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人的死城北川|北川個人二手房網(wǎng)
發(fā)布時間:2020-03-24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兩年了,在被稱為鬼城的老北川,很少有人相信,還有人一直住在里面。他們如守墓人一般看護著廢墟中的廠房。在新北川的重建聲中,他們像等待戈多一樣,等待企業(yè)再生。但是,他們不知道前景如何,還要在這里呆多久。
站在堆滿泥沙的化成車間,王健四顧茫然,既為洪水與地震帶來的破壞感到痛心,又為企業(yè)的前景感到無奈。
兩年了,他們七人一直呆在死城北川。左起:張益明、王健、唐志強、羊勇、母廣軍、王強、羅承全。
2010年5月12日,母廣軍和堂妹一起,在北川大酒店前遙望老縣城曲山街,祭奠親人。
2010年5月12日,母廣軍直到傍晚才去燒紙。他和堂妹一起,在北川大酒店前面的江邊石頭上,點燃冥幣,對著天空自語。
母廣軍的前方,王家?guī)r的黃土仍覆蓋著半個北川老城,那下面有他懷孕的妻子、年邁的婆婆,還有眾多親朋好友。在兩年前的大地震中,北川有1萬多人為此喪生。
天色向晚,整個北川空了,祭奠的鞭炮聲已遠去,這座城似乎又要重回荒蕪,破樓野狗,恐怖重現(xiàn)。與一年前“5•12”周年舉國公祭相比,今年的紀念活動顯得低調許多,入城者神情平淡,似乎傷痕正在消退。
此時,在北川縣城茅壩下街,一棟周圍荒蕪的廠房二樓里,飄出了飯香。燈光照亮了一張一張年輕的臉:胖胖的王健、小帥哥張益明、穿武警迷彩的王強、身材壯實的羅承全、秀氣的羊勇、溫和的唐志強,還有成都公益人士楊宏立、張泓。一條黑狗在桌下鉆來鉆去,帶來了一絲生氣。
“沒想到,就這樣兩年了。”有人舉杯敬酒。兩年了,在當?shù)厝朔Q為“鬼城”的老北川,很少有人相信,還有人一直住在里面。
“現(xiàn)在我兩歲了,地震后活下來,就是兩歲了。”王健說。兩年前,這些綿陽啟明星電子有限公司的員工們,生命被重新洗牌,隨后他們回到北川廢墟里護廠,像守墓人一樣,經(jīng)歷了種種匪夷所思之事,又像等待戈多一樣,等待企業(yè)再生。
兩年后,新北川在幾十公里外的永昌鎮(zhèn)破土重建,老北川被納入紀念館范圍,無數(shù)北川家庭重續(xù)香火,而他們的命運卻再起波折,往日的堅持,是夢幻泡影,還是終有所獲,他們不知道前景如何,還要在這里呆多久。
恐怖之城
楊宏立、張泓第一次看見母廣軍,是在2008年6月24日下午,北川大酒店前。
一重芳菲一重劫,那時的北川,已連遭兩劫:“5•12”的大地震、“6•10”的唐家山堰塞湖洪水,4萬人之城,竟有15600余人遇難,4300人失蹤。自2008年5月20北川封城后,一度僅余貓狗自生自滅,草木自枯自榮。
在張泓的印象里,那一天的北川兵荒馬亂,政府允許災民回來收拾東西,無數(shù)人都在忙碌著,賊娃子也在順手牽羊,教師公寓那邊,有人痛于被盜憤而放火;而在她的記憶里,那一天的母廣軍,胡子拉渣,情緒低落。
那天晚上,楊宏立夫婦跟著母廣軍到廠房去住。晚上大風,冷得要命,最要命的是風吹廣告牌,嗚嗚怪響,偌大一個車間,就一根飄搖的蠟燭,整個北川城里就那一根蠟燭,雖然外面滿天星光,但張泓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了,一夜無眠。
楊宏立夫婦想不到這個恐怖的地方還能住人,而那時,母廣軍已住了7天。讓他們震驚的,還有母廣軍在地震中的遭遇。
母廣軍是綿陽啟明星電子有限責任公司制造部設備組組長,這家2004年建成的公司是綿陽啟明星集團的控股公司,地震前,擁有12條國內領先的自動化生產(chǎn)線,年產(chǎn)中高壓化成箔240萬平方米。總資產(chǎn)1.5-1.7億,產(chǎn)值每年1.2個億。本來在未來幾年內,計劃建成60條生產(chǎn)線,年產(chǎn)中高壓化成箔1300萬平方米。
地震時,母廣軍還在維修房里。突然,房子晃動起來,他跑出來時,第二個地震波來了,他趴在地上,大地把他拱起,再摔下,連續(xù)幾次。震動稍微平靜下來后,他清點人數(shù),確認電是不是正常,又通知人員去宿舍樓救人。而他的家,北川老縣城曲山街一帶,在主震波到來時,水泥地如錢塘江大潮,浪頭一起,房子就升起來了,遠處的山頭“轟”一聲噴出來,把學校、幼兒園等,整個向前推……
當母慶軍跑到北川大酒店,看到老縣城的樣子,當場快暈倒了。他直喊:埋了,真的埋了,真給老子埋了……那個地方,有他家的麻將館,有他的婆婆、姐姐、妹夫,剛結婚4個月懷有身孕的老婆。這一天,北川新老縣城背后的王家?guī)r和景家山,相繼崩塌,全城80%房屋損毀,人員死亡50%以上。
逃出北川的母廣軍,痛不欲生,他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又要回到北川。2008年6月17日,當他接到廠里要求保護設備的任務,和羊勇、羅承全,背著干糧趕往北川時,他懷著對公司乃至家鄉(xiāng)的樸素感情。為避免對公司造成不好影響,他甚至對別人說,他是自愿來的。
地震以及洪水,使啟明星電子公司損失6000萬元。地震后的前十天,進城的唯一路線是救人生命線,再以后,北川封城,泄洪之前,經(jīng)過特批,該公司才把一些有可能污染河流的化學藥品搬出,而大批設備在2008年6月10日被淹沒。
母廣軍們進城第一天,在腐蝕車間的二樓,用板搭了地鋪,三個人緊緊靠在一起過了一夜。那一夜,風很大,到處是聲音。三個人不敢喝水,不敢上廁所,聊到凌晨5點,實在撐不住了,母廣軍睡著了。兩個小時后,他們爬起來巡邏。
楊宏立夫婦第二次來北川,是2008年陰歷七月十五,大雨如注。這時,電子廠里的看守者,又多了化成一班班長王強。他是當年7月7日來的。地震時,王強從廠房里摔出來,老婆住的宿舍樓在他跟前,整個垮下來了,3歲半的孩子則在曲山幼兒園失蹤。
這時,北川城依然沒電。小偷很多,像逛街一樣走來走去。4個人全部睡在大鋪上,每兩個小時出去轉一下,兩人一組,神經(jīng)高度緊張,累極了才能睡著,稍微一動又醒了。
王強經(jīng)常半夜里哭醒,夢見和老婆孩子在一起。為了緩解心理壓力,他在車間里架起了沙袋,晚上九、十點,大家一起“砰、砰”打沙袋,打累了就去睡!皠e人幫不了你,要走出自己的圍城”。王強開始像從前一樣練字、看書。他看《寬容的哲學》、《走出自我的圍城》,渴望從中找到打破心理障礙的良方。
這時,在湔江對岸的曲山發(fā)電站,74歲的白果村民王順利和老伴,也在體驗著看守設備的恐怖生活。發(fā)電站地震時傳言有7個人,從上面跳下來,都死了。王順利經(jīng)常在晚上,聽到江邊有人嘻嘻哈哈擺龍門陣,有老漢,有小媳婦,他就拿了去電筒去照,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
9月24日
楊宏立夫婦似乎每次來北川總遇大雨。2008年8月19日,北川百日祭的大雨,讓他們有一種不祥之兆。這以后,在成都,只要一下雨,張泓心里就怕,隔幾天就給小母發(fā)天氣預報。2008年9月22日,綿陽暴雨,張泓通宵睡不著,就給他們打電話、發(fā)短信,電話打不通,她又通過電力局的朋友聯(lián)系北川方面,對方都不相信城內還有人住著。
北川四兄弟生死茫茫。2008年9月24日,在安縣花鎮(zhèn),柏楊村的李鐵梅,看著村外的安昌河,漂下來板房、洗衣機、大樹時,急得不得了,她想著幾十公里外的羊勇,他離河那么近,不知道沖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們是2008年8月1日認識的,雖然沒有訂婚,她想,管他死與活,去看他一下嘛。
那一年的9月25日,一大早,她請了假,帶了花生、核桃、衣服,準備孤身去北川,被父親看出來了。老人聯(lián)系了三臺縣羊家,羊勇的父親和弟弟隨即趕到花,4個人趕往北川,一路不停打電話,還是不通。
這時,在北川城,同樣有一個勇敢的女性,在陪著四兄弟。安縣桑棗人童蓉,是2008年9月21日來北川看望王強的,他們剛認識沒幾天。
9月24日,仍是大雨。早晨,羅成全起來看江水,江水漲得很猛。等他們趕到北川大酒店時,看到老縣城已是半城泥石流,樓房如孤島。
在泥石流襲來的夜里,值勤的武警都已撤走。王強后來回憶說:“最危險的時候,公司都以為我們沒了。”
9月25日,王強和羊勇,在龍尾大橋的斷橋處,看到一對夫婦困在河對岸。王強和羊勇叫來另外兩個兄弟,四人趕緊找繩子,費了很大的勁,把他們拉了上來。他們哭了,拿出錢,四人不要,最后給了他們一個電話號碼,“你們出去,給我們領導打個電話,給我們家里報個平安!
第二天早晨,王強的姐夫和弟弟,冒死進城,當天帶著童蓉,和外出辦事的羊勇出城。在小河灣,最淺處水已及腰,童蓉差點被水沖走,幸被拉住。
這年12月5日,羊勇結婚;臘月18日,王強結婚。
2009年的復工
2008年9月,啟明星電子公司向有關方面提交報告,請求原地重建。該公司一位領導告訴記者說,北川縣基本上同意了,當時西安交大有一個建筑專家,來看了下,說廠房還可使用。2009年,似乎春天也來到了死城北川。
2009年2月,啟明星電子公司制造部部長王健,接到公司領導電話,讓他回北川準備復工時,心里很高興。該公司一位領導稱,當時北川縣同意在原地重建。
進廠四五年的王健對公司很有感情。地震時,他被摔出辦公室,眼鏡都不見了,還在想著生產(chǎn), 都顧不上老婆孩子。地震后,公司在保留勞動關系的同時,默許員工在一段時間內自謀出路。2008年7月,王健去了杭州打工。
2009年3月1日,與王健同時來到北川的,還有技術部部長助理張益明。2007年從四川理工大學畢業(yè)的他,進公司時,正遇到公司技術改制,剛來兩個月就當上了技術班長,2008年4月升為技術部部長助理,主持工作,準備大干一場。地震后,他一直等著復工,不敢要小孩。接到公司電話后,他從家鄉(xiāng)中江縣趕回來,提著大包小包,很高興地來到綿陽報到。
復工的好消息,同樣鼓舞著城里的五兄弟。另一名化成二班的唐志強,是在2008年10月到的。
啟明星電子公司北川住廠工作組組長王健指揮著大伙,開始了資產(chǎn)清理工作。
每天早上,7個人7點鐘起床干活,8點派人做飯,飯后,又接著干,把廠區(qū)被泥沙埋掉的設備、管件、材料,全部掏出來。7人干勁很足,抬鋼管時喊著號子,半年的時間,清理出價值五六百萬元的設備,以至于路過者都很奇怪,這伙人在廢墟里爬進爬出,在干什么?
而這時,關于北川老縣城的保護被有關方面提上日程。2009年2月,上海同濟大學提出了北川地震紀念館整體規(guī)劃概念;2009年6月,綿陽市唐家山堰塞湖治理暨北川老縣城保護工作指揮部成立;7月, 同濟大學的團隊進入老縣城調研、勘察。
七兄弟對此并不太知情,他們的生活隨著復工的希望,似乎也在恢復正常中。2008年12月, 從縣城通往鄧家的電線架通,也給他們帶來了光明,他們向公司申請了電視。有電視看,他們能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了。隨著武警綿陽支隊北川中隊5名武警在關卡值勤,城內的治安也好轉起來。
他們住的地方,似乎有了家的樣子。公司的一間檢驗室做了他們的廚房。切菜用的案板,是一個大鐵架子工作臺;一條大拇指粗細的水管子,從八九百米處的山上接來了泉水。一個可裝50斤水的塑料桶上,被設備工羅承全裝上了水龍頭,擰開水龍頭,就像自來水一樣。他甚至還修好了一臺壞了的洗衣機。
他們過著集體主義的生活。每個人每月交200元伙食費,一個月買一次米,7天買一次油,兩天買一次菜,墻上寫著每次的買菜記錄:羅承全 餅子 10.5元;唐志強 菜 17元……他們也做泡菜,一罐吃10天。碗盆是從倒塌的食堂里掏出來的,吃飯用的大圓桌,是從小偷手里繳獲的。
他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巡邏。7個人分為3組,各守一方。在價值最高的化成車間,生產(chǎn)線上的鐵架子工作臺上,住著4個人。
他們甚至還收服了三條狗看家。北川城是個荒涼世界,人去之后,野狗稱王,它們襲擊路人甚至武警。7兄弟中,有人上廁所時,為防狗襲,要叫另一人拎著大棒保護。在廠房廚房的下面,每當開飯時,群狗舉頸狂吠,最多時一二十只,于雜草叢中踩出一條路,他們稱為狗道。
一個月,他們有兩三天休假時間,輪流休息。這是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放風時間。走出死城北川,去看老婆、家人,找朋友、同事聚一下,喝點酒,唱歌,或者打牌,這些世俗社會司空見慣之事,于他們格外珍貴。
張益明的家在中江,一個月回去一次,早上8點鐘走,下午4點才能到家;羊勇的家在花柏楊村,那是一個春天有大片油菜花開的地方;而在城里,羊勇只有看書。王健說,他把整個朝代歷史都研究完了。他的床頭放著《后漢書》、《史記》、《三國志》……
在江對岸,王順利在無邊的空寂里,開始種地。3月種花生,9月種胡豆,種山藥,豇豆,按照四季的節(jié)氣。去年他和老伴養(yǎng)了90只雞,今年12只。米是從街上買來的,菜自種自吃。江對岸的7個人羨慕他們的生活仿佛世外桃源一樣。
孤獨之城的愛情
2009年,在復工在望的喜訊中,讓六兄弟最高興的還是母廣軍戀愛了。七人中,六個已婚或有女友,就剩下了小母。身處北川,有如與世隔絕,找個朋友太難了。而地震中,前妻及孩子的遇難,對他打擊很重,看不得別人恩愛。
他還在日復一日地想念著前妻,2009年陰歷3月20日,是前妻的生日。當天燒紙回來,他在車間里看到了安縣樂興人童小蘭。她是童蓉的表妹,表姐說給她介紹個朋友。像開玩笑一樣,她來到了北川。
第一次見面,童小蘭對小母沒啥感覺,當時他在打牌,精神不是太好。來之前,童小蘭就聽說北川是個“鬼城”。當天晚上,她就被嚇壞了,街上砰砰作響,卷簾門的聲音有如嗚咽,她腦子里一下就冒出:這里有鬼啊。凌晨四點,她打電話給表姐。童蓉說,這些聲響是風吹的,不害怕。但是,這點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5點睡下,6點又起來……
在經(jīng)過了恐怖的一夜后,第二天早晨,母廣軍騎了三個小時的摩托,把她送回家。這以后,是電話聯(lián)系,小母每月的電話費猛漲了200元,后來他們申請了合家歡套餐,兩元包月,可以打1000分鐘, 但合家歡還是不夠用,頂多十天半個月就用完了。
“追女友不容易,關鍵是要有錢,打電話!毙∧感χf,這以后他的性格就活躍起來了,再不像以前一人喝悶酒,默默流淚。
2009年的6月18日,他們扯了結婚證。當天晚上,六兄弟高興壞了,做了一大桌菜,8個人,白酒喝了2斤,啤酒36瓶。
從那以后,母廣軍能經(jīng)常笑出聲來,甚至臉上都長肉了。他對生活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變化。結婚時,老婆家還說讓他嫁過去,母廣軍說,自己當時還有點大男子主義,現(xiàn)在想起來,你嫁給我,我嫁給你,其實無所謂,只要感情合得來。人這一輩子,再來一次地震,什么都曉不得了。
愛情的到來,讓這個死城多了一些暖意。童小蘭經(jīng)常來探親,早晨8點從樂興鎮(zhèn)團興村出發(fā),下午一兩點到北川,半個月來一次,住上四五天。一開始她不敢一個人呆在車間,晚上不敢關燈,F(xiàn)在丈夫晚上巡邏走開半小時,她也不害怕了。
李鐵梅婚后也時常來探望羊勇,一開始晚上也是怕,有一次,緊張得咬了羊勇一口。到后來,她膽子變得很大,一到晚上就特興奮,與羊勇一起巡邏。有一次,她和童蓉,一起追小偷,跑在七兄弟的前面。
盡管如此,來北川探親仍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張益明從來不讓老婆來北川。他每天都要給老婆打電話。地震時,老婆還是女友,進廠剛兩個月,地震時韌帶拉傷。張益明背著她逃命,從廠房到任家坪,走了4個小時,渾身疼了十幾天。這讓他成了大學班上當中第一個結婚的。張益明和老婆兩個人,每月都要花四五百元電話費,看到綿陽本地人使用合家歡后,每個月話費只有幾十元時,他說,你們太幸福了。
王強也每天跟老婆打電話,聽著親人的聲音,他說感到心里安穩(wěn)一些。地震以后,王健感到對家的感情更加深了。他經(jīng)常記得,逃難時,他和老婆光著腳往外走……
等待中的焦慮
七兄弟沒有想到,到2009年9月底,形勢似乎起了變化。復工一直沒有動靜,這期間,公司的個別領導借調到其他企業(yè)去了,他們一時感到迷茫。
據(jù)啟明星公司一位領導回憶說:2009年八九月份,北川縣有關方面,明確告訴集團說不能原地重建了。10月,他們就在通口找了一塊地,那個地方相對要小一些,最多能建30條生產(chǎn)線,25畝。然后又跟縣政府幾個領導過去看,領導同意啟明星在這個地方重建。但是,最后連這個也沒搞成,一個是如果征地,馬上就要給錢;二是北川城里的東西不讓搬。
這位領導說,如果是保持原貌,我們把生產(chǎn)線搬走,廠房外觀不破壞,但沒人表態(tài),他們不說能搬也不說不能搬。
而在2009年12月,北川地震遺址保護和地震紀念館規(guī)劃出臺。按照這份規(guī)劃,整個大北川地震紀念館區(qū)域,含35平方公里,包括核心區(qū)任家坪北川地震紀念館單體建筑、老縣城;周圍山體等控制區(qū),堰塞湖流域的協(xié)調區(qū)。規(guī)劃中,涉及到老縣城的保護,要求保持原真性,可逆性,分級分類有重點保護,對于遺址內的東西,首先不要動它。
2010年元月中旬,王健看見城里來了建筑工人,在化成車間旁邊建起了板房;2月,老縣城保護開始啟動;3月,攔沙大壩開修,防止地址災害。老縣城的建筑物進行被支撐加固,政府開始貼出標語,鼓勵捐獻原物業(yè)。此前,北川縣政府召開會議,動員大家捐地,捐棄原來的物業(yè)。
這時,七兄弟長期在北川廢墟生活的一些隱患似乎也出來了。先是吃的水出了問題。從山上用各種廢棄管子接下來的泉水,經(jīng)常呈綠色。去年9月,在駐城武警的要求下,綿陽市衛(wèi)生局對于他們共同使用的水源進行檢測,查出大腸肝菌等三項指標超標,從此武警一直從外面拉水來吃,而七兄弟所能應對的唯一措施是,對水加溫,不飲冷水。他們的身體似乎慢慢出現(xiàn)了癥狀:上廁所時經(jīng)常是稀便。
此外,失眠與焦慮仍在困擾著他們。經(jīng)常兩三點鐘,突然很清醒,然后就睡不著,七人個個都如此。張益明經(jīng)常夢見自己在逃亡,嚇得一身冷汗,頭發(fā)濕透。他甚至經(jīng)常在夜里,突然抱著鋪蓋卷,向門外跑去,到門口才醒過來。和他住在一起的王健,有幾次被嚇到了,F(xiàn)在他在夜里,在旁邊床上一摸,沒人了,就喊:張益明,你跑哪兒去了?
在張益明和王健的房間,衣架上各掛著一個安全帽,有兩個鐵架子工作臺。王健說,危險的時候可以鉆到下面去。
這種焦慮的日子,王健不知道還要持續(xù)多久。原先100多人的廠,如今只剩下他們7個人還在一線堅持。
而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張益明決定先把小孩要了。王強的女兒王詩琪這時已出生,每天在電話里,聽聽孩子的哭聲,王強感覺踏實一些,也感到了壓力。前途不明朗,只能做兩手準備。去年王強的老婆家里承包了120畝地,核桃已經(jīng)種了1200株,又訂了1000株桃樹。前些天,王強給淄博市農(nóng)科院寫信,又訂了50斤蓖麻。
2010年5月12日這一天,母廣軍和懷孕的老婆在北川城外,賣起了涼面。母廣軍夫妻出資120元,妹妹拿出1000多元,兩家合伙做生意。妹妹到綿陽進點飲料、方便面等貨,童小蘭則負責做涼面、涼粉。這是他們開業(yè)的第二天。
這一天,大批的人群從鄧家方向趕來,進城祭奠。母廣軍把涼面攤設在靠近關卡的廢棄加油站旁,這是他頭一回做生意,甚至連吆喝都不習慣。但涼粉的味道不錯,3塊5也賣,4塊也賣,客人吃了頭碗還想吃二碗,兩三個小時,涼粉涼面就賣完了。生意又做了一天,兄妹兩家盤點,各分了151元,以及十幾瓶飲料。
母廣軍說:“馬上要帶小孩子了,錢不夠用!焙⒆拥念A產(chǎn)期在8月3日,衣服已經(jīng)準備好,老婆一有什么肚痛,他就緊張得沒法,馬上騎著摩托到醫(yī)院去看。孩子的名字,他也想了幾個,如果是女兒,就叫母瑞雪,要是兒子,他還在構思當中。7兄弟中,4人都生了女兒,母廣軍說,我到時候生個兒子,把你們的女兒都泡過來。
對于七兄弟來說,這樣的歡樂顯得彌足珍貴,而對企業(yè)復工的前景以及家庭的負擔問題,幾乎成了他們共同的憂慮。
王健說,“我家地震的時候也受災了,要建房啊,整個家庭負擔也較重,以前有工作,生活過得還好一點,現(xiàn)在生活壓力比較大。再加上公司重建,兩年了還沒完成下來,希望建起來,自己心里踏實一點。假如說不重建了,得重新找一份工作,必須重頭再來,面臨的家庭、社會壓力就會更大一點!
5月17日凌晨兩點,王健聽到狗叫,起來拿著電筒,巡邏了一番,回來后再也睡不著了,一直到天亮。他很焦慮:第一是要保護好財產(chǎn),第二想到自己的兄弟們,到時候可能東奔西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盡管如此,七兄弟的巡邏依舊。那條他們走了兩年的巡邏小道,凝結了他們太多的生命記憶:
從腐蝕車間下來左行,走過水塔砸中的污水處理池,會想起如果水塔當時砸向背后的辦公樓,張益明就完了;走過紅油漆寫了“馬洪娃”三字的飲水室,會想起當時小偷的囂張;走過藥品與成品倉庫里,立柱上兩米多高的水印,會讓想起洪水的可怕;走過化成車間,沙土上12條化成生產(chǎn)線,48臺電壓整流裝置,48臺低控制柜,48個低配柜,會想起地震時王強在第9條化成線上,正安排一個小伙子接光箔;走過宿舍樓廢墟,會想起葬身在這里的14個員工,3個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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