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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毅:試析章門弟子的內部分化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章門弟子是一個曾在中國近代史上風云一時、舉足輕重的文化群體。他們不僅著述宏富、造詣精深,而且均曾先后執(zhí)教于國內各知名大學,有些人還長期執(zhí)掌某一研究機構或文化團體。緣此,他們能有機會充分闡揚學術觀點與文化主張,并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的反響,由是有力地推動了中國近代文化轉型。但令人遺憾的是,他們內部也曾發(fā)生了一些嚴重分化,個中緣由相當復雜,本文即擬就此展開詳論。

          一

          在老北大文科中,章門弟子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包括有朱希祖、錢玄同以及“三沈二馬二周”。然而,其他幾位章門弟子如黃侃、汪東、吳承仕等,卻似乎與以上這些同門存在著明顯的隔閡。黃侃離開北大,即是“為同門者所擠”[1](p27);
        而當楊樹達推薦吳承仕任教北大時,馬幼漁也答復說:“專門在家著書之人,何必請之!”[2](p26)雙方矛盾之深由此可見一斑。究其根源,這大致是由以下幾方面因素所造成。

          首先,思想觀點的分歧,這尤其以黃侃與錢玄同的截然異趣為代表。關于二人之間的矛盾,黎錦熙曾經(jīng)分析說:“其遠因實起于民七八年間的新文學運動”[3](p82)。具體說來,黃侃當時經(jīng)常在北大課堂公開抨擊錢玄同[4]。而作為回應,錢氏則批評黃侃的一首詞“有點像‘遺老’的口吻”[5](p24),結果引起黃氏大怒,“罵為看詞都看不通”。時至1932年章太炎北游時,二人更在章氏面前大吵一架,黃侃首先指責錢玄同說:“你近來怎么不把音韻學的書好好的讀,要弄什么注音字母,什么白話文”,錢氏登時大怒,拍案厲聲道:“我就是要弄注音字,要弄白話文!混帳!”于是雙方大吵,以至于章氏不得不“疾出排解”,但是二人終于從此反目[3](p82)。由此可見,二人的矛盾實因思想歧異而起。與此相類似,周作人之所以不滿黃侃,也與黃氏思想較傾向于守舊一派有關,他對黃侃所謂“八部書外皆狗屁”之說就極為反感,曾寫道:“黃季剛是章太炎門下的大弟子,平日專攻擊弄新文學的人們,所服膺的是八部古書,即是《毛詩》、《左傳》、《周禮》、《說文解字》、《廣韻》、《史記》、《漢書》、《文選》是也”[6](p380),言詞中顯然充滿了嘲諷之意。

          此外,錢玄同與吳承仕之間在晚年也發(fā)生了一些矛盾,以致吳玉章在挽吳氏聯(lián)中即曾說其“受同事排擠”[7](p1)。此事緣起于吳承仕向來在師大開設一門“三禮名物”,但到了1933年,作為師大國文系主任的錢玄同一定要將之廢除。究其緣由,據(jù)黎錦熙猜測,“錢先生實在是不慊于吳先生之專據(jù)《三禮注疏》,不辨‘古文家’說之疑偽而一律認為真實”[3](p77);
        同時還有一種可能,即因吳承仕此時已轉向信仰馬克思主義,故引起錢玄同的不滿,他在這一時期的日記中就指責吳氏“投機、腐化、惡化”[8](p5141)。而以上二說無論何種更確切,都說明他們二人之間矛盾主要是由于思想觀點的分歧所導致。

          其次,黃侃與同門之間的不和,在很大程度上還與其性情乖戾有關。章太炎便一再評價黃侃“性少繩檢”[9](p473),“行止不甚就繩墨”,頗“俶異”[10](p260),并且指出:“季剛性情乖戾,人所素諗”[11](p351),“揣季剛生平,敢于侮同類”[11](p335)。周作人也回顧:黃侃“是章太炎門下的大弟子,乃是我們的大師兄,他的國學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是他的脾氣乖僻,和他的學問成正比例”[6](p546),“他排除異己,卻是毫不留情的”[6](p405)。朱希祖同樣也說:“季剛才高氣盛,到處齟齬不能容!盵12]甚至連黃侃自己也承認“余性卞”[13](p56)。不難想見,以黃侃如此乖戾的性情,其他同門是不愿意與之來往的。馬敘倫即回憶:“季剛為人在其門中,如朱逖先、馬幼漁、沈兼士輩固習知之,會集閑談,輒資以為助。憶其將離北京大學時,其同門者皆厭與往來,唯錢玄同猶時過之!捌浜鬄橥T者所擠,而胡適之因利用以去季剛!盵1](p27)

          再次,黃侃、汪東、吳承仕雖然也是章太炎早年所收弟子,但他們與其他弟子并非同時師從章氏。其中吳承仕是在民初章氏被幽禁北京時,才有機會問學于他的,因此“其同門……以檢齋列章門稍后,每非議之”[2](p26);
        而黃侃、汪東盡管早在東京時期就師從章氏,然而更多的是私下問學,似未曾長期旁聽章氏在大成中學與《民報》社的講學,故而他們與其他同門之間的接觸較少,交往較疏遠,私交亦較淺。這可以從《錢玄同日記》中的有關記載看出來,錢氏喜好“雅談”,常拜訪“三沈二馬二周”,卻極少與黃侃、吳承仕等人交往。

          最后,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黃侃、汪東、吳承仕三人均非浙籍人士,這在十分注重“省界”等地緣觀念的近代知識界,便不免造成了他們與其他浙籍同門的隔閡。歷史地看來,清末留日學生基本以“省”為單位,并由各省設立留日學生監(jiān)督,留學生抵達日本后去的第一個公共場所,也大多是各省的同鄉(xiāng)組織。緣是,“省界”觀念逐漸形成,“如花初萌”,各省同鄉(xiāng)會紛紛設立,以省份命名的刊物也層出不窮,如《湖北學生界》、《新廣東》、《浙江潮》、《江蘇》、《洞庭波》、《云南》、《晉乘》、《河南》、《四川》等,以至當時就有人觀察到:“承流附風,遂遺其始,至今日而省界之名詞已定矣”,于是“人人心中,遂橫一大梗蒂,聞一議,接一人,遇一事,談一語,必首相叩曰,是何處人”。[14]

          至民初,此種情況愈演愈烈,這尤其反映在蔡元培入主北大一事上。美國學者魏定熙曾敏銳看出:蔡元培通往北大之路,差不多每個環(huán)節(jié)均有浙江關系在起作用,“先后在北大工作的教授沈尹默、馬敘倫、夏元瑮、陳黻宸都極力支持蔡擔任此職,這些人全是浙江人,而且都跟章太炎的弟子關系密切,這些弟子大多也是浙江人”[15](p125)。而沈尹默也承認:“蔡先生的書生氣很重,一生受人包圍,……到北大初期受我們包圍(我們,包括馬幼漁、叔平兄弟,周樹人、作人兄弟,沈尹默、兼士兄弟,錢玄同、劉半農等,亦即魯迅先生作品中引所謂正人君子口中的某籍某系)!盵16](p171)因此,在這種幾乎被“浙派盤踞把持”[2](p70)的情況下,黃侃等非浙籍人士“為同門者所擠”,也就不難理解了。

          

          二

          作為一個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異軍突起的群體,浙籍章門弟子最初是比較團結凝聚的。但由于各人性情與閱歷有所不同,他們之間的交往也深淺不一,如朱希祖便較少與同門來往,周作人曾回憶:“逷先是老北大,又是太炎同門中的老大哥,可是在北大的同人中間似乎缺少聯(lián)絡,有好些事情都沒有他加入”[6](p563-564)。而隨著時局的變幻,他們內部更是發(fā)生了一些分化,這尤其以魯迅與錢玄同的分道揚鑣為代表。

          關于二人交往,錢玄同在《我對于周豫才君之追憶與略評》一文中曾經(jīng)概括說:“我與他的交誼,頭九年(民前四——民五)尚疏,中十年(民六——十五)最密,后十年(民十六——二十五)極疏,——實在是沒有往來!边@基本上真實地反映了二人關系變化的軌跡。具體說來,他們最初相識于《民報》社聽講,但當時關系尚不親密,“僅于每星期在先師處晤面一次而已,沒有談過多少話”。而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他們則在思想上產生了較多共鳴,交往也隨之密切起來。從《魯迅日記》來看,錢玄同每隔三五天就到紹興會館與魯迅夜談,往往一談就是半夜。通過這些思想交流,錢玄同認為“周氏兄弟的思想,是國內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所以竭力慫恿他們給《新青年》寫文章”,由是促成了魯迅《狂人日記》的誕生,并成功地動員了周氏兄弟加盟《新青年》[5](p305-307)。在《新青年》同人中,魯迅與錢玄同之間的討論也是相當頻繁的,“他們兩位碰在一起,別人在旁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兒,是沒有插嘴的余地的”[17]。在此期間,魯迅還對錢玄同直白的文風予以了肯定,指出“玄同之文,即頗汪洋,而少含蓄,使讀者覽之了然,無所疑惑,故于表白意見,反為相宜,效力亦復很大”[18](p47)。由此可見,這一時期他們的關系是相當密切的。

          但令人頗感遺憾的是,在此之后,魯迅與錢玄同的關系卻日益惡化,最終不僅二人“默不與談”,甚至還互相抨擊。如魯迅即曾致信友人說:“疑古玄同,據(jù)我看來,……好空談而不做實事,是一個極能取巧的人”[19](p4),“其議論雖多而高,字卻俗媚入骨也”[19](p253),“此公夸而懶,又高自位置”,“其字實俗媚入骨,無足觀”[19](p309);
        而錢玄同也在此時的日記中多次提及:“購得魯迅之《三閑集》與《二心集》,躺床閱之,實在感到他的無聊、無賴、無恥”[20](p4554),“購得新出版之魯迅《準風月談》,總是那一套,冷酷尖酸之拌嘴,罵街,有何意思”[21](p5404)。當北師大學生邀請魯迅講演時,他更聲明:“我不認識有一個什么姓魯?shù)摹,“要是魯迅到師大來講演,我這個主任就不再當了!”[22](p13)對此,魯迅回應說:“錢玄同實在囂張極了!仿佛只有他研究的那東西才是對的,別人都不對,都應該一齊撲滅!”[22](p22)可以說,二人關系至此已徹底破裂。而究其緣由,這大概包含了以下兩方面原因。

          首先,思想的分歧。魯迅曾回顧說:“《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jīng)驗了一回同一戰(zhàn)陣中的伙伴還是會這么變化”[23](p456),這無疑是對錢玄同“退隱”書齋、忙于“整理國故”,“忘記了《新青年》時代的精神而成了學者了”表示不滿[3](p208)。與此同時,錢玄同反對開設“辯證法”一課也激起了魯迅的憤慨,他曾作詩嘲諷說:“作法不自斃,悠然過四十。何妨賭肥頭,抵當辯證法。”[24](p435)這一方面是對錢氏曾戲言“人到四十就該死,不死也該槍斃”的針砭,另一方面也明確表達了二人思想上的分歧。與此相對應,錢玄同則諷刺魯迅是“左翼公”、“左公”[17],并針對魯迅倡導的大眾語運動實行“鳴金收兵”、“堅壁清野”的措施,以示不予合作[3](51)。

          其次,除了思想分歧之外,二人的人脈關系同樣也值得注意。1929年6月1日,魯迅第一次北游時曾致信許廣平感嘆:“南北統(tǒng)一后,‘正人君子’們樹倒猢猻散,離開北平,而他們的衣缽卻沒有帶走,被先前和他們戰(zhàn)斗的有些人給拾去了,未改其原來面目者,據(jù)我所見,殆惟幼漁、兼士而已。”[18](p313)1932年底,他第二次北游時又再次拜訪了馬幼漁、沈兼士等同門。事實上,馬、沈等人當時均已遠離政治,成為純粹學者,但這并未妨礙魯迅與他們的交誼。由此可見,魯迅之所以與錢玄同決裂,并不完全是因為錢氏退隱,而主要是由于他與“正人君子”交好。

          眾所周知,魯迅對胡適、陳源等“正人君子”向來不滿,而錢玄同卻一貫與他們交好,由是難免使二人的關系惡化。關于這一點,錢玄同曾評價魯迅“多疑”,“他往往聽了人家?guī)拙洳唤?jīng)意的話,以為是有惡意的,甚而至于以為是要陷害他的,于是動了不必動的感情”[5](p311)?陀^看來,此言或許過當,卻也在很大程度上揭示了魯迅性格中真實的一面。早在1924年,魯迅便在一篇文章中旁敲側擊地說:“風聞有我的老同學玄同其人者,往往背地里褒貶我,褒固無妨,而又有貶,則豈不可氣呢?”[24](p56)這顯然是懷疑錢氏在“正人君子”面前議論他。

          另外,魯迅對顧頡剛素無好感,而錢玄同則積極支持顧頡剛“疑古”,與之“情投意合”[19](p4),他甚至還為此改名為“疑古玄同”,這自然也影響了他與魯迅的關系。對此,錢玄同曾說魯迅易“遷怒”,“譬如說,他本善甲而惡乙,但因甲與乙善,遂遷怒于甲而并惡之”[5](p311)。1929年,魯迅曾與錢玄同會面一次。交談中,錢玄同調侃魯迅“還是用三個字的名片(指周樹人——引者按),不用兩個字的(指魯迅——引者按)”,魯迅則反唇相譏說:“我的名片總是三個字的,沒有兩個字的,也沒有四個字的(指疑古玄同——引者按)”[5](p309)。而恰在此間,魯迅最為反感的顧頡剛也來探訪錢玄同,一時眾人皆尷尬不已。當晚,魯迅在致許廣平的信中就描述說:“途次往孔德學校,去看舊書,遇金立因(指錢玄同——引者按),胖滑有加,嘮叨如故,時光可惜,默不與談;
        少頃,則朱山根(指顧頡剛——引者按)叩門而入,見我即蜘櫥不前,目光如鼠,終即退去,狀極可笑也”[18](p301),言詞中無疑是將錢玄同與顧頡剛視為一路人而一并排斥。

          與此相類似,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失和后,(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錢玄同仍與后者過從甚密,這多少也引起了魯迅的不滿。尤其是當周作人在1934年1月發(fā)表《五秩自壽詩》后,錢玄同等人紛紛唱和。這在魯迅看來,未免“多近于肉麻”[19](p398),“加以吹擂太過,附和不完,致使大家覺得討厭了”[19](p403),他并且還說:“北平諸公,真令人齒冷,或則媚上,或則取容,回憶五四時,殊有隔世之感。”[19](p406)此處所謂“北平諸公”,無疑包括了錢玄同。

          總之,由于思想的分歧和人脈的糾葛,魯迅與錢玄同這兩位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曾經(jīng)并肩戰(zhàn)斗過的戰(zhàn)友終于分道揚鑣,給后人留下了深深的遺憾。不過在此還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二人畢竟均是涵養(yǎng)深厚的學者,因此即使在私交上發(fā)生了矛盾,但對一些公眾問題仍保持著相近的見解。1935年,已與錢玄同分裂的魯迅便十分中肯地評價:“五四時代的所謂‘桐城謬種’和‘選學妖孽’是指做‘載飛載鳴’的文章和抱住《文選》尋字匯的人們的,而某一種人確也是這一流,形容恰當,所以這名目的流傳也較為永久”[25](p384),充分表彰了錢玄同當年提出這一口號的歷史功績。而錢玄同在魯迅去世后所撰的《我對于周豫才君之追憶與略評》一文中,也稱贊魯迅的《域外小說集》“志在灌輸俄羅斯、波蘭等國之崇高的人道主義,以藥我國人卑劣陰險自私等齷齪之心理。他們思想超卓,文章淵懿,取材謹嚴,翻譯忠實,故造句遣辭,十分矜慎,……不僅文字雅馴,且多古言古字,與林紓所譯之小說絕異”,并夸獎魯迅在《河南》雜志上發(fā)表的一系列文章“斥那時淺薄新黨之俗論,極多勝義”。同時,錢玄同還高度評價了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說“此書條理明晰,論斷精當,雖編成在距今十多年以前,但至今還沒有第二部比他更好的(或與他同樣好的)中國小說史出現(xiàn)。他著此書時所見之材料,不逮后來馬隅卿(廉)及孫子書(楷第)兩君所見者十分之一,且為一兩年中隨編隨印之講義,而能做得如此之好,實可佩服!弊詈螅總結說:“他治學最為謹嚴,無論?惫艜蚍g外籍,都以求真為職志,……這種精神,極可欽佩,青年們是應該效法他的!ゲ胖螌W,只是他自己的興趣,絕無好名之心,……這種‘闇修’的精神,也是青年們所應該效法的!x史與觀世,有極犀利的眼光,能抉發(fā)中國社會的痼疾,……這種文章,如良醫(yī)開脈案,作對癥發(fā)藥之根據(jù),于改革社會是有極大的用處的”[5](p306-310),從而對魯迅一生做出了客觀公允的評價。對于錢玄同的這篇文章,當時即有論者不禁感喟說:“道義相交,情淡若水,是則是之,非則非之,這種切磋的精神,在今日朋黨傾軋,賣友攻訐的風氣之中,真有點令人發(fā)思古之幽情了!”[3](p208)

          同樣地,黃侃盡管與錢玄同不和,但二人在學術問題上仍相互肯定。黃侃在其著《音略·今韻》一書中就收入了《錢夏韻攝表》,并且解釋說:“吾友吳興錢夏,因之以成韻攝表,差有綱維,非同臆論。今即依錢表,附以說明云耳!盵3](p192)另據(jù)楊樹達回顧,黃侃在1932年南歸前,還曾對人說北平治國學者,吳檢齋、錢玄同不愧為教授[2](p63)。而此時正當他們大吵之后,黃侃卻擁有這種學術公心和博大胸襟,更顯其可貴。事實上,錢玄同對黃侃在小學方面的造詣也欽佩不已,他曾說古韻分部“截至現(xiàn)在為止,當以黃氏二十八部之說為最當”[26](p97)。黃侃去世之后,他又在挽聯(lián)中寫道:“小學本師傳,更紬繹韻紐源流,黽勉求之,于古音獨明其真諦。文章宗六代,專致力沉思翰藻,如何不淑,吾同門遽喪此雋才!”[5](p333)并回顧說:“弟與季剛自己酉年訂交,至今已廿有六載。平日因性情不合,時有違言。惟民國四、五年間商量音韻,最為契合。廿二年之春,于余杭師座中,一言不合,竟致斗口。豈期此別,竟成永訣。由今思之,吾同門中精于小學文辭如季剛者,有幾人耶?”[27](p302)高度評價了黃侃的學術成就。

          綜上所述,章門弟子內部雖曾由于種種原因發(fā)生過一些分化,但是并未遠離學術的軌道,他們之間的同門情誼也并未就此完全泯滅。今天看來,在他們身上所體現(xiàn)出來的這種客觀公允、不以人廢言的精神顯然值得后人景仰。更令人感慨的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章門弟子逐漸凋零。1939年,周作人在挽錢玄同聯(lián)中深情地說:“同游今散盡,無人共話小川町(《民報》社址——引者按)”,并注曰:“同學中龔寶銓、朱宗萊、家樹人均先歿,朱希祖、許壽裳現(xiàn)在川陜,留北平者唯余與玄同而已。每來談常及爾時出入《民報》社之人物,竊有開天遺事之感,今并此絕響矣!盵6](p587)幾乎同時,身處西北聯(lián)大的許壽裳也在挽錢玄同聯(lián)中寫道:“滯北最傷心,倭難竟成千古恨。游東猶在目,章門同學幾人存?”[17]二人此時都不約而同追憶起昔日那段刻骨銘心的同門情誼,這不禁讓人至今思之,猶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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