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吾金:哲學的困惑和魅力
發(fā)布時間:2020-05-23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哲學本身充滿了困惑。然而,唯其如此,它才充滿了活力和魅力。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哲學家的思考就像大漠中的跋涉,當他看到前面有一片綠洲的時候,心里的愉悅之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實際上,對于真正的思想者來說,一門學問越是深刻,越是難以把握,就越能激起他的經(jīng)久不衰的興趣和研究的熱情。反過來說,哲學需要的也是普羅米修斯式的殉道者,而不是三心兩意的同路人!
講到哲學,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中說過一句名言:哲學起源于對外部世界的驚奇。這句名言為以后的許多哲學家所引證,用以解釋哲學的起源。但在我看來,這句名言似乎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我們也可以說,所有科學都起源于對外部世界的驚奇。
按照我的看法,哲學應該起源于驚奇的驚奇,就是whyofwhy。如果說,單個的why主要是對實證科學而言的,那么,兩個why則表明,哲學的起源具有更深含義,它對實證科學的驚奇再表示驚奇。實證科學為什么會把外部世界的某些現(xiàn)象,而不是另一些現(xiàn)象作為自己驚奇的對象呢?這里的深層原因究竟是什么?實證科學本身是無法回答的,必須由哲學來解答。哲學是為實證科學澄明思想前提的。像試管嬰兒和人體克隆問題,引起生命科學和醫(yī)學的巨大興趣;
而哲學不僅對這類重大問題發(fā)生興趣,更對生命科學和醫(yī)學為什么對這類問題產(chǎn)生巨大興趣而發(fā)生興趣。哲學通過自己的刨根究底式的思維方式,目的是澄清生命科學和醫(yī)學的價值基礎。
在普通人心目中,哲學是高高在上、十分抽象的學問。其實,在我看來,哲學不但不在高處,而是在最低處,也就是說,它是最具基礎性的學科,為所有實證學科澄明思想和價值的基礎。
如果說,實證科學詢問的是事實,那么,哲學詢問的則是價值。哲學并不以實證科學的方式進行研究,它關注的是實證科學的價值基礎。文藝復興意大利畫家拉斐爾在其名畫《雅典學院》中,畫了一個大廳,大廳中央站著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周圍有好多哲學家、數(shù)學家和物理學家,他們或者三五成群討論著問題,或者獨自一人陷入深思。這幅畫表明,包括哲學在內(nèi)的所有學科都起源于我們對外部世界的困惑與驚奇。正是這種懸而未決的困惑引起了人們對哲學和其他實證科學經(jīng)久不衰的興趣。后來,德國哲學家狄爾泰寫了一篇散文《夢》,在他夢中出現(xiàn)的正是拉斐爾的雅典學院中的情景。狄爾泰寫道:“永不熄滅的形而上學的動力是想解決世界和生活之謎。”雅典學院這幅畫的畫面也表明,哲學家實際上也就是問題家,即善于因驚奇而發(fā)問的人,而哲學史實際上也就是問題史。科學發(fā)展的歷史也是科學家們對問題不斷進行探討的歷史。當然,有的問題是新冒出來的,也有的問題正像奧地利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所說:如果改變一下它們的提法,那么原來的問題也就消失掉了。哲學史上存在著各種不同的思想體系,但其核心則無例外地是人們對各種問題的思索。
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研究哲學首先需要一種問題意識。如果一個人在閱讀文本時從來沒有產(chǎn)生過疑問,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哲學研究的任何一個領域提出原創(chuàng)性思想。羅素在《哲學問題》一書中說過,哲學家思考的都是一些深奧問題,如果你要解決他們的問題,那就要用比他們更荒謬的方式來思考和解答問題。所有這些都表明,哲學探索與問題之間,或哲學探索與我們的困惑之間,始終存在著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
以往一些文學作品總是對哲學家的沉思,施以懷疑和譏笑。比如,古希臘喜劇作家阿里斯托芬在喜劇作品《云》中無情地嘲笑了蘇格拉底,在莫里哀的喜劇、甚至錢鐘書的《圍城》中,也同樣能遭遇到哲學家的尷尬。事實上,哲學家們的沉思看起來是滑稽可笑的,但也是十分可愛的。比如說,據(jù)古代學者記載,蘇格拉底經(jīng)常站在屋檐下思考哲學問題,有時候竟一動不動地在那里站了一天一夜!笛卡兒說過一句名言,一個民族如果沒有自己的哲學家,它在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地位的。另一位哲學家金岳霖完成了《知識論》后,正好遇到空襲,他抱著書稿逃了出去?找u過后,他還未從哲學沉思中完全擺脫出來,竟站起身來走了,忘記了坐在屁股下的那部書稿!當他想起來再去找時,這部書稿早就沒了。后來,他又根據(jù)回憶,重新把這部70多萬字的書稿撰寫出來。這是何等偉大的毅力!在哲學家的生活中總是充斥著一些古怪故事,然而,他們深入思索的正是宇宙和人類生活中的重大問題。
對于我們這樣一個浮躁和浮夸的時代來說,這種哲學的沉思既難能可貴,也十分必要。湯因比曾經(jīng)提出過“退隱與復出”的思想。在他看來,任何一種偉大、原創(chuàng)性思想的提出,都要經(jīng)歷一個退隱與復出的過程。任何偉大的思想都是在長期思考的過程中形成并發(fā)展起來的。在學術上,任何浮躁的做法都只可能葬送學術。馬克思寫《資本論》花了40年,歌德寫《浮士德》前后花了60年?档聦憽都兇饫硇耘小非昂蟪聊12年,撰寫書稿則只花了4、5個月。所有這些表明,解決哲學中的困惑需要靜下心來認真思考,需要以超功利的心態(tài)來追求真理,而任何浮躁、浮夸的風氣都于事無補,F(xiàn)在不少年輕學者熱衷于“炒作”自己,一開口就講自己出版了多少部著作,發(fā)表了多少篇論文。我們倒要問,這些論著都是有質(zhì)量的嗎?它們對我們的學術生活有真正意義上的推進嗎?講到這里,我不禁想起了英國哲學家休謨的名言:“我們?nèi)绻谑掷锬闷鹨槐緯鴣,例如神學書或經(jīng)院哲學書,那我們就可以問,其中包含著數(shù)和量方面的抽象推論么?沒有。其中包含著關于實在事實和存在的任何經(jīng)驗的推論么?沒有。那么我們就可以把它投在烈火里,因為它所包含的沒有別的,只有詭辯和幻想!
在學術上真正有推進的東西并不單純?nèi)Q于數(shù)量,而人們則總是片面強調(diào)數(shù)量,所謂“著作等身”在今天就帶有諷刺味。我經(jīng)常開玩笑說:“著作等身”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性是一個人的個子長得特別矮小,所以比較容易著作等身;
另一種可能性是一個人的論著的字都寫得特別大,這些論著壘起來大概也比較容易等身。真正說來,學術論著的價值要從其質(zhì)地上得到規(guī)定。比如說,有的自然科學家撰寫的論文,不過幾百個字,一個公式,就獲得了諾貝爾獎。文字不在于多少,關鍵在于這些文字是否體現(xiàn)出作者的原創(chuàng)性。在哲學研究中,不應該去追逐名利,而應該對哲學有敬畏之心,并自覺地把哲學研究作為一項嚴肅事業(yè)來對待。
哲學之困惑
眾所周知,哲學和其他實證科學的一個根本性的區(qū)別在于,實證科學,如物理學、化學這樣的科學,一旦確定其領域后,就不會再有大變化,但哲學卻必須在其研究的途中不斷反躬自。菏裁词钦軐W?因為在不同歷史條件下,人們的理解會發(fā)生很大變化。這也正是哲學這門學科的特殊性和魅力所在。
我們隨便舉個例子。比如,有個學者說:張三有張三的哲學,李四有李四的哲學。這個說法在表述上是有問題的,因為它造成了一種假象,似乎世界上存在著許許多多不同的哲學。其實,正確表述應該是:張三有張三的哲學觀點,李四有李四的哲學觀點。因為哲學觀點可以是復數(shù),然而哲學卻是惟一的。事實上,只要仔細思考下去,就會發(fā)現(xiàn),目前整個哲學學科的分類也存在著嚴重問題。比如說,人們通常把哲學劃分為中國哲學、西方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有趣的是,這里的“中國哲學”以國家作為分類原則,而“西方哲學”則以區(qū)域作為分類原則,“馬克思主義哲學”則以學派作為分類原則。而在這些不統(tǒng)一的分類原則中,韓國哲學、印度哲學、拉美哲學、非洲哲學等又將放在什么地方呢?所以這個分類亟需改革。
像“中國哲學”這樣的提法不過是一種習慣性的表述方法。如果我們換一種提法,能不能說世界上存在著“法國數(shù)學”、“比利時數(shù)學”和“索馬里數(shù)學”呢?或“美國物理學”、“英國物理學”和“泰國物理學”呢?物理學和數(shù)學可以按國界線來劃分嗎?無論是數(shù)學還是物理學,作為學科,它們都是惟一的。所以,我們能夠談論數(shù)學在法國或比利時的發(fā)展,物理學在英國或美國的發(fā)展,卻斷斷不可使用“法國數(shù)學”、“美國物理學”的表述方式。同樣,嚴格說來,我們也不能使用“中國哲學”的表述方式,不然也會引起誤解。世界上有200多個國家,難道竟有兩百多種不同哲學嗎?湯因比就主張,不要以國家、而應當以文明作為歷史研究的基本單位,為什么人們就不能以不同文明來劃分不同哲學類型呢?“中國哲學”的提法也許應該被“哲學在中國”或“哲學的中國類型”的提法所取代。
我們再回到“什么是哲學?”的問題上來!笆裁词钦軐W?”這種提問方式起源于日常語言,源于日常語言中的“這是什么?”的提問方式。然而,這一提問方式已經(jīng)包含著一個假設,即被詢問的對象已經(jīng)現(xiàn)成擺在那里。當我們以同樣方式去詢問“什么是哲學?”時,無形中也就引入了一個理論假設,即哲學也是一個現(xiàn)成擺在那里的、有待于詢問的對象,它與詢問者之間的意義關系就被疏略了。而實際上,哲學不能脫離我們的生存狀況,以現(xiàn)成的、知識對象的方式被詢問。
一旦哲學被抽象為已然擺在那里、單純的求知對象,它與作為詢問者的人之間的意義關系就被遮蔽起來了。所以,“什么是哲學?”這種提問方式和句型已經(jīng)使我們無法真正洞見哲學真諦。
我們究竟以何種方式來提問呢?就人與哲學之間的意義關系而言,我們應該以下述方式來提問:“為什么人類需要哲學?”正是這一提問方式把注意力引導到另一個方向,即探究哲學對人類的意義。為了用這種新的提問方式來引導人們對“什么是哲學?”問題的解答,我提出了一個新概念——“題際性”(inter-question),把兩個問題用連字符號貫通起來進行提問:“什么是哲學-為什么人類需要哲學?”意圖就是讓人們不要撇開第二個問題來詢問和解答第一個問題,從而保證人們不沿著單純的知識論哲學的思路來追問哲學之真諦。
認識論之困惑
一討論認識論問題,我們就假設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認識論的語境之中了。何謂“認識論的語境”?也就是預先假定認識主體、認識對象和認識的媒介物(如語言)的存在。撇開認識論的語境,去追問未受人的認識污染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樣的,乃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們只能在認識論的語境中去探索世界。事實上,當我們?nèi)フJ識世界時,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根本性困難:一方面,世界乃是生命的流動,是一種生生不息的東西,這種生命之流構成世界的本質(zhì)。然而,當我們?nèi)フJ識世界時,卻無法把握它的流動性,我們只能通過時間、空間,通過各種范疇和概念等去切割世界。這樣一來,世界就被“謀殺”了。于是,我們陷入到一種無法回避的悖論中:一方面,我們的目的是認識作為生命之流的世界,但另一方面,我們實際上認識的卻是已經(jīng)被我們的概念工具切割肢解的、死去了的世界。
如何從這種悖論中解脫出來?哲學家們想出了兩種不同方法。一種方法以黑格爾為代表,主張讓概念本身也流動起來,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概念的辯證法去說明流動著的世界。這個理論遭到許多批評。人們普遍認為,概念和邏輯都從屬于理性,因此,它們并不能完整說明世界,因為世界上還存在著許多非理性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單純的理性無法理解和把握的。另一種方法主張,即使概念是流動的,也無法把握流動著的世界,因為此流動非彼流動,何況概念運動不可能還原出千差萬別的世界之原樣,因而主張,只有以非概念、直觀的方式才能把握世界,從而提出了理智直觀的方法。然而,康德認為,對于普通人來說,直觀只可能是感性的,只有上帝才可能有理智直觀的能力,而普通人并不具備這種能力。以后,謝林主張哲學家可以有理智直觀的能力,但其解釋導向神秘主義。因而黑格爾諷刺他的理智直觀乃是“黑夜看!。后來,胡塞爾力排眾議,提出了“本質(zhì)直觀”和“范疇直觀”的新見解,但這也只是就人們對本質(zhì)關系的把握而言,至于對整個世界或?qū)嵲诘陌盐,無論是柏格森的理智直觀說,還是佛教的頓悟說,都是聚訟紛紜,無法引申出令人信服的答案來。
方法論上的困惑
在哲學研究中,方法論上的困惑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個是部分與整體之間的關系。這就像詮釋學在其詮釋方法上所碰到的一個悖論:一方面,為了了解整個文本,人們必須先了解文本中的每個部分。另一方面,如果你沒有吃透整個文本的精神,那么你對文本中的任何一個部分的理解也是不可能深入下去的。于是,部分與整體之間形成了一種互為前提的、互動的關系。
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日常生活中一些不經(jīng)意的表達會涉及部分與整體間的關系。(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人們常說,窺一斑而知全豹。其實,對于金錢豹這樣的有機整體,整體永遠是大于部分的,從部分(一斑)是永遠推不出整體(全豹)來的,除非你在“窺一斑”之前已經(jīng)先入為主地有了對“全豹”形象的了解。
另一個是認識者的期望與認識結果之間的關系。在一般情況下,就認識的期望而言,我們總是希望能夠?qū)ο螳@得客觀的認識,但由于我們在認識任何對象之前就已經(jīng)有先入之見。這也是人們在任何詮釋活動中必定會遭遇到的悖論。如何解決或超越這一悖論?實際上,解決或超越這一悖論都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自覺地應順這一悖論,在認識任何對象之前,先對作為認識者的自我進行批評性反思,這種反思絕不可能使自我出離任何立場,從而處于無立場的狀態(tài)下,而只能達到一個相對合理的立場,即盡可能排除自己的主觀情感或其他心理因素的影響,使自己的立場變得更為合理。深入的研究使我們發(fā)現(xiàn),任何客觀性都是奠立于一定的視角(perspective)之上的,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客觀性也就是使自己的視角更切合通常性的觀察視角。
語言表達上的困惑
在20世紀,西方哲學發(fā)展中出現(xiàn)了所謂的“語言學轉(zhuǎn)向”,而在我們這里,哲學的反思還很少觸及到語言問題。其實,當我們隨心所欲地使用語言的時候,語言也正使我們陷入種種表達的困境之中。只有自覺地反思語言表達中的種種困惑,我們的哲學思考才能真正向前發(fā)展。
語言問題可以從兩個不同角度加以探索:一是語義學,即從語詞、句子和文本的含義入手探討問題;
二是語用學,即從語言的使用的角度出發(fā)探討問題。
先來看語義學上存在的問題。比如,蘇格拉底說過一句名言:“我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甭犉饋硭苤t虛,但深入分析或許會使我們引申出相反結論來。假如說,蘇格拉底什么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的呢?反之,如果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決不可能有“我知道”這樣的句型。其二,蘇格拉底能夠說出這句話必定有兩個前提:第一,他必定知道,用他已經(jīng)掌握的語言可以表達出自己的思想;
第二,他也必定知道,他用語言表述的思想他人可能理解。不用說,如果他對這一點也缺乏信心,那就不可能對他人說話。由此可見,蘇格拉底在說出“我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前,他決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謙虛乃是偽裝出來的。
再來看語用學上存在的問題。我們通常以為,我們是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思想的,但在相當多情況下,我們也用語言來掩飾自己的思想。所以,有些話必須經(jīng)過翻譯才能明白其真正含義。比如,在日常生活中,當一個人出錯后,別人總會用“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這句話去安慰他。這句話的含義是:人人都會出錯。其實,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正好相反,它的意思是:普通人是會犯錯誤的,但圣賢卻是不會出錯的。這樣的見解不正是現(xiàn)代迷信的思想基礎嗎?這充分表明,我們要充分注意人們在使用語言時實際上賦予語言的含義,而不能停留在對語詞表面含義的分析上。
順便指出,我們總是把語言作為交流思想的工具。這種見解包含著雙重誤解。其實,語言不但不是我們的工具,反過來,我們倒是語言的工具。道理很簡單。在日常生活中,一只具體的貓誕生了,過了一些時間,它又死去了。然而,貓這個概念卻是永恒的。語言就像一條大河,生生不息,而一只具體的貓就像河水表面的泡沫,剛產(chǎn)生不久就破滅了。具體的貓是如此,具體的人也是如此。日常生活中的真正過程決不是我們把語言當作工具來使用,而是語言把我們當作工具來使用。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說:語言的界限就是我們思想的界限。常常陷入自大狂的人們總覺得自己的思想是十分自由的,可以思考自己愿意思考的任何問題。然而,這些人高興得太早了。他們的自由很可能就是戴著鐐銬的舞蹈,因為當他們的思想像一只風箏在天上翱翔的時候,他們已然忘記了自己身子牽著的那條線!
實際上,我們運用語言表達思想的空間是非常有限的。我們?nèi)绾伪磉_,用什么方式表達,我們對外部世界的什么問題發(fā)生興趣,所有這些早就為我們已經(jīng)熟知的語言所規(guī)定。有時,人們?yōu)榱苏f明自己的見解是多么富有創(chuàng)意,頻繁使用這樣的句型——“我發(fā)現(xiàn)”、“我確定”、“我相信”,仿佛我真的做出了什么偉大發(fā)現(xiàn)似的。其實,這里的“我”只是一個形式化主體,真正主宰這些人思想的乃是意識形態(tài)化的語言主體。比如說,有人總喜歡夸口說:我最近讀了好多書,學到了好多知識。其實,把這句話翻譯出來的意思就是:我已經(jīng)被這些書牽著鼻子走了,我已經(jīng)不再有自我了。直到有一天,當這個人表示,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書中存在著什么問題時,他的自我才開始蘇醒并脫穎而出了。
總而言之,哲學本身充滿了困惑。然而,唯其如此,它才充滿了活力和魅力。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哲學家的思考就像大漠中的跋涉,當他看到前面有一片綠洲的時候,心里的愉悅之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實際上,對于真正的思想者來說,一門學問越是深刻,越是難以把握,就越能激起他的經(jīng)久不衰的興趣和研究的熱情。反過來說,哲學需要的也是普羅米修斯式的殉道者,而不是三心兩意的同路人!
作者為復旦大學教授、復旦大學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主任。來源:《文匯報》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