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樂山上的新家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跟北川的人比起來,我們好得很!”張貴英非常開朗豁達,“是啊,就算洪水要來了,政府也讓我們事先撤退了,這樣,我們起碼有個準備”,兒子杜尚波接下母親的話茬。
2008年5月28日中午2點,42歲的杜尚波準備在綿陽郊外的富樂山后山擇一塊空地,為他和68歲的母親張貴英搭建一處簡易帳篷。
這段時間,從電視上翻騰的各種新聞與政府通告中,他們得知,一旦壓在北川縣城上端的唐家山堰塞湖發(fā)生潰壩,即便是三分之一潰壩,杜尚波所在的位于綿陽市游仙區(qū)的家,也將毀于一旦。
綿陽市政府的明確通知,讓他們知道,他們一家老小必須隨同20萬綿陽人一同疏散到綿陽城附近的山上高地。
杜尚波在綿陽市建委下面的一個雜志社工作,這天上午,他還要繼續(xù)上班。顯然,他上山擇地的時間有些晚了,因為整個富樂山的空地上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帳篷。他得見縫插針。
一片寬大彩條編織布圍住一塊空地,組成一個簡易廁所,剛剛建,挖了幾條土溝便是。杜尚波在廁所前不遠處選好了一小塊空地。
兩大塊暗紅色墊子鋪在草地上,他又找了幾根竹竿、樹枝,用玻璃繩一扎,便是支架,再用藍黃色編織布往支架上一搭,封住頂。編織布是20元1米,杜尚波買了6米,本來這樣的材質(zhì),8元1米就可以買到,但是“要用,沒有辦法”,非常時期,不予計較。他的動作顯得很笨拙,顯然缺乏搭帳篷的經(jīng)驗。
杜尚波將兩張單人床往墊子中間一擱,這個簡易的篷子就粗略有了大樣,也有了內(nèi)容。好不容易弄妥帖,已花費了他近5個小時。他的杰作看起來,似乎更像一個瓜棚,篷布飄拂,內(nèi)中一切家當,外人一覽無余。
2008年5月30日,杜尚波的母親張貴英背著幾天的干糧,帶著杜尚波12歲的女兒杜佳祝上了富樂山,兒子搭的這個簡易篷子非常矮,以致于身材不高的張貴英走進去,還得彎個腰身。
“這里離廁所近,上廁所方便;也沒有搭成密閉空間,好透氣”,杜尚波解釋,在母親張貴英面前,他總是笑容滿面,循規(guī)蹈矩。
跟許多人的簡易帳篷相比,他們家的篷子還算簡潔,因為張貴英并不主張帶上煤氣灶和眾多鍋碗瓢盆等做飯的家伙,她樂觀地認為,“就算洪水來了,說不定幾個小時也就退了”。
跟母親的想法不一樣,杜尚波的擔憂是,如果發(fā)生洪水,這些從地震“死城”北川縣城淌過來的水,可能會很危險,一旦發(fā)生這種情形,即使洪水退卻,洪水曾經(jīng)占據(jù)的城市也需要進行一系列殺毒防疫工作。
太陽直射,篷子里的暑氣逼人。張貴英懊惱地發(fā)現(xiàn),最重要的蒲扇忘記帶了,于是,她又跟好姐妹、64歲的唐桂珍一起,折回她在游仙區(qū)開元小區(qū)的家,退休以前,她們倆都曾在青川縣鹽業(yè)公司工作。
回家取了一把蒲扇和一袋速食,又買了個手電筒,張貴英和唐桂珍一起往富樂山后山的方向慢慢走。這一天,空氣晤熱,人潮涌動,人們都搬著鋪蓋、生活用品和帳篷,或步行,或搭乘各種交通工具,開始往山上走。
20多分鐘后,兩位老人終于再次走回了她們的篷子。這幾天,她們已經(jīng)回去拿過好幾趟東西,她們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發(fā)現(xiàn),有許多要用的東西都忘了帶,比如,山里蚊叮蟲咬,居然又沒拿上目前最急需的蚊香。
“這么多人都住在山上,如果有個攝像機就好了,攝下來,作個歷史紀念”,張貴英開始感嘆,“今年我們綿陽真是多災多難!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先有地震、又發(fā)洪水的事情”。
1976年8月16日和23日,在四川省北部松潘、平武之間曾相繼發(fā)生過兩次7.2級的強烈地震,松潘、平武、南坪、文縣等縣均遭強震破壞。張貴英一家當時在青川縣,他們搭過一個防震篷子,住了近兩個月,但那次地震震級及其次生災害都遠不如汶川地震劇烈。
“跑來跑去,躲不過跟地震和跟地震有關(guān)的災難”,唐桂珍總結(jié)。
5月12日,汶川地震發(fā)生時,張貴英跌跌撞撞地從家里跑下樓,等她回去一看,煤氣灶已經(jīng)被打爛了,此后的綿陽,一直處在強烈的余震中,跟許多市民一樣,張貴英選擇在離家不遠的三匯綠道上搭建帳篷住,女兒給張貴英把飯送到帳篷里,孫女杜佳祝也一直陪伴她。
在外面休息不好,漸漸地,張貴英開始敢到家里吃個飯、再呆一會兒了,在家呆的時間也慢慢地變長了,“昨晚我們還在家里住的”。但是好景不長,這幾天,“電視天天放的都是關(guān)于洪水的消息,我們開元小區(qū)的人都走完了,只有門衛(wèi)還在”。
開元小區(qū)居委會干部用肯定的語氣告訴張貴英,由于堰塞湖的險情,在5月30日下午7點以前,居民必須全部撤離開元小區(qū),疏散到附近的富樂山上去。
張貴英選擇了一家人主動搬到山上去。她82歲的老伴癱瘓了,他們有5個孩子,老伴由二女兒照顧,目前已隨二女兒一家搬到了綿陽城郊的南山上。
下午6:30,杜尚波騎了他的天藍色自行車回了自己的家中,他家在山下的沈家壩下街,輕車熟路,只要5分鐘。這些天來,杜尚波感覺,自己似乎得了“地震綜合癥”,“根本睡不好,回家總覺得在地震,很惱火”。
他很快地沖了個澡,換上一件干凈的紅色T恤,又用消毒液將家里的地板擦了一遍。他很留戀他這套兩室兩廳的房子,在這里他一住就是10年,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家舒服,“比別墅還好”。這個家,他最舍不得也無法帶走的是近萬冊藏書,其中有許多為收藏本,在過去的許多值得留戀的時光中,它們與他相伴。
要出門了,杜尚波將他要帶到富樂山上的物品瀏覽一遍:自己最珍貴的尚未寫完的書稿,已經(jīng)用一個翠綠的塑料袋裝好,又用一根解放鞋的鞋帶扎緊了,這厚厚的一摞子,是他的寶貝,“比生命還重要”,要搶在洪水來襲之前,拿出來;他最貴的這件咖啡色外套,700多元,“它耐臟,質(zhì)量好,不容易爛;不知道要在山上呆幾天,還是要講究一下,逃命也要文明的”;常備藥、一只手電筒、兩床被子跟被套,一條小板凳;當然,煙和酒,一個都不能少。
妻子在俄羅斯工作,杜尚波當?shù)之攱,必須要背出來的還有,女兒杜佳祝的課本。女兒的作文寫得很好,一篇《假如我是老師》,得了滿分30分,女兒已經(jīng)考上了富樂中學,但地震后,教學樓成了危房,現(xiàn)在又有可能發(fā)生水災的危險,孩子們還不能去學校學習,不管了,就在山里先學著吧。
杜尚波騎自行車回到了山上,給母親張貴英帶回了這樣一個消息,“現(xiàn)在居委會不允許我們回去了,小區(qū)的大門也被鎖了”。
7:40,暮色漸暗,張貴英開始跟唐桂珍在篷子里僅剩的一小塊空間里準備再搭一個密閉式的小帳篷,她們從來沒試過。兩位老人蹲在地上,先用一張塑料紙鋪一層,然后像裝組合家具一樣,漸漸把小帳篷搭起來了,她們又撿了幾塊磚頭把小帳篷固定住,只花了20分鐘。
小帳篷的空間是密閉的,雖然熱點,但看起來似乎能擋蚊子,也顯得安全些。這片粗糙的組合場地將是他們4個人未來幾天要居住的“家”。
兒子杜尚波神情顯得有些黯淡,一根接一根地抽他的黃山煙,“這是自然災害,大家都這樣,哪有什么辦法?!”
漸漸地,張貴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臨時居所的諸多毛病,她沉下臉,當著兒子的面,一樣樣數(shù)落――怎么會選在這里搭篷子?這里離廁所太近,天氣酷熱,味道太難聞,“腦殼都暈了”;蚊蠅太多,無法入睡……唐桂珍還補充了兩條:還沒有看見有人對這個簡易廁所進行消毒;晚上沒有電,黑燈瞎火,非常不方便。
“現(xiàn)在這個山上所有的地方都很擠,先將就著”,杜尚波一一肯定了兩位老人提出的諸多意見,只訕訕地應承。
“跟北川的人比起來,我們好得很!”張貴英的話鋒最終轉(zhuǎn)了,她長相富態(tài),非常開朗豁達,也處處想得開。
“是啊,就算洪水要來了,政府也讓我們事先撤退了,這樣,我們起碼有個準備”,兒子杜尚波接下母親的話茬。
夜已經(jīng)來臨了,遠處的路燈閃爍著隱約光亮。這光芒,在暗夜里顯得柔和而珍貴。
一家人準備吃晚餐,這是他們在山上的第一頓飯。晚餐是張貴英中午在家里熬的南瓜稀飯,用保溫瓶裝好了,背上山,杜尚波拿了一點自己做的香腸,唐桂珍把從青川的危房里“搶救”出來的一些臘肉也帶過來。
這些食物都堆放在床上,一家人湊頭吃。舀稀飯的大勺子忘了拿,也沒關(guān)系,用碗盛吧。
“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我們在陽光下苦笑”,杜尚波嘿嘿地自我調(diào)侃,他開了一瓶酒,邊喝邊宣稱,“酒可以殺殺毒,喝一點”,他給母親張貴英的碗里也倒了一點。張貴英抿了幾口,感受到了酒的烈度,咂咂嘴,她的孫女杜佳祝在一旁,靦腆地偷笑。
跟所有熱情好客的四川人一樣,張貴英和她的兒子杜尚波盛情邀請記者跟他們一起共進晚餐。
“雖然我們現(xiàn)在是這樣子,但我們是市民,還不是災民呢!”張貴英挽住記者的手,語氣相當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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