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芳華今猶在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言清卿說道,如果不是“文革”,我媽媽不會死,我后來走的也不是那條顛沛流離之路。 細雨迷蒙,終于停了。一位中年男子,外罩一件套頭的棕色絨布運動衣,站立在蜿蜒小街拐角處,在靜靜等候。小街兩旁,是有了些年頭的老式別墅,雖是深秋,還是有頑強的綠色搖曳在墻頭上方,展示著自己悄悄的越冬的生命力。男子伸出手來:我是言清卿。
言清卿是言慧珠之子。2007年11月,上海戲劇學(xué)院舉辦京昆表演藝術(shù)家、戲曲教育家言慧珠表演藝術(shù)教學(xué)成果研討展演活動,作為言慧珠唯一的直系后裔,言清卿特意從深圳趕來。我說,今天下了點小雨,打擾言先生了;前兩天舉辦演出和座談活動,上海的太陽是很好的。言清卿答曰:好像就是為了迎接我媽媽的歸來,挺溫暖的。
也許是說到了言慧珠這個名字,周圍小街以及別墅的輪廓,頓時都顯得水墨畫般地漬化起來,綠色也在透出絲絲縷縷的斑駁之意。
“媽媽的人格定位和歷史定位”
在沙發(fā)上落座。記者還沒有拋出一個講話的“引子”,言清卿早已滔滔不絕地說將起來。距離1966年母親棄世,40多年過去了,距離1986年自己離去,也20多年過去了,一旦被電話告知,請他講話,并表示愿意傾聽他的講話,一座關(guān)閉了這么許久的語言的水庫,是什么樣的閘門也不能夠關(guān)住的。天下情結(jié),女依父,子肖母,言慧珠從來就是“喜怒大形于色,說話行事,從來不分什么時間、地點、場合及對象,呼嘯來去,旁若無人”的,兒子又怎能不酷似她呢。
言清卿說道,上趟回來,上個世紀了,到上海落地,就有人告訴我,這個不好講,那個少講講。“好格呀,那我就啥也不講了呀,這趟好,公開、透明,首先是把我媽媽的歷史定位定準足了,也把我媽媽的人格定位定準足了,就是中國京昆表演藝術(shù)家、戲曲教育家。這就對了?偛荒芟肫鹨o念她了,她是個‘什么’也弄不清。我真是非常感激上海戲劇學(xué)院的領(lǐng)導(dǎo),感激媽媽的老朋友們,感激媽媽的好學(xué)生們!
他介紹此刻我們安坐此地的房屋,原本是言家族內(nèi)人居住的,世事荏苒,現(xiàn)今已屬某個朋友所有,他來到上海,就在這里借宿。墻上掛有畫于民國30年的小幅水墨國畫,也不知這是否言氏族人的當年物件。言清卿介紹,這座小別墅里的那塊大玻璃鏡子,是媽媽居住華園時候的原物,“那是媽媽每天練功用的鏡子”。鏡子太大,無處安放,便搬來此處。一會兒,房屋主人進屋,關(guān)照言清卿,他有事開車出去一下,4點半就回來的。殷殷關(guān)切之情溢于言表,頗有把言清卿當作小孩一般來叮囑的的意思。言清卿語意復(fù)雜地笑道,我就是這樣的,從小屋里母親寶貝,后來“文革”又沒書讀,等于是流浪街頭,前后反差太大,顛來倒去的日子,到現(xiàn)在我是飯也不會燒的。
言語至此,言清卿稍作停頓,斂容說道:跟我不會做飯過日子差不多,我媽媽在政治上很幼稚。媽媽天生喜歡看戲,天生喜歡演戲,她的大戶人家出身,使得她的這個喜好從幻想成為了現(xiàn)實!读嫒送隆防飳懙溃瑡寢尀榱说矫芳覍W(xué)戲,“煞費苦心”,買北京道地的豆汁上飛機帶到上海,孝敬恩師,用盡了“女人的心思,男人的力氣”,那一切都是為了愛戲、學(xué)戲,日后成個角兒、掙些錢兒,1919年出生的媽媽,腦子里只有這個,什么政治,媽媽那輩中的許多人都是不懂、不曉得其中究竟的。
雖然不懂政治,但是對于朝代更換這樣驚天動地的變遷,有著那么多演繹社稷江山、帝王將相故事的透徹文字裝在肚子里的京劇名家,言慧珠是即刻把自己的絳紅呢子大衣、玄狐圍脖拿下,替換成藍布大褂、一雙辮子扎上一對黑色蝴蝶結(jié),“看看風向、觀察觀察”著,走進上世紀50年代的上海的。當要求進步,成為政治最通俗易懂的解讀,言慧珠百般真心、千般無奈、萬般掙扎地行進在她的盛年歲月里。放棄私家班底,進入國營劇團,她都不是頭一個。言二小姐的角大,脾性更大,在抵擋不住眾多委屈和窩囊的時刻,在1955年1月曾選擇了“自我了結(jié)”。未果,她醒來后說了一句話,她對梅蘭芳夫人說:“香媽(即福芝芳),我沒死成呀!”大有既不讓演戲,最后還要連幕布也不讓落下,以展示這種剝奪的強大權(quán)力,及在生存的聚光燈下,言慧珠本人根本無力抵抗這種權(quán)力的邊緣哀婉。
在已經(jīng)出版的關(guān)于言慧珠生平的文本里,出現(xiàn)了這樣的文字:1957年“反右”,言慧珠對自己的檢討“毫無信心”,老朋友許寅“罵”她,“你不做檢討,戴上帽子,你自己怎么過暫且不說,小清卿怎么辦?”小清卿,是言慧珠在1955年秋36歲時生下的兒子,“言慧珠仿佛被電流擊中,雙手緊緊抱住孩子,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灑滿衣襟……”從時段推算,如果當年1月言慧珠真的棄世而去,這個世間本不會有言清卿這個孩子,更也許她就是為了不讓這個孩子承受日后的異樣災(zāi)難,她才選擇了自戕。如今,斗轉(zhuǎn)星移,52年過去,已無人能夠確鑿回答這個曾與兩個生命相關(guān)的選擇難題。
在眼前的言清卿的嘴里,他刻骨銘心的媽媽言慧珠,在生前就已經(jīng)細細密密地謀劃好自己兒子的錦繡未來。言清卿于1963年上小學(xué),在四年級的時候,言慧珠已與上海外國語學(xué)院附中聯(lián)系妥當,俟兒子在五年制的學(xué)校畢業(yè),即去附中讀書,“附中、大學(xué),一路讀上去,將來成為外交家”。如是設(shè)計,并非虛言,今日國家外交部門就活躍著諸多當年上外附中的學(xué)生。
同時,言慧珠還請來上海最好的鋼琴老師,在家里給言清卿上課。京昆表演藝術(shù)家,雙手交付給兒子的,不是身著蟒袍朝靴的行路規(guī)則,不是口吟西皮二黃的道德文章,卻是境外語系和西式旋律。言慧珠為兒子作出這般巨大反差的人生設(shè)計,內(nèi)里因傷痛而引動的決絕之意,是分外明顯的。在話語表述上,言慧珠說得平淡。那年早晨,言慧珠在華園的空地里練功,小清卿時有模仿,她說的是:不要再演戲了,兒子,那太苦了。
骨灰盒上姓名是“言吾生”
在已有的文本中,言慧珠在“文革”時代的離去是這樣的:
大難已至,誰與憑依?言慧珠滿含淚水,半晌又問:你看這場文化大革命到底什么時候結(jié)束?我該怎么辦?看見人家戴高帽子游街,就渾身發(fā)抖,我無論如何受不了……前有千古遠,后有幾萬年,可是如何打發(fā)眼前?言慧珠無法超脫,她非哲人;言慧珠無法茍且,她非草民。
人生可憐,無計相留。1966年9月11日,吃過晚飯后,言慧珠拉著兒子的手,來到自己臥室。很嚴肅、很莊重地看著十一歲的小清卿,之后突然說:“媽媽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以后你要聽好爸(即俞振飛)的。”說完,拉著兒子的手,又來到俞振飛的臥室,言慧珠首先跪在丈夫面前,然后一定也要小清卿跟著跪下……言慧珠鄭重道:請你一定把他撫養(yǎng)成人。俞振飛當場答道:只要我有飯吃,他就有飯吃。我喝粥,他就喝粥。
第二天,推開二樓衛(wèi)生間的門:一代紅伶,去了。她身著睡衣,直直地把自己掛在浴缸上面的橫桿上,冰冷而凜然。
眼前言清卿對當年場景的復(fù)述,與書面文字幾乎只字不差。他繼續(xù)說,如果我是今天才這么說,那就顯得不真實不可靠,“我在20多年前就是這樣講的了”。20多年前,那是“文革”結(jié)束,一系列平反昭雪的追悼會正在或已經(jīng)召開的時候。
在言慧珠離世30多年后,有非常形而上的評論說:言慧珠“活得美麗,死得漂亮。一片葉,一根草,可以在春天萌綠,亦可在秋季枯黃。前者是生命,后者也是生命。”作為兒子,今天言清卿對母親棄世而去的剖析,則要實際得多。他說,我媽媽的死,“有她的道理,主要是她的兩大支柱,倒塌了”。言清卿詳細解說:一是舞臺的支柱,我媽媽是個演員,是個角兒,不能登臺,她不演戲了,你讓她活著還干啥?等著挨斗?這是職業(yè)的原因。二是,我家里所有的財產(chǎn),被抄得徹底干凈,“有些首飾、金條什么的,是我與媽媽一道去埋在花盆里、放在水井下的,全部被抄得精光。我媽媽不能演戲了,那就撫養(yǎng)自家兒子好好長大吧,但是,現(xiàn)在一點錢也沒有了,我這個兒子讓她怎么來養(yǎng)?幾十年的辛勞付與流水,這是家庭的原因。舞臺,已經(jīng)看得見卻上不去了,兒子的前途,是怎么看也看不見的了,依我媽媽的性格,她怎么活得下去?”
言慧珠曾經(jīng)費盡心思,把數(shù)千元人民幣縫在練功帶里,交付朋友;她亦曾將錢交給自己的娘家親人。這樣的舉動,都清晰地含有“托孤”的含意。然而,迫于當年那樣的形勢壓力,無論親戚、無論朋友,無一例外的是將言慧珠交付的錢,統(tǒng)統(tǒng)上繳組織,以示“劃清政治界限”。多少年后,親戚和朋友的解釋是:那個時候,一旦被查,自己也要家破人亡的。
母親撒手,兒子從此陷入在生命的泥潭之中。家有長者,自顧不暇;家有臥床,破敗不堪。當年言清卿睡覺的一張鋼絲床,擺放在“一只角落里”,旁邊是雜物。言清卿記憶里,當年吃秈米飯,其余的,就是房屋多年失修,里里外外“簡直就是一堆垃圾”。
已經(jīng)無學(xué)可上、已經(jīng)無書可讀的言清卿,當時要做的一件大事,是找回自己媽媽的骨灰。有一位母親戲曲界朋友的女兒告訴他,他母親的骨灰,可能在郊區(qū)的萬國公墓。言清卿凄涼地回憶道:
到郊區(qū)去,要4角錢車錢。那時候上海市內(nèi)的公交車,也只有3分5分的車票,最多一角五;我到哪里去要這個4角錢?我就只有混了。到車站上,看人多的時候,就擠在里面上車,看到哪個車站下站的人多,就擠在人群里下車。反正不要被售票員發(fā)現(xiàn),否則要罰兩張的。這樣上上下下好幾次,“太陽下山的辰光,我到了萬國公墓。是個圓頂房子,有點體育館的樣子。我跟那位50多歲的老伯伯解釋,我是來尋骨灰的。老伯伯講,這里一般的骨灰,只存放三年,過了期限,作無主處理,埋掉算數(shù)。我說,我媽媽是1966年去世的,老伯伯回答,現(xiàn)在都1972年了,過去五六年了,恐怕是處理掉了。老伯伯問我,你媽媽叫什么?我回答,叫言慧珠。老伯伯說,此地沒有叫言慧珠的,另外姓言的,倒是有一個,罪過啊,從來沒有人來看過。
老伯伯到一處擱板上,取下一個骨灰盒,用手抹去像框處的灰塵,里面一張紙,上面寫的姓名是“言吾生”。我一見言吾生三個字,大哭一聲,拜倒在地:老伯伯,那就是我的媽媽,她本名就叫言吾生,我家里戶口本上就是這個名字。
言清卿懷抱母親的骨灰盒,混在人群里上車,返回市區(qū)。來到華園,先將骨灰盒放在一棵樹的背后,進屋“探察”一番,再出門將骨灰盒抱
回自己睡覺的地方!拔业匿摻z床,被睡得當中都蹋下去了,我就把媽媽的骨灰盒放在蹋下去的地方,上面再鋪好?覺的被頭。以后就一直這樣睡覺!鳖嵉沟哪甏,混亂的環(huán)境,作為兒子的言清卿,就是這樣孤獨地“保衛(wèi)”著自己母親的骨灰,一直到浩劫的結(jié)束。
無根無底的“蕩空”心態(tài)
作為沒有畢業(yè)的初中畢業(yè)生,言清卿也被“分配”了。當年政策,獨子可分市區(qū)工礦工作,而作為牛鬼蛇神的孝子賢孫,他又不配留在上海,最后的“協(xié)調(diào)”結(jié)果是,分配到外地工廠,先在上海企業(yè)代為培訓(xùn),一年后代培結(jié)束、走人。這是一種被流放者的緩刑,其間的變化是,言清卿從學(xué)生變成了社會人。
今天的言清卿說,就算是在“文革”里,工廠里的老師傅們也真是好人啊,一點也不歧視我,車間的領(lǐng)導(dǎo)、廠里領(lǐng)導(dǎo),都非常關(guān)心我的。這些人的名字我永遠牢記在心。言清卿最終被留在了上海的工廠里。
世事難測,家事嘈雜。在欲留難留、迫走不走的歲月,作為半個上海人、半個外地人的言清卿,在圍繞著自己的職業(yè)難題徘徊之外,還面臨一個如何保全媽媽華園遺產(chǎn)的“重大題目”。1953年,言慧珠從一位即將出國人士的手中,付八千元買得華園。這是新中國幣制改動后的數(shù)字,按照舊時,這八千元就是八千萬的高昂價位。言慧珠喜得其所,更是花了一萬五來裝修這棟占了7分地的市內(nèi)別墅。至終,母產(chǎn)子承,言清卿始終居住在華園里,盡管當時的華園已經(jīng)是“電燈線瞎拉拉、自來水亂滴滴”,甚至,樹的枝丫會從破墻的窟窿處探進屋來。出于簡單維修的需要,言清卿向母親原屬單位借錢300元,打下欠條,白紙黑字寫得明白:落實政策后歸還。
在今天看來,這是一張含意似乎清楚,但又確實糊涂的借條。母親原屬單位拿出的錢,肯定不是什么“牛鬼蛇神救濟款”,而是從言慧珠抄沒財產(chǎn)中提取的“小額部分”;如果將來“文革”結(jié)束,言慧珠獲得平反,發(fā)還所有抄家物資和財產(chǎn),盡管賬面是要“做平”的,抄家的來路是來路,出庫的去路是去路,只是,作為繼承者的言清卿還要“歸還”這筆房屋維修款么?必須歸還這筆錢的前提是,言慧珠永遠不得昭雪,也就是永遠不得“落實政策”,她的兒子則是一定要還上這筆款子的。
所以,“落實政策后歸還”,這句話的實際政治含義是:不落實政策要歸還的。
云開日出的時刻終于到來。“文革”結(jié)束,言清卿按照獨子留滬的政策,終于再次在上海扎下根來,戶口報進上海市所轄華園的地段派出所。言清卿將“埋藏”在自己鋼絲床下的母親的骨灰盒,抱將出來,始見天日。1979年2月,上海舉行了一個“給五個人一起平反昭雪”的追悼會,言慧珠名列其中。五個骨灰盒并排眼前,這是今天人們極少會見到的凄涼情景。言清卿慶幸的是,作為兒子,自己取回了母親的骨灰盒,那個小盒子里是“真的媽媽”,而上官云珠的骨灰盒中,只是她用過的一條絲巾。
只是,隨后的日子也并不喜慶。沒媽沒錢的日子是個災(zāi)難,沒媽有錢的日子也是個災(zāi)難。平反昭雪的當然內(nèi)容,包括返還當年的抄家物資。言慧珠當年呼天搶地高喊“天理何在”,她實際被抄沒的有鉆戒、翡翠、美鈔和金條,還有存折。今天的言清卿,對當初自己從“癟三”突然升格為有別墅有鈔票的“言慧珠兒子”,他不諱言地自稱,“生活反差實在太大,心理變化實在太大,從低頭曲背到招搖過市,自己當時是昏掉了”。上世紀80年代初,一個大學(xué)生的畢業(yè)工資約80多元,而他每月從母親單位得到的生活費是500元。于是,20多歲且又不去上班的言清卿,開始唱歌跳舞,上飯店吃飯,過上了角兒公子的日子。
在“反反復(fù)復(fù)”的80年代,言清卿帶著“賣掉房子”的錢款,來到深圳,順著他根本不知底里的“賺錢潮流”,投資股票和房產(chǎn)。起起落落,有成有敗,直至今日,孤身一人。言清卿說話爽氣,“你想,我只讀了小學(xué)四年級,后來‘文革’媽媽死了,長輩們要么自顧不暇,要么只能粗略地出出主意;我晃晃蕩蕩,半個上海人,半個外地人,先前的日子是無根無底,后來的日子是有房有錢,但整個人始終是一種蕩空的心態(tài),我那點‘文化’實在可憐,什么也弄不懂,什么也看不透,就只好跟著感覺走,先跟戶口走,后跟鈔票走,走到哪里是哪里了!
言清卿的直白,讓人唏噓。生活之路,自己走。只是,在需要引領(lǐng)的年齡,嚴酷現(xiàn)實使用一種極其暴烈的方式,向著言清卿展示了在花團錦簇的背后,原本翻云覆雨、犬牙交錯的生存本相。言清卿失去母親,同時也失去在“行路難”的長途上,必需的攙扶、引領(lǐng)和指點。言清卿說道,如果不是“文革”,我媽媽不會死,我后來走的也不會是條顛沛流離之路。
在表演藝術(shù)家言慧珠的紀念研討會上,最后發(fā)言的兩位,是言家親屬。倒數(shù)第二位,是一位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將軍制服的女少將,她沒有追述言慧珠藝術(shù)成就,她贊揚了言慧珠的剛烈,她又贊揚了人性的忍辱堅韌,剛烈與堅韌都值得懷念。她是言慧珠的弟媳王曉棠。最后致辭的,是言清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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