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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永志:我不是陳虻的朋友

        發(fā)布時間:2020-06-16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從《生活空間》到今天,話語空間日漸縮小,這不僅是電視的悲哀。

          

          年頭,央視新聞評論部沒了,年尾,陳虻走了;
        評論部沒了,人還在,陳主任走了,留下什么?

          不敢說是陳虻的朋友。入行太晚,我1999年才到評論部,在《新聞調(diào)查》做策劃時,趙微主任分管,到《焦點訪談》后,即使是陳虻主任值班,但節(jié)目往往是臺領導直接審,所以一直無緣得其親炙。

          如果不是看到后來的不再搖擺的《社會記錄》和改版后的《東方時空》,我只能不情愿地把當年的《生活空間》看作一個傳說、一段回憶,因為很長一段時間,我看到的《生活空間》充滿了瑣屑、無聊、貧乏,甚至做作,不留神看一眼,就想起《冰點》李大同極而言之的話:“我從不認為我本人具有平民的視角。在實際運作中,我關注的還是‘不普通’這三個字,任何普通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

          《冰點》的影響并非源于獵奇,2003年誕生的《社會記錄》也不是,后來幾年的《社會記錄》直切進轉(zhuǎn)型社會的肌理,有溫情也有慘烈,再加上眾人塑造的阿丘的另類表達,讓觀眾看到新媒體時代央視“新聞語態(tài)”再次轉(zhuǎn)型的可能?上,《社會記錄》沒過上五歲生日就無疾而終,夭亡前幾天的1月22號上午8點前,評論部的名號也消失。

          作為誤闖電視圈的觀眾,我一直覺得直到今天電視報道還是兩套話語體系的膠著:一是新聞,一是宣傳;
        一是記錄,一是專題;
        即使講故事,一種講的是老百姓的故事,一種講的是工農(nóng)兵的故事;
        即使是所謂的輿論監(jiān)督,一種是做病灶檢查,一種是掄政策棍子。江湖、記錄、短片、新聞,越來越邊緣;
        廟堂、專題、大片、宣傳,越來越主流。事變勢移,不僅僅是名號的不同;
        由事及人,不全是辦公室政治。

          不懂人事,只說名號;\統(tǒng)地說,《新聞聯(lián)播》和《新聞調(diào)查》、《焦點訪談》和《社會記錄》都可以翻譯成Documentary類型的片子,但你要是把各類非虛構的節(jié)目都叫做專題片,有人肯定要跟你急。復旦的呂新雨2003年在她的《紀錄中國》里說得明白:“‘紀錄片’在中國的語境下是作為‘專題片’的對立面出現(xiàn)的,這個詞在八九十年代中國的歷史語境中是以反叛舊有的習慣方式獲得意義的……在一些中國紀錄片人的觀念中它甚至是一種神圣的境界,他們像捍衛(wèi)信仰一樣捍衛(wèi)它的‘真實’,從而使這個詞具有了特定的涵義”。

          當然,很多被稱為中國新紀錄運動有影響的人物,像牟森、蔣樾、吳文光、康建寧、溫普林、林旭東、王子軍、陳曉卿、魏斌,等等,還有咱們的時間、陳虻、陳真,他們和體制的關系不全一樣,感受自然不同。至少時間主任、陳虻主任、陳真老師,應該都算體制內(nèi)的人吧,他們和他們的團隊曾經(jīng)是一條條駁線,溝通了體制內(nèi)外,將極具獨立和民間色彩的紀錄片創(chuàng)造,嵌入(引入)體制內(nèi)進行批量生產(chǎn),成為欄目;
        但紀錄片與專題片、紀實與宣導的內(nèi)在沖突,會不會在他們心中引爆天人交戰(zhàn)?!

          如今,早已不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不是1992;
        如今,哲學萎頓、學科精細,話語空間狹小,但放眼望去,還是有《財經(jīng)》和《炎黃春秋》、《南方周末》和《南方都市報》、騰訊評論和牛博網(wǎng)那樣的前衛(wèi),還是有秦暉、于建嶸那樣的廣博;
        反觀我們自身,別說臍帶,似乎跟外界連根銅絲也怕感染病毒,讓人不得不懷疑:除了《工作日報》的自我表揚,還有沒有對節(jié)目質(zhì)量的客觀評價?除了態(tài)度,還有沒有邏輯?除了立場,還有沒有觀點?除了姿態(tài),還有沒有精神?除了情懷,還有沒有智慧——大智慧、新知識?

          創(chuàng)新話語方式,需要有新的動力、新的機遇、新的機制,可惜,老人不新了、新知沒時間學了、新人李梓萌們已經(jīng)像李瑞英們一樣老練了、更新的人則根本進不來或不愿意進來!

          這幾年,總感覺到身邊人還是有對新媒體的艷羨、對《財經(jīng)》和《南方周末》的尊崇,但更多的是對大小生態(tài)的不再抱怨的失意甚至失望,即使在大事不斷的2008,這份悵惘也沒有被抗擊冰雪、抗震救災、奧運“神七”、改革開放三十年紀念的直播的連篇累牘和大片的宏大敘事而沖淡;
        所以,眼前痛悼陳主任的眼淚和文字讓人不僅讀出對生命的留戀,還有對往昔的無奈回憶、對青春拋灑的惋惜、對改變現(xiàn)狀的一絲絲盼望,也有人為《炎黃春秋》之困、《南方都市報》之變痛聲一哭。

          這時候,眼淚也是一種力量,嘆息也是一種希望——哪怕低端如制片人這樣的管理者應該自問:我是和一群知識分子共事,用新聞影響今天,還是管理著一幫宣傳干事,用嗩吶累積官階?作為被管理者,如果我希望你像《財經(jīng)》的胡舒立、南方報業(yè)的江藝平、《炎黃春秋》的吳思、騰訊網(wǎng)的李方乃至張東生、南方周末評論版的陳敏那樣專業(yè)而堅韌,希望你不要罵我苛求于人。我也在自問:求實、公正、平等、前衛(wèi),我還能實踐多少?

          我不是陳虻的朋友,他是我的前輩,我是他的同道。

          2008.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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