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在北部印度拉賈斯坦邦環(huán)游時,正值卡梅隆“大帝”的電影新作《阿凡達》席卷全球。從東部門戶加爾各答、印度首都新德里到北方重鎮(zhèn)拉賈斯坦邦首府齋浦爾,各地院線火熱上映的卻全是寶萊塢歌舞片,電影院里隨著影片插曲的大合唱、印度影星出場時的口哨和不絕掌聲,無不體現(xiàn)印度大眾對寶萊塢的熱愛。阿凡達那9英尺高的藍色身軀在這里全然不見。然而在焦特布爾不遠的村落布什諾(Bishnoi)的見聞,讓我想起《阿凡達》里的潘多拉星球,和那些堅持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納美人。
　　塔塔兩廂車從繁忙異常的焦特布爾出發(fā),沿著巴利路往東南方向行駛。巴利路是在沙漠里開辟的道路,兩車道,狹窄且顛簸。已近日暮,落日的余暉掛在天邊。前方的目的地便是那個叫做布什諾的村莊,渺小,卑微。若不是當?shù)叵驅(qū)У闹敢?你幾乎不可能在地圖上找到它。
　　裹著頭巾的錫克教司機皮特走走停停,要么是因為乘客們主動要求減速,圍觀長著螺旋狀長角的黑背羚羊群――這些約1米高的小動物們在黑荊林、牧豆樹林里游蕩;要么是因為遇到“路霸”――在公路上拖著尾巴悠然信步的孔雀。
　　布什諾村落形成于15世紀,那時附近的沙漠遭受了一場嚴重的干旱,一名叫杰布瑟瓦爾(Jambeshwar)的村民得到啟示:這場干旱是人類破壞大自然的規(guī)律而造成的。于是他設立了29條保護自然的黃金信條(29 golden commandments or rules):不許砍樹、不許殺害動物、在葬禮的火堆上不要用木頭;其他的戒律包括清晨沐浴、不許吸食鴉片和大麻、不許飲酒、不要進行空洞無物的談話。這些信條的追隨者被稱為“布什諾”――在當?shù)卣Z言中,意為29。
　　也許是自然環(huán)境本身的惡劣,布什諾人嚴守杰布瑟瓦爾的戒律,十分珍惜眼前的一點一滴:他們把沙漠里的動物看成朋友甚至家庭成員,埋葬死去的羚羊,為它們立起石碑;據(jù)說當?shù)氐膵D女和孩子還會喂養(yǎng)“孤兒”印度羚;樹木在這里被視為圣物,如今,布什諾村落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在1730年,這里卻發(fā)生過一次悲壯的獻身事件,儼然是《阿凡達》里為捍衛(wèi)潘多拉星球而誓死反抗的納美人的原型。
　　那是塔爾沙漠酷暑的一天,熱浪把空氣燒灼成黏稠的漿體,一群穿著艷麗服飾、戴滿黃金飾物的婦女在村口的耶里樹下,用駝絨和山羊毛紡紗,織成印度特有的棉毯:杜麗(Dhurries)。這些色彩瑰麗、圖案千變?nèi)f化的平織毯是沙漠里不敗的奇葩。據(jù)記載,這里所有的紡織品的原料都來自植物、礦物甚至昆蟲等純自然資源。其中一位婦女是年輕漂亮、有3個孩子的阿莫德芙(Amritdevi)。
　　忽然,一支身著皇室服裝的駝隊浩蕩而至。其時焦特布爾的皇室正在修葺皇宮,需要大量木料,布什諾人村莊周圍粗壯的耶里樹正是他們垂涎的對象。幾名斧手掄起斧頭準備砍樹,阿莫德芙死死抱住樹干,高喊著“一顆砍下的腦袋不及一棵砍斷的樹值錢”�！翱�!”皇家官僚赫然下令。阿莫德芙的頭顱隨之被砍下,這位年輕的母親就這樣死去。官僚的做法激怒了布什諾的村民,他們一個個仿效阿莫德芙,誓死捍衛(wèi)耶里樹,直到血流成河,那一天被砍下的頭顱竟有363個!王公最終被布什諾人的義舉感動,下令停止屠殺,并以布什諾人的村莊為核心,建立起保護區(qū),禁止砍伐或捕殺。
　　回到眼前的世界,落日后的大漠氣溫驟降,汽車已抵達保護區(qū)的核心位置,司機示意我們停車步行。墨色,是大漠落日最后的余光,樹影像是皮影戲的背景。樹林里安靜得有些詭異。沙土松軟,緩步前行,偶爾聽樹梢上孔雀的啼鳴,隨后是一陣“噗哧”的聲響,一只接一只的孔雀從樹梢向樹林深處飛去。樹林盡頭,是現(xiàn)政府于1989年建起的一座神廟,用于紀念當年的屠殺。直到今天,砍伐樹木及狩獵依然被布什諾村落嚴格禁止。
　　當我們終于在暮色里找到那棵耶里樹時,不由得對阿莫德芙和布什諾人產(chǎn)生敬意。他們以鮮血捍衛(wèi)自然,以非暴力的抵抗換來王公的醒悟,一如潘多拉星球上的納美人,在圣樹護佑下用弓箭匕首戰(zhàn)勝人類的高科技。在布什諾人和納美人身上,我們可以輕易找到同一種東西:對自然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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