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山花浪漫時 [周永紅:待到“山花”爛漫時,我在叢中笑]
發(fā)布時間:2020-03-2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全縣417個行政村,我一年能走多少個?有多少個村,知道縣里有個周老師?憑我的精力和經濟能力又能幫多少人?每年3月8號縣里開婦女大會,我都徘徊在會場外。我想進去干啥?想出名去?想掙錢去?不是。我想告訴姐妹們,你們來吧,這里有個心理咨詢室,有個周老師。
2007年1月20日,大寒。
河北遷西縣尹莊鄉(xiāng)計生辦簡陋的會議室里,坐滿了從各個村趕來的婦女們。一進門,幾個眼尖的沖著周永紅興奮地喊:周老師!周老師!“孩子學習咋樣啊?”“和丈夫不吵架了吧?”“那么多婦女,咋不選別人當干部,還是你不錯嘛!”周永紅這個摟摟、那個抱抱,在大家的簇擁中,抿著嘴笑著。
屋里沒有暖氣,來的人邊搓手邊聽課。周永紅走入姐妹們中,“來,大家像我一樣,給你的同伴捶捶背,好……轉過來……請你們和我一起面帶微笑,開始今天的講課……”
這些中國大陸的普通農村婦女大多是第一次聽到“強迫癥”、“抑郁癥”、“神經癥”等專有名詞,她們充滿好奇,領會其中含義后,又格外興奮。
“知道‘心理健康’的意思嗎?”一位大姐筆記做得格外認真,記者看到她工整地寫下“心理健康與身體健康同等重要”時,忍不住問了一句。
“就是要減少俺們村里因為想不開喝藥自殺的人。”
我原來信神,今后信您
來遷西之前,聽說過這樣一個“傳說”:當周永紅席地而坐與農村姐妹們促膝長談之后,帶著身上的泥土離開時,這一瞬間,一次心與心之間的溝通完成了。
說實話,第一眼見到周永紅,實在不能將她與上面的話對上號。50歲了,皮膚保養(yǎng)得不錯,身材苗條,穿著打扮相當得體,一看就是“上流美”。她,能有這么神嗎?
為多留點咨詢時間,周永紅每到一個鄉(xiāng),快速講完課,只是不忘在結尾重復,“姐妹們有啥不痛快的,都可以和我說,讓周老師陪你一起走過。打電話給我,我給你打過來,我來掏這個電話費;蛘,到縣城我的咨詢室慢慢地說,咱們是免費的。要是現在就想咨詢的,咱們找個屋子,單獨談。”
眾目睽睽之下,沒人敢走出來。周永紅著急地等待,再等待……人快走光時,一個瘦小的青年婦女追了上來。“我可怎么活?”手捂著胸口拼命抽泣,身子瑟瑟發(fā)抖。
“想哭,就到周老師這里痛痛快快地哭吧!”周永紅像對女兒般摟著她,手在背上輕輕摩挲。小麗足足訴說了半個多小時,激動得難以平靜。周永紅坐在她的對面,身體微微傾斜,一直靜靜地側耳傾聽,等她傾吐完所有的煩悶之后,周永紅告訴她:面對這件事,面對家人,面對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一切,并告訴她如何走出自我,“總這樣彎著腰低著頭,是不是自己也不舒服啊?咱們得振作起來,自己強大了誰敢欺負”,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
來聽課的一位村婦女主任眉飛色舞地說了個更“神”的事:村里有位46歲的姐妹,和誰都處不好,誰拿她也沒辦法。她想讓周永紅見見這姐妹,周永紅同意了。見面時這姐妹第一句話就是:你有本事,算算我什么時候死?
周永紅沒回答她,而是站起來、拉著她的手說:“聽說你的家庭是個大家庭,你非常不容易,今天咱倆單獨嘮嘮家常,說說心里話,看看我是不是能夠給你一些幫助和建議!彼难廴σ幌戮图t了,一個多小時的敘述中,她哭她罵,周永紅都認真傾聽,給予理解。離開心理咨詢室時,她一改來時的愁容,“周老師,您信神嗎?告訴你我原來信神,可今后我要信您――周老師!
接觸三次后,這個姐妹像變個人似的,去年在為公公辦喪事時,她的表現讓全村人都伸出了大拇指,F在,她不僅自己變了,還以自己的變化去幫助教育別人,誰家有事了,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找周老師啊!”
經常有人打電話過來,“沒事,我就想聽聽您的聲音!闭煞蚩倳蛉,“有這么好聽嗎?我咋沒感覺?”周永紅笑笑,“我哪有她們說的神,不過是心理咨詢師最基本的:尊重和愛!
姐妹煩惱比“城里人”更多
2002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周永紅走進了一個專門為農村婦女身心健康服務的組織――遷西縣姐妹健康促進會。第一次下鄉(xiāng),和農村婦女們一起討論幸福、討論愛情,討論女人與家庭。課講完了,她們把周永紅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停地問這問那,“突然覺得她們那么可愛!沒有虛的客套的!
干了幾十年的公務員,周永紅突然感到“像剛剛懂事,找到自己的事業(yè)了”,她成為促進會的一名專職志愿者,在不懂什么是心理咨詢的情況下,開始做起了農村婦女心理健康咨詢、知識講座。田間、地頭、大樹下、小路旁、姐妹家的炕頭上都是她的講臺、咨詢室。
常有不到三十的姐妹一臉認真地問周永紅:我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周老師,你給我出一個高招,怎么收拾我兒子?我生理上沒問題,咋懷不上孩子?咋老有個神漢纏著我啊?……子女教育、夫妻關系、婆媳關系、封建迷信、經濟壓力等等,農村婦女的煩惱比“城里人”更深、更多。而最讓她吃驚的是,許多姐妹有了心理疾病,卻渾然不知。舊城鄉(xiāng)一名婦女自生過第一個小孩后下身就長了個大疙瘩,家里男人說女人就這樣,一直沒治。二十年來,她不敢接觸人,孤僻、自卑,“活著沒意思”。在周永紅的勸說下,經過縣醫(yī)院檢查,得的是子宮脫垂。病并不難治,而這個村離縣城也僅4公里。全縣十幾萬婦女,她們當中是否還有類似情況?她們什么時候能走出來,自己又什么時候能走近她們呢?周永紅開始意識到,光靠自己的那點知識和一份愛心遠遠不夠。
“學習專業(yè)知識,辦個心理咨詢室”,當年,她就下定決心,并做出承諾:農村婦女心理咨詢一律免費。
一個人,五年,930元
2003年,周永紅毅然離開差兩個月就滿三十年的工作崗位。
三十不學藝。年近五十,學這么精深的心理學,難度可想而知。得知可以接受網上遠程教育,一天之內,周永紅買來電腦,安上寬帶,并匯走了各種費用共7000元塊,一直忙活到晚上。大冬天的,家里的暖氣還壞了,她披著一件大棉襖,手里揣著個熱水瓶,在書桌前等待著。網絡通了!她像個歡喜的孩子般雀躍,第一堂課,一動不動地聽了足足八小時。
“咋不打退堂鼓呀!報考時一看,年齡我是順數,最大,學歷我是倒數,最低,人家都博士碩士、學醫(yī)學教育的。后來打電話給女兒,女兒一聽,‘媽,你能跟這些人在一起學習,你就不是一般的媽。 幌戮蛠韯帕!逼胀ㄐ睦韺W及格了,社會心理學及格了,發(fā)展心理學也及格了……七門理論、四門實際操作,周永紅全部過關,為此,她瘦了十五斤。
一年后,周永紅拿到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認證。捧著證書,她哭了!斑@條路太苦了,回想這一切,我自己都為自己感動。”
一進遷西縣城,中心廣場上一家旅行社二樓的大招牌赫然映入眼簾,“周老師心理咨詢熱線:5688318”。通常,沒有心理咨詢師會把電話號碼公布在大街上的!拔颐鎸Φ娜后w很特殊,這里沒有應急預警中心、自殺干預中心、婦女避難所,只有這樣!
房間是管開旅行社的侄女借的,之前由于資金短缺,心理咨詢室一搬再搬,幾度停業(yè)。在這“白來的咨詢室”里,一張桌子,一對沙發(fā),搬來自家的舊寫字臺,掛上窗簾,簡單一倒飭,周永紅便開始工作。光2006年,走進咨詢室的農村姐妹就有一百多人。也就在這一年,美國愛心基金會的會長翁永凱大姐給了她精神上和物質上無微不至的支持,先后捐款19500元用于咨詢室的微機設備和辦公設備;美新路基金會捐款九千元用于電話費用。對周永紅而言,這無疑是開展心理咨詢五年來的最佳境況。
抽屜里,有一個舊筆記薄,里面夾著做心理咨詢的所有收入――930元。而這些年,進修學費、資料費、設備費、房租費等早已花去數萬元,幾乎用盡周永紅的全部積蓄。對此,丈夫沒有埋怨過半句!霸塾绣X有精力幫倆,沒錢沒精力幫一個,等哪天這屋子也沒了,咱們回家辦,家就是你的咨詢室!”農村姐妹們來咨詢,天晚了,細心的丈夫總會留她們吃飯,或者買好車票送到車站。周永紅去進修,常常一走就是二十天。一天早上,看到丈夫的短信“我病了,難受得起不來!彼娜绲督g,不到萬不得已,丈夫是不會向自己“訴苦”的;丶乙豢矗喼笔莸貌怀扇藰,周永紅頓時淚如雨下,“以后我再也不出去了。”可是,一有學習的機會,又馬不停蹄了。
幾個月前,周永紅到北京參加心理學家樊富珉教授的學習班,當得知她幾年來一直為農村婦女免費做心理咨詢時,這位老教授很是感慨,“我從事心理學二三十年了,從來沒顧得上關注這個群體,周老師你一個人,太不容易了,我向你致敬!”
周老師,我今天滿一歲了
得知我們要采訪周老師,桂英早早地就從三十里外趕過來,本想騎摩托車的,“一路灰塵的,待會臉肯定特別黑”,干脆坐汽車了,“咱不能給周老師丟臉!” 眼前的桂英面色紅潤,精神抖擻,被我們說到“時不時冒出個心理學專業(yè)術語”,她爽朗地笑起來,“和周老師溝通的次數太多了!”
兩年前,桂英滿臉愁容、衣冠不整地走進周永紅的心理咨詢室,未開口就默默流淚十來分鐘。丈夫大她7歲,是二婚,還有個兒子;榍案静徽J識丈夫,但家里為給哥哥娶親花了人家一萬多,不嫁也得嫁。結婚六年,也有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不甘心”的念頭反反復復,桂英恨父母,恨丈夫,恨所有人都虛情假意。深夜里,她常常一個人看《心理訪談》,察覺到自己有心理障礙,找到周永紅。
“你對你兒子的愛是真的嗎?”“真的。”“那父母對你的愛怎么就是假的?”“原來是真的,現在是假的。”“你去體驗體驗父母,看看原來的真愛是不是變假了?”……兩小時后,桂英終于松口:“我聽你的!
“媽,我生病了,哪兒都疼。”桂英打了個電話給母親!拔仪魄颇闳グ!”“不用!睕]想到,母親不僅很快過來了,還帶來她最愛吃的鄉(xiāng)巴佬扒雞,“孩子,快吃吧,剛炸出來的。”家里并沒得賣,是母親托人從縣城捎回的。再次說起這個,桂英潸然淚下,“我太對不起我媽了,竟然還去試探她!”
“你丈夫也有苦惱,要不為啥離婚?也許從前妻那里帶來一些不愉快的記憶,而你又怨天尤人的,他怎么愛你?”一次、兩次、三次,周永紅反反復復開導桂英“從改變自我做起”,甚至細致到穿衣打扮、說話做事,并鼓勵她走出家門,自強自立。
得知桂英在賣某保健品,周永紅趕緊查證,“一看合法,放心了!币贿吔o桂英打氣,“你能說服我,也一定能說服更多的人。相信自己!”一邊拖著丈夫在大街上轉了幾圈,找到桂英打工的那家店,一口氣買了三盒,對店長說:“我是桂英的顧客,她從農村走出來不容易,你們也多給她些鼓勵、幫助!
如今,桂英有了自己的小店,一家人其樂融融。前幾天過生日,大伙吆喝著來慶祝。桂英私下問繼子,“你希望我怎么跟大家介紹你?”“兒子唄!”孩子脫口而出。桂英異常激動,趕緊給周永紅打電話:“周老師,我這幾年沒白付出,但是我最不能忘記的就是你啊……”
38歲農村婦女劉某,在接受咨詢后,不但自己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還有效地幫助了曾離家出走的妹妹和刑滿釋放的哥哥,如今妹妹回來了,哥哥也成了家。她把和周永紅見面的那天定為自己的生日,不久前打來電話,“周老師,我今天滿一歲了!
“我的一點工作,讓她們獲得心靈成長,能夠獨立面對生活,甚至處理人生的各種難題,這就是心理學的最高追求!現在她們讓更多的人受益,反過來我不更應該感激她們嗎?” 周永紅不住地感嘆。
當我們問起做心理咨詢師最大的苦處是什么時,這個看起來永遠鎮(zhèn)定、堅強的女人第一次流淚了,“全縣417個行政村,我一年能走多少個?有多少個村,知道縣里有個周老師?憑我的精力和經濟能力又能幫多少人?每年3月8號縣里開婦女大會,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徘徊在會場外。我想進去干啥?想出名去?想掙錢去?不是。我想告訴姐妹們,你們來吧,這里有個心理咨詢室,有個周老師。”
全中國唯一一位專職農村婦女心理咨詢師選擇這條道路,注定坎坷重重。如果要說有什么收獲的話,就是收獲了無數個農村婦女圍著她叫“周老師”,收獲到一張張驅去愁云的笑臉!爱斆總姐妹哭著進來,笑著出去的時候,又一朵山花開了,等到一朵朵山花都開了,我就能開心地笑了。一個人一輩子能有這樣的笑,是多好的事啊!就算這樣累死,也值得! 周永紅的心愿特別美:待到山花爛漫時,我在叢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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