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寬:一次在城管面前試圖主持公道的經(jīng)歷
發(fā)布時間:2020-06-06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ǹ戳斯呕笞幸院螅搅讼愀鄣教幫腥舜蚵,想找黑社會聊聊,結果硬是找不到,大家的觀點是,香港黑社會主要在灰色地帶經(jīng)營一些色情賭博行業(yè),不會對普通市民有什么影響,合法經(jīng)營的商家一般也不會受干擾。到是大陸城管,多年以來,一如既往,收保護費,(天門事件)凌虐良民。在下一篇舊作,歡迎傳播)
在西安市二環(huán)路邊,離我住處隔一條街的地方,是鐵路信號廠的家屬院,院門旁有一排臨街的門面房,被租出去由一些個體戶經(jīng)營燒烤。這些門面房,被稱作房子非常勉強,一般只有3-4平米,在里面轉個身都困難。唯一的經(jīng)營辦法是把桌子擺在門口,露天營業(yè)。
像這樣的小店西安還有很多,這也是古城的文化景觀之一,可以說有井水處,即有賣燒烤的小店。它們通常白天都不營業(yè),晚上七點以后才開張,招待夜市客人。特別在是夏日傍晚,消費層次不屬于泡吧族的工薪階層,家里悶熱,舍不得開空調(diào),就到戶外找一個這樣的小攤子坐下,要上些烤肉,聊著天,喝著冰啤酒,十分愜意。這些個體戶生意好的時候要忙到半夜一兩點才打徉。這些攤子對市民來說是習已為常的事情。
七月八號那天,我從學校回來已是晚上八點十分,天快要黑了。我剛從車上下來,就目睹到了類似香港電影【蠱惑仔】里的一幕。一輛載人的大卡車和兩輛面包車一個急剎車,停在離我不到五米遠的地方,十幾個如狼似虎的男子從車上跳下來,手里拿著棍棒和榔頭。一言不發(fā),就對兩家賣烤肉的攤子開砸,正在吃烤肉的顧客來不及躲閃,有人驚叫,有帶孩子來的,孩子嚇得大哭。不到半分種現(xiàn)場就一片狼藉,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第一反映就是播打110,可是突然發(fā)現(xiàn),那群人中好幾個都穿著制服,還有人穿著警服。我按耐不住走上前,攔住一個看著像干部模樣帶頭的,質(zhì)問他:你是哪個單位的?對方回答斬釘截鐵:辦事處的。哪個辦事處?太乙路辦事處。你們?yōu)槭裁床淮蛘泻艟驮覄e人攤子?上面派咱聯(lián)合執(zhí)法。
他的回答既理直氣壯又充滿了對我的不屑。于是我自我介紹:我是記者,上一屆人大代表,我要采訪你,你叫什么名字?那家伙一下子就慌了,調(diào)頭就要走。這時現(xiàn)場的群眾也都涌了上來,其中兩個小伙子非常激動,拉住他們要評理,卻被他們一群人圍住,混亂中挨了幾拳,蹲在地上。趁著大家一愣神的功夫,那伙人跳上車絕塵而去。不過其中有一個干部,動作慢了些,被群眾堵住去路,就是不放他走。后來我才知道那兩個小伙子都是顧客,一個躲閃不及被棍棒砸傷了手,另一個被砸碎的滾燙沙鍋燙傷了腿。
我以前也見過野蠻執(zhí)法,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蠻不講理卻是頭一遭,不由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兒。職業(yè)習慣使我第一反映就是:給這幫流氓曝光。我打了陜西臺【陽光快報】的熱線,自報家門,介紹情況,請值班的同志快來采訪,心想就算造個勢,嚇唬嚇唬他們也好。這時,不知誰報了警,一輛警車開來,把那個沒來及跑的干部和兩個受傷的小伙子都帶走了。在我的反復請求下,【陽光快報】的同志半個小時以后也拎著攝像機來了,我們一起拍攝了現(xiàn)場的情況,還采訪了一些群眾。當時群情激憤,一個老太太說:我解放前做生意,也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兩個攤主也十分委屈,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的胳膊被砸破了,他們說:我們證照都齊全,作一點小本生意,賺的是辛苦錢,如果說這段時間,趕上十六大或者領導視察,不能擺攤子,打個招呼,我們乖乖地收起來就是了。這次來了,什么話都不講,來了就砸。還指給我們看:這條路在咱前面和后面不到十米,都有人擺攤子,做同樣的買賣,占的路面比咱們還大,如果說不許占道經(jīng)營,為什么不管他們,專砸這兩家,不就是因為咱們規(guī)規(guī)矩矩做生意沒給他們送好處么?
拍完現(xiàn)場的情況,我和電視臺的同志商量,還想去采訪兩個被打傷和燙傷的顧客,因為左右都是街坊鄰居,所以很快就和他們聯(lián)系上了,他們正在派出所接受調(diào)查,他們非常爽快的答應接受采訪,說辦事處的那個干部不知跟誰打了個電話就被放走了,他們這邊已經(jīng)快結束了,正準備去看傷,干脆到武警醫(yī)院見。一個外號叫“猴子”的小個子攤主自告奮勇和我們一起去。
當我們驅車前往武警醫(yī)院醫(yī)院,到了急癥室,事情的發(fā)展卻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一個胖子早已堵在門口。此人剃光頭,腦門有一道斜著的刀疤,他把我們攔在門外“誤會!誤會!兩邊都是我兄弟,今天喝酒喝高了,鬧著玩兒,全是誤會!彼麧M臉堆笑“記者同志費心了,咱們交個朋友,以后你們這塊地頭有什么事兒擺不平,打個招呼,包在兄弟我身上! “光天化日之下,穿著制服打人,有這樣鬧著玩兒的么?”我擠了進去,堅持要采訪那兩個被打的小伙子,但不知在我們趕到之前,胖子對他們說了什么。他們露出復雜的表情,其中我感覺有無奈也有屈辱,都表示不能接受采訪。就在我跟他們交流的時候,那個胖子把小個子攤主拉到一邊笑瞇瞇的耳語了幾句。他態(tài)度也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過來跟我們說:“你們的好意我領了,這事就算了,剛才你們采訪我說的話,你們幫個忙,求求你們,千萬別播。”形勢如此逆轉簡直讓我措手不及,我們很不甘心的往外走,乘那個胖子不在身邊,我問小個子攤主:“你們?yōu)槭裁催@么怕他?”他委屈的說:“你不知道,這貨原來就是辦事處的工作人員,現(xiàn)在辭職了在道上混,是這一片有名聲的閑(音:寒,陜西話地痞之意)人兒,惹不起。”我問他:“他們砸了你的攤子就這么算了!彼麚u搖頭:“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得罪了這幫人日子可怎么過呀,唉,不忍又有什么辦法!
回去以后,另外一個年紀大一些的攤主老劉,向我要聯(lián)系方式,我留了張名片,還給他們打氣:這是法制社會,我就不相信沒個說法,不行告他們。
第二天路過那里,我又到他們店上看看,我天真的以為這事經(jīng)過昨天一折騰總該有個結果,就問他們,辦事處的人來過沒有,他們說:“沒有”。而且他們今天也不敢擺攤子。我問為什么?他們指指隔壁“你看。”原來昨天那幾家占道經(jīng)營更厲害,卻沒有絲毫損傷的攤子,今天反倒不約而同都把攤位收縮了!八麄兤綍r跟辦事處的人有關系,今兒肯定得到了什么風聲,估計又要沖著我們來了。”果然就在我們說話的功夫,一輛掛著高音喇叭的卡車和幾輛面包車又開了過來。路過小店的時候車速放慢,車里的人探出頭來,我認出車上有昨天那伙里的人,面包車的車門已經(jīng)拉開了。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把柄,可能也注意到了我,就一踩油門呼嘯著開過去了。攤主他們幾個都慶幸果然不出所料,幸虧沒有把攤子擺出來。
回到家里,我守在電視機前,到了晚上十點,看見幾條不咸不淡的新聞,我們拍的片子顯然是被卡住了。我也知道這樣揭露政府基層辦事部門問題的節(jié)目涉及面太廣,會遇到很多阻力,很難在電視上播出。
當晚,我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車上那幾個人的表情總在我眼前浮現(xiàn)。天一亮我就給我作律師的朋友打電話,咨詢了相關的法規(guī)。還聯(lián)系了我們選區(qū)的人大代表,解釋了情況,希望他們介入此事,他們都表示關注。
到了傍晚,我又去到店上,這條街前后不遠處的烤肉攤生意都做得紅火,可這兩家還是不敢把攤子擺出來。老劉見了我,拉我坐下,問我“昨天電視怎么沒播呀?”我無言以對,只好說電視臺也有他們的難處。也不知是鼓舞他還是鼓舞我自己,我說:“就不信這世上沒個講道理的地方,你放心,我聯(lián)系了人大代表,再不行咱們走法律程序告他。”
老劉搖搖頭:“沒用的!蔽液懿唤猓趺磿䴖]用呢?他說:“你是好心。可就算他們當著人大代表的面,跟我們賠個理又有什么用,人大代表一走,我們還得和他們打交道,本來我們干這行不占些道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都自覺晚上才擺攤子,只要不是領導視察,平時給他們送點好處,他們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中國凡事都有個變通。如果得罪了他們,和你較起真來,你一天生意都作不下去。就這樣你還沒脾氣,那個【城市市容和環(huán)境衛(wèi)生管理條例】就是這么規(guī)定的,反正具體尺度都在人手里。我們大概就是少送了好處,所以他們那伙人過來敲打敲打我們不懂規(guī)矩!蔽液喼庇悬c不敢相信:“就算是執(zhí)法,那他們在一條街上,別人管都不管,專砸你們兩家,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看你就像個學校里的人,有些事情你不了解。人家是執(zhí)法者,咱是老百姓,管誰不管誰,他說了算。那天算是給你看見了,結果你發(fā)現(xiàn)沒?第二天其他幾家攤子就收了,他們?yōu)槭裁词盏倪@么整齊,肯定有人專門打招呼,一個電話‘天氣要變’就心領神會了。那天準備專門收拾我們,幸虧咱反應的快,沒讓他們抓住,要不然他們可以拿著紅頭文件,理直氣壯的收拾咱,你在邊上也沒用!
我突然想出個主意:“假如另外幾家真的和他們有關系,那你們不妨留心點兒,看見他們把攤子擺出來,你們就擺出來,他們一收,你們趕快也收,有這次事兒,他們至少不敢明目張膽的光砸你們這兩家!
“唉,你把他們想得太簡單,如果他們是沖著我們來,象征性的在那邊砸個碗,把我們這邊全沒收,你有什么辦法,找誰評理去,人家是按規(guī)矩執(zhí)法,道理一套一套的,要想整你,辦法太多了!蔽蚁氩煌ǎ骸罢漳氵@么說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象咱這樣的人,沒文化,沒技術,除了這點小買賣,還能干什么,人強強不過命啊。最后把你逼急了,走投無路還是得給他們的人送好處,就跟收保護費一樣!
我記得聽說過有一些地方是經(jīng)過市政府批準的,可以在路上擺夜市。我問他能不能想想辦法,去那些地方光明正大的擺攤子,省得在這里受氣。
老劉又嘆了口氣:“哪有那么容易的好事,就那么幾個點,除非偏僻的沒生意作的地方,否則要想擠進去,不跑跑關系,連門都沒有。走到哪兒,還不是一樣得給人送錢、送禮!蔽夷粺o語,老劉接著說:“我沒什么文化,還要過飯,受人欺負都習慣了,你看我這兒子,也沒條件供他讀書,我沒什么可教他的,自己身體也不好,現(xiàn)在借來的錢擺個攤子,做這小本買賣,就指望他將來象這樣靠著勞動也能本本份份掙個糊口的錢,咱沒什么奢望,一家住的是五十塊錢租的房子,平時有碗面吃就可以了。”我看見他眼圈有些發(fā)紅,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反倒寬慰我:“小兄弟,不管怎么樣還是要謝謝你,如果那天不是你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他們恐怕還會整咱整得更慘。咱現(xiàn)在能撐一天是一天,大不了再回去要飯!
這些日子,每天晚上,我都會去看看老劉他們,這條街前后的夜市都挺熱鬧,唯獨他們小心的縮在狹小的店鋪里,看得出來生意很冷清。
由于我的參與,老劉他們可能現(xiàn)在送禮都沒人收了。
也許是我害了他們。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