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地思考教育學問題
發(fā)布時間:2019-08-10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研究康德的人和出版的書已經(jīng)到了不計其數(shù)的地步,但據(jù)我所知,就國內(nèi)的情況而言,研究康德教育學思想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說少到不為人所知的地步。我問了我的幾位博士生,他們都不知道康德有這方面的著作。我當然也不知道。查閱康德一生的學術(shù)經(jīng)歷,比如看曼弗雷德·庫恩所著的《康德傳》(北京世紀文景文化出版公司二oo八年版),可知康德曾拒絕過埃爾蘭根和耶拿大學的聘書,就專門待在哥尼斯堡等著邏輯與形而上學正教授的位置,而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拒絕了詩學和數(shù)學的教授職位(這是兩個多么風馬牛不相及而實際上又很近似的領(lǐng)域。。一七七0年三月三十一日,康德終于被任命為哥尼斯堡大學的邏輯與形而上學教授,他的就職論文是《論感性世界與理智世界的形式與原則》,目的是重建“不摻雜任何感性事物的真正形而上學”。請注意,真正形而上學的問題,或者說,區(qū)分感性世界與理智世界的形式與原則問題,也就是柏拉圖式的區(qū)分事物的本體與現(xiàn)象的問題,這對于如何哲學地思考教育學來說,實在是一種至為重要的思維訓練。注重思維的形式規(guī)則,或者說把“想什么”與“怎么想”區(qū)分開來,其實也就涉及了就思維形式而言的何謂“純粹”的問題。然后,一七七六年、一七七七年他發(fā)表了關(guān)于“德紹的泛愛教育”的評論,一八0三年出版《論教育》。
一七七六年的下學期,康德?lián)握軐W系主任。在哥尼斯堡大學,哲學系的主任是由正教授輪流擔任的,而且,正教授還必須輪流講授“實用教育學”(我個人覺得這是一項很好的規(guī)定,不懂教育學,沒有自己的教育理念,何以教人?何以在教育中相互尊重人格獨立,磨合不同方向的互助?)。于是,康德就開始講授他的“實用教育學”,采用的是當時并不太為人所接受的巴澤多(J.B.Basedow)的《方法手冊》。巴澤多強調(diào)的是教育的實用性,或者理解為教育常識學。他一七七四年在德紹創(chuàng)辦了一所很前衛(wèi)的學校,叫“泛愛學!,想把學生們教育成“博愛主義者”,而且重視體育,不斷安排學生外出踏青,主張在游戲中提高興趣,反對死記硬背,給學生更多的休息時間,注意全面發(fā)展,使學生成為“有用”的人等等。所有這一切對我們今天的幼兒園、中小學來說,都是極好的樣板,但與康德的教育理念卻并不完全吻合。這種不吻合不是方法上的(他在方法上完全支持“泛愛教育”),而是理念上的,因為他對“有用”有著另外一套更不為人所接受的形而上學的理解。所以,一七八0年,當又輪到他講授實用教育學時,他就改用了他的同事腓特烈·博克的教材:《教育藝術(shù)教程:適用于基督教家庭與有志成為青年教師者》。從這本教材的題目就可以看出,它似乎更接近于康德的教育理念。但在他的課堂上,他依然高度贊美巴澤多的教育方法,而且通過自己的文章和勸告,讓更多的人送自己的孩子去“泛愛學!弊x書。
康德經(jīng)常對選他課的學生說,哲學是不可以教的,他所講授的也不是哲學,而是如何進行哲學思考。如何進行哲學思考,看似是一個方法論問題,而所講的方法其實又很簡單,無非就是“懷疑”二字。與“懷疑”連接在一起的,就是“探究”。所以康德并不是一個懷疑主義者,而是一個不斷尋求比較穩(wěn)固的學科基礎(chǔ)的人。對哲學這門課程來說是這樣,對別的更具有經(jīng)驗性學科的探究來說也是這樣。比如康德最喜歡,也最為同學們歡迎的課程是自然地理。他就說,自然地理課當然要傳播最廣義的地理學知識,但更重要的是要讓學生們通過地理學知識了解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由此思考生命的價值。至于人類學,當然就是一個要回答“人是什么”的問題,也就更與人的生死、愛恨、情仇以及不同成長階段的價值需求相關(guān)了。在康德的早期生活經(jīng)驗中,有過毀滅性的里斯本大地震,有過俄軍的入侵與占領(lǐng),在他四十歲生日(一七六四)的前幾天,有他最好的朋友豐克的猝逝,圍繞著豐克的安葬問題,又發(fā)生了他與哈曼、與當?shù)氐膸鞝柼m人和政府的種種沖突。一七六四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哥尼斯堡發(fā)生了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個星期,幾百棟房屋和教堂被毀,更讓人感到生命的脆弱與無奈。這一切也讓康德認識到,一個人的品格是在四十歲完成的。四十歲之前,幾乎沒有誰對生命的價值有正確的判斷。四十歲以前,要拼命讀書,把思想的素材準備齊全;一個人到了四十歲,記憶力就開始退化,幾乎無法學習新事物,只能擴充知識,并通過對既有知識的反思,使得學習不再出于激情,而是發(fā)自興趣,目標是使自己成為一個理性存在者。于是這里就涉及康德所理解的教育的理念,那就是要不斷引導人的自我認識,使人意識到“在我們里頭有某種東西,只要我們發(fā)現(xiàn)了它,從此就不會停止對它的好奇。它要把人提升到尊嚴的概念高度,而在我們把人當作經(jīng)驗對象時,就不會想到這一切”(《康德傳》,186頁)。
這也就是他要把感性世界與理智世界的形式與原則區(qū)分開來的根本原因。這一區(qū)分,也就意味著對作為經(jīng)驗的人與在人的意識中發(fā)現(xiàn)了尊嚴這種東西的人的區(qū)分。李長偉在他的這本書中,通過對“實踐”這一概念的理解,讓康德偏離了亞里士多德路線而更趨向于柏拉圖的理念。而“理念”(Ideal),是某種獨立于感官之外的存在,代表著完美的極致,是衡量一切知識的共同尺度與原理,所以柏拉圖又稱之為“理型”(Idee),對于人來說,受教育就意味著要成為人,意味著人的“本體的完善”。這種完善,就是說,對人這種世界上唯一需要受教育的被造物而言,成了一種具有自律性的道德存在者;也正是人的這種自律性,用亞歷山大·蒲伯(AlexanderPope)的話來說,讓人類成了“這個世界的榮耀、趣味與秘密”(《康德傳》,279頁)。
李長偉在這本書中另一個引人注意的概念就是“稟賦”。他說,醫(yī)生當然要以外在的方式給人治病,但健康是人的生存目的,這一目的并不是醫(yī)生能治好或給予人的,它是人自身的生存欲望。通過把外在塑造與人的內(nèi)在稟賦的區(qū)分,他把人的自然稟賦(動物性的自愛、自保)提升為人性的稟賦(理性、交往、判斷)和人格性的稟賦(敬重道德法則的敏感性,對自己行為的責任感),并認為教育就是要讓人的向善的稟賦完全發(fā)揮出來。一個人成為怎樣的人,到底是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的現(xiàn)實使然,還是一個人的內(nèi)在稟賦的發(fā)揮或展現(xiàn)?教育在這中間到底有多大的作用?這當然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而且很難用理論或事實說服另一個人。與“稟賦”這一概念緊密相連的,還有一個人內(nèi)在的自然成長與接受外在教育的關(guān)系問題。于是這里又顯現(xiàn)出在人的自然成長中自由與強制的相互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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