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菲:長簫一支同心曲,夢里清輝各自明——比較晏幾道與納蘭性德“夢”詞之異同
發(fā)布時間:2020-06-19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摘要]晏幾道和納蘭性德是近年來詞學比較研究中很受關注的兩大詞家。他們共同對“夢”這一關鍵意象進行創(chuàng)作,他們的意境構成和藝術風格方面的相異性反映出他們對人生與社會歷史不同的思考。
[關鍵詞]晏幾道;
納蘭性德;
詞;
意境
比較是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常用方法。其中,抓住作家作品中的關鍵意象進行比較,不失為一個非常好的角度。王瑤在《中古文學史論》中就充分運用了這一方法。同樣,我們在比較北宋的晏幾道和清朝的納蘭性德這兩位有著諸多共性的婉約派詞人時。也可以運用這種方法。在讀《小山詞》和《飲水詞》時,大家會發(fā)現“夢”這個意象在晏幾道和納蘭性德兩人的作品里大量出現。在現存260首《小山詞》中,“夢”字出現了57次,在已收集到的348首納蘭詞中(參照張草紅編的《納蘭詞箋注》),“夢”字出現了120次。還有一些不帶“夢”字的夢詞。我認為,“夢”既是詞人內心世界的折射,又是他們筆下的豐富素材,更是展示各自藝術魅力的舞臺。所以,抓住這個關鍵意象進行分析和闡釋。就等于找到一把開啟兩大詞家研究之門的鑰匙。關于他們夢詞的研究,前人也有過涉及,但系統具體的比較還未得見。且在有些比較文章中,講的都是二人的相似性。
的確,他們都愛做夢,都是多愁善感的癡情公子,又都經歷過人生的聚散離合,在身世、稟賦、才華與人生價值取向上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說:不同的因素造成不同的特征,相同的因素造成不同的特點。故而,本文將對這兩個大詞人的夢詞在內容成因、意境構成和藝術風格等方面作進一步的比較。
一
“夢”自入詩詞以來,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是自己的夢,真做的或是臆想的,簡稱自夢;
二是他人之夢,多是男子發(fā)閨音,寫女子相思懷情之作,簡稱她夢;
三是以夢喻或用夢的典故,比如蘇軾的“人生如夢”。晏幾道和納蘭的夢詞的內容也可作如此劃分,示例如下表:
晏幾道
自夢: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臨江仙》)相尋夢里路,飛雨落花中。(《臨江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鷓鴣天》)
她夢:春恩重,曉妝遲,尋思殘夢時。(《更漏子》)眼底關山無奈,夢中云雨空休。(《河滿子》)春羅薄,酒醒寒,夢初殘。(《愁倚欄令》)
夢喻或典:月墮枝頭歡意,從前虛夢高唐。(《臨江仙》)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蝶戀花》)眼中前事分明,可憐如夢難憑。(《清平樂》)
納蘭
自夢:玉漏迢迢,夢里寒花隔玉簫。(《采桑子》)一燈新睡覺,思夢月初斜。(《臨江仙》)夢里砧聲渾未歇。(《清平樂》)
她夢:夢里蘼蕪青一翦,玉郎經歲音書斷。(《天仙子》)夢里青螺誰掃,簾外落花紅小。(《謁金門》)
夢喻或典:暗憶歡期真似夢。(《浪淘沙》)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蝶戀花》)青陵蝶夢,倒掛憐幺鳳。(《清平樂》)
首先,在比例上,小晏筆下寫得最多的是“她夢”,其用多種藝術手法對一個個多情女子的心理加以細致的刻畫。其次才是自己的夢與夢喻。而納蘭寫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夢,且夢的對象各異,其次是抒發(fā)如夢之感,最后才是她人之夢。其次,在內容上,小晏的夢詞主要涉及:愛情、歌舞飲宴、懷舊、思念情人、歲月人生等。納蘭的夢詞主要涉及:愛情、悼亡、思念情人、思鄉(xiāng)、思友、歲月人生、政治、歷史社會等。較之前者要豐富了不少。
從詞的發(fā)展角度看,北宋初期,詞和音樂是緊密結合的。詞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直接指向歌唱的,需要歌女應宴而歌。一曲詞可以說是由詞人和歌女來共同完成的。只有當詞編成集子,印行于世后,其閱讀功能才凸現出來。所以在當時,士大夫家中蓄養(yǎng)聲妓已是一種潮流。詞人流連青樓楚館與歌妓交往的比比皆是。這種特性決定了《小山詞》中幾乎所有作品都涉及到男女之情,他的夢詞自然也是如此,基本都是兒女之情,閨閣之音。并且很多與歌舞飲宴有關。而詞的創(chuàng)作到了清代,就很不一樣,詞與音樂脫離,花間艷科的傳統被完全打破,出現尊詞,提倡詞體革新,世事皆可入詞。相應的,納蘭的夢詞內容就突破了小晏的局限性,除了男女之情外有了更為廣泛的內容。下面做一下具體分析。在分析中,我會把內容和成因放在一起寫,因為二者具有緊密的關聯性正是這樣的原因造成這樣的內容,同時又能從如此的內容中挖掘出其形成的原因。
先看晏幾道,他作為宰相之子,從出生到二十幾歲時,一直生活在富貴鄉(xiāng)里,過著樽前馬上、承平公子的逍遙生活,真?zhèn)是“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但自父親失勢后,家道就開始敗落,一生只作過諸如開封府推官之類的風塵小吏,還因鄭俠流民圖一事受牽連下獄。“逐至陸沉于下位”(黃庭堅《小山詞序》),可謂歷經聚散,品盡冷暖。但往昔生活卻深深刻在他的記憶中所以他的夢詞里肯定有過去歲月痕跡,如:
夢回芳草夜,歌罷落梅天。(《臨江仙》)幾處歌云夢雨。(《滿庭芳》)歸來獨臥逍遙夜,夢里相逢酩酊天。(《鷓鴣天》)
這完全是他青年時代歌舞飲宴生活的寫照。在260首小山詞中,與歌、夢、酒有關的就超過了200首,約占總數的80%?梢娺@三者是小山詞中最突出的意象。并且它們又是緊密相聯的對歌而酒,醉后而夢,夢中依然歌舞。對后來的小晏來說,現實是那么不如意,惟有沉浸舊夢,才可令苦痛稍稍疏解。這也就造成了小山詞中懷舊之作非常多。有人說晏小山晚年漸歸老莊,對過去已經釋然了。我倒不這么認為,《硯北雜志》記載:元佑,叔原以長短句行,蘇子瞻因黃魯直欲見之。則謝日:“今日政事堂中皆吾家舊客,亦未暇見也!辟F公子的傲氣躍然紙上。他對過去的地位和生活自然是無法忘懷。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蔟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臨江仙》)
今昔的對比,更體現一種悵然若失之情。特別是下闕如夢幻般的昨日記憶,“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正是現在的“失”讓小晏更思念曾經的“得”。當中足見小晏對過去生活的留戀之情。同時,小晏又非常癡情,對以前交往過的那些歌女們始終無法忘懷,他在《小山詞自序》中寫道:“沈十二廉叔、陳十君龍,家有蓮、鴻、蒴、云,品清謳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吾三人持酒聽之,為一笑樂而已!彼麨樗齻儗懙脑~構成了其夢詞的重要內容。如:若是朝云,宜作今宵夢里人。(《采桑子》)在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后,他在現實中不能與情人相會,只有到夢中去找尋。
他的夢有許多是對過去生活的回憶。實際是精神上虛幻的寄托,是苦短人生中聊以慰藉的一劑補藥。夢中得償所愿,醒后就會有更沉重的失落。正如其《小山詞自序》中言道:“追惟往昔過從飲酒之人,或垅木已長,或病不偶,考其篇中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但能掩卷撫然,感光陰之易遷,嘆境緣之無實也!彼孕£虊粼~的第二層便是在現實的角度嘆夢。如:眼中前事分明,可憐如夢難憑。(《清樂》)。這實際已是站在透視人生的哲學高度了。很自然的,讓人想起后世的曹雪芹。相似的人生經歷讓一個寫了大量夢詞,一個留下驚世巨著《紅樓夢》。尤值一提的是不少人指出寶玉的原型就是納蘭。這樣看來,夢與兩位詞家真是很難分開了。
弗洛伊德曾提出:“夢是愿望的滿足!薄靶腋5娜藦膩聿蝗セ孟耄孟胧菑哪切┰竿吹玫綕M足的人心中生出來的!被蛟S可以這么說:在現實中實現不了的,就到夢中去找尋。小晏是這樣,納蘭同樣也是如此。不過略有不同。納蘭性德從出生到31歲身亡,這一期間正是其父明珠在朝廷炙手可熱,如日中天的時候,且他又為御前侍衛(wèi),尋晉一等,出入扈從,貴要莫比,深得康熙帝隆遇。(嚴迪昌《清詞史》)所以他的夢就不可能像小晏那樣有對過去富貴生活的追憶與惆悵。但同樣是現實的不如意,讓他寫下了大量的夢詞。首先便是思念亡妻與昔日情人之作。與小晏相比,他不光有情緣聚散,更有生死離別。雖然念情是二人夢中同譜的心曲,但納蘭的情感要來的更為專一和深重,有時更是痛徹心肺。他在少年時曾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但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19歲娶妻盧氏,夫妻琴瑟相諧,伉儷情深。但三年后盧氏不幸去世,納蘭悲痛欲絕。最后,他繼娶漢族才女沈宛,卻又以滿漢不能通婚而告終。如許的愛情悲劇都發(fā)生在他一個人身上,讓這位多情的公子怎不在夢中一吐相思苦情?例如:夢情人的:曾是向他春夢里,瞥遇回廊。(《浪淘沙》)夢妻子的:夢斷幾能留,香魂一哭休!赌蠘橇睢吩谒30多首悼亡詞中,夢“字”出現頻率是相當高的。夢中的相會,既是刻骨的思念,又令人不忍卒讀。納蘭還有一些夢鄉(xiāng)與夢友的作品,這在小晏詞中也從未出現過。如:鄉(xiāng)路迢迢,六曲屏山和夢遙。(《采桑子》)
這類作品與納蘭是個重情之人有很大關系,他與顧貞觀、嚴繩孫等漢族文人學者結下了很深厚的友誼。所以分別后思念也是必然。同時,又因職位之故時常扈從出巡,長時間出門在外,自然會想念家園。在現實中難圓的心愿便在夢中得以實現。與晏小山相比,納蘭的夢詞還有個突出韻特點,就是“如夢”之喻相當的多。如:人生南北真如夢。(《水龍吟》)裱華如夢水東流。(《于中好》)若問生涯原是夢,除夢里,沒人知。(《江城子》)塵土夢,蕉中鹿,翻覆手,看棋局。(《滿江紅》)還有很多如醉生夢死、狂游如夢、韶華如夢之類的詞句。這里面一方面是充分反映了他對政治生涯的冷淡,對侍衛(wèi)生活的厭倦,不如意之感直現筆端。
納蘭的夢詞與小晏相比較有個突出特點就是存在著對人生的存在與社會歷史的思考。如果說小晏的夢是從第一層懷舊到第二層發(fā)出人生如夢之嘆,那么納蘭的夢就不僅有第二層。更是上升到第三層,寫家國如夢,歷史如煙之感:
如夢前朝何處也,一曲邊愁難寫。(《清平樂》)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蝶戀花》)六王如夢祖龍非。(《浣溪沙》)
按道理說,納蘭這樣一位富貴公子,在康乾盛世里是不該有如此之感的。他曾在一首長調中寫道:漢陵風雨,寒煙衰草,江山滿目興亡。似乎已預感到三百年后的大清末日似的所以就有人說他情發(fā)于無端,抒寫一些沒有緣由的痛苦。我倒認為,他之所以有這樣傷春悲秋。悲嘆千古之感,不僅源于他多愁善感的性格,更有種中國古代文人固有的敏感性在里面。這讓我想起與他同朝為官的張廷玉京師及第后在長城上題詩:千古江山千古夢,萬里長城萬里空。納蘭在骨子里是個純粹的文人,熟讀百家,潛心六藝,早已從以往的史書中看到任何封建王朝都將是“富貴到頭轉目空”,“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梢姡谙硎軜s華富貴的同時便開始轉入對自身之外世界的思考。而小晏后半生窮困潦倒,“家人寒饑而面有孺子之色。”(黃庭堅《小山詞序》)衣食尚且無保,哪有閑功夫去擔家國之憂,感千古之夢呢?
行文至此,或許可以這么說,晏小山的夢詞在內容上與納蘭相比是比較狹隘的,不過范圍越窄卻越易專注和深入。納蘭生在“詞學中興”的清初,內容自然較深廣些,并且特殊的政治社會地位也讓他對自身以外有了更深的追求。老杜曾說: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正是兩人不順利、不如意的人生成就了他們的“夢詞”。
二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言道:“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熬辰绶仟毦拔镆玻才,亦人心中之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边@里的境界指的就是詞的意境。對于一切文藝作品來說,意境是作者描繪的客觀圖景與所表現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種藝術境界。具有虛實相生、意與境諧、深邃幽遠的審美特征,能使讀者產生想像和聯想,如身人其境,在思想情感上受到感染。簡而言之,意境是一種情景交融的詩意空間,可以用意境=意象+氛圍這個式子來表示。小晏和納蘭都是意境創(chuàng)造的大家,下面就來比較一下兩人夢詞意境的異同。
先看意象,花間以后,圍繞夢的意象常見的有枕、衾、燈、月、云、雨、花、淚、江南、春色以及一些與女性有關的名詞等等。這兩位詞人自然也不例外。請看下面一組比較:
晏幾道:
夢云歸處難尋,微涼暗入香襟。猶恨那回庭院,月淺燈深。(《清平樂》)
又踏楊花過謝橋。(《鷓鴣天》)
夢入江南煙水路。(《蝶戀花》)
納蘭性德:
月依前淺燈深,夢里云歸何處尋。(《采桑子》)
夢也何曾到謝橋。(《采桑子》)
夢到江南伊家。(《遐方怨》)
從上表可以看出,納蘭夢詞中的意象,有不少都與小晏相似,有的甚至就是直接化用和引用。顯而易見,納蘭對小晏詞是相當熟悉和喜愛的。(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從他2O歲左右編的第一部詞集《側帽集》取自小晏詞“側帽風前花滿路”,便可知其“服膺晏詞’’(張任政:《納蘭容若先生年譜》)。納蘭與小晏出身相仿,教養(yǎng)相當,性格又相近,所以他的審美情趣自然而然與晏小山相似。徐珂《近詞從話》云其品格在晏叔原、賀方回間是比較準確的。同時他的情感經歷與小山也有些相似之處,因此他的夢詞在創(chuàng)作上就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小山詞的影響。但人各有異,好比是一樣的簫會吹出不同的曲子。這兩位大詞人在各自夢境的創(chuàng)造上都有各自獨到的地方。
納蘭是個善于營造氣氛的大家。他會借助燈光、聲音等道具使筆下的“夢”平添了一份凄涼或夢幻的色彩。如:覃紋燈影一生愁,夢魂疑在遠山樓。(《浣溪沙》)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前夜雨鈴。(《 南鄉(xiāng)子》)
如果說納蘭夢詞可以用舞臺劇來演繹,那么小晏的夢境就需用電影來表達。他就像一個高超的攝影師,運用蒙太奇的攝影藝術,如視角的變化,長短鏡頭的切換,意象的剪輯,將我們帶入一個個夢幻的抒情世界,給讀者一種回味無窮的美學感受。如:眼底關山無奈,夢中云雨空休。(《河滿子》)關山夢魂長,塞雁音塵少。(《生查子》)客情今古道,秋夢短長亭。(《臨江仙》)
其中,“關山”和“短長亭”這兩個意象的運用使詞的意境開闊了許多,給人一種距離的美感。并且,他的夢詞不像納蘭只注重身邊當時當地的事物,也就是說,他的詞是不僅一個場景的。這就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像空間。
小晏的夢詞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對比手法的運用。他往往以夢境相逢時的無限快樂起筆,以夢回現實的哀怨無奈收尾!皻g樂”和“哀怨”就是他詞作中的二重奏。也構成了他心情的兩端:強烈的對照,又是強烈的反襯。典型的如他《鷓鴣天》一詞: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以上是分析兩人夢詞意境中最為獨到的地方,可以說是各有千秋。從意境中的情感來看。納蘭向來以“工愁善恨”著稱,他的夢也多是凄婉悲怨。而晏小山就顯得溫婉敦厚得多,雖有些傷感和悲涼在里面,但絕不怨恨,更多的還是一絲酸楚和惆悵。夢中的懷舊之情令人回味無窮,頗能給人一種“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之感。若說小晏是“哀而不傷”的話,納蘭的一些夢詞就是“哀而盡傷”了,這與他夢詞的內容有相當一部分是悼亡有很大關系。在那些詞里,納蘭似乎要將自己的滿懷苦水一傾而盡,很難給人回味的余地。就這一點來說,小晏要略勝一籌。
最后想簡單分析比較一下兩位詞人夢詞中體現的藝術風格的異同。
情真意切是他們最大的共性。前人有云,主情之詞貴得其真。他們的夢詞都是感情真摯的。不像有的詞人那樣有游戲調笑之語。不過表“情”的風格卻不同,上文其實已有涉及。小晏“夢草閑紙,流觴淺醉”的風流瀟灑和“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的落拓不羈,恐怕納蘭是寫不出的。而納蘭的“夢好難留,詩殘末續(xù),贏得更深哭一場”的凄涼大概小晏也難以體會。就夢詞來看。納蘭比小晏要更為清新自然。關于他二人的藝術風格,普遍都認為可以上溯到南唐后主李煜。人說“晏氏父子追配李氏父子”,“納蘭是李重光后身”?梢娎铎蠈λ说脑~作風格有很深的影響。我覺得李煜的風格可以用情真意切、風流俊逸、纏綿凄婉來形容。小晏和納蘭對此都有繼承,不過側重點有所不同。就夢詞看,小晏顯得風流俊逸,納蘭就更為凄婉纏綿。
很早就有人指出。夢和醉是古代文人人生痛苦最主要的消解方式。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又都由此而產生,因為人類在清醒的狀態(tài)中總會感受到理性規(guī)范、現實環(huán)境的束縛和壓抑,而在夢、醉等宜于幻想的情境中則可以進行一番自由天性的放縱和潛在欲求的實現。真的夢幻當然是缺乏清醒意識的,但有意而為的文學卻因此受到啟發(fā),通過記錄或編織“夢”來宣泄心靈深處的郁積。表述和升華反現實或超現實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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