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有罪【上訪有罪乎】
發(fā)布時間:2020-03-15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在中央反復強調(diào)群眾利益無小事,凡是涉及群眾的切身利益和實際困難的事情,再小也要竭盡全力去辦的今天,湖北通山縣卻發(fā)生了這樣一起上訪事件。它讓我們認識到,落實中央的精神還“路漫漫其修遠兮”。與其一味指責群眾進京上訪,不如扎扎實實解決問題。不解決問題,其患無窮。
――本刊編輯部
為“村小學教學樓建成豆腐渣”、“村財務十幾年未公開”和“稅費改革違背上級政策”等關系到廣大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一名54歲的農(nóng)村婦女、民選村官在幾十次自費到鄉(xiāng)、縣、市、省反映無果后,不得不進京上訪,但問題未得到解決,反而被判勞教。
這事發(fā)生在今年的湖北省咸寧市通山縣大路鄉(xiāng)塘下村。
村民求助“女能人”
上訪者佘蘭芳教過七年小學,1982年至1991年任村婦女主任(其間曾被群眾推選為村主任,因家庭困難婉拒),2002年12月經(jīng)村民“海選”當選村主任。在大路鄉(xiāng)乃至通山縣,余蘭芳稱得上“名人”。因她過去是全縣有名的養(yǎng)豬專業(yè)戶,多次被評為縣“科技致富帶頭人”、“雙學雙比女能手”、“優(yōu)秀婦女干部”、“勞動模范”和“全省科技示范戶”,還曾靠養(yǎng)豬供養(yǎng)三個孩子讀了大學。
2000年,老伴從郵政部門退休,最小的兒子也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余蘭芳到在荊門市工作的大兒子家照看孫子。在外人看來,她完全可以在城里享清福了。然而2002年5月,自她回村之日起,她開始走上了一條上訪路。
事緣于塘下村新建小學成危樓。
1996年,塘下村拆毀80年代興建的3000平方米的平房教室,向村民每人攤派200元共集資40多萬元修建新教學樓。村里先以240元/平方米將工程承包給一包工頭,后來卻賠償5000元解除了合同,反以280元/平方米將工程承包給村會計程福梅的妹夫余兆訓。1997年工程竣工,未經(jīng)驗收即交付使用。一年不到,教學樓險情不斷,先是兩根大梁出現(xiàn)斷痕,接著一學生在二樓走廊玩耍時“不小心”碰倒擋墻掉到樓下,摔斷胳膊。五年間,包工頭五次對教學樓進行整修加固,但仍讓師生們提心吊膽。幾十萬元的血汗錢換來危樓,村民們懷疑村干部與包工頭之間有“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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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里,村民數(shù)十次向鄉(xiāng)里反映要求徹底清查,但始終未引起重視。2001年6月,村民們直接向縣檢察院舉報。經(jīng)查實,幾名村干部在建樓中有受賄行為,檢察院向大路鄉(xiāng)政府“建議對有關人員進行處理”,鄉(xiāng)里未予理會。
2002年5月,余蘭芳因事從荊門回村里老家,村民們紛紛找她反映問題,希望有文化、懂政策的余蘭芳能幫助維護農(nóng)民的合法權益。
余蘭芳橫下心,要把這事“攬”下來。
登報也沒用
2002年8月28日,余蘭芳寫信向咸寧市《南鄂晚報》反映。記者調(diào)查后,于9月5日、6日以《通山縣一村小學建成“豆腐渣”》和《學校建設搞“暗箱操作”》為題,揭露了塘下村小學的校舍建設問題。
文章刊登后,余拿著報紙到縣信訪辦反映。一名接待的年輕干部說,這樓又沒垮,你操什么心?既然報紙曝光,你找報社解決去!
無奈之下,余到了省信訪局,接訪處人員讓她去找省教育廳。教育廳的陳同志倒是熱情,讓余將材料先放下,再“研究考慮”。后來,余再去找過,陳說已交代咸寧市教育局,讓余回去找當?shù)卣?
余蘭芳聽說單獨反映難受重視,聯(lián)名上訪效果更好。10月6日寫了材料,并讓100多村民自愿簽名。7日,余又趕到省信訪局,再次被推到教育廳。仍是陳同志接待,他當即打電話給咸寧市教育局,告知此事。10月8日,余還在武漢,獲悉村支書陳有山于7日晚帶人上門,將余家大門、家具f丁壞。余當即到省公安廳報案,廳里當即打電話給咸寧市公安局,要求嚴肅處理這起打擊報復上訪人的事件。
省公安廳的指示起了作用。10月12日,鄉(xiāng)里讓在建小學樓中受賄5000元的村支書陳有山和受賄8000元的村主任沈應虎辭職,而這處分比縣檢察院下達的建議書遲了一年多。
教育廳的指示也起了一定作用。10月15日,受縣教育局委托,縣建設工程質(zhì)量監(jiān)督站對塘下村小學教學樓進行質(zhì)量評估,認為“經(jīng)整改加固,教學樓已消除結構安全隱患,可投人使用”?蛇@個“質(zhì)量評估報告”沒有法律效應。在通山縣,鑒定房屋質(zhì)量安全的法定部門是房產(chǎn)部門。再說,花幾十萬蓋了座危樓,結果僅讓兩名村干部辭職了事,難平民憤。
余感到在當?shù)匾央y以解決問題,于是決定進京上訪。
找到國家信訪局,接訪官員讓其到教育部。教育部接訪人員說“這事是政府管的,不是教育部門管”,便給湖北省政府辦公廳寫了公函。
10月23日,余回到武漢,拿著教育部的信找省政府辦公廳,但進不了門,只好又到省信訪局,接訪處領導非常惱火:“這不是政府管的,是教育廳管的!彼诮逃抗吓尽罢埖绞〗逃龔d反映”。到了教育廳,還是陳同志接待,他說:“我們也無能為力了,如果真要檢測,我可以介紹兩個工程師!庇嗟绞〗ㄔO廳找了這兩個工程師,他們說要2萬元檢測費,可誰拿得出這么多錢呢?
后來,余蘭芳又連續(xù)兩次到北京,但在國家信訪局登記后,就被湖北省接訪人員接走,送回通山;氐酵ㄉ剑喈斎幻獠涣耸艿疆?shù)匾恍┎块T官員指斥:“你為什么動不動就上北京?”“你官癮太大,是不是想當村長!”但余處之泰然。
村官好選事難干
到了11月下旬,塘下村委會換屆選舉,眾多村民表示“就是討米要飯,也要跟著余蘭芳”。
12月16日,余以高票當選村委會主任,其他幾名委員候選人無一當選。按規(guī)定,委員缺額應在15日內(nèi)另行選舉,但鄉(xiāng)里一直沒有安排,而是指定原村會計程福梅和原副主任留任。
12月16日當選,鄉(xiāng)里12月31日才發(fā)《當選證》,余于2003年元旦開始工作。
余蘭芳上任第二天,就接到法院傳票,說村里因欠縣民政局的錢已被起訴;元月3日,縣電力局來人逼債,說村里2000年農(nóng)網(wǎng)改造欠他們5.77萬元(實際上農(nóng)民每產(chǎn)180元已交給村里,但被村干部挪用了);元月5日,村里南堡塘水庫承包人來討債,說原村干部接待上級釣魚欠款7000多元……
余蘭芳向記者回憶剛上任的那些日子――“因為我是新任村主任,村里以往的各種債務和麻煩都找到我,而由于有鄉(xiāng)里撐腰,并未依法當選的原村會計兼出納程福梅仍把持著村賬和公章,我工作中想用一分錢都不行:為了維修南堡塘水庫,我個人出資200元買樹做模板3為修村公路,我個人貸款1000多元付工錢,一直干到臘月_~-kyk,春節(jié)慰問七位烈軍屬和老干部,我也是自掏腰包,和副主任唐紹生一直忙到除夕團年飯后。”
為正常開展工作,余多次找副鄉(xiāng)長朱禮全和鄉(xiāng)長程國芳,說“程會計沒當選不能再繼續(xù)管公章和村賬,應按規(guī)定補選”。朱副鄉(xiāng)長說:“程福梅是個好會計,她不干誰來干?上面精簡干部有規(guī)定,會計、出納只能一個人,你想把出納工作交給副支書王竹生是不對的!背锑l(xiāng)長則說:“要程福梅寫辭職書,鄉(xiāng)里批準,才能重選。”
見鄉(xiāng)里沒處講理,余蘭芳又想到三個字:上北京。
“停職反省”
3月上旬,余蘭芳第四次進京,還沒走進國家信訪局,就被大路鄉(xiāng)派出所所長夏建華等四人抓住,將其衣服扯破,當天下午即帶離北京;卮搴螅瑔栴}還是無法解決。
3月17日,余蘭芳第五次進京,她害怕像上次一樣被派出所認出后抓回,便借了破衣帽,提個蛇皮袋,扮成撿破爛的,到了國家信訪局和全國人大,交了材料,隨后回到通山――這次倒還安全。
余蘭芳上任后面臨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合理的稅費。
2002年,湖北省實行稅費改革后,農(nóng)民負擔普遍減輕,但塘下村的稅費任務仍與2001年一樣,是12.8萬元。尤讓人驚訝的是,在鄉(xiāng)財政所,塘下村的稅費任務原來只有7萬多元,12.8萬元是鄉(xiāng)、村層層加碼后的數(shù)字。
于是,余與鄉(xiāng)政府據(jù)理力爭。2003年1月中旬,鄉(xiāng)黨委書記宋驕陽找余談話,要其完成稅費征收任務,據(jù)余回憶,當時宋強調(diào)說:“你現(xiàn)在是村主任,跟孫悟空一樣戴了緊箍咒,要跟鄉(xiāng)里保持一致!
3月份,為“迎接”省里檢查,鄉(xiāng)政府在公開欄公布的塘下村的稅費任務“減少”到6.8萬多元,計稅常產(chǎn)也由1770斤降到1550斤。余還是覺得不對,質(zhì)問鄉(xiāng)領導:“鄰村余長畈村田比我們好,可常產(chǎn)定的是1156斤,塘下村能不能參照他們定常產(chǎn)?”鄉(xiāng)領導對此嗤之以鼻。
3月28日,塘下村上演了一場搶公章的鬧劇。
當天晚上9時多,鄉(xiāng)干部余木雄打電話給余蘭芳,說是為村民辦理低保,要用村委會公章,要她帶公章到村支書陳繼和家。余到陳家后,余木雄、謝成兵等十多個鄉(xiāng)干部將其圍住,拿出材料要她蓋章。余見勢不對,就假說公章沒帶,只能到她妹妹家去蓋。于是,他們跟余到她妹妹家。余剛拿出公章蓋了幾份材料,副鄉(xiāng)長朱禮全就動手搶了公章。
次日上午,鄉(xiāng)黨委書記宋驕陽、縣司法局局長王歲升等在塘下村召開黨員干部會,列舉余蘭芳“抗稅”、“誣告”等幾大“罪狀”,宣布她“停職反省”。
從當選村委會主任到被非法“停職”,余蘭芳“上任”僅88天。
余蘭芳說:“3月28日村公章被搶,29日鄉(xiāng)領導宣布我‘停職反省’后,我連續(xù)兩天到縣民政局,但都沒找到人。31日,找到咸寧市民政局,基層政權科張科長讓我先找縣局,找到縣民政局,基層政權股竇股長讓我先回去,由他向局長匯報。4月3日,又找竇股長,他說局長正忙,過幾天再說。4日,再找市民政局基層政權科,張科長打電話把竇股長叫到市里,后來我和竇股長回到通山!
4月9日,通山縣公、檢、法、司和大路鄉(xiāng)干部40多人在塘下村召開村民代表大會,會場內(nèi)外由公安把門,外面有公安巡邏。縣司法局長王歲升講話:“我們今天不是來恢復余蘭芳職務的,是來依法征稅的,你們不要聽少數(shù)人煽陰風點鬼火,不照章納稅!蓖蹙珠L列舉了余蘭芳“組織群眾抗稅”、“誣告鄉(xiāng)主要領導”等八條罪狀。看到勢頭不對,塘下村民集資聘請幫助清賬的律師勸余蘭芳趕緊回避,以免被抓。
余蘭芳回憶說:“4月9日,我第五次到了省稅改辦,接訪人員說你最好找省委領導反映一下,我說連門都進不去,她說那我們也沒辦法,打了多次電話給通山,也發(fā)過通報,他們不按政策辦,我們也不能強制執(zhí)行!
怎么辦呢?余蘭芳左思右想,又是“上北京”一條路。 成了黑社會的組織者? 4月11日,余蘭芳和老伴一塊第六次進京。每天一封掛號信,將材料寄給中央領導和中紀委、公安部、教育部、民政部。
21日離京回家。23日,村民清賬代表鄭旺獻因清賬被村里幾個二流子毆打,余去看望時,村民跑來報信,說村里幾個二流子正在到處找她,讓她趕緊從后山逃走。此后幾天,余一直東躲西藏,不敢回家。
5月12日,通山縣民政局局長陳高潮等通知余蘭芳:“本著依法行政和實事求是的原則,決定恢復你村委會主任的職務,但村委會公章不能給你!
隨后,縣工作組成員、縣經(jīng)管局的阮緒林宣布在塘下村的清賬結果:原村干部都有問題,都要退賠1000多元。同時,工作組組長、縣司法局長王歲升讓余蘭芳把農(nóng)民選出的清賬代表找來簽字認可。余蘭芳說,原村干部哪只這點問題?我親眼看見程福梅的妹夫、村教學樓包工頭余兆訓在村里報銷了6000多元的生活費,怎么沒清出來?再說清賬代表被打后他們沒有再參加清賬,怎么能簽這個宇?
5月13日下午3時30分,縣公安局30多名干警開著八輛警車,以“刑事拘留”名義將余蘭芳抓走。
5月15日12時,縣公安局以“公然.發(fā)動群眾抗稅,妨礙國家工作人員執(zhí)行職務”將余蘭芳行政拘留15天,關押到看守所。其間,公安局法制科科長葉祥高多次提審余蘭芳。
5月30日8時許,在余蘭芳被放出前,葉科長再次提審余蘭芳,要她寫“悔過書”,并說:“你要寫深刻一點,回去以后還要寫,要在全村各個自然灣都貼上,要用毛筆寫成大字用大紙貼,我還要來檢查的。”縣公安局副局長朱瑞英還勸余蘭芳道:“我們都是女同志,你出去后姿態(tài)放高一點,把村主任職務辭了算了,在家里養(yǎng)豬養(yǎng)雞還自在一些,不要再上訪了!
5月31日,記者到通山縣采訪,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宋旭余告訴記者:“余蘭芳已成為黑社會組織者,網(wǎng)羅一些老上訪戶,造成社會動亂。在通山,她無法無天,老子天下第一,鬧得不得安寧。為打擊其囂張氣焰,縣里組織了60多人的專班,就其問題進行了調(diào)查。她是個潑婦、無賴。咸寧市公安局已判她勞動教養(yǎng)一年半,但縣里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若她認識錯誤,痛改前非,可從寬處理,免于勞教;若知錯不改,一意孤行,則依法處理。”
而余蘭芳這樣向記者痛陳:“八個多月上訪,我風餐露宿,花費近3萬元,跑了2萬多公里,找了各級十幾個部門、幾百人次,受盡白眼和屈辱。沒想到不僅問題解決不了,反倒要判我勞教一年半。難道,天下真沒有我說理的地方?”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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