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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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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阿隆的《論自由》,幾乎是一本小冊子,可是卻有著一種巨大的聲音:自由已經(jīng)成為不同社會的基本問題。無論是馬克思,還是托克維爾,無論是美國的民主文明,還是東方高揚的社會主義旗幡,似乎都要把自由認定為自己矢志追求的目標。
托克維爾如此說道:“暴君本人也不否認自由是美好的,只是他想獨占自由,他認為其他所有人都配不上享有自由。因此,人們對自由的看法并沒有區(qū)別,分歧在于對人的尊重程度!保ā杜f制度與大革命》前言)
馬克思說得更讓人感動:“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保ā豆伯a(chǎn)黨宣言》)
托克維爾出身古老的貴族家庭,馬克思則是共產(chǎn)主義革命的倡導者。在自由的陣地上,兩個人似乎具有某些類似的理解。雷蒙·阿隆顯然看到了這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他從托克維爾和馬克思入手,主張重新闡釋,試圖在兩種政治哲學之間架起橋梁。在阿隆看來,社會主義的理論鼻祖馬克思對古典自由主義的批判并沒有否定人的自由發(fā)展,因此20世紀偉大的經(jīng)濟學家哈耶克的部分觀點便存在著值得商榷的余地。如此,作為哈耶克理論的范本,美國政治制度是否背棄了自由主義思想家的真正理念,輿論的作用和權力的人格化在當下技術性的世界里,會怎樣隱性消解人的自由,更是值得考量。
所以阿隆在書的結尾處,拿出了一個理性的結論:“我們珍視自由的意義本身,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走向滅亡,如果沒有每個人都能自己作主和自主行事的環(huán)境,那么自由就是不可能的。”看來,雷蒙·阿隆把他的立足點定位在人的主體性之上,在托克維爾和馬克思之后,再一次提醒我們,對人的價值的尊重,是一切自由的核心要素,無論是國家自由,還是個人自由,無論形式自由,還是現(xiàn)實自由,無論是古典自由,還是當下的自由,無論社會自由,還是精神自由,人的價值才是我們的第一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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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很多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以為中國缺少自由觀念,并由此斷定中國歷史中的人很少享有自由。爭論由此開始,有人在中國古籍里能夠找到各種對自由的闡釋。比如孔子說,“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就是一種自由精神,“君子和而不同”更是一語中的,顯示出古代中國人對自由的深刻理解。《大學》里關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一套人生程序,也是很清楚的說明:中國人早就理解到社會結構的形成,是從個體建設逐步推進到群體的,所以余英時先生指出,“承認個體先于群體,實際上已經(jīng)涵蓋了社會自由的意義在內(nèi)”。
關于精神自由,中國古代文學典籍里更是比比皆是。杜甫詩云:“送客逢春可自由”,對春天來臨,人如同草木一樣自由生長的場景無限向往;
王安石詩歌:“我不怨此瓦,此瓦不自由”;
柳子厚詩云:“東風無限瀟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
宋代僧人道潛也有詩歌提到自由:“風蒲獵獵弄輕柔,欲立蜻蜓不自由”。這些關于自由的抒情說辭,都是關乎心靈狀態(tài),讓人想起某種無拘無束的超脫之感。
孔子一輩子提倡道德自由:“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應該算是站在個人的角度,劃出了個人自由與社會自由之間的界限。可見,中國人有史以來就有自由觀念,只是這種對自由的理解與今天雷蒙·阿隆的《論自由》相去甚遠。我們可以說,中國人在精神自由方面已經(jīng)走得很遠,但在社會自由方面卻發(fā)展甚少,所以,有人把這種精神領域的中國式自由稱為“散漫的自由”、“一盤散沙的自由”。這種自由既不是人民自己爭取來的人權,也不是統(tǒng)治者賜予的特權,而是松弛的社會組織與不完善的統(tǒng)治技術所遺留下的精神空隙。還是余英時說得好:“盡管它隨時隨地都存在,然而也隨時隨地都有喪失的可能。為什么呢?最根本的原因是它沒有經(jīng)過制度化,未能建立在合法的基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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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雷蒙·阿隆的方法論,結合余英時先生的思路,我們能發(fā)現(xiàn)我們對自由的理解偏差在哪里?我們應該沿著怎樣的路徑來建設我們的自由。
最醒目的自由理論偏差可能就是毛澤東的檄文《反對自由主義》。
毛列舉了自由主義的十一種主要表現(xiàn),指出了自由主義的嚴重危害,說它是革命集體組織中的一種“腐蝕劑”,它“使團結渙散,關系松懈,工作消極,意見分歧”;
文章還分析了自由主義的來源,指出它的來源“在于小資產(chǎn)階級的自私自利性,以個人利益放在第一位,革命利益放在第二位”。文章最后還號召全體黨員和革命同志起來反對自由主義。這篇文章后來成為延安“整風運動”和歷次黨內(nèi)教育的重要學習文獻,成為從思想上建設黨的銳利武器和黨員黨性修養(yǎng)的座右銘,也稱為大多數(shù)當代中國人理解自由的標準答案,F(xiàn)在看來,這篇文章對自由的理解主要局限在精神領域的“散漫的自由”、“一盤散沙的自由”,而對社會自由,自由權力卻沒有進行最基本的思考。因此,接下來的歷史事實就是:以反對自由主義的名義,剝奪每個人的自由權力,暴力和強權、否定一切的單元思維成為反對自由主義的主要邏輯,而溝通,多元,人的主體價值則成為可有可無的東西。我們對自由的理解由此降低到泛政治的層面,并離普適性的自由文明價值越來越遠。
最醒目的自由行為偏差可能是文革時代的造反派行為。北京師范大學附中的學生袁素娥等人批斗校長卞仲耘,一群孩子沒有經(jīng)過任何的法律程序,就將自己的校長關押,用帶鐵釘?shù)哪竟鳉,卞仲耘昏倒在廁所里,他們把冷水潑在校長的身上,并呵斥她裝死。一些不了解文革,也不了解自由理念的人曾經(jīng)認為,文革時代是中國人少有的自由時代。謬誤就在這里,一方面,當時的學生們的確擁有“散漫的自由”、“一盤散沙的自由”,但同時,他們的所謂“自由”是以傷害他人為目標的,這樣的自由背離了人的價值這一基本前提。
這樣的歷史場景真是讓人傷心,看來對自由的理解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有人聽見自由二字便火冒三丈,有人則高舉自由的幌子在那里胡作非為。有人把神圣的自由權力看成是無恥的自私自利,有人則又借用自由的價值,將國家、法制置于腦后。人們似乎總是站在幾個極端的地方講自由,要自由。所以羅蘭夫人很生氣地說:“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羅素可能是比雷蒙·阿隆更重要的自由主義大師之一,他在《什么是自由》中開篇就說:“自由的種類很多,有的世界上太少了,有的又太多了。但若說我們可以有太多的任何種類的自由,那么我們得接著補充一句:只有一種自由是我們所不期望的,那便是減少他人自由的自由”。仔細揣測羅素的話,他首先點破的是自由好壞善惡之別,不可以籠統(tǒng)地以為任何自由之名的東西都是我們所需要的,其次他將自由設定為對他人的權利的尊重。如此推論下去,馬克思對古典貴族自由主義的否定,與后來哈耶克等人對馬克思自由理念的忽視,包括毛澤東對自由主義的狹窄理解,文革時代學生對自由的濫用,都是已經(jīng)或者試圖“減少他人自由的自由”,是某種對他人權利的有限剝奪。
如此看來,生活在當下,我們一方面即要警惕那種以“集體自由”、“國家自由”、“階級自由”為借口來剝奪個人自由的言論和行為,另一方面又必須警惕那種以“個人自由”來消解“社會自由”、“法制自由”的非理性陷阱。后者盛行之后,則必然出現(xiàn)群體性的盲動;
前者盛行之時,獨立思維能力稍微不夠的人們,就極有可能把個人的自由權利悉數(shù)拱手相讓,徹底喪失個人價值。
所以還是雷蒙·阿隆說得好:“我們珍視自由的意義本身”,也就是說,我們守衛(wèi)自由,但我們也尊重他人的自由,這種寬容、理性的自由精神,是我們的起點,也是我們的終點。
。╗法]阿。骸墩撟杂伞罚据x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4月,1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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