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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海嬰:“魯迅之子”過一生_我的伯父魯迅先生

        發(fā)布時間:2020-02-29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4月7日凌晨,魯迅獨子周海嬰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81歲。   1936年魯迅謝世,周海嬰七歲失怙,在承受著“這是怎樣一種人生的哀痛”的同時,也戴上了“魯迅之子”的光環(huán)。仰望魯迅需要標本,不管周海嬰愿意不愿意,他都是睹人思人的存在;而從另一方面來講,作為政治標桿上的一個因子,魯迅的人和文都始終帶有濃厚的政治印記,作為魯迅之子,周海嬰也難免被裹挾。
          每一天都與“魯迅”在一起
          周海嬰的朋友喜歡以“魯迅之子”裹挾周海嬰,而周海嬰則一生都在魯迅的籠罩之中。
          在《我與魯迅七十年》中,周海嬰寫道:“七十年來,我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與我父親聯(lián)系在一起的。”
          作為“魯迅之子”,周海嬰待人處事必須格外小心謹慎。他回憶在北大物理系讀書時,同學可以打橋牌、跳交誼舞,他出于好奇,偶爾走去觀看,就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什么“魯迅的兒子不好好讀書,只知道打牌跳舞”。他失去了常人應(yīng)有的生活方式。此后,他不論在什么單位工作,除了偶爾在政治場合下需要說話外,似乎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不但如此,連他的兒子,也脫離不開魯迅的光環(huán)。1979年,周海嬰的兒子周令飛申請到日本留學。魯迅的后代要出國,這在當時是件重大的事情,這引起了有關(guān)部門的格外重視。有關(guān)方面認為“像我們這種人家的孩子以自費名義出去留學,要靠外國人來關(guān)照,未免有失國家體面”,但按照規(guī)定,周令飛又不具備“公派”的資格,這頗使有關(guān)方面左右為難,最后才想出了個“公派自費”的名義解決這一難題――既不違反有關(guān)規(guī)定,又為國家爭了面子。而周令飛在留學期間與臺灣姑娘張純?nèi)A的愛情,在當年海峽兩岸的意識形態(tài)語境下,竟然釀成了舉世關(guān)注的重大事件:周令飛要聲明脫離中共;周海嬰要聲明斷絕父子關(guān)系。連筆者這樣當年在讀的學子也被老師在課堂上訓誡:魯迅的后人不思“思想改造”,“叛逃”臺灣。其實,這只是愛情,與政治無關(guān)。不過,即使在現(xiàn)在的意識形態(tài)語境下發(fā)生這件事,媒體也會大肆炒作。原因無他,周海嬰和周令飛,是魯迅的后代。
          周令飛“叛逃”事件后,又冒出了周海嬰為錢打官司的消息。而官司從周海嬰一審敗訴、二審被迫調(diào)解的事實,使關(guān)于他的負面評價不斷增加,連帶魯迅的夫人許廣平女士待人處世的一些舉措也遭到非議。若沒有“魯迅之子”的光環(huán),周海嬰的舉動何以被搞到通國皆知的境地?
          周海嬰晚年時說:“我是在一個‘人場’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就像磁場,我被這個‘人場’控制著。父親一直在鞭策著我,也在給我壓力!
          事實上,那些在周海嬰去世后仍給他以“承擔得起魯迅之子的頭銜”等評價的人,也同樣在傳統(tǒng)的思維方式中被這樣的壓力所裹挾。
          
          從裹挾魯迅到還原魯迅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魯迅作為“須仰視才能看得見”的標桿,都帶上了中國意識形態(tài)特有的印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政治場域”。周海嬰所指的“人場”,自然是魯迅所處的這個“政治場域”。
          在這個“政治場域”下,周海嬰包括許廣平無論愿意不愿意,都是其中的一個分子。因此,在政治需要魯迅時,他們就成為政治所需要的對象。
          1975年,當毛澤東“學點魯迅”的最高指示發(fā)布后,周海嬰即上書毛澤東,請求出版局組織人員“編輯出版一部比較完善的新注釋本魯迅全集(包括書信和日記)”。毛在11月1日作了批示:“我贊成周海嬰同志的意見,請將周信印發(fā)政治局,并討論一次,作出決定,立即實行!濒斞钢鞯某霭嬗直慌浜闲蝿萏岬阶h事日程。
          同樣,為了配合路線斗爭的需要,1976年10月,周海嬰在《在毛澤東思想指導下學習魯迅》一文中,按照《人民日報》的口徑,表示《魯迅書信集》的出版,之所以需要“毛主席的直接關(guān)懷下”,是因為“多少年來,周揚等‘四條漢子’及其他黨內(nèi)資產(chǎn)階級千方百計地企圖隱瞞、掠走甚至毀掉的那些反映魯迅同機會主義路線斗爭的書信”。
          這是在政治裹挾魯迅的荒唐歲月,也是周海嬰“必須”作為魯迅代言人的歲月。2001年,在《我與魯迅七十年》中,周海嬰以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檢討了那段歷史,其反思精神令人仰慕。
          晚年的周海嬰,充分意識到作為“在場者”尷尬,他希望擺脫這一尷尬。周海嬰說:“假如魯迅作為一個時代的符號要一直存在下去的話,就必須給青年人一個有血有肉的魯迅,從他的外貌和生活上進行還原!睘榇,他寫下《我與魯迅七十年》,反思以魯迅為索引的歷史。2010年,他不顧病體,費時耗力地校訂出版許廣平的《魯迅回憶錄》原本。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工作,讓被極左意識形態(tài)遮蔽和詮釋了近60年的魯迅和他的文化精神,得到“還原”和“解放”。
          此外,他為學界研究提供了不少第一、二手的材料,而且在許多議題上引起人們對魯迅的持續(xù)關(guān)注。尤其他所提供的關(guān)于1957年毛澤東在上;卮鹬R界朋友提出的“魯迅活著會怎樣”的問題那段史料,更引起重大關(guān)注。關(guān)注的層面還不是停留在學理上,而是對長期以來魯迅“被政治場域”這一事實的解構(gòu)。
          作為血緣上的“魯迅之子”,盡管周海嬰無法超越自身主觀的局限――這是名人之后共有的現(xiàn)象,以及“政治場域”的影響,但他從裹挾魯迅到還原魯迅的過程,也為自己證明了作為“魯迅之子”存在的重大價值。
          
          孤獨的愛好
          
          在藝術(shù)界,攝影藝術(shù)從來被稱之為“孤獨的愛好”。因為這一行業(yè)的其他門類,都可以同行間切磋借鑒,而唯獨攝影,只能接受前人的技術(shù)而不能讓前人的眼睛替代自己的眼睛。周海嬰擁有這一“孤獨的愛好”,且終生樂此不疲。
          周海嬰曾回憶說:1936年魯迅去世后,母親許廣平帶著8歲的他到杭州蔡姓女友處休養(yǎng),“蔡阿姨有一只黑色小型相機,令我十分好奇,經(jīng)我左纏右磨,她允許我按了幾次快門,這是我第一次接觸相機!10歲那年,周海嬰正式拿起相機開始拍攝;12歲那年,許廣平在他的相簿上題寫了“雪痕鴻爪”“大地蹄痕”,以鼓勵做出成績。
          失怙之痛,7歲的孩子感受到了什么?在當年國民黨的政治統(tǒng)治下,“魯迅之子”不但不是一種光環(huán),而且還是再繼續(xù)享受富裕生活的阻礙!肮陋毜膼酆谩背蔀槟菚r孩子的救贖。
          許廣平非常支持兒子的這一愛好。盡管生活非常困苦,但她節(jié)衣縮食,為兒子購置一架照相機。周海嬰晚年回憶仍頗感幸運:“這使得我能夠及時拍下四五十年代的照片!2008年,周海嬰舉辦了“鏡匣人間――周海嬰八旬攝影展”,很多人才知道他這一愛好。
          從1942年開始拍攝,近70年來周海嬰沒間斷過,一共拍攝照片兩萬余張,其中不乏重要歷史時刻的珍貴瞬間。對于研究歷史的來說,他的攝影展上所展示的一些作品,有填補歷史空白的重大價值。譬如,1948年,即將看到新中國桅桿的中共,邀請身居香港的文化名流北上召開“新政協(xié)”。當年初冬,周海嬰隨著母親和郭沫若、李濟深、沈鈞儒、侯外廬等500多名愛國民主人士,為共商國是,籌建新中國政協(xié),在地下黨的安排下乘坐“華中輪”從香港繞道沈陽、大連北上北平。當時這一活動對外嚴格保密,沒有攝影記者跟隨。不到20歲的周海嬰憑著年輕人特有的激情和敏銳,將鏡頭瞄向了同行的共和國賢達,留下了他們生活的瞬間。這一組獨一無二的照片,填補了新政協(xié)檔案的空白,成為見證歷史的孤本。
          周海嬰作品中另一大主題是底層普通人的生活百態(tài)。周海嬰說:“我經(jīng)歷過舊社會,對社情民意很敏感。我的照片中有解放前的難民和乞討者,也有解放后的所見所聞。我不為‘獵奇’,只希望證明時事!彼臄z的《難民》系列,原汁原味地反映了底層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生存環(huán)境。社情民意、婚喪習俗、勞作方式等,他都有涉獵。作品《熟食小販》《修鞋匠》《南貨擔子》,不僅藝術(shù)上乘,單從社會學的價值上,堪稱社會歷史的寫真。
          這份“孤獨的愛好”,大概是周海嬰能夠唯一游離于“魯迅之子”光環(huán)的作為。唯其如此,不見“政治場域”只見人文關(guān)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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