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我平生第一次出國,跟著領(lǐng)導(dǎo)去了老撾、越南和泰國。去越南的目的是恢復(fù)兩軍之間因為戰(zhàn)爭中斷多年的交往。 　　老撾是一個純粹的佛教國家,也是世界上最落后的國家之一。它的首都萬象還趕不上當(dāng)時中國沿海地區(qū)的一個普通城鎮(zhèn)。但這里民風(fēng)樸實,百姓溫和謙恭,講話時細聲細語,每天見面都雙手合十向你問候。寺院里也沒有我們佛寺里的那股香火俗氣,這里的男子都是要出家當(dāng)一段時間和尚的。在這里感覺不了多少商業(yè)氣息。當(dāng)?shù)氐闹魅藘A其所有來招待我們,盡管條件有限。我們住在一座老房子里,睡覺時聽到墻上壁虎的叫聲。每次宴請結(jié)束都要為我們表演當(dāng)?shù)氐奈璧?節(jié)奏極其緩慢,動作相當(dāng)單調(diào)。最后他們還會盛情地邀請我們上臺和他們跳上一段,于是我就經(jīng)常踩著他們的舞步,雙手比畫著太極拳的動作,跟著他們在臺上圍成圈子,一圈圈地扭。這是我對佛國的最初印象。
　　后來我主管東南亞方面的事務(wù)長達十年之久,去過東南亞所有的國家,去過很多次,領(lǐng)略過佛教和伊斯蘭教的不同文化。記得我?guī)啄昵白詈笠淮蔚嚼蠐氲臅r候,看到萬象的市容盡管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但是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代化的酒店,還有夜總會。夜總會外的霓虹燈下站著一些等待陪酒的女孩。這些女孩看上去依然質(zhì)樸,全然沒有中國各大娛樂場所里候客的小姐的妖嬈。走進夜總會,聽到的是不太震耳欲聾的迪斯科音樂,喝著兩美元一大瓶的啤酒,可以看到一部分先富起來的老撾人踩著迪斯科的步點,卻依然是圍著一大圈扭著,手上的動作依然是太極圈加蘭花指。
　　這個場景很搞笑,讓我感慨文化沖擊的力量,感慨文化混合交織的魅力。
　　民主進入亞洲也是如此。
　　萬象的郊外有一座大橋,橋的那一邊就是泰國。很多年來,老撾和泰國在文化根源上沒有太大的差別。泰國也是一個佛教國家,到處是佛塔,這里的男子也必須當(dāng)一段時間的和尚,這里的人們也是雙手合十,微微鞠躬互致問候。但從萬象到曼谷,則完全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個國家充滿了商業(yè)氣息、還有色情氣息,充滿了現(xiàn)代化和開放帶來的高度的物質(zhì)主義的誘惑。
　　我去過很多次泰國,最后一次是前年的北京奧運火炬?zhèn)鬟f,這里的人依然溫和謙恭,依然保持著對佛的虔誠,但同時十分的世俗。我以前在國內(nèi)接待過不下1000個泰國軍人。他們穿著軍裝的時候精神抖擻,軍官的禮儀、儀表和養(yǎng)成普遍比我們的軍官要好得多。但他們脫下軍裝的時候則徹底回歸為平民,進寺院磕頭,上車睡覺、下車尿尿。
　　由“海、陸、空、警”組成的武裝部隊在泰國有著獨特的地位。王室、民選政府和武裝部隊構(gòu)成了泰國政治的最主要力量。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武裝部隊經(jīng)常發(fā)動政變,推翻民選政府,再成立一個新的政府。但政變都是不流血的,新的力量平衡總能得以建立。
　　本以為泰國會以這種普選式民主加上溫和暴力的方式維持它的國體,繼續(xù)它獨特的生存方式。但這兩年溫和謙恭的泰國人仿佛也變得暴力起來,去年可以不顧國家的臉面,沖擊友好國家的領(lǐng)導(dǎo)人,把東亞領(lǐng)導(dǎo)人的峰會都給搞垮了,實在令人大跌眼鏡。而今年的紅衫軍示威終于演變成了流血沖突。
　　民主永遠是一把雙刃劍。亞洲的民主總是混合著西方式的黨派之爭,同時總是與亞洲專制的傳統(tǒng)文化沖突著,讓人看不懂。在亞洲,民主總會很容易地走向暴力,人們愿意接受民主帶來的自由,享受自己的主張為他人接受,而不愿意接受他人的主張,接受自己失敗的結(jié)果。在這里,民主被單向思維所束縛。
　　民主實際上是黨派間利益之爭。民主很多時候只是政治精英們之間的事,他們代表著各自的利益集團進行博弈,他們調(diào)動著普通百姓的情緒,讓最溫和的人也在自由的誘惑下變得暴躁,于是在亞洲的許多地方民主最終演變?yōu)榻诸^的暴力和議會內(nèi)的斗毆。
　　渴望民主的民眾很多時候只是精英們的民主工具而已。
　　亞洲的民主很多時候很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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