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張愛玲小姐的作品得見天日,我閱后,例必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宋以朗,對他說,大哥大呀,求求你加快動作,足不出戶,把張愛玲檔案結(jié)集,好讓我們對她的心事、私事與筆事知道得更多一點(diǎn)、更多一點(diǎn)。
　　宋以朗忙碌成果之是于2010年香港書展現(xiàn)身的《張愛玲私語錄》,收錄了比舊版多一半的張氏金句,亦有她和宋氏夫婦的私密通信,盡管經(jīng)過節(jié)錄篩選,卻仍令普羅張迷或?qū)�業(yè)研究者都讀得入神入味。值得高興的是,宋先生于前言表明他們仨的“書信全集正在整理,將于日后完整出版”。惟望盡快,而且誓要補(bǔ)回被篩走的那部分,甚至應(yīng)該考慮以源文件形式留存于某個研究機(jī)構(gòu)供有心人盡窺全豹。
　　新舊版的張愛玲語錄,除了內(nèi)容數(shù)量有別,某些字句亦稍為異動,所以讀時,別偷懶,必須看注釋。像《秧歌》在美國出了英文版,張小姐心情亢奮,新版寫的是“不會像當(dāng)初第飲出書時那么使我高興得可以飛上人。但是現(xiàn)在照樣還是快樂,我真開心有你,否則告訴誰呢?”舊版的“你”則寫成“你們”,意指不只鄺文美,更包括宋淇,
　　為何舊版印行時,把原稿的單數(shù)“你”變成復(fù)數(shù)“你們”?是宋淇當(dāng)年在編輯審稿時。心里吃醋,覺得“我也跟張愛玲很要好啊,怎可能遺漏了我”而擅自加入一個“們”字?抑或鄺文美愛夫心切。扭心丈夫吃醋,主動在幫忙審校打印稿時在校樣上把他夾帶進(jìn)來?張愛玲呢?她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你抑或你們?亂世里的文人友誼,本身就像一出精彩的戲碼,高低起跌,變幻無邊。新版語錄鋪陳了三個人的深刻情誼,我們能做的只是隔世羨慕,以及,景仰。
　　《張愛玲私語錄》300頁,一半是張氏金句。另一半是她與宋淇夫婦的私密通信,起始于1955年,終結(jié)于1995年,頭尾完整40載,一方在港。另一方在美,紙上傳達(dá)問候與細(xì)述近況,故事人物情景心情,統(tǒng)統(tǒng)都在,影像感十足。如果有人拍電影《張愛玲傳》,不妨以這批書信貫穿全局,你說她說他說,三位摯友,一批書札,談吐出一個時代的風(fēng)云跌宕。
　　1994年5月,鄺文美把《明報》副刊以及一些談及張愛玲的雜志寄給她,信罩寫,“讓你領(lǐng)略一下香港日前的文化動態(tài),不知你收閱后會有什么感想?我覺得1997的陰影愈來愈濃,我們滯留于此的‘邊緣人’心態(tài)都不大正常似的,開始對自己的判斷力失去信心”。3個月后,張愛玲同信道,“97大限當(dāng)前,還有更大的忙亂。我每次看到香港的消息都覺得恍惚。”又過了2個月,張愛玲寫信給鄺文美道。“97前你們離香港,我也要結(jié)束香港的銀行戶頭,改在新加坡開個戶頭,無法再請你代理,非得自己在當(dāng)?shù)�。既然明年夏天要搬�?不如就搬到新加坡,早點(diǎn)把錢移去,也免得到臨時的混亂又給你們添一樁煩事。”但或因曾被在大陸生活的經(jīng)驗(yàn)嚇怕,她竟把鄺文美的感慨誤讀為有離港之意,宋淇后來回信鄭重表示“誤會大而深,我們從來沒有打算因97來臨而離開香港”。
　　書來信往告終于1995年8月初,距離張愛玲病逝僅有20多天。三位摯友的筆墨交流變?yōu)榻^響――不知道也極想知道的是,當(dāng)張小姐過世的消息傳來,宋淇夫婦在做什么、想什么?流淚,默然’
　　惟有等待宋以朗整理出下一批材料,我們才得答案。
　　
　　(摘編自《新周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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