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的人格問題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郭沫若逝世已經20年了,但對他的評價,很多方面尚未定論,特別是他的人格問題,更是議論紛紜,莫衷一是。有的說他很偉大,有的說他很平庸;
有的說他是“青春型”人格,有的則說他是投機分子;
有的說他是敢于創(chuàng)造的天才,有的則說他是御用文人;
有的說他是一代知識分子的楷模,有的則不以為然,等等。郭沫若究竟具有怎樣的人格,他在現(xiàn)代和當代文化界、知識界、教育界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在這里我們不準備全面評述,只想就其有關的點點滴滴的具體問題談點看法,供讀者參考,也請專家學者賜教。
(一)信仰中的人格問題
嚴格地說,信仰并不屬于人格研究范疇。但在本世紀初的二三十年代的中國,我們寧可把信仰共(和)產主義,追隨共(的)黨視為一種高尚和偉大的人格體現(xiàn)。這時的郭沫若真的信仰共(和)產主義,跟隨共(的)黨嗎?不是。共(和)產主義、共(的)黨對于郭沫若來說,只能算作一種傾向,一種想法,一種愿望而已,始終未形成為真正的信仰。盡管在作品中,在一定的場合,他也曾喊“我是個無產者”,“我愿意成為共(和)產主義者”的口號,這正如他自己所坦言的,那“只是文字上的游戲”;
瞿秋白也認為這是“吊膀子”罷了。
下面的例證也說明這一點:
、1926年初,郭去廣州之前,完全了解共(的)黨和國民黨之間在政治路線、思想理論上的根本分歧,他也親自參加過與國家主義團體、國民黨右派的激烈論戰(zhàn);
在到達廣州時又發(fā)生了蔣介石誣陷、迫(和)害共(的)黨的“三·二0”中山艦事件, 而且他從歷史中也非常清楚“世界上最黑暗的角落是官場,最黑心的人是官吏;
世界上最黑暗的官場是中國的官場,最黑心的官吏是中國的官吏”,但他還是很快加入了有實權的國民黨,混入了官場。這時的官場更加黑暗,官吏更加黑心;
他們搞的是特務政治,是流氓權力。
、1926年他曾兩次要求加入共(的)黨,可是1927年真的批準入黨后,不足半年他卻又自動脫黨了。這時共(的)黨處于最危難、最需要黨員堅定信念、團結一致。
③郭在日本流亡期間,幾乎從未發(fā)表過政治性的言論聲援共(的)黨,無論蔣介石怎樣圍剿,無論白色恐怖多么嚴重,即令在接到摯友、共(的)黨領袖人物瞿秋白臨刑前給他的秘信,他也未敢吭一聲;
就是建國后在《題瞿秋白筆名印譜》中也顯得蒼白無力,淡然寡味——“名可屢移頭可斷,心凝堅鐵血凝霜。今日東風吹永晝,秋陽皓皓似春陽!比妼τ跉⒑η锇椎娜藗兾粗靡辉~予以譴責。
、1937年回國后,看不出他有向共(的)黨的意思。周揚要他去延安,他拒絕;
陳誠邀他去武漢,他“立即命駕”。他不僅如此,他還主動請求吳稚暉介紹前往南京拜謁汪精衛(wèi)、蔣介石,并“恭恭敬敬地向蔣委員長懺悔過去的罪過,要求蔣委員長饒恕他,他要獻身黨國,將功折罪,回去馬上寫了《蔣委員長會見記》”。該文對蔣大加贊許和頌揚,此文雖不長,但三次描寫蔣的眼睛,如何“眼睛分外的亮”,如何“眼睛分外有神”,如何“眼神表示了抗戰(zhàn)的決心”;
然而,恰恰相反,這時周恩來正在上海,他卻未與會面。
、莨1928年自行脫黨之后,從不要求恢復黨籍,從不主動申請入黨,這好像正如他女兒郭平英所說“與他無甚關系”,他從來也不關心。1958年重新入黨時,他也未寫入黨申請書。(秘書王庭芳語)
當然我們也不據(jù)此認為他信仰的就是三民(和)主義。他加入國民黨,僅僅是為了升官發(fā)財,獲得特權,提高社會地位、穩(wěn)定和增加經濟收入,以及其他各種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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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現(xiàn)代和當代文學史中,曾經發(fā)生過六次宗派主義斗爭,其中兩次的直接原因是郭沫若的故意失信。
第一次,1921年5月初,茅盾、鄭振鐸聽說郭沫若到了上海, 由郭的熟人柯一岑陪同,盛情邀郭于聞名的半淞園飯店,請他加入文學研究會,幫助把該會的《文學旬刊》辦好。當時他許諾“盡力幫忙”。可是話音未落,他不僅未予幫忙,反而急急在他主辦的《創(chuàng)造》季刊廣告和《創(chuàng)造》第一卷第一期上就指責文學研究會里的人“壟斷文壇”,是“假批評家”,“存在著黨同伐異的劣等精神,和卑陋的政客不相上下”,聲稱要把他們送“到清水憤(和)坑里去和蛆蟲爭食物”;
并攻擊、丑化茅盾,恥笑他身材短小、牙齒外露,像只“耗子”,從而挑起創(chuàng)造社與文學研究會的首場論戰(zhàn),涉及批評、創(chuàng)作、翻譯等多方面的問題,前后耗時近三年,分散了大家的精力,影響了文學的正常發(fā)展和實績收獲。
第二次是失信于魯迅。其表現(xiàn)更為不佳,做法更有損于自己的形象。
1927年,郭沫若參加南昌起義失敗后,于11月初由香港回到上海。(公開)不幾天,他即主動派蔣光慈、鄭伯奇、段可情前往魯迅住處,邀請魯迅聯(lián)合起來,共同“向舊社會進攻”。魯迅非常高興,欣然同意,并主張不再另辦刊物,恢復創(chuàng)造社過去的《創(chuàng)造周報》,作為共同園地。不久,郭沫若果然于12月3 日在上海《時事新報》上刊出《創(chuàng)造周報復活了》的消息,同時公布了特約撰述員的名單:魯迅領銜,麥克昂(郭沫若)居二,其余還有蔣光慈、馮乃超、張資平等三十余人;
1928年1月1 日出版的《創(chuàng)造月刊》第一卷第八期也刊載了內容相同的廣告。
根據(jù)當時的歷史背景,環(huán)境條件,如果郭沫若等出于真誠,聯(lián)合起來共同對敵,是再好不過的事了。這中間似乎既蘊藉著對魯迅的尊重和私人情誼,又包含著捐棄前嫌、顧及革(和)命全局的苦衷和大義,可以說是為郭沫若一個方面的人格形象繪上了一筆重彩。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那與魯迅合作的廣告墨跡未干,1928年1月由郭沫若、 蔣光慈等才剛剛創(chuàng)辦的《文化批判》、《太陽月刊》等刊物,就嘩啦啦連篇累牘發(fā)表文章,圍攻魯迅。(包括人身攻擊)說“魯迅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表現(xiàn)者”,“阿Q時代已經過去,我們再不要專事骸骨的迷戀,而應該把阿Q的形骸與精神一同埋葬掉”!把魯迅和周作人、陳西瀅等相提并論,指稱他“蒙蔽一切社會惡”、“麻醉青年”,是“反動的煽動家”,比“貪污豪紳還要卑劣”。
這時的魯迅還蒙在鼓里,正熱切地期盼著與郭沫若“聯(lián)合起來,造一條陣線,更向舊社會進攻”呢!
嗚呼!郭沫若等大太令魯迅失望了!如此失信,后來郭沫若還屢屢辯稱這是因為當時從日本回來的成仿吾、馮乃超、李初梨等不同意和魯迅聯(lián)合,責任全在他們,而與他本人無關。
郭的這種辯解是沒有根據(jù)的,理由也是不充分的。郭是創(chuàng)造社的元帥,只有帥旗指到哪里,兵卒才會奔到哪里,成、馮等不肯與魯迅合作,正說明是郭沫若的旨意,他們決不會單獨行動的。
再舉一例——1928年2月27日逃亡到日本去的郭沫若, 可以說自身難保,但他卻仍然沒有忘記攻擊魯迅。他一面安排日本作家采訪,宣稱“魯迅在中國文壇受著清洗”,借國外媒體非議魯迅;
一面用假名假姓撰文對魯迅大肆誣蔑。請看他1928年6月1日寫就的、署名“杜荃”的《文藝戰(zhàn)線上的封建余孽》一文是怎樣惡意、刻薄吧:“魯迅是資本主義以前的一個封建余孽”、“資本主義對于社會主義是反革(和)命,封建余孽對于社會主義是二重的反革(和)命”、“魯迅是二重的反革(和)命人物”、“是一位不得志的法西斯諦”!瓝(jù)此,難道我們還能相信郭沫若的自我辯解?還應該說郭沫若對魯迅失信是偶然的?是誤會?是受他人左右的嗎?不是的,絕對不是。他到死也不承認“杜荃”二字就是他郭沫若的化名,可見他當時內心多么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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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一生中正式婚姻三次。原配夫人張瓊華、(1890—1980 )1912年結婚,旋即被拋棄,但未離異,在郭家空守六十八年,無子女。第二位夫人安娜,(原名佐滕富子,1893—1994)日本女子,1916年戀愛同居,后被拋棄,五個子女。解放后由中國政府安置,副部長級待遇,七十年代末始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直到病逝止。再就是于立群,(1916—1976)被稱為“抗戰(zhàn)夫人”,1938年初與郭同居,共生四男二女, 1979年3月縊死于北京故居。
另外,他還有婚外情人三五個:彭漪蘭(安琳),南昌起義途中的“革(和)命伴侶”,1927年10月底,起義失敗后回到上海,在內山書店樓上同郭度過短時“蜜月”后被拋棄,下落不明;
于立忱(1912—1937),于立群的胞姊,被拋棄后自殺;
黃定慧(黃慕蘭,1907——,郭的早年密友,大革(和)命時期的一代風流,武漢市黨部婦女部長,尚健在,定居山西。
妓女×××等,姓名不詳,只知太過多情,將性病傳染給了郭沫若,并殃及安娜。(《郭沫若傳》北京文藝版,1988)
安娜的五個子女是:長男郭和夫,次男郭博,三男佛生,女兒淑子,四兒志鴻。他們學有專長,均有所成。
于立群的六個子女:兒子——漢英、世英、民英,女兒——庶英、平英,最小的一個兒子名不見經傳。其中三兒子民英在“文(和)革”中自殺,二兒子世英于1968年在北京農業(yè)大學被毆打致死。
這兩家兒女之間不相往來。郭沫若這十一個后輩中,除女兒郭平英任北京郭故居紀念館副館長,沾點文史的邊兒外,無人繼承父業(yè)。他們,特別是安娜的子女,對郭沫若也不親近,也不敬重,更無感情。二兒子郭博曾在記者面前這樣評價父親:“對于家庭,郭沫若是個罪人!边@一意見,語驚四座,值得郭研界關注,郭沫若的確在家庭婚戀問題上出現(xiàn)了不容忽視的毛病。先看郭沫若與情人于立忱之間的問題。
于立忱原籍廣西,是民初要人岑春煊的外甥女,隨父在天津求學,后為《大公報》記者,約1934年被報社派駐東京。到東京即與早已相識的郭沫若來往,過從甚密。1937年5月在上海突然自殺。
對于她的自殺,幾十年中間一直是個謎,有的人只是這樣猜測:于立忱之死是因為她參加東京游行示威,高喊反日口號,被日方驅逐,回國后又受到《大公報》主編張季鸞的糾纏,無法擺脫,加之身患重病,絕望之余,尋了短見。
其實,這一說法純系捕風捉影,或故意為郭沫若掩飾。究竟真象如何,請讓在北伐時期就深知郭的女作家謝冰瑩向我們詳細揭示這個謎底:
這是半個世紀前一個令人同情立忱、痛恨文丑郭沫若的真實故事。
于立忱長得亭亭玉立,皮膚又白又嫩,兩道柳眉、配著滿口貝齒,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一見就給人親切可愛的印象,這正是當記者的標準條件。唉!誰曾料到,這樣一個聰明、美麗的女性,竟被鼎鼎有名的郭沫若害死了!
這是一個秘密。一天,于立忱告訴我,她要去醫(yī)院割盲腸炎,我按約定的時間去醫(yī)院看她。護士說她在產房,孩子都取出來了。在產房,立忱看到我,搖搖頭,一串熱淚滾了下來。我連忙安慰她。
她說“我告訴你,將來你要替我申冤,答應不答應?”
我說:“沒有問題,當然答應!
這時立忱拿出我的手帕擦了擦眼淚說:
“你想不到吧,郭沫若是這樣一個卑鄙無恥、人面獸心的大騙子!”
“三年前,他拼命追求我,說他和安娜根本沒有感情,更談不上愛。他說自從愛上了我之后,他下決心要擺脫安娜,正式提出離婚,然后和我結婚,可是自從我受騙懷孕之后,他的態(tài)度突然改變,對我冷淡,吞吞吐吐敷衍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他要我把孩子拿掉。這時我才大覺大悟,才知道他原來是寡廉鮮恥的,人格掃地的大騙子。我恨透了他。大姐,我實在無臉面見人了,我要自殺。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朋友,我一切都完了。”
果然,她出院回上海后,就真的自殺了。(《于立忱之死》,《傳記文學》第六十五卷第六期,1984)。
謝冰瑩講的這個故事,如果我們善于思考的話,從于立忱的絕命詞“如此家園,如此社會,如此自身,無能為力矣”中就應知道了!叭绱思覉@”者,是指國家破敗,民族危亡人(和)民離散,令人憂心;
“如此社會”者,是指像郭沫若這樣的名詩人,革(和)命者,青年們崇拜的偶像,竟然也如此骯臟,如此卑劣,實在令人失望;
所謂“如此自身,無能為力矣”,當然就是指她本人還這樣年青,才25歲,卻被人誘騙失身,顏面喪盡,事已至此,而又無可奈何,不得不向社會,向公眾發(fā)出她再也不能為祖國,為人(和)民揮灑筆墨,奔走呼號了的凄厲嘆聲。其悔恨、羞恥、疾首蹙額之哀痛狀,實難言表,(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那就是說對國家、對人生、對自己已經徹底絕望,只有自殺。
六十年前情人于立忱對郭沫若的認識,和六十年后兒子郭博對郭沫若的認識不謀而合,這是偶然的嗎?不是。他們都是親身體驗,近距離觀察,大概比學者們說的話更可信。為了進一步證實這個問題,我們再請他的另一位夫人安娜作點補充。
安娜不同于張瓊華。我們可以說張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成的封建包辦婚姻,你逃婚也好,拋棄也好,無可厚非;
而與安娜是自(和)由相愛結合的,理應永遠忠誠。然而他不。他不僅在婚姻存續(xù)期間就與安琳、與于立忱等發(fā)生婚外情,去妓院嫖娼,而且從1937年始,借回國之機,把安娜連同五個孩子一起徹底拋棄,另尋新歡。(當時長男和夫20歲,次男郭博18歲,三男佛生15歲,女兒淑子13歲,四兒郭志鴻6 歲)此后從不給這群孤兒寡母寄一封信,匯一文錢,任他們輾轉掙扎,啼饑號寒,被日本警憲鐵蹄踐踏,皮鞭抽打,其境況遭遇,苦不堪言。當《改造日報》記者陸立之先生于1947年前往東京安娜住處時,面前一片慘景:室徒四壁,空無一物,全家僅靠一點山芋充饑。見中國的記者到來,安娜涕淚交流,哽咽難語,她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地泣訴:“鼎堂他不應該是這樣。自從他走掉之后,我們,我和孩子們都為他擔驚受怕,他卻音信全無,把這個家全忘了。如果說是戰(zhàn)爭阻隔,信息不通,這也是借口胡說,這里還是不斷的有中國人的消息,我就讀到過他回去后寫的一篇文章叫做《在轟炸中來去》,說自己光榮的見到了蔣介石……!保ā渡虾1995年11月28日)
這類問題,反復出現(xiàn)在郭沫若身上,對他的形象必然造成負面影響。所以他本人也說:我不是個“人”,我是壞了的人,“我自己的人格確實是壞透了”。然而,在四川一次學術討論會上,一位女學者卻提出與此相反的看法。她認為郭沫若多次背叛愛情,不斷拋棄和更新愛情對象,正表現(xiàn)了他在這方面的超前意識;
并進一步說:愛情是藝術的永恒的主題,沒有愛情,便沒有文學,便沒有詩歌。愛情產生靈感,產生激情,如果沒有郭沫若和安娜之間的愛,便不會誕生《女神》,不會出現(xiàn)詩人郭沫若;
只有不斷更新愛之對象,藝術家的靈感和激情才會像泉水一樣不斷涌出,天地間才有可能樹起一座座藝術的豐碑。
這位女學者的演說詞很精彩,觀點也新鮮。不過我們要問:所謂“超前”,“超”誰的“前”?就是六七十年后現(xiàn)在的美國總統(tǒng)不還是因為非正常兩性關系而受到追究嗎?多少大英帝國的重臣不也是因為未管好自己的褲帶而被迫下臺嗎?這類緋聞直到今天不還是被常稱性開放的歐美斥為“國恥”、“國丑”嗎?怎么一到我們這里,郭沫若一干起來就變成不受時空限制的、先知先覺似的“超前意識”了呢?莫非我們的郭沫若成了衡量萬物的唯一尺度了?這種名人效應式的慣常思維,可以被廣告媒體用來去滿足小市民興趣的需要,但決不應該存在于學者的頭腦之中。不要說起來那么輕松。
至于這位學者所談的激情和靈感與愛情之間的關系問題,我們認為——也許是,但不盡然。莎士比亞有幾個情人?彌爾頓呢?郭沫若曾模仿過的輝煌詩篇《草葉集》是作者在紅唇的擁吻中寫出來的嗎?要知道惠特曼——這位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一生還沒有結過婚呢!何況像郭沫若那種愛的方式,未必都是出于高尚的情感。沒有高尚的情感,便沒有高尚而偉大的人格;
沒有高尚而偉大的人格,就不會創(chuàng)作出偉大的作品。丑和惡不會直接產生美和善的。
在這里請讀者不要誤解,我們并不主張禁欲主義,也不以婚戀次數(shù)多少來論是非,不認為婚戀次數(shù)少就一定貞潔偉大、次數(shù)多就一定卑污渺小。喬治·桑的戀人不止十個八個,誰能說她卑污渺小呢?那位每天都被成群的裸體女性包圍著的畢加索,他的一張畫不是每每都可換回幾千百萬美元嗎?好萊塢名星離異一百三十多次,不還是追求者塞道嗎?的確,兩性關系只與當事者有關,其他人是管不著的。我們所談的問題的核心在于你是否進行了性欺騙,性訛詐,性強制,性背叛,或性出賣;
在性愛問題上你是否和政客們一樣搞了什么陰謀詭計,玩了什么花招伎倆;
一旦發(fā)生了性矛盾,性分歧,性沖突,性危機,或性變遷時,你是否表現(xiàn)出了充分的理智和負責任的態(tài)度,耐心地、妥善地去解決,也就是告誡人們切不可像郭沫若那樣,飲夠了愛情的甘甜佳釀之后而不惜將杯杯鴆毒硬灌進對方的口中,制造一出出婚戀家庭悲劇。張瓊華是悲劇,安娜是悲劇,于立忱是悲劇,于立群也是悲劇。這四大悲劇,可說是郭沫若人生人格的一絕,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無人可與之比肩。
當然,如果更坦率一點的話,讓我們從更廣闊的領域、更豐富的內容、更深刻的意義去認識,去理解,郭沫若本人更是一出典型的悲劇。
(四)郁達夫“冤案”中的人格問題
情人于立忱自殺后十日,郭沫若為她寫了一篇短文《斷線風箏——紀念于立忱女士》。該文中說:
“去年十二月十六日,郁達夫離開東京的前夜,日本筆會招待他,并請我作陪。在散席后,我把達夫拉到澀谷的立忱寓里去,立忱當晚把一首七絕《詠風箏》寫給了我們看。
我覺得詩還不錯,達夫也說好。
達夫當晚也為立忱寫了一張斗方,但她沒有和,只寫了一首舊作,有“巴山夜雨”之句,全辭不能記憶了。
“我回千葉的時候,他們送我到澀谷驛,步行的途中也把輕絲斷線一類的話頭作過笑謔。
“在澀谷驛前一家快要閉店的飲食店里,達夫一個人還喝了兩合日本酒,我和立忱喝著紅茶陪他。
“我一個人回到鄉(xiāng)下的寓居時,已經是一點鐘過了。
“是沒有月的夜,‘娥理容’星懸在正中。”(《郭沫若全集·文學編》第十三卷第414—415頁)
郭沫若在這里表面是談詩,是紀念于立忱;
實則不然,其重點是“我把達夫拉到澀谷的立忱寓里去”,深夜“我回到千葉的時候,他們送我到澀谷驛”,“我一個人回到鄉(xiāng)下的寓居”。意思是告訴讀者:這一夜郁達夫與于立忱同居了。
同居,在那個時代,又是日本,男女同居是常事,特別是新聞和文藝界更屬時髦。不過,在這里郭沫若并非無意為之,他用心良苦!如果我們將此篇和他的《回到上!蛔膲灐、謝冰瑩《于立忱之死》綜合起來讀,就可能發(fā)現(xiàn)他這一“春秋筆法”的妙處及其“微言大義”之所在。
謝文引用于立忱在醫(yī)院墮胎時說的話:“到半月前,他(郭沫若)來找我了,我告訴他,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我們再不回上海結婚,我無臉面見人了!”這表明她從懷孕到墮胎大約有四個月的時間。
郭在《一座荒墳》中寫道:“立忱是二月由日本回國,五月自殺了的!边@也向我們提供了確認于墮胎的日期必在一月底至二月中上旬;
郁達夫被拉到“立忱寓里去”的時間是“去年十二月十六日”。
根據(jù)以上三個時期的加減,即可得出這樣的結論:郁達夫被郭沫若拉到“立忱寓里去”時,于立忱已經懷孕兩個半月左右了。如果此類花邊趣聞真的傳播出去,其可能產生的轟動效應,將不堪予估,原來把他當作偶像崇拜的大群年青人也一定會捧腹。鑒于此,郭沫若就必然要去掩飾,去遮蓋,去尋找替罪羊。這時正在東京的郁達夫,無疑便是他達到這一目的的最佳人選。他把郁達夫拉到于立忱那里過夜,日后一旦事發(fā),郁達夫逃脫不掉,而他則可跳出場外。
的確,如果我們只讀郭的《斷線風箏》而不讀謝冰瑩《于立忱之死》一文,那就會真的以為造成于立忱自殺的罪魁是郁達夫而非郭沫若。這是郭沫若精心謀劃的“金蟬脫殼”計,郁達夫是冤枉的。
不難看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郭沫若是不惜出賣朋友,不惜背叛愛情的,友情和愛情都被叛賣了!在這里我們覺得最可憐的、最可悲的、最令人同情和惋惜的是不幸的、備受欺凌的弱女子于立忱——被人玷污了,褻瀆了,自殺了,死去了,已經躺在墳墓里了,卻又被掛著政治部主任、中將軍銜招牌、頭戴名詩人桂冠、大名鼎鼎的郭沫若抹上一把厚厚的、恥辱而又恥辱的黑灰。
于立忱在墮胎時,對她的朋友謝冰瑩說的“你想不到吧,郭沫若是一個這么卑鄙無恥、人面獸心的大騙子”這句話,無疑是指郁達夫被郭沫若拉進她的寓所里去這件事;
同時也包含著對郭沫若整個人格面貌的品評。雖然話有點偏激,但從他自己寫的這篇《斷線風箏》中似可得到印證。
(五)“文(和)革”中的人格問題
“文(和)革”正式開始之前,1966年4月14 日在人大常委會上聽了石西民關于“文化大革(和)命”的報告之后,郭沫若立即發(fā)言。他說:我“沒有把毛主席的思想學好,沒有把自己改造好”,自己“以前所寫的東西,應該全部燒掉,沒有一點價值”。他說這些話的含義,大家都不理解,包括當時的周恩來。1967年8月25 日他在給讀者徐正中的信中作這樣的解釋:“鳳凰每經五百年要自焚一次,從火中再生,這就是我所說的‘燒掉’的意思。”以后在接見日本客人時,他也這樣回答。
其實,這種解釋和答問是不真實的,如他說愿意把書“燒掉”一樣是假話,是偽而辯;
真正的原因是出于恐懼。他感到這場“文(和)革”風勢一定非常猛烈,像他這樣的人,如不徹底否定自己,借以縮小目標,必將在劫難逃。此后整個“文(和)革”期間,他都像驚弓之鳥,終日惶惶然、東躲西(和)藏,甚至到了不惜偽裝而求生存的地步,就證明了這一點。
1966年冬天,他秘密躲進六所,“不告訴機關,不帶秘書,不帶司機”,住了一個月,待形勢緩和方敢回家。1967年4月, 三子民英在部隊自殺身亡,明明是冤死,他還是向組織寫信,作自我批評,說“我沒有教育好子女”。1968年4月,二子世英被北京農大歹徒綁架關押, 他不敢過問,見到周總理也不敢告知,還言不由衷地說“我是為了國家好啊”!兒子后來被打死了還是不敢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抄寫愛子留下的日記。
此外,他對政局的風云變化,無時無刻不在密切注意著。1967 年6月5日他看到江青權勢上升, 就在“亞非作家常設局”討論會上當眾朗誦口號詩:
親愛的江青同志,
你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
你奮不顧身地在文藝戰(zhàn)線上陷陣沖鋒,
使中國舞臺充滿了工農兵的英雄形象,
我們要使世界舞臺也充滿工農兵的英雄形象。
。1967年6月6日《人(和)民日報》)
1976年10月,“四人幫”被逮捕,他馬上又寫了《水調歌頭》: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幫,政治流氓文痞,狗頭軍師張,還有精生白骨,自比則天武后,鐵帚掃而光,篡黨奪權者,一枕黃粱。
野心大,陰謀毒,詭計狂。真是罪該萬死,迫(和)害紅太陽!接班人是俊杰,遺志繼承果斷,功績何輝煌,擁護華主席,擁護黨中央。(《解放軍報》1976年11月1日)
他對江青是這樣,而對鄧小平也不例外,他也曾編《水調歌頭》“狠批”過鄧;
(見1976年6 月號《詩刊》)旋即又說“鄧副主席的講話,我表示衷心的擁護和熱烈歡呼!保1978年4月1日《人(和)民日報》)
他在這一時期內言論行為的準則是:有可能遭災引禍的話一概不說,事一概不做;
有可能安全自保的一切話都可說,一切事都可做,因此有的作家送給他一個“風派人物”的綽號,說他“軟軟腰肢,彎彎膝蓋,……朝秦暮楚,門庭常改”;
諷刺他“大風起兮云飛揚,風派細腰是彈簧”。(1978年6月4日《人(和)民日報》)
。┤烁癖憩F(xiàn)綜述
以上諸多方面說明他不具有令人崇仰的偉大人格。如果把他與其他文化名人相比,則更顯得不足和灰暗,使我們更覺得在他的人格表現(xiàn)中缺乏一種風骨精神,一種道德勇氣,一種人格力量。例如:
——詩人拜倫,不怕丟掉貴族頭銜,在英國議院勇敢地為失業(yè)工人辯護;
——站在野蠻而殘暴的宗教法庭上的伽利略,雖已七十三歲高齡,還是堅定地大聲說“地球仍然在轉動”;
——法國作家左拉,甘冒被判刑、被罰款、被流放的危險,為普通猶太籍軍人德雷斯特申冤,寫下了為正義而吶喊的千古名篇《我控訴——致法國總統(tǒng)的公開信》,無情揭露法國軍事當局制造謊言、陷害無辜的罪行,使這一臭名昭著的國家罪惡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十月革(和)命后,正當彼得格勒逮捕幾十位極為著名的俄羅斯學者時,正當知識分子被蔑視、排斥、甚至暴力對待,被塞進監(jiān)獄,(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被置于“因意識到自己的權力而變得蠢笨的白癡們的拳頭之下時”,高爾基立即向列寧發(fā)出多封信件,表白自己的立場。他在信中說:“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我要站在他們(被捕的學者和知識分子)一邊,而自己寧可被捕入獄,也不參與——哪怕是默默地——對俄羅斯人(和)民的最優(yōu)秀、最寶貴的力量的殺戮。”(1919年9月6日致列寧)
中國也不乏此類光輝的范例。如屈原、譚嗣同、魯迅等。特別是魯迅,他在那大夜彌天、黑暗如磐的時代所表現(xiàn)的英雄主義和脊梁精神,無疑是中國知識分子的永恒楷模;
而郭沫若在類似的個人義勇行為方面,整個一生幾乎等于零。
在這里,一定會有讀者指出:“文(和)革”十年是陰森可怖的十年,是暴戾無度的十年。國家主席劉少奇身上插著三根管子還要被批斗,死了連條短褲也沒得穿;
北京副市長劉仁鐐銬雙加,冬天穿不上衣服,活活在秦城獄中凍餒而亡;
明史專家吳晗,頭發(fā)被薅光,肋骨被打碎,而死在何日何時,尸骨在哪里,至今無人知曉;
彭德懷元帥一次被打斷三根肋骨,也不準呻吟一聲;
賀龍被迫舔那倒在地板上的稀粥;
說真話的遇羅克喪了命;
堅持真理的張志新被割斷喉管……在人人都可能面臨磔刑,天上地下都是刀刺的時代,我們怎么還能要求已屆耄耋之年的老人去作上下翻飛的海燕,去斗天斗地呢?我們怎么還好嘲笑他是“風派人物”呢?不要太苛刻,我們應該寬容,應該為他留點靈活周旋的人生空間!但丁也曾為了得以從流放地回到故鄉(xiāng),而向皇帝膜拜,果戈理為了緩和同沙皇貴族的矛盾,不也在《死魂靈》第二卷中進行道德說教嗎?就是我們之中的什么“家”,什么“戰(zhàn)士”,“謚號”美妙得很,在那時不也三緘其口,或“裝死躺下”嗎?你筆者本人又怎樣呢?在那樣的歷史條件下,社會環(huán)境中,誰也不要自吹自擂,誰也不十全十美。英雄豪杰有幾許人也,現(xiàn)在我們每個活著的人是否有勇氣敲敲自己的天蓋,拷問一下自己的靈魂:你比得上郭沫若嗎?況且,李一氓也說,郭沫若的錯誤是在黨犯錯誤的時候出現(xiàn)的!
是的,“文(和)革”是誣陷成風、暴虐無道、喪失理性的時代,那時的權力無法無天,有無限的侵入性,弄得全國上下肅殺恐怖,人人自危,誰要想維護人的尊嚴,保有人的良心,做一個正直的人,他只有去自殺——像著名作家老舍一樣去投湖,像翻譯大師傅雷一樣去吊死,像散文名家李廣田一樣自沉翠水;
而郭沫若更不會例外,他最好的選擇就是從天安門上往下跳。因為雖然他早在重慶就贈給過毛XX金表;
在1949年進入北京前就發(fā)表“以毛XX主席的意見為意見”的聲明;
也能與毛XX唱和詩詞,但仍難逃厄運。——毛XX早就昭告天下:他要毫不留情地清除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這一切是否能使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原諒郭沫若在“文(和)革”中茍且偷生的態(tài)度呢?不能。要知道,他和普通群眾不同,他是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屬國家級領導人,同時他坐的又是中國文化界、教育界第一把交椅,是首腦,身負特殊的重托和使命。他的作為,應該說在一定程度上象征著中華民族文化精神,體現(xiàn)著一代知識分子的風范,像一面鏡子。在國家危機、人(和)民倒懸之時,每一“匹夫”尚有赴難獻身的責任,而大任在肩的郭沫若為什么可以逃避呢?他為什么不學習高爾基,不學習魯迅?為什么沒有勇氣“拆下自己的肋骨,當作火把,點燃它,照亮黑暗中的路”?彌爾屯——這個盲者還敢于向把國王送上斷頭臺的克倫威爾提出“個人不得獨(和)裁”的警告;
海瑞——這個封建時代的官吏還表現(xiàn)出“脫卻烏紗帽,敢作南包公”的大無畏氣概;
普希金——這位曾在“這殘酷的時代”歌頌過自(和)由,并且為那些倒下去了的人們,祈求寬恕和同情的偉大詩人,在沙皇的權仗之下,仍永不屈服、仍高高昂起他的頭顱、挺起他的胸膛,憤然直言:“我可以做一個臣民,甚至做一個奴隸,卻永遠不愿做個臣仆和弄臣,哪怕就是在上帝面前。”而郭沫若是二十世紀的共(的)黨員,受黨的教育多年,膽量呢?“五不怕”的精神呢?誓詞、宣言呢?逆境中更需要美德,更需要卓然高貴的品格,更需要我們敢于自我犧牲,他本人也表白過:“我不進地獄,誰進地獄?”“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一言既出,如不兌現(xiàn),如果洪水一來,只知道搶船;
樹葉一落,作鳥獸散,將以何面目立于天地間?
總之,不管于公于私,于家于愛,于子女于親人,郭沫若的道德意識都很淡薄,在他的一生中看不到耀眼的人格亮點。他沒有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思想;
他缺乏個性,缺乏操守,他進退行止的原則是個人利益;
為了這種利益,他對環(huán)境總是一味適應。無論是新文藝主張的提出,還是對一些問題看法的改變,都是為了適應環(huán)境。為了這種適應,他變“為文藝而文藝”的思想為提倡“標語口號”,甘當“留聲機”;
為了這種適應,他在武訓批判中違心地檢討;
為了這種適應,他否定“百家爭鳴”;
為了這種適應,他對“言者無罪”的問題胡亂詮釋。其他又如組詩《百花齊放》、學術著作《李白與杜甫》和難以數(shù)清的、言不由衷的講話、文章、詩詞等,無不是為了這種社會適應。適應成了郭沫若的主義,適應就是郭沫若人生哲學理念的第一準則。
郭沫若在職高位顯之時,“也沾染了不應有的鄙俗、虛偽的感情和情緒”,(黃侯興《論郭沫若“青春型”的文化品格》)一如他自己所說,他經常虛偽造作、裝腔作勢,帶著假面具表演。
他精神衰變、頹敗、常處于自我抑郁、苦悶、惶恐和憂懼之中。他雖是文化名人,有時卻顯得分外怯懦,分外可憐,分外可笑。在他的身上你感覺不到還有青春火焰的燃燒,還有勃勃的生機存在;
他的脈搏似乎停止了跳動,胸間也消失了波瀾起伏的激情;
他像海邊的沙石,被無數(shù)次的生活潮汐打磨得棱角、特色全無。他對公理、對正義,對于社會的責任,太缺少熱情,太缺少道義精神,我們如要在他的整個人格架構上覓得一根熠熠生輝的“骨頭”,真是難上又難。
在道德人格上,郭沫若的確沒有突出的建樹,沒有為我們留下什么可貴遺產;
但念及他在文學、史學、考古、文字學方面做出的成績,還是應以寬容的態(tài)度,把恩格斯關于歌德的名言拿來,就算作我們對他的初步認識和小小總結:“歌德有時候是非常偉大的,有時候是渺小的;
他有時候是反抗的、嘲笑的、蔑視世界的天才,有時候是謹小甚微的、事事知足的、胸襟狹隘的小市民!彼吧嬖诓荒懿幻镆暤纳瞽h(huán)境中,然而他始終被圍在這個他所能活動的唯一環(huán)境里面。而且年紀愈老,這個偉大的詩人,就愈是疲于斗爭,愈是向平庸的魏瑪大臣讓步”。
這個評價,也許最能安慰郭沫若的在天之靈,因為他生前常以歌德自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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