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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憶:茹志鵑遭逢一九五八年

        發(fā)布時間:2020-06-02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我猜想——當我母親處在個人處境的危難之際,她更需要激勵自己的理由,不使其頹唐。而歷史真的有過跡象,表明要走入一個全新的生活,可惜轉瞬即逝,就像《剪輯錯了的故事》的小標題,“拍大腿唱小調”之后的一句“但總有點寂寥”。這“寂寥”是現實,也是理性。

          ——王安憶

          

          我母親茹志鵑這一月的日記,沒有標紀年。我曾經向上海作家協(xié)會的舊人打聽日記中所記敘的出行是在哪一年,也得不到確切答案?墒呛苄疫\,2005年年底,不期然地收到一位叫金宗武先生的信,信上寫到1958年七八月間,他曾作為上!掇r民日報》記者,參加“上海各界人士赴安徽參觀團”,和母親同行。日記的紀年便從湮滅的時間里躍出來。金宗武先生還寄來一張照片,是他為我母親在旅途中的南京浦口長江邊上拍攝。金先生很細心地注明在我母親邊上坐著的女同志,是上海歷史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員,可惜想不起名字了。于是,母親的形貌也從湮滅的記憶中躍出來。從照片上看,母親風華正茂。出生于1925年的她,其時33歲。在母親一篇創(chuàng)作談——《我寫〈剪輯錯了的故事〉的種種》,其中寫道:“我想說一說,1958年我參加學習慰問團在安徽親眼所見的所謂‘放衛(wèi)星”’,應該指的也是日記里記錄的這次出行。這樣,“1958”這個時間應該是靠實的了。

          1958年,算起來,也是我父親王嘯平淪為“右派”的第二年,或者就是當年,是我母親心情灰暗的時期。日記記在一本黑面橫條的筆記簿里,第一頁上寫著“我的愉快和苦惱——1956年10月6日”,看起來是欣然的?墒遣恢獮槭裁,直到將近兩年以后的1958年7月19日,方才開始她的記述。嚴格說來,這只是一份采訪筆記,并沒有一點個人生活的透露,無論愉快還是苦惱。在這本筆記簿的第一部分,安徽日記之后,還有一份采訪上海某里弄居委會的記錄,內容也是關于“大躍進”;
        再后面,是采訪上海郊區(qū)彭浦公社,如何從高級社到人民公社。就這樣,個人遭際被遮蔽在了大時代的背面。但是,日記的筆跡相當潦草,與母親向來的習慣不符,是不是焦慮所致?日記開篇,火車臨時停車,上來一個受傷少年,亦有不祥的氣氛。這些,似乎隱藏著一種暗示,暗示轟轟烈烈的社會生活,是在低沉背景下,拉開了帷幕。

          將近半個世紀過去,經歷許多調整、改正、推翻和重建,那一段歷史的真相早已浮出水面,由事實作出結論,事實是,一場大饑饉接踵而至。母親也在新時期文學的80年代,寫出了反思和批判的小說《剪輯錯了的故事》。今天看這些日記,雖然所記不可謂不忠實,但因整體性的真相被掩飾和歪曲,細節(jié)便也經不起推敲了。日記中所記錄的那些大話,簡直像是譫語。急就章成民謠,并無民間的風趣,反更顯得浮夸可笑。當然,我母親還是很認真地記下了它們。在“七月二十五日”所記的那一首歌謠:“一棵稻打一升,一株棉花結一斤。拍大腿唱小調,又有棉花又有稻!逼渲小芭拇笸瘸≌{”一句,在《剪輯錯了的故事》里,用以專辟一節(jié),題為“拍大腿唱小調,但總有點寂寥”。這一句小調,即便放在那個環(huán)境之下,諷意也是明顯的。可我母親他們,就真的受感動呢!要等20年以后再來認識。是知識人的天真,也是時代氣氛給烘托的。

          那時代是個神話的時代,關于尋寶的記錄最傳奇,你說它荒唐是當它現實看,要當是虛構,就是浪漫,可不幸它就是現實。“八月一日浮山”的一節(jié)倒有些民間藝術的風格,好比那種比試本領的逗嘴皮子,比的是糧食多,比不上去了,陡地退下來,為保存糧食叫起苦來,其實是翻上一個調門?上Р⒉皇嵌鹤炱ぷ,而是當真的。

          說它是神話似乎又有幾分實情,由不得人不信。“七月二十三日”采訪轉業(yè)軍人開棉義,講述成立合作社的經歷,個體的農民組織起來,真的像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所推理的,生產關系推動生產力,收益是如此明顯而且具體,沒糧吃的有了糧,沒衣穿的做了新衣。這一片耕耘了幾千年的土地,地力乏了,人力也乏了,如今一改容顏,有了新的表情!捌咴露铡,有一段對夜晚的描寫,黑和靜里,有螢火蟲的閃爍,辦公室開會的燈光,蛙聲,車水人的號子聲,卡車的車輪聲——這一片土地從沉寂里蘇醒過來,要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發(fā)生了。日記也記錄了開會的情景,農人們在批評一個車水時打盹的懶漢,說的話相當夸張,有些無限上綱的意思,可他是運用著政治性的語言呢!農人們開始接受和參與政治了,一個還處于草創(chuàng)階段的政權的簡單粗陋的政治,卻已經注入這一個古老生產方式的階級。在這之前的“七月二十四日”里,描繪抗旱的青年隊:“把紅旗插在帽上,腰上,口袋里!边@也是新鮮的裝飾,農人的形象在鮮亮起來。還有“七月二十六日”的“休養(yǎng)所”,就是養(yǎng)老院,“門用桐油刷了,墻用石灰刷了”;
        “七月二十八日”的劇團,演員張德英,朗朗的唱腔,丈夫、婆婆、小叔子都來看她演戲;
        這一日里,母親還詳細記錄了兔場,外國種的兔子,五色的兔毛,養(yǎng)兔的姑娘王成英——王成英后來到了《高高的白楊樹》里面,名字叫做了張愛珍,有著天真甜蜜的“愉快和苦惱”。我想,如我母親這樣文學寫作者的氣質,總是被生活中的詩情吸引,他們甚至會有意無意地規(guī)避陰暗面,攫取光明的因素,所以也不能完全視作受蒙蔽。尤其——我猜想——當我母親處在個人處境的危難之際,她更需要激勵自己的理由,不使其頹唐。而歷史真的有過跡象,表明要走入一個全新的生活,可惜轉瞬即逝,就像《剪輯錯了的故事》的小標題,“拍大腿唱小調”之后的一句“但總有點寂寥”。這“寂寥”是現實,也是理性。

          熱鬧就這么過去,余下一個烏托邦的殘象,它令我想起周作人在1919年尋訪過的日本的新村。從周作人的文章中看到,那是由武士小路實篤倡起,集合一班人馬,在鹿兒島的日向開荒墾殖,共同勞動和收益。引小路實篤的話:“我們想造一個社會,在這中間,同伴的益,便是我的益;
        同伴的損,便是我的損;
        同伴的喜,便是我的喜;
        同伴的悲,也便是我的悲。”再有印度喀拉拉邦,它組建共產主義民主政府的1957年,差不多和我們的人民公社運動同時間,從此開始嘗試一系列的社會改革,一群知識分子親力而為,實踐“民眾科學運動”,經幾十年不間斷的努力,現在生活質量遠超過印度平均水平,人均壽命、識字率包括婦女識字率,則接近世界先進水平……人們其實一直沒有放棄設想,在資源有限、人口過剩的條件下建立一個相對富裕、公平的社會,這設想也一直遭受失敗,社會還是按照資本的規(guī)律和模式發(fā)展,似乎這是唯一實際可行的進步途徑,而人類在強大的同時背離公道卻越遠。美好的世界只能留存于虛擬,一旦著手行動,便卵破雞飛。母親的這些日記,大約可看作是那中國式烏托邦夢寐的碎枝末節(jié)。

          

          (本文摘自《茹志鵑日記(1947-1965)》,王安憶整理,大象出版社2006年8月出版,定價: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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