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布”亦“波”的“布波族” 　　 　　如今，我們生活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各路媒體紛紛搶注五花八門的新思想、新觀點、新概念、新詞語，惟恐落于時尚之后。而作為媒體受眾的我們則常常被狂轟濫炸的新名詞攪得眩暈，剛剛消化了前一個，后一個又接踵而至。比如，我們剛剛搞懂什么是雅皮、白領(lǐng)、金領(lǐng)、小資、新新人類，等等，又冒出一個什么“波波族”，乍一聽還真有點不知所云。惟恐別人笑自己老土，于是急搜資料，才知這“波波族”乃應(yīng)正名為“布波族”，即“布爾喬亞+波西米亞”的意思。且不管它到底所云何物，字面上一澄清，心里踏實了許多。只是“布波族”叫起來過于嚴肅，倒不如“波波族”顯得可愛和時尚。
　　其實，“布爾喬亞+波希米亞”(bourgeoisbohemian)的用法在英文中早已有之，不過，過去常常用做貶義。BOBOS這個縮略語是美國作家大衛(wèi)?布魯克斯發(fā)明的，因他于2000年出版的《天堂中的布波族――一個社會新階層的崛起》一書的發(fā)行而廣為流傳。布爾喬亞和波希米亞，一個嚴肅保守、循規(guī)蹈矩、追求事業(yè)成功和生活富裕，一個蔑視習俗、崇尚反叛、寧可生活潦倒也不愿受社會的桎梏。兩種對立的文化運動，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兩類人南轅北轍，怎么會被糅合在一起，構(gòu)成“布波”這個單一的名詞，用來界定一個社會群體呢？對于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談，先追溯一下“布爾喬亞”和“波希米亞”這兩種文化的淵源。
　　布爾喬亞，誰都知道，就是資產(chǎn)階級。但布爾喬亞文化，卻代表了一種文化品位。布爾喬亞文化于18世紀前后流行于歐美，代表了商人階級、社會精英們的品位。這個階級的人相信教養(yǎng)和自我提升。他們偏好干凈、古典的風格，對華麗俗氣的巴洛克風格不感興趣；他們的行為舉止值得敬重，既不墮落也不奢華；他們頭腦靈光，但又不聰明過頭；他們衣著考究，但是偏好淡雅的色彩；他們喜好精致的事物，但是又不過分崇尚高貴和奢侈的派頭；他們希望自己看起來能夠比勞動階級更有文化教養(yǎng)，但卻不像那些傳統(tǒng)的貴族揮金如土、講究派頭。因此，他們又被稱為中產(chǎn)階級，亦是因為他們偏好的正是不走極端的中庸之道。
　　波希米亞原是中歐一個古代地名，位于今捷克一帶。波希米亞人聚族而居，追求自由、不受拘束、熱愛藝術(shù)，一些歐洲知識分子和藝術(shù)家們常以“波希米亞人”自詡。波希米亞文化是指18世紀末在巴黎興起的由作家、藝術(shù)家和激進分子公開反抗資產(chǎn)階級和布爾喬亞品位的主流風潮。19世紀30年代，憎惡布爾喬亞成了大部分作家和知識分子的共同情感。他們崇尚創(chuàng)意、想像力和靈魂，喜歡新奇的事物，喜歡標新立異。實際上，波希米亞風潮只是浪漫精神的體現(xiàn)，其追隨者們建立起了一個迥異于布爾喬亞的生活世界�；蛟S這個世界在經(jīng)濟條件上永遠居于劣勢，不過在心靈和想像力兩個層面上卻不落人后。正如有人所說，做莊嚴的流浪者勝過做富裕的臭蟲。所以，“波希米亞生活”應(yīng)運而生。
　　法國知識分子建立了我們現(xiàn)在都很熟悉的生活方式，敏感不羈的靈魂聚集在雜亂齷齪的都市社區(qū)里，創(chuàng)造了藝術(shù)社群和藝術(shù)運動。在這些地方，詩人和畫家享有比銀行家和企業(yè)總裁還高的地位。當時的代表人物福樓拜在寫完《薩朗波》這部小說后，曾預言這部書將會“激怒布爾喬亞，讓敏感的人震驚”。這句話被視為布爾喬亞和“波希米亞人”之間戰(zhàn)爭的吶喊。之后的年代里，這兩個陣營一直沒有停止過對抗。20世紀50年代，布爾喬亞高唱凱歌；而60年代，“波希米亞人”又再度奪標；七八十年代，布爾喬亞又開始反擊，而且對抗已經(jīng)從自我意識的境界逐漸提升到政治意識的對立。但是，即使在布爾喬亞和“波希米亞人”沖突最為激烈的時候，人們?nèi)匀粔粝朐谶@兩者之間找到某些平衡，這造就了后來不偏不倚的“布波族”。
　　
　　住進了布爾喬亞的巢穴，注入了波希米亞文化的感性，同時也軟化了波希米亞人的態(tài)度
　　
　　布魯克斯認為，“布波”文化是“嬰兒潮”中出生的那一代人的最后的棲息地。在那一代人出生的時候(20世紀40年代末到60年代初)，美國社會仍然由獨立前從英國來的新教徒的后裔瓦斯普(WASP，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所主導。60年代期間進入大學的“嬰兒潮”一代不滿于社會現(xiàn)狀，同瓦斯普所代表的一切價值觀念對著干。瓦斯普代表的布爾喬亞們生活富裕，于是激進的波希米亞分子就拒斥物質(zhì)主義；布爾喬亞們重視禮貌，學生領(lǐng)袖們就粗魯無禮；布爾喬亞們道貌岸然，學生們就故作放蕩。
　　但是，信息時代的來臨使教育和富裕直接掛上了鉤�！皨雰撼薄币淮�的許多人在大學里自認是反物質(zhì)主義者，現(xiàn)在卻因得到公司的優(yōu)先購股權(quán)而腰纏萬貫。另外，新型的信息經(jīng)濟使人們可以既賺大錢，又繼續(xù)保留反叛社會習俗的態(tài)度。在今天這個知識和創(chuàng)意至少與自然資源和金融資本有著同樣的經(jīng)濟價值的時代，信息的無形世界和金錢的物質(zhì)世界合為一體，“知識資本”和“文化產(chǎn)業(yè)”這類跨越性的概念應(yīng)運而生。成功發(fā)達的人就是那些可以把創(chuàng)意和情感轉(zhuǎn)化成產(chǎn)品的人。這些高學歷的精英們一只腳踏在波希米亞的創(chuàng)意世界中，另一只腳則踩在布爾喬亞的市場世界中。
　　在文化界人士激烈爭論60年代反叛社會、蔑視權(quán)貴的嬉皮文化和80年代利欲熏心、唯利是圖的雅皮文化孰優(yōu)孰劣的時候，美國精英們已經(jīng)把這兩種文化的態(tài)度和生活方式有選擇地接納下來，并自稱“布爾喬亞的波希米亞人”，取兩者的第一個音節(jié)，結(jié)果就是“布波族”。他們事業(yè)成功，生活富裕，同時偏好反社會和反文化主流的思想和藝術(shù)品。他們熱衷于工作，又講究實用性的享樂主義，擁抱新奇的文化，喜歡刺激的事物，對性愛、道德等問題均持開放寬容的態(tài)度，融合了布爾喬亞的自我控制和波希米亞的解放。在消費方面，他們拋棄體面、奢華這種過去的商品價值標準，崇尚自然，返璞歸真。新精英階級鄙視所有過去用來恭維舊精英階級的名詞，如：細致、優(yōu)雅、體面、端莊、富有、奢華、高雅、華麗、尊榮、雄偉等，相反，偏好另一組彰顯不同氣質(zhì)和精神的詞匯，如：真實自然、溫暖、簡樸、誠實、有機、舒適、手工、感性和真誠等�？梢哉f，“布波族”住進了布爾喬亞的巢穴，注入了波希米亞文化的感性，同時也軟化了波希米亞人的態(tài)度。
　　
　　“說話像嬉皮，做事像雅皮，痛斥物質(zhì)主義，卻盡情享受各種奢侈”
　　
　　然而，他們所謂的“返璞歸真”是要有雄厚的財力做基礎(chǔ)的。讓我們看看“布波族”消費的七大特點吧!一、他們認為，只有俗氣的暴發(fā)戶才將大把的鈔票花在奢侈品上，有教養(yǎng)的人只會把大筆的錢花在必需品上。比如，花幾百元買頂級登山鞋是可以接受的，但花同樣多的錢去買搭配正式服裝的頂級名牌皮鞋則是粗俗的。二、花大把鈔票在任何有“專業(yè)品質(zhì)”的事物上百分之百可以接受，即使這些東西和他們的專業(yè)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比如，他們只是偶爾才動手除除花園里的雜草，但卻要去專業(yè)園藝店里買昂貴的鋤頭。三、在細節(jié)上實行完美主義，包括對門把手的周到設(shè)計。四、原始質(zhì)地最為重要。他們喜歡原始的質(zhì)地，也就是說，對“布波族”而言，粗糙意味著真實和美德。五、他們擺出一副略低一籌的姿態(tài)，故意置買仿古或仿舊的家具。六、他們會在簡單的事物上建立更精致的品位，花大把的錢購買從前很廉價的物品，如把錢花在高檔農(nóng)產(chǎn)品上。七、喜歡的商店是那些可選產(chǎn)品超乎其所求的，并且不關(guān)心價錢等俗事。對他們而言，折扣是沒有吸引力的。從以上七點，我們可以看出所謂“布波族”是個什么“東東”了。難怪有人對“布波族”發(fā)出了譏諷，“布波族說話像嬉皮，做事像雅皮。他們痛斥物質(zhì)主義，卻盡情享受各種奢侈”。
　　“布波”文化把布爾喬亞和波希米亞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調(diào)和為一，其間必然做出許多妥協(xié)，尤其是在涉及宗教、道德這類精神層面的問題上。有人認為，這種“抹稀泥”不可避免地造成思想的衰退和淺薄。
　　或許我們也可以認為，研究文化的人總喜歡以現(xiàn)有的概念去框定某一種事物、某一種運動、某一種潮流，人為地進行劃分。所謂“布波族”本身并沒有自認為是秉承了布爾喬亞和波希米亞的衣缽，或許他們根本不該叫做“布波族”。他們不過是某些地方像布爾喬亞，某些地方又像波希米亞人；有些“布波族”比較偏向布爾喬亞那一邊，有些則比較偏向波希米亞人一方。其實，當你看著這個新權(quán)勢集團的一些代表人物時，如蓋茨、戈爾、小布什，等等，你會認為，他們兩者都不是，他們只是他們自己，他們身上都擁有一股混合了20世紀60年代的叛逆和80年代成就的特質(zhì)，他們是這個新時代產(chǎn)生出來的新的階層、一個新的群體。他們因成功而富有，因高學歷而思想敏銳，為避免自己的靈魂被銅臭一點點吞噬而失去自我，于是極力維護最后一塊靈魂自由的角落�；蛟S有人是為了標榜自己不是富有的白癡或貧窮的富翁，所以他們的有些行為看上去像在做秀，秀給自己看，也秀給世人看，而他們心中的矛盾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現(xiàn)在，源于美國的“布波”文化潮已經(jīng)涌入世界其他國家，包括我國。不過，作為文化的舶來品，它在中國脫離了原產(chǎn)地美國的歷史淵源，因而去除了形而上的內(nèi)容，只剩下了表面的形式――生活方式，但多少有點走樣。北京某房地產(chǎn)公司甚至以“布波族”為推廣概念，舉行營銷活動，可購房者并不都是“布波族”，其中有些人恐怕對什么是“布波族”尚一頭霧水。但是，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中國“布波族”的生活因此簡單了許多。努力工作，盡情享受，貼近自然，以瘋狂昂貴的方式凈化心靈，“布波”文化的這些特點與許多人的志向不謀而合，因此自然受到有經(jīng)濟能力的白領(lǐng)階層的喜愛。不過，大千世界，人各不同。在此，想套用一句話，時尚就像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人們應(yīng)當尋找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應(yīng)刻意迎合流行的生活方式。否則，只顧盲目地追求生活方式的潮流，一會令自己并不舒服，二會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成為地地道道的做秀，那還有什么生活的樂趣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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