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
發(fā)布時間:2018-06-2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上學”在我心目中很神圣,上大學更是被許多人夢寐以求。
壹
我曾經(jīng)是一個膽小聽話的女孩,在小學我得到的最大收獲都與文化課無關。因為就近入學,我上了一所建于清朝的北京市重點小學,府學胡同小學。那時,大多數(shù)人對孩子上哪所小學不很在意,雖然我們學校有一些非就近入學的名人子弟,但更多的是附近胡同里的孩子。今非昔比,如今不住在學區(qū)的孩子要找到門路,然后再交數(shù)萬人民幣才能有幸上我們的小學。我無法理解人們一擲千金的理由,因為我覺得在小學所受的教育是否良好取決于老師而不取決于學校。在這一點上我是幸運的,我遇到了在小學教了我六年的班主任王老師,她對我有著許多潛移默化的影響。王老師是大躍進時從機關下放到小學當老師的,為人非常傳統(tǒng),處世平和,不慕虛榮。我后來隨父母去干校,王老師和我通信,托人給我?guī)頃、字帖、乒乓球拍;我初到美國,王老師正在華盛頓陪她在世界銀行工作的丈夫,他們夫婦是我背井離鄉(xiāng)時的強大后盾;王老師退休以后,每次返校都要去看望我年邁的外婆;如今,他們夫婦和我的兒子又有著忘年之交。
又是由于就近入學,我進入了一所歷史悠久的北京市重點中學,北京五中。入中學兩個月后,我便隨父母去了五七干校,那年我13歲。在五七干校,我去河南太康縣遜母口中學上學,班上絕大多數(shù)同學是農(nóng)民的孩子,女生遠遠少于男生,上學要自己帶著板凳,教室沒有一塊玻璃,學校在農(nóng)忙時三天兩頭地放假,而老師則從同一所學校的初中畢業(yè)。我在農(nóng)村接受了兩年半初中教育,這教育是深刻的,也是珍貴的,我看到了中國農(nóng)村落后的現(xiàn)實,使我在后來的學習中有了更多的動力。
兩年半匆匆過去了,我面臨著人生的選擇。如果有朝一日父母被分配到一個只有兩年初中的地方,我就沒學可上了。要是在父母分配前回北京,則至少還可以再上一年初中。當然,回北京上學可能意味著從此離開家。我們很悲壯地選擇了離開父母,15歲的我和13歲的妹妹獨自回到了北京。
離開家獨自面臨許多困難,但五中有那么多好的老師,那么好的實驗室,我很興奮;氐奖本┣》昶谀┛荚嚕蠋焸兙实膹土曊n提綱挈領,一下子就讓我補上了除了俄語以外的所有課程,我對老師們充滿了敬佩。在五中,每一節(jié)物理課和化學課都有演示,而我在農(nóng)村學過一年化學和兩年物理卻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實驗。
初三很快過去了,北京剛剛開始恢復高中,我們那一屆有20%的初中畢業(yè)生能夠升入高中。我當初從沒有夢想過上大學,上高中則是我的最高目標,以為有了高中的訓練,就可以自學成才。即使在初三畢業(yè)的六門考試中取得了599分的成績,我仍然有些擔心家庭出身不夠好會成為自己上高中的障礙。當我得到高中的錄取通知書時,真的是喜出望外。
學校給這些“擇優(yōu)錄取”的高中班配備了最佳師資。我的高中班主任和數(shù)學老師鄧老師畢業(yè)于武漢大學數(shù)學系,他的數(shù)學素養(yǎng)在五中的數(shù)學老師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和他的為人一樣,他的教學不很活潑,卻非常嚴謹。鄧老師在學生面前不茍言笑,也很少大聲訓斥。平日找學生談話,總是講一番道理讓我們自己去覺悟。他鼓勵我思考并發(fā)表自己的見解。我直至今日仍然藏不住鋒芒,與鄧老師的鼓勵分不開。
我高中時的語文老師李老師畢業(yè)于北大中文系。李老師在每個學期的前兩周給我們講《對毛主席詩詞的一點蠡測》,讓我們學到一些古詩詞的知識。在每個學期的最后兩周講評法批儒,讓我們學到一些中國文學史,他以最大的努力向我們傳授知識。
我們的俄語老師喬老師是從馬列著作編譯局下放來五中的。喬老師在我心目中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其實,她教我時才四十多歲,比我現(xiàn)在年輕。我很快就喜歡上她的俄語課。在喬老師的幫助下,我在回到北京后很短的時間里就趕上了同學們的俄語學習進程。
高一教我們物理的吳老師不但課講得生動活潑,引人入勝,還給我們刻印了大量“文化大革命”前的高中物理習題,極大地激發(fā)了我學習物理的熱情。運動學和動力學是中學所有課程中我最喜歡的。二十幾年后,當我聽說吳老師成為北京市特級教師時,由衷地為他高興。高二教我們物理的高老師則是另一種風格,他講電學和熱學時總是娓娓道來,一絲不茍,上了他的課,我學會了裝萬用表和半導體收音機。在我準備高考時,高老師有天專門找到我,只是因為突然想到要提醒我,在電表測試時要正接正,負接負,而常有學生在考場上突然猶豫不決。每當想到這一幕,我都會感動。
教過我兩年化學的李老師是我曾經(jīng)最崇拜的老師。李老師1953年考上了清華大學卻沒有去上,國家要求一批優(yōu)秀的高中畢業(yè)生先教兩年中學,再去大學學習。兩年后,李老師選擇了中學教師作為終身職業(yè),并且成為北京有名的特級教師。聽李老師的化學課是一種享受,我仍然能記得他上課時的許多原話。
我上高中時,正逢評法批儒。五中被分配到的任務是評明朝法家李贄。三位男老師組成的小組,要有兩個女學生參加。有點兒意外,老師們把這個機會給了文科并不出色的我。每天下午別人政治學習時,跟著老師們?nèi)D書館鉆故紙堆,讓我多受了一點兒中國文化的熏陶,也讓我認識了我們的教導主任金老師,一個早年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的朝鮮人。金老師平日常常向別人夸獎我有能力,卻在我即將上大學時告訴我,根據(jù)他曾經(jīng)在北京重點女中當教導主任的多年經(jīng)驗,女生念書就是不如男生。為什么!他怕我上了清華以后不自量力?還是怕我日后有太多失落?不得而知。
我的中學時代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過的,我的老師們在我長大成人的那些年里教我讀書,教我做人,使我受益終身。我常常想,人們所說的“生命延續(xù)”不應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當我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時,老師們的生命也在我這里得到了延續(xù)。
貳
改革開放后,改變了中國的命運,也改變了我們的命運。當我得知能有機會考大學時,不像許多人那么激動。當命運把進大學的敲門磚交到我手里時,我緊張了,沒有受過正規(guī)的教育,我能和眾多的強者競爭嗎?老師們給了我許多鼓勵。匪夷所思,在高考中我得到了數(shù)理化幾乎滿分和總分371.5分的成績,它帶給我的是短暫的快樂和長久的眾目睽睽之下的壓力。尊父母之命,我上了清華大學數(shù)學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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