人類精神升華的引導,它使人類美麗,在獸性的美之上真正擁有一種屬于人類自己的美麗!
二、人是自己的敵人
人是什么?半是天使,半是魔鬼么?是天之驕子,還是地之棄兒?
世界上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像人這樣充滿了內部矛盾,又與外部世界強烈地矛盾著。
一個人,只要是有些思想的,就會發(fā)現自己時常是處在內心的矛盾之中:善與惡,靈與肉,我與他……
兩個人,一但結成一種特殊關系(比如說家庭),便會在互相之間產生一些矛盾沖突的同時,更多地處在與這種關系之外的其他人的矛盾沖突之中。
一群人,比如說一個公司或一個政黨,他們既要處理內部矛盾,又要面對與其他人群的矛盾。
一個國家或民族,在對付內部矛盾時,又要對付外部的沖突;
而且往往要靠和外部的沖突來轉移和消解內部的危機。
戲劇是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鏡子。戲劇的本質是沖突,因為這源于人的本質。
世界上再也沒有一種沖突,比人與人之間的沖突更為殘酷和激烈。
性格,這或許是人類區(qū)別與動物最顯著的特點,也是對于單個的人最為重要的東西!
人看動物,同類的動物有著相同的相貌,不同之處只在毛色與花紋。
而同種的人沒有毛色和花紋的區(qū)別,但相貌卻千差萬別,無一雷同。
也許生物學家和遺傳學專家能給這種差異找出理由。但我認為的理由簡單而明了:即人有著不同的性格—個性;
而獸類沒有,只有大體無差的類同性。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同一窩小雞看起來一樣,同一家的兄弟姐妹卻各不相同;
同一群鳥分不清彼此,同一班的學生卻千差萬別。
不同的性格對不同的人是魅力之所在;
但不同的性格對于同一人類來說卻是紛爭不斷的根由!
人類如果性格趨同,那將多么索然無味的一件事,甚至不能設想人類存在的意義。
但性格相異,恰是人類永不能安寧的因素。
且不說不同種族產生出不同的思想和文化,同一種族也因為思維方式的不同產生出互相對立的思想和文化。當對立的思想和文化不能互相融合或容忍時,便產生了敵視、爭斗、甚至仇殺。
而不同的思維方式,自然是起因于不同的性格。
人類最小的爭執(zhí)和最大的爭斗都源于不同性格的對立。
性格是什么?它的根本是一種自我意識。個性即“我”,由“我”而生出“我”的客體“你”和“他”。
我曾經設想過一個“我”和“他”的哲學命題,也可以稱之為乞丐和國王的命題。其基本的表述是:一個乞丐是否愿意成為國王?國王高貴而富有,乞丐貧窮而卑下,從一般的意義上來講,乞丐成為國王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豈有不樂意之理。但這個命題的意義是在這里:是讓此乞丐變成彼國王,而不是讓乞丐去當國王。不是把乞丐的臟衣服脫掉,給他洗個熱水澡,讓他戴上王冠,穿上王袍,住進王宮,享受王后和嬪妃,而是要這個乞丐徹底放棄他自己現有的個性,即由他所有的生命經歷所形成的個人意識,而變成與現在這個乞丐毫無關系的另一個人—國王。這樣一來,實際上就是消滅了這個乞丐的“我”,消滅了他的自我意識,也就消滅了這個乞丐本身。這個乞丐會這樣想:“我沒有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人當國王,與我何干?”其結論必然是,讓我當國王,我干。讓我變成另外一個人,我不干。
獸類是一個相同的群體。它們不知有“我”,只是本能地遵循著自然規(guī)律,出生、成長、繁衍、死去。新陳代謝,群體的面貌不變。大千世界,如果沒有人類橫生枝節(jié),其實既是個千變萬化的世界,也是個亙古不變的世界。該變化的在變化著,該不變的在延續(xù)著。
人類是許多個不同的群體,更是無數個不同的個體,每個個體都是一個不能互相替代也不愿意互相替代的“我”,每個“我”都要張揚自己的意愿、實現自己的價值,并在這種張揚和實現中與其他的“我”產生矛盾和沖突。人類實在太豐富了,人類也實在太混亂了。
獸類沒有語言,人類有。
獸類的叫聲只用來呼喚和提醒,不表達思想,也就不會產生歧義。
語言是人類進步的標志,也是人類墮落的標志。語言的本來用途是便于交流,但語言的異化卻能造成傷害。人類使用語言互相詆毀的可能性有時甚至大于溝通,用語言互相傷害的烈度有時遠遠大于肢體的沖突。語言造成的隔膜和仇視,往往導致最嚴重的后果,小到夫妻反目,大到族群仇殺和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
沒有語言,人類就不會有不同的宗教、信仰、主義和理論;
而不同的宗教、信仰、主義和理論,正是戰(zhàn)爭和沖突最直接的或者是最根本的原因。
語言是一柄雙刃劍。是溝通的工具,也是殺傷的利器。
話不投機的時候還不如不說。說得越多,傷害和隔膜就越深越厚!
人與人的爭端,人群與人群的爭端,人種與人種的爭端,存在著一個合理性的問題:
一個人認為合理的事情,另一個人和其他的人可能認并不合理,不合他人之理。
一群人認為合理的事情,可能恰恰有悖于其他人群之理。
一個民族或國家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另一個民族或國家看來可能天理不容。
我之理不合于你,你之理不合于他,而他之理又可能不合于你我。這就是人類沖突的根源。每個人,每群人,每個種族和國家的相對合理性恰恰造成了人類總體的不合理!
這一種道理和那一種道理之間的沖突,有時候甚至大于利益的沖突。
而且所有的道理都愿意自封為真理,是真理就不能向謬誤妥協。
回顧歷史上發(fā)生的許多大悲劇,如果有一個恰當的妥協,本可避免。但,人是自己的敵人!他們可以被迫向自然和異類作妥協,卻決不肯向同類同種同族同胞甚至同志作妥協。所以那些悲劇的發(fā)生,其實是人的本性注定了的,無可幸免。
人類有什么可以自豪呢?自以為能夠征服自然,其實連人自身的問題也解決不了。
人類中的一部分人,總想征服另一部分人。甚至有的夫妻雙方中的一人,都不惜以破壞婚姻為代價試圖征服另一個人,這就是人類永不能和睦的原因所在。
一斑可窺全豹,我們不妨從人類最小單元的互相關系來看最大單元的互相關系。有什么樣的婚姻關系,就有什么樣的國家關系。
婚姻有因感情而結合,因性格而破裂的,國家關系也有;
婚姻有因感情而結合,因利益而破裂的,國家關系也有;
婚姻有因利益而結合,因感情而破裂;
或因性格而結合,因利益而破裂,種 種結合和破裂,在國家關系中都可以找到相似的對應。
夫妻關系的激烈沖突,最嚴重時可以導致家破人亡,兩敗俱傷。但與之不同的是,在國家與國家的戰(zhàn)爭中,雖然雙方俱有其傷,但一般總還有一個勝者。希望自己是勝利的一方,這就為用戰(zhàn)爭來解決爭端提供了最根本的理由。
當在談判桌上說理不能解決問題的時候,人類的征服本性便要借助于武力。于是誰有力誰就有理,誰擁有最強大的軍隊最先進的武器誰就擁有了最大的合理性。(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為了在戰(zhàn)爭中取勝,各個國家建立和擴張軍隊,裝備和改善武器。并建立了一套關于戰(zhàn)爭的道德和倫理,如日內瓦公約。但是當技術先進的國家研制出了高精確度致導炸彈的時候,技術落后的、在武器的辯論中打不過敵人的一方,便采取了一種干脆不講理的方式:用發(fā)明和制造人體炸彈來和你對抗,用劫持并殺害人質來達到政治要求。武器的威力在于對生命的危脅,現在武器弱勢的一方干脆把生命變成了最致命武器。我絲毫不懷疑,如果恐怖主義分子擁有了原子彈,他們會毫無顧忌地使用它。人類中這部分人狂暴的性格,已成為人類最大的危脅。
戰(zhàn)爭,原本是一種以摧毀對方軍事力量為目的迫使對方屈服的方法。戰(zhàn)爭當然會傷及平民,雖然遵守國際公約的傳統戰(zhàn)爭并不以傷害平民為目的。而現在,恐怖主義以直接傷害平民的方法,來達到他們在正規(guī)戰(zhàn)爭中達不到的要求。是否向恐怖主義妥協,現在又成了人類的一個兩難處境:不答應他們的要求,將損害目前人質的生命;
答應他們的要求,將損害更多無辜者的生命。因為此招得手,他們便會把它當成一種有效的武器不斷使用下去。這實在是荒謬到了極點,但是,人類原來的戰(zhàn)爭就一點不荒謬嗎?
人類的最大問題,就是不同的價值觀念和利益體系如何才能和平共存。
三、人應該如何自救
人和自然的問題,其實就是一個人的欲望如何才能合理節(jié)制的問題。自然界以它博大的包容性最大限度地善待了人類,現在是人類應該考慮并實施如何善待自然的時候了。再不行動,恐怕為時將晚。
獸有獸的存在,人有人的思想。
從唯心的角度講,花鳥蟲魚,是因為我們感受到它們的存在而存在,我們人自己也在這種感受中存在著。這個置身于我們身外,又包含我們在內的客觀世界是否真的存在呢?這是人類的問題,獸類不會問。
我感受這個世界的存在,是因為我活著。當我死了,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就不存在了。但我其實知道,我死了,這個世界還是存在的,因為它還存在于其他人的感知之中。只要我還沒有被世界上的最后一個人忘卻,我也將繼續(xù)存在于這個被其他人感知的世界中。所以一個人肉體的死亡,并不是徹底的死亡。我想我這樣的問題,老子想過,莊子想過,李白想過,蘇軾也想過。他們已經死了,但我還在想著他們想過的問題,在想著想過這種問題的他們。所以,一個人的死,其實并不十分恐怖。
但問題是: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我”都無法感受這個世界了,也就是說,人類整體上滅絕了,像恐龍那樣,那可就是真正地恐怖了!
人類不存在了,這個世界還能存在嗎?
我們知道,這個世界可以讓人、讓獸、讓鳥、樹、蟲、魚,讓真菌和細菌,讓萬事萬物在它的存在中存在;
但是我們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能在沒有個人意識,沒有“我思故我在”的獸、鳥、蟲、魚、植物和細菌們的感受中存在?
我想,當最后一個人不存在了,這個世界、這個地球、這個太陽系、這個無邊無際的宇宙,也就徹底地不存在了!你能設想那最后一批人將面臨多么巨大的恐懼嗎?那不是一個人的死亡,也不是一個物種的毀滅,而是整個世界的消失,整個宇宙的死寂。
人類啊,不是為了你們自己,而是為了世界,為了這個從過去到未來唯一有過也唯一存在著的世界,好好地生存下去吧,不要讓自己的悖謬毀掉這一切!
有一個問題我們已大致明了:人類已經有了多久。
有一個問題我們卻不清楚:人類還能有多久?
從有人類社會以來,歷史以萬年計數。
從有比較像樣的文明以來,歷史以千年計數。
從工業(yè)革命開始,短短的三百年,人類已經徹底改變了往日的面貌。
而最近僅僅幾十年的發(fā)展,又使工業(yè)革命的輝煌業(yè)績完完全全地成為了歷史陳跡。
這種發(fā)展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別人為快而興奮,我卻因快而憂慮。就像一根竹子,如果竹節(jié)越長越短,那它還能有多大的生存空間呢?
物極必反,這個反的臨界點在哪里呢?
從理論上講,太陽總有一天要熄滅的,地球也是要毀滅的,人類也是如此。但如果不去追索那個極限,其實對人類來說,太陽是永存的,地球也是永存的(只要我們不去毀壞它)。就像從理論上講,一杯水內水分子的無序運動,當到達所有的分子都向上運動時,那杯靜止的水就會變成噴泉。這個理論上成立的點,我們永遠也看不到。
人類能否在地球上永遠生存下去?這不是一個科學問題,而是一個哲學問題。
人類能否長久地生存,最大的否定因素是人類自身。而人類生存最大的危脅恰恰來自科學。
科學是人類的最大福音,也能可成為人類最大的災難和疾病。
科學也是一柄雙刃劍。帶來利的同時也帶來害,但人們總是見利多,見害少。
核能的利用,已充分展示了這柄雙刃劍鋒利的程度。而克隆技術、轉基因技術等等如果不加限制,是否會變成一只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了就關不上?
礦物能源和制冷劑的利用,是福也是禍;
由此產生的溫室效應和臭氧層破壞,正在改變著人類生存的大環(huán)境。
電腦和信息產業(yè)大肆鋪張和無所不在,同樣禍福難料。大量信息蠕蟲在吞噬著現代人本已萎縮的情感世界,而那些神魔怪獸打打殺殺的電腦游戲是否在誘導未成年的孩子離棄正常的感情和親情?面對防不勝防的電腦病毒,人們有沒有想過,到底有多少人在制造它們?為了什么而制造它們?小小一個電腦病毒,就可以使無數和病毒制造者毫無利害關系的人受到經濟和精神上的傷害,在這樣一個越來越依賴于電腦的社會里,人們的生存是安全的嗎?電腦固然使原本相對封閉的世界變得開放和精彩,但也使原本相對安全的世界變得危機四伏。
還有垃圾。動物不制造垃圾,人制造垃圾。不光制造的物質垃圾,還大量制造精神垃圾。人類的生活垃圾已使得原本能夠自潔的大自然遍體生瘡,還有那些工業(yè)垃圾和建筑垃圾,能否得到恰當的處理?人最終是否會被垃圾所掩埋?
科學是造福人類的,科學又是滿足科學家探索欲望的。而當這兩者發(fā)生矛盾時,科學也會成為一種悖謬。在現代社會,隨著科學發(fā)展的日新月異,已經大大掩蓋了哲學的光彩。但哲學永遠是科學的導師,而不應該淪為科學的仆人。
人類的大部分進步,其實只是物質享受的進步。而物質享受的進步,往往是以破壞自然環(huán)境為代價的。
舒適的生活,危險的生存!—這就是現代人類的狀況。
人類最精彩的思想,其實是出自兩千年前。后來的思想家,其思維的美妙程度,都沒有超過老子、莊子和古希臘的那一批哲學家。后世思想家們的思想,只是對日益沉重的物質壓迫和人類互相之間爭斗的一種反抗而已。
人的欲望,有一種不加節(jié)制的沖動。人類本性中的種種不加節(jié)制,使藥品成為毒品。娛樂成為公害,營養(yǎng)成為疾病……
面對一個越來越浮燥奢靡的時代,老子清靜無為和莊子逍遙自足的思想是多么睿智。
人能否合理地存在,關鍵問題在于人能否保持自己內心的平衡,從而達到人類生存的平衡。從某種意義上說,平衡比發(fā)展更重要!克制比欲望更重要!
人類,就像一個不顧一切要張揚自己所有欲望的人,正是這種欲望,把生存環(huán)境破壞得最終使自己無法生存。
而一個得道的人,一個審美心情大于物質欲望的人,是可以成功地克制自己,以求和自然保持和諧狀態(tài)。
但是整個人類,能夠成功地克制自己不去最終破壞人和自然的平衡嗎?這是一個問題。正如哈姆雷特的思索:“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在這個根本問題之下,人類還將面對其他種種難以解決的問題:
政治方面的問題:什么樣的政治制度才是最好的?
共產主義理論已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被證實為一種希望能求得人類大同的空想,因為它不能解決人性中惡和懶的問題,也沒有認識到經營也是勞動。
那么以美國為榜樣的西方式的民主制度是最好的嗎?美國式的民主對美國人自然是很好的,自由經濟對美國人也是好的,這兩者構成了美國人的生活方式。而美國的生活方式是靠巨大的能源消耗來維持的。問題在于:如果全球的人都享有美國的生活方式,地球能否負擔得起?如果負擔不起,就不可能達到獨立宣言上所說的:人生而平等。這就是一個悖論。人類真能達到大同之境嗎?
經濟方面的問題:什么樣的經濟模式是最好的?
計劃經濟也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被證明是失敗的。但目前的商品經濟也有很大的缺陷。利用經濟杠桿固然可以調節(jié)市場的平衡,但卻可能破壞自然界的平衡。那只無形的手可以調控價格和價值,但能否撫平生態(tài)的創(chuàng)傷?僅僅因為紙張一項用途上的浪費,人類就毀掉了多少森林。
富人能否克制自己的欲望?富國能否抑制自己的發(fā)展?既富人和富國都能節(jié)制自己的欲望和發(fā)展,以慈善和舍施的方法,能否解決不發(fā)達國家的貧窮問題?
關于國際和平:
人與人需要和平,但國與國卻在競爭,競爭國力,競爭軍力。不同種族和國度的人們在努力保障自己安全的同時,卻在把人類推向危險的邊緣。
關于文化:
在全球化浪潮席卷世界的時候,那些具有獨特形態(tài)和意義的文化如何才能保存和延續(xù)。
關于宗教的異化:
宗教的本質是行善,宗教間的沖突卻是行惡。
宗教原本是精神寄托,卻常常會變成思想的鉗制。
世界上的三大宗教各有其基本精神:基督教——懺悔;
伊斯蘭教——遵從;
佛教——超脫。但是歪嘴和尚總是念錯經,在現實世界中,這三種宗教無一不在某種程度上偏離了原本的意義。
基督徒的世界從個人內心的悔罪,演變成了在強力支持下的全球擴張和強加于人。
伊斯蘭教的穆斯林們確實是遵從的典范,可惜遵從的不是真主安拉,而是掌握了世俗權力的宗教領導人。在教義面前,個人生命不足惜,當武器比不過強大的敵人時,便把肉體變成了炸彈,去炸飛其他無辜的肉體。
而佛教世界,蕓蕓眾生中有幾人能悟出超脫的真諦?超脫變成了世俗的欲求,燒香拜佛,只是希望佛祖保佑自己實現夢想,而最大的夢想,就是升官發(fā)財。
其實人類最終將面對的還是環(huán)境問題:
人類活動已經給自然界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如果不能撫平大自然的創(chuàng)傷,這種傷害必將禍及人類自己。正所謂:天作孽,猶可違;
自作孽,不得活!人類就是這樣一個自作自受的種群。它將來的吟唱到底是一首使自然萬物復蘇的搖籃曲呢,還是一首給大自然也給自己的無望的挽歌?
基督教的七宗罪中為什么要把傲慢列入?傲慢也是一種罪嗎?是!
個人傲慢,足以傷害別人;
國家傲慢,足以傷害別國;
人類傲慢,足以傷害自然界的萬類生命!
人類如果能保有一顆謙卑之心,將為自己和自然免除多少災難?
克已復禮,孔夫子這句話,是對政治說的,F在看來,對待自然也應如是。不能夠適當地克制自己的欲望,自然生態(tài)就不可能恢復到一個理想的境界?艘褟投Y—人類的延續(xù)有賴于合理地節(jié)制欲望和控制行為。
人和自然界最大的不和諧之處就在于貪婪。人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適可而止,或者能夠知道,但做不到。貪婪,似乎是通向目前幸福最快捷的梯子,但也是通向終極幸福的最不可逾越的障礙。
人類和自然界的最大悲劇,莫過于一部分人的利益不適當地膨脹傷及了其他的人;
一個物種的利益不適當地膨脹傷及了公平對待一切物種的大自然。如果這種傷害可以彌補和救治,則人類有望,自然也有望;
如果這種傷害愈演愈烈,無法遏止,則人無望,自然也無望。
人類的出路,恐怕不是無休止的征服,而是——放棄征服,尋求和諧。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二十一世紀,是一個人和自然、人和人自己的矛盾空前激烈的世紀,但愿不是人的最后一個世紀,或人的最后幾個世紀之一。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Question.”
這是一個無論是哈姆雷特,還是整個人類,都必須面對和解決,卻又難以解決的一個根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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