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吳宓先生追求我的事，不知內(nèi)情的人都責我寡情，而且不了解為何吳君對我如此熱情而我無動于衷，半世紀以來，備受責罵與誤解。 　　吳宓先生，字雨僧、或雨生，于民國前一年春間，考取北京的清華學堂。與吳同時被錄取的有一位朱君毅先生，吳朱二人在清華同用一書桌，同學6年之久，直到分發(fā)留美時方分手。
　　吳、朱二人交情至篤，彼此事事公開。朱3歲喪母，自幼由其祖母撫養(yǎng)長大，有一表妹（也即是我）寄住其家，兩人朝夕相依，十分親愛，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朱肄業(yè)清華時，其表妹正上小學，常寫信寄與朱，朱每次閱后即予吳閱，如此五六年之久。那女孩從不通文字漸漸地寫成通順的信，均為吳所閱讀無遺，因之他對她的印象很深，常私自羨慕朱有這樣一位表妹。后來該女孩取了“海倫”為英文名。
　　民國7年初夏，海倫（也即是我）在浙江吳興湖郡女校肄業(yè)時，接朱君毅由美來信，內(nèi)附一封吳君的信，系托海倫代為相親。
　　是年海倫乘暑假之便，特去杭州訪問陳女士，事后海倫把她對心一的印象，函告朱君毅，略謂：“不知吳君選擇對象的條件為何？陳女士系一舊式女子，做賢妻良母最為合適。皮膚稍黑，但不難看，中文清通，西文從未學過，性情似很溫柔�！敝旖雍�倫復信后即將原信寄與吳，不久，吳、陳宣告越洋訂婚。
　　吳君留學美國思念，在他回國那年（大約是民國9年至民國10年之間）夏天，即在上海與陳女士結(jié)婚。吳、陳結(jié)婚后，最初幾年似乎尚平靜無事，吳偶爾對夫人有不滿的表示，陳女士卻能多方忍耐，委曲求全，但逐漸的兩人感情惡化，終于在民國17年正式仳離。
　　吳腦中似乎有一幻想的女子，這個女子要像他一樣中英文俱佳；又要有很深的文學造詣；能與他唱和詩詞，還要善于辭令；能在他的朋友、同事間周旋；能在他們當中談古說今。這些都不是陳女士所專長，所以他們的婚姻終于破裂。這是雙方的不幸，可是吳應負全責，如果說他們是錯誤的結(jié)合，這個錯誤是吳一手造成的。
　　民國6年春，朱君毅正式向海倫求婚，幾經(jīng)波折，終于取得兩方家長同意而正式訂婚。民國13年6月初，朱因移情別戀忽向海倫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當時南京教育界為之嘩然。
　　上文曾提及吳心目中有一不可捉摸的理想女子，不幸他離婚后將這種理想錯放在海倫身上，想必是他往時看過太多海倫少時與朱君毅的信，以致發(fā)生憧憬。其實吳并不了解海倫，他們二人的性格完全不同。海倫平凡而有個性，對于中英文學亦無根基，且嘗過失戀苦果，對于男人失去信心，縱令吳與海倫勉強結(jié)合，也許不會幸福，說不定會再鬧仳離。海倫絕不能和陳女士那樣對吳百般順從，故自吳、陳離婚以來，海倫不斷地設法勸兩方復合，因海倫始終認為只有陳女士能容忍吳的任性取鬧，惜終未成功。
　　自海倫與朱解除婚約后，她想盡辦法，避免跟與朱有關(guān)的事或人接觸，這是心理上一種無法解說的情緒。吳為朱之摯友，如何能令海倫接受他的追求？尤其令海倫不能忍受的，是吳幾乎每次致海倫信中都要敘述自某年起，從朱處讀到她的信及漸萌幻想等等，這不是更令海倫發(fā)生反感嗎？
　　吳君是一位文人學者，心地善良，為人拘謹，有正義感，有濃厚的書生氣質(zhì)而兼有幾分浪漫氣息，他離婚后對于前妻仍倍加關(guān)切，不僅負擔她及他們女兒的生活費及教育費，傳聞有事還去探望陳女士。他絕不是一個薄情者。
　�。ㄕ�編自《往事》 毛彥文 著 百花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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