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王昆，是通過著名的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一曲激揚高亢的《農友歌》，一身農民領袖的戎裝，極有穿透力和震撼力。不久前，在全國政協(xié)紀念周恩來的活動中，王昆再一次深情地表演了《農友歌》，再一次引來觀眾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而周巍峙則在上個世紀30年代初就參加了抗日救亡運動和進步文化工作,長期擔任我們黨和國家文藝工作的領導人,最為人所熟知的,是他譜曲的《志愿軍進行曲》和長詩《十里長街送總理》。這對革命藝術名人、紅色歌壇藝術伉儷――周巍峙與王昆，從1943年結為夫妻，到今天已走過漫漫六十四年歲月。他們生命中的每一步,都充滿著不可或缺的緣分和相濡以沫的感情。
　　
　　
　　革命征程牽紅線
　　
　　熟悉的人都說，周巍峙與王昆愛情的“緣頭”，是黨所領導的革命事業(yè)。當年,如果不是周巍峙獨具慧眼,就沒有今天的歌唱家王昆。
　　1939年4月，周巍峙率領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來到晉察冀軍區(qū)三分區(qū)所在地的河北唐縣，當?shù)馗刹咳罕娤蛩麄兘榻B說這里有位十二歲的婦女干部有一副好嗓子，是遠近聞名的“小歌手”。周巍峙決定聽聽這個“小歌手”的歌聲。那一天，王昆走到臺上，亮開歌喉唱了一曲她的“保留節(jié)目”《松花江上》。在雷動的掌聲中，周巍峙也喜歡上了這棵好苗子，當即吸收王昆進入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
　　后來,周巍峙調入延安魯迅文藝學院戲劇音樂系任助理員兼魯藝文工團副團長。王昆則進入魯藝學習，后又成為魯藝文工團成員。這年王昆十九歲，瘦骨伶仃，兩個丫丫辮，地地道道的農村女娃子。當時，延安的秧歌扭得正火，延安的民歌也唱得正火。王昆很快就被西北高原高亢的民間歌唱吸引住了。她跟著民間藝人唱秦腔、唱眉戶、唱信天游，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興奮。于是，橋兒溝的山坡上、莜麥地里、小河灘頭便不時地響起了她銀鈴一般的歌聲。
　　王昆的第一個藝術高峰是飾演新歌劇《白毛女》中的“喜兒”�！栋酌�女》創(chuàng)作班子，是當時魯藝最強的班子了。導演王濱、王大化、舒強。王濱在延安導過《帶槍的人》、《蠢貨》；王大化既導又演，《兄妹開荒》、《擁軍花鼓》都是他挑大梁；舒強是音樂家舒模的弟弟，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研究很有見地。《白毛女》第一稿時，由林白演喜兒，到第二稿時，林白懷孕了，妊娠反應非常厲害，根本沒法排戲。于是,周巍峙和許多專家力推王昆，一是因為她是貧苦農民的女兒，有敵后游擊區(qū)生活和斗爭經(jīng)歷，而故事又以她的家鄉(xiāng)為背景，她從風土人情、年齡身份等方面能夠更好地把握角色；另外一點是她有一副好嗓子，不僅高亢，而且十分甜美，能承擔起劇中繁重的唱段的任務。
　　在緊張的排練中，周巍峙不斷給王昆以藝術指導�！栋酌�女》作為獻禮節(jié)目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七次代表大會上推出,公演那一天，毛澤東、朱總司令、參加七大的代表以及各個解放區(qū)的首長幾乎全來了。當時王昆有點緊張，周巍峙又一次鼓勵她說：“你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了，今天這場戰(zhàn)斗一定要打贏。”那天，王昆和大家的演出非常成功。當大幕落下時，王昆和同志們扒開幕縫偷看中央首長和代表們的反應。她看到，場上觀眾反應很熱烈，好多人哭了，她甚至看見毛主席也在用手絹擦眼淚。演出結束后，中央首長一齊走進后臺，向劇組表示祝賀。當周恩來得知整個劇組只有王昆一個人因唱段太多才能享受每場吃兩個雞蛋的待遇時，立即感慨萬千地“許愿”：“同志們哪，你們真是太辛苦了！真是對不住你們��！將來我們有條件了，一定改善大家的生活！”
　　
　　藝術之路結良緣
　　
　　在革命文藝工作中，周巍峙與王昆的愛情開始萌發(fā)和升華。飾演“喜兒”成功后,王昆心中暗暗喜歡上了這位既是領導又是老師的周巍峙。作為革命圣地延安的當紅“明星”，王昆引來很多人求愛，可她卻堅定不移地把繡球拋給了自己的心上人――周巍峙。但他倆的相愛并不順利，那時王昆還不是黨員，當時黨內有一條規(guī)定：黨員領導干部不可以和非黨員群眾結婚。然而，純貞的愛緊系著兩個年輕人的心。周巍峙在政治上更加用心幫助王昆。1943年，王昆雙喜臨門：加入了共產(chǎn)黨，同時與周巍峙結為伉儷，享受到一同住小窯洞的“待遇”。
　　新中國成立后，這對革命伉儷迎來了政治和藝術生命中的高峰。周巍峙在新中國成立后歷任文化部藝術局副局長、中央歌舞團團長、中央實驗歌劇院院長、文化部藝術局局長、文化部副部長和代部長，連續(xù)兩屆中國文聯(lián)主席，是中共八大、十二大代表，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五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第七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 王昆則是中央實驗歌劇院和東方歌舞團的民歌臺柱，并先后擔任中國文聯(lián)第四屆委員，中國音協(xié)第二、三屆理事，全國婦聯(lián)第四屆執(zhí)委，是中共十一大代表，第一至三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五、六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
　　新中國成立后周巍峙變換的“工種”繁雜，崗位一個換一個。工作的覆蓋面遍及戲曲、話劇、歌劇、曲藝、雜技、美術、音樂、藝術教育、群眾文化和對外文化交流等方面。“來自貧寒家，混跡文苑中，奔忙六十載，一個打雜工�！边@是周老六十多歲時的自嘲。作為夫人，王昆最清楚周巍峙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的天分，當然更希望他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繼續(xù)有所建樹。周巍峙剛被任命為文化部藝術局副局長的時候，夫人王昆曾經(jīng)跟周恩來總理直截了當?shù)靥岢鲞^不要讓周巍峙當官，讓他去干業(yè)務，寫寫曲子。周總理當時大笑說：“現(xiàn)在是人民當政、當家做主人，總要有人做官辦事，人民的官，共產(chǎn)黨員不能不當啊。我不是長期當官嗎？像他既懂業(yè)務，又能做行政領導的人，還不好找呢�！敝芸偫磉@一席話， 讓王昆臉紅了，從此她便全力支持周巍峙一心一意撲在文藝領導工作上了。
　　對于從年輕時起就受共產(chǎn)主義教育和熏陶的周巍峙而言，個人的愛好從來是服從革命需要的，沒什么價錢好講。所謂：“共產(chǎn)黨員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币蚨�他寧愿讓鐘愛的作曲漸漸變成了“業(yè)余愛好”。不過，盡管行政工作繁忙，他還是創(chuàng)作出了《中國人民志愿軍戰(zhàn)歌》等膾炙人口的歌曲。在新中國成立十五周年的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中, 周恩來總理親自點將，周巍峙擔任組織指揮小組的總指揮,負責創(chuàng)作工作。周巍峙不辱使命，僅用兩天就拿出了大歌舞第一稿提綱�！皷|方紅”這個晚會名稱就是周巍峙起的。當指揮小組研究《農友歌》的主唱人選時，周巍峙率先表態(tài)，“選角兒第一條要依賴實力”。王昆的當選是經(jīng)過指揮部集體研究決定，她的演唱也大受好評。革命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在人民大會堂彩排，“總導演”周恩來總理看后對周巍峙開玩笑說：“你編曲來她唱歌，真是紅色歌壇的藝術伴侶呀�！�
　　
　　患難與共葆氣節(jié)
　　
　　疾風知勁草，患難見真情。周巍峙與王昆的愛情生涯曾經(jīng)歷各種磨難考驗，而“文革”中的經(jīng)歷更具傳奇色彩。被稱為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是從文化部門開始的，而文化部是被林彪、“四人幫”“砸爛”的單位，身為“文藝黑線領導”和“牛鬼蛇神”的周巍峙和王昆在劫難逃，最先成為打倒對象。更為倒霉的是江青在1968年點名誣陷周巍峙“替法國人審訊政治犯”，誣陷王昆“里通外國”，大兒子周七月也被誣“攻擊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和所謂“叛國”，關進了監(jiān)獄。一家人妻離子散，天各一方。在“五七”干校，周巍峙被當做專政對象進行勞動改造，放養(yǎng)鴨子三百多只，比一般農戶養(yǎng)得還多。特別是王昆，由于對江青在“文革”中的一些言行很不滿意，在朋友中幾次議論，吃的苦頭就更大了，先后十多次被抓走，關入“牛棚”。
　　在政治逆境中，是周恩來總理保護了周巍峙和王昆。1973年6月，周總理看了來訪的朝鮮藝術團演出后，在召集人談“十大”問題時，他點了當時的文化部長于會泳，很生氣地說：“為什么朝鮮還在唱《志愿軍戰(zhàn)歌》，我們中國反而不唱？周巍峙有多大問題？王昆就更沒有什么問題了，她從小參加革命，在革命隊伍中長大，她在延安時演出了《白毛女》，對文藝事業(yè)是有貢獻的嘛！”由于總理三次過問，所謂“專案組”趕忙為周巍峙作了個結論，但還要留點“歷史問題”的尾巴。后來，在工作安排上，于會泳要拉周巍峙回藝術局工作，他堅決不去，由此再次被“四人幫”迫害。
　　1976年4月批鄧期間，因為曾給鄧小平同志寫過兩封反對“四人幫”的信，王昆第二次被抓走。當時周巍峙對王昆僅僅說了八個字：“注意身體，好好學習。”王昆告訴他一句話：“大衣在柜子里面�！敝芾现�道這是暗示大衣口袋里有她寫給鄧小平同志的信的存稿。周老將信稿交給王昆的侄子帶回家鄉(xiāng)唐縣，裝入罐中埋入地下。那時候，他們夫妻的對話完全像當年地下工作者秘密接頭。王昆說，總有一天，我們要把“藥單”（即信稿）拿出來。1976年，敬愛的周恩來總理不幸逝世，面對“四人幫”的猖狂肆虐，周巍峙帶著無盡的哀思和極大的愛黨愛國之心，連夜譜寫出《十里長街送總理》，在全國馬上引起強烈的政治反響。
　　回憶在“文革”中的遭遇，這對藝術伴侶很為能經(jīng)歷了噩運考驗而自豪。盡管周巍峙和王昆雙雙被打成“反革命分子”，關入牛棚；盡管這對熱愛藝術、熱愛歌唱的人十年多的時間竟未能開口唱一支歌，但在命運坎坷之時，周巍峙和王昆的夫妻感情和革命信念始終不變，互相愛護互相支持,始終保持了自己的氣節(jié)，也備受人民群眾敬佩。
　　
　　
　　改革之年譜新篇
　　
　　粉碎“四人幫”后，與廣大受迫害的人們一樣，周巍峙和王昆得到解放。周巍峙擔任文化部黨組書記和全國文聯(lián)主席的重要職務。王昆同志則擔任東方歌舞團團長，此后，又受聘擔任東方華夏藝術中心總監(jiān)、理事長，始終忙于教學和演出。
　　在改革之年，這對老夫婦堅持與時俱進，做了許多實質性工作。1982年10月4日，中共中央書記處作出創(chuàng)作和演出一部《中國革命之歌》的決定，周巍峙出任該劇創(chuàng)作演出領導小組組長。闊別近二十年后，他再次披掛上陣，指揮一部新的史詩性大型歌舞。鄧小平同志1984年國慶節(jié)期間觀看了首演后，評價是“很好”。胡耀邦同志陪同來訪的金日成觀后，評價是與《東方紅》相比“各有千秋”。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年逾古稀的周老從文化部領導崗位退下后，至今也沒有真正閑下來。1979年，他被任命為全國藝術科學規(guī)劃領導小組組長，開始領導十部中國民族民間文藝集成志書的編纂和出版工作。全書共三百卷，約四百五十冊，五億左右字數(shù)，被譽為“文化長城”和“民族民間文藝百科全書”，是一項空前浩大的文化工程。
　　王昆堅持在藝術上勇于創(chuàng)新改革，積極探索中國民族唱法規(guī)律。她在民族唱法基礎上，吸收西洋發(fā)聲的長處，發(fā)展了自己音色明朗、感情質樸、處理細膩的演唱風格。在積極推廣民歌和堅持自己演唱特色的同時，她并不排斥西洋唱法和不同演唱風格。 1985年，在她的大力促成下，東方歌舞團策劃并推出了一臺名為《讓世界充滿愛》的節(jié)目。也就是在那次演出中，中國第一個搖滾歌星崔健演唱了《一無所有》。在歌壇，王昆有“伯樂”的美稱，她總是能獨具慧眼挖掘培養(yǎng)人才，在東方歌舞團時，經(jīng)她培養(yǎng)的遠征、鄭緒嵐、朱明瑛、陳俊華、郭蓉、牟炫甫、索寶麗等人，已成為我國歌壇享有盛名的優(yōu)秀藝術家。作為中國歌壇民族唱法的開拓者和奠基者之一，王昆獲得國家頒發(fā)的金質獎、巴基斯坦總統(tǒng)授予的“卓越明星”勛章，獲我國首屆“金唱片獎”，被譽為“德高望重的歌唱家”。夏衍高度評價王昆的歌聲“樸實純真、一片天籟”。茅盾1979年欣然為王昆贈詩：早歲歌喉動八方，延安兒女不尋常。新人舊鬼白毛女，陜西江南大墾荒。白骨妖精空施虐，丹心蘭蕙自芬芳。若非粉碎奸幫四，安得余韻又繞梁。
　　
　　老驥伏櫪存壯心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用這句歌詞來形容周巍峙和王昆，是最合適不過了。與他們在一起，你不會覺得面對的是一對年近百歲的老人。
　　雖然退下來了，但這對老夫妻積極向上的人生觀絲毫不改。周老戲稱自己是“三有限主人”：一、老年人知識有限，學習更應主動。新的歷史時期，充滿許多新人新事，需要不斷補充新的知識，不能把自己關閉在一個保守的真空里，抱著與現(xiàn)實不協(xié)調的老經(jīng)驗不放。二、老年人精力有限，思想更要灑脫。年紀大了，遇事要想得開，不要對一切看不順眼，牢騷滿腹。有意見就提，在適當?shù)膱龊铣ㄩ_心扉談談，也算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不要生閑氣，更不要生悶氣，這是很傷人的。三、老年人時間有限，工作更要抓緊。大家都希望老年人健康長壽，畢竟時間不多了，因此，要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盡自己所能多做些事。時間那么寶貴，怎能白白浪費掉呢？
　　在老人家中的客廳里，掛有一幅書法“有容乃大”。周巍峙對此解釋為：“百川歸海，有容乃大。立壁千仞，無欲則剛。一個講胸懷，一個講性格。我們共產(chǎn)黨人就要有這樣的胸懷和性格�！�
　　“人生最美夕陽紅”。今年周巍峙九十一歲，王昆八十二歲。以前，他們各有各的事情，常年是聚少離多，只有在最近一年他們才真正開始享受“伴侶”的人生樂趣。周巍峙由于工作的關系而有著廣泛的文藝愛好，他喜歡民族音樂、喜歡民歌，他愛唱歌（最愛唱的是《蘇武牧羊》），喜歡曲藝、喜歡聽評書，此外他對京劇、淮劇、揚劇都很感興趣。他喜歡吹口琴，鋼琴也能彈上幾曲，夫彈婦唱是這個家庭中的保留節(jié)目。周巍峙有夜間工作的習慣，除了不可推卻的會議或活動外，他一般在上午10點鐘左右起床。夫人很注重他的服裝，常讓他穿著一些時髦的款式，依舊給人以年輕的感覺。
　　王昆除了參加一些演出和會議,還在家?guī)�幾個學生。她皮膚白皙細膩，眼睛炯炯有神，走起路來大步流星，說話唱歌嗓音洪亮，給人的感覺永遠有使不完的勁。演唱民歌是王昆一生熱愛的事業(yè)。她用歌聲謳歌我黨改天換地的偉大事業(yè),謳歌人民群眾中涌現(xiàn)的時代英模。八十高齡的王昆，多次參加中央電視臺的“心連心”藝術團，到延安、井岡山、韶山等地演出。人們贊美“王昆的歌不老，她的藝術生命不老”。
　�。ㄘ熑尉庉�/金 翎電子郵箱：jym528@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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