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以西(組章)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深秋與一頭野牦牛對望
向日葵,把日頭轉(zhuǎn)向了黃昏。
那一刻,眾草匍匐。
一頭野牦牛,弓背對著夕陽,似乎在對抗著什么。對抗什么呢?永恒嗎?時間嗎?大地寂靜!
寒氣,在它的背上抖落。雷霆與閃電,在夏季的就已駐滿它的體內(nèi)。此刻的野牦牛,所向無敵!
雪山在它的蹄下,矮得如同一只倒扣的銀碗。
它昂了一下頭,彎角便把夕陽挑成了耳邊的小小燈籠。
它一低頭,深秋便遼闊起來,那種沒有邊際的遼闊。
望著它,那一瞬,我們都靜止成了時間的羽毛,抑或湖中一滴凝固千載的水珠、遠(yuǎn)天一朵懸空萬年的雪花。
一只蒼鷹倏地從身邊飛過,我們的目光相接,它不悲也不喜,滿目的安詳與淡然。
霎時,我的內(nèi)心連同整個宇宙一片透亮。
仰望大雪山
眾神在上,眾鳥遠(yuǎn)逝。
千年前的積雪還是千年前的模樣,昨夜的飛雪還保留著昨夜的姿勢。
大雪山,在時間的高度上,端坐著,與宇宙拔河。
就這樣,僵持得太久太久,那透明的海拔也在無比的冷峻里提升到神的高度,讓世俗與喧囂感染得純澈無比。
大雪山,在無限的時空里端坐成西域的鎮(zhèn)尺,攪世的颶風(fēng)與煙塵被震成遼闊的宣紙,充滿了俗世的溫情——上面,用純粹的狼毫,寫滿了喻世真言,你能看見,我能看見。
讀過這真言的雪花,瞬息便有了這世上最堅硬的物質(zhì)——思想。從此,曠世無匹。
大雪山,以日頭為鐘,蒼鷹無言中飛成黑色的秒針,每一次飛翔都是時間的跳躍,唯有那紅衣喇嘛在山巔,把著神的大門,手持一卷發(fā)黃了的羊皮卷,把雪蓮誦成一朵朵大風(fēng)吹不滅的燈盞,讓每一個朝圣的腳印閃爍著純澈的光芒,讓每一片被風(fēng)吹皺的月光平展如初,還輕輕碼齊了被飛鳥扇亂的星子。
此刻,誰在山腳仰望?誰在山腳凝思?
仰望,就是在仰望靈魂的高度,是在仰望真理對生命的洗禮。
凝思,就是在凝思信仰的鋒芒,是在凝思神靈對出路的指引。
山坡下 一片紅高粱
是誰,把內(nèi)心里積聚了一個夏季的雷霆高舉成八月的盛典?
是誰,把頭頂上凝固了八十萬畝的陽光燃燒成生命的焰火?
曾經(jīng)的野草啊,在野火里隱忍,在犁鏵下積蓄,在春風(fēng)中萌芽,在月色里拔節(jié),在驟雨里分蘗,在烈日里衍花……一路上,磨礪過舊石器,豐富過甲骨文,穿越過野豬群,喂養(yǎng)過古長城……一次次把隕落的太陽舉起,一次次把無光的暗夜照亮。
18節(jié)鏗鏘的骨骼,記錄著18次生命的蛻變。每一次疼痛的蛻變,都秉守著祖?zhèn)鞯墓爬细裱裕喝淌,就是一種靈魂的升華!忍受,就是一種無聲的對抗!所以,高粱從來不表達(dá),表達(dá)的都是石頭與瓦礫;高粱從來不發(fā)聲,發(fā)聲的都是飯碗與碟盤。
高粱就是高粱。
高粱只會讓自己的靈魂燃燒成火來溫暖歲月,讓自己的生命碾碎來喂養(yǎng)饑餓。
流言蜚語與之無關(guān),陰謀陽謀與之無涉;拒絕奴顏婢膝,絕不旁逸斜出。
嶙峋的身骨在眾草之上,挺立出獨有的高風(fēng)亮節(jié),讓世人感慨:只有穩(wěn)得住心靈的陣腳才能以道家的姿態(tài)活出儒家的境界,堅守了自己的內(nèi)心才能恒久地安定乾坤!
在此刻的山坡下閱讀這片燃燒的紅高粱啊,內(nèi)心再深遠(yuǎn)的地方也會被照亮,再久遠(yuǎn)的孤獨也會被驅(qū)逐,再高遠(yuǎn)的飛翔也無需羨慕,再盛大的豐收也不用眼饞。不覺間就明白了:什么時候該緘默,什么時候該表達(dá);作為植物,該枯就枯了,該榮便榮了。
戈壁日落
九萬里山河,闃靜無聲。
整個世界,都被夕陽捧在了掌心。
無言的烽火臺屏息傾聽著凝固在歲月深處的戍卒的低語,水波不興的古河道仿佛禪定千年的高僧。
一株胡楊張開金黃的羽翼,努力地托舉著搖搖欲墜的黃昏。谷地的裂口,脹滿濃濃的渴望。
一陣風(fēng)毫無障礙地沖來,大戈壁的空虛被擊退在三萬里外。
高處的蒼鷹對著遠(yuǎn)山撲扇一下翅膀便消失了。
落日還在。
山下,牧羊人炸了一聲鞭子,高天便點亮了兩顆星子,大戈壁的真相便在慢慢合圍的暮色里漸漸浮現(xiàn)。
山巔上,一位端坐的喇嘛雙手合十,與落日對望著,慢慢融為了一體……
山腳古河道
沿著老子的指引,上善的河流,利了萬物,卻干涸了曾經(jīng)的河道。
此刻,沿著逼仄的古河道,不經(jīng)意間便進入時間的內(nèi)部:砂石、霜雪、枯草,都沉默不語。
龜裂的河床那繁雜的掌紋里,烙滿蒼涼與幽深。小螞蟻一遍遍不知疲倦地翻閱著,把這些神性的符號讀成了古老的經(jīng)卷,也沒有找到歷史的軌跡。
蒼鷹,俯視著古河道中稀落落的荒草。一頭狼行色匆匆地走過。
古河道,在陽光下真實地袒露著一切。
一株野草似乎只一起一伏,便是千年。
曾經(jīng),逐水而居的鳥鳴、白云,已被風(fēng)沙吹遠(yuǎn)。
寂靜的河道里,沒有答案,也沒有問題。
一塊塊突起的石頭,吞噬著巨大的荒涼。
此刻,面對著古老的河道,誰的內(nèi)心澎湃出一片汪洋?誰的內(nèi)心又撐起了長篙?
我不渡河,我只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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