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 語

清·唐甄

唐子夜飲酒，妻執(zhí)壺以酌，相與笑語。唐食魚而甘，問曰：“是所市來者，必生魚也？”妻對曰：“非也，是魚死未久，即市以來，又天寒，是以味鮮若此。”

于是飲酒樂甚。忽焉拊幾而嘆。妻曰：“子拊幾而嘆，其故何也？”唐子曰：“溺于俗者無遠(yuǎn)見，吾欲有言，未嘗以語人，恐人之駭異吾言也。今食是魚而念及之，是以嘆也。”妻曰：“愿子試以語我。”

曰：“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妻曰：“何以謂之賊也？”曰：“今也有負(fù)數(shù)匹布或擔(dān)數(shù)斗粟而行于涂者，或殺之而有其布粟，是賊乎，非賊乎？”曰：“是賊矣。”

唐子曰：“殺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猶謂之賊；殺天下之人而盡有其布粟之富，而反不謂之賊乎？三代以后，有天下之善者莫如漢，然高帝屠城陽，屠潁陽；光武帝屠城三百。吾不忍為之臣也。”

妻曰：“當(dāng)大亂之時，豈能不殺一人而定天下？”唐子曰：“定亂豈能不殺乎？古之王者，有不得已而殺者二：有罪，不得不殺；臨戰(zhàn)，不得不殺。有罪而殺，堯舜之所不能免也；臨戰(zhàn)，不得不殺，湯武之所不能免也；非是，奚以殺為？若過市而竄其市，入城而屠其城，此何為者？天下既定，非攻非戰(zhàn)，暴骨未收，哭聲未絕。于是乃服袞冕，坐前殿，受朝賀，高官室，廣苑囿，以貴其妻妾，以肥其子孫，彼誠何心而忍享之？若使我治殺人之獄，我則有以處之矣。匹夫無故而殺人，以其一身抵一人之死；有天下者無故而殺人，雖百其身不足以抵其殺一人之罪。”

妻曰：“堯舜之為君何如者？”曰：“堯舜豈遠(yuǎn)于人哉！”乃指盤中余魚曰：“此味甘乎？”曰：“甘。”曰：“今使子釣于池而得魚，揚(yáng)竿而脫，投地跳躍，乃按之椹（zhēn)上而割之，其尾猶搖。于是煎烹以進(jìn)，子能食之乎？”妻曰：“吾不忍食也。”曰：“人之于魚，不啻太山之于秋毫也；甘天下之味，亦類于一魚之味耳。于魚則不忍，于人則忍之；殺一魚而甘一魚之味則不忍，殺天下之人而甘天下之味則忍之。是豈人之本心哉！堯舜之道，不失其本心而已矣。”

8．對下列句子中加點的詞的解釋，不正確的一項是（ ）

A．溺于俗者無遠(yuǎn)見 溺：沉湎

B．過市而竄其市 竄：驅(qū)逐

C．若使我治殺人之獄 獄：監(jiān)獄

D．于是煎烹以進(jìn)，子能食之乎 進(jìn)：送上

9．下列各組語句中，加點的詞意義和用法不相同的一組是（ ）

A．忽焉拊幾而嘆 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B．然愿子試以語我 猶不能不以之興懷

C．恐人之駭異吾言也 師道之不傳也久矣

D．于是乃服袞冕，坐前殿 今其智乃反不能及

10．以下各組句子中，全都用于表明“凡為帝王者皆賊也”的一組是（ ）

①殺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 ②殺天下之人而盡有其布粟之富

③有罪，不得不殺；臨戰(zhàn)，不得不殺 ④過市而竄其市，入城而屠其城

⑤坐前殿，受朝賀，高官室，廣苑囿 ⑥殺天下之人而甘天下之味則忍之

A．①④⑥ B．①③⑤ C．②③⑤ D．②④⑥

11．把文言文閱讀材料中加橫線的句子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8分）

（1）匹夫無故而殺人，以其一身抵一人之死；有天下者無故而殺人，雖百其身不足以抵其殺一人之罪。（4分）

譯文：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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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之于魚，不啻太山之于秋毫也；甘天下之味，亦類于一魚之味耳。（4分）

譯文：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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